引狼入室, 羊入虎口, 亡羊补牢……狼都进大本营了,再补它有什么用,还是与狼共舞吧。
傅清微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 承受能力强,对于无法改变的事不会沉溺在负面情绪里,退一万步说,观主至少保证不会睡她了, 她能睡个安稳觉。
傅清微异常清凉地躺进沙发里,准备睡觉。
等一下。
唯一一间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傅清微通身上下只裹了一条被子, 像古代送上门侍寝的宠妃。
穆若水完全把卧室当成自己的了,门只开了条缝, 漂亮的眉眼倦怠,问道:“有事?”
“有,我拿件新睡衣。”
“哦。”
穆若水让开了路。
她刚刚差点睡着被敲门声吵醒,开了门就回床上睡觉了,双目阖起,规规矩矩的一长条隆起在被子里。
傅清微从衣柜里找出新的睡衣,回头看看这幅场景,有点想念她的床。
一米五的床,观主只睡了三分之一不到,还有好多空余。
反正她睡着了,傅清微披着厚厚的被子来回走不方便,干脆背对她穿上睡衣。
雪白的裸背,隆起的蝴蝶骨,到腰肢收窄,髋部性感,可以盛水的腰窝在两侧若隐若现,女人用手遮住自己的眼帘。
傅清微穿好长衬衣,一手抱起地上的被子往外面走去。
关上门时她往床上瞧了一眼,绣眉微蹙,刚刚观主是这个姿势吗?
房门被轻轻带上。
穆若水戴上眼罩,彻底陷入了黑暗。
*
鹤市的风刮了一晚上。
早起还能闻到窗外潮湿的泥土味,市政和路政那边加急处理主干道的障碍物,恢复城市交通,小区里倒伏的树木基本都由物业负责。
时间尚早,物业还没工作,外面看起来和昨夜没有区别,水已经退得干净,露出白色栏杆东倒西歪的尸体,放眼皆是狼藉。
傅清微挂在单杠上卷腹,刚做到第二组,听见卧室的动静,连忙加快了速度。
穆若水推门出来,她的双脚同时落了地。
“早上好。”她拉了拉上身的黑色运动背心,试图拉到根本不存在的长度。
“……好。”
穆若水自她亮晶晶淌汗的腰腹扫了一眼,没有多作停留,来到沙发上熟练地看书。
昨晚她也有些冲动了。
不该对傅清微说那么多,还……确实有点暧昧了。
想来有些不应当。
但让观主道歉是绝无可能!
傅清微脑补能力那么离谱,难道她就没有一点责任吗?穆观主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刚经历兵荒马乱的一夜,外面和里面都是,两人的相处颇为安静。
傅清微锻炼完,拿了干净衣服去卫生间洗澡,谨慎地锁上了门。
第一次听见锁门声的穆若水:“……”
傅清微注意着外面的声音,冲了个不到三分钟的战斗澡,中途因为过于紧张幻听了一下,险些在浴室里绊了一跤。
手撑在架子上,打翻了瓶瓶罐罐,叮叮咣咣滚落一地。
穆若水人都站了起来,本来想过去,改成远远地问了一句,得到“没事”的回答,慢慢坐了回来。
傅清微吃早餐,穆若水在看书,不看她,生怕她因为脑补心脏又受刺激。
傅清微坐到她的单人沙发上,打开了本地早间新闻,果不其然正在进行昨天暴雨的专题报道,电视机的影像和女主持人的声音也将穆若水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屏幕下方蓝色的栏条滚动着新闻标题:
【罕见特大暴雨,地铁全线停运,积水涌入1号线,10人遇难】
【州依坝山体滑坡,村民紧急转移,2人死亡3人失联】
【安兴庄多处房屋、围墙倒塌,十余人被困,受伤3人已送往医院救治】
【多地断电断水,电网正在加急抢修,陆续恢复供电中】
……
屏幕里摄影机推移,一帧帧扫过灾后的城市,市政和路政连夜将倒在路边的大树扶了起来,抓紧用环卫车清理城市残骸,出事的地铁站被封了起来,住在郊外的村民被暂时集中安置,派发水和食物。
清晨的鹤市一片迷蒙,仿佛这一场雨始终落在人们心里,永远也下不完。
穆若水从电视机前收回视线,从傅清微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悲怆和哀伤。
即使她好端端地坐在家里,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会为人们遭遇的惨痛而感同身受,眼眶湿润。
那是属于人类的共通的情感。
也是如今的穆若水所不能理解的感情。
早上八点半,傅清微拿了一些猫粮下楼,来到了一栋楼的后面,把浅口的陶瓷盘子放在地上,然后开始等,左顾右盼,收在大衣里的手指放松又捏紧。
半个小时以后,低矮的草生植物里钻出来一只棕色的小狸花,一天的暴雨过去,竟然连毛都没有湿。
动物比人的感觉敏锐,在暴雨之前,它们早早地找到了藏身之处躲好,绝不出来。
代价是一天没吃饭饿坏了,小狸花环顾了一圈四周,只有一个傅清微离得远远的,它一边警惕着,一边走近了猫碗,把小脑袋埋了进去,一顿苦吃。
傅清微吐了半口气,攥紧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比方才那只大一点的三花出现了,三花加入了小狸花的队伍,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埋头香喷喷干饭。
穆若水站在离傅清微几步远的地方,从侧面看到了她唇角浅浅上扬。
一直藏在大衣里的手也拿了出来,偏头对上穆若水探究的脸,下意识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吃完饭小狸花拍拍屁股就走了,三花却徘徊在原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它看见了远处傅清微的身影,仰起圆脑袋,轻轻地喵了一声,慢慢地向她靠近。
——是只认得恩人的小猫咪。
穆若水眯着眼瞧了瞧,小动物比人类还是可爱不少,至少她不排斥。傅清微这么博爱的人,一定会抱起来撸猫吧。
出乎她的意料,三花走过来以后,傅清微皱眉发出了厌恶的呵斥声。
“去,去。”
三花仰了仰脑袋,在原地犹豫不决,出于信任,最终决定还是走过来。
傅清微随手捡起一根断掉的树枝,在它面前挥了挥,带出危险的风声,小三花终于喵的一声,扭头跑远,钻进绿化带不见了。
傅清微过来收碗,在穆若水疑惑不解的目光里,解释说:“流浪猫亲人不是好事,我不希望它因为相信我,就相信所有的人类。”
所以她宁愿扮演坏人,从不碰它,不亲近它,也好过有朝一日小三花因为信赖人类,被隐藏在人群里人面兽心的畜生残害。以它们瓜子仁大的脑袋,至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
但它好像还是记得自己。
傅清微第一次见它的时候三花一只眼睛受了伤,流血化脓伤得很严重,身上也都是伤痕,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傅清微把它带去了医院,住了半个月的院,治好了眼睛和猫癣,又给它做了绝育,放回到小区里,平时喂喂它。
另一只小狸花她也“绑架”过,两只都是小母猫,也给它做了绝育,小狸花防御意识很强,而且不亲人,攻击性强,天生属于野外,在这片混得很开。
小狸花早就不记得她,记得的话说不定还要叨她一口,以报“绑架”之仇。
三花现在跟着小狸花混,但还是傻傻的相信人,每次傅清微都要狠心把它赶走。
穆若水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收养它呢?它好像很喜欢你。”
傅清微开玩笑说:“不是已经收养你了吗?”
穆若水脸色沉了沉。
傅清微马上道歉,在观主威胁的目光下,吐露实话:“我……我怕我没办法给它好的生活,负担不起另一条生命。”
她一个人过得磕磕绊绊,日子苦一点难一点没关系,不能让小猫跟着她吃苦。而且她从来没有和另一个小生命生活过,害怕她的力量庇护不了它,毕竟曾经只是活着,就已经需要她拼尽全力。
她本来想找到稳定的工作以后,如果三花还在,她就把它带回家里,相依为命。
后来的事都知道了,她身上的封印失效了,灵异体质爆发,不知道哪天就没命了,说不定都要走在它前面,谈何养它。
除非穆观主一直陪着她,保护她。
但除了自己,哪有永远不离开的人?昨晚她不就差点一去不回吗?
她和它没缘分。
“走吧。”傅清微看着今天始终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女人,有些好奇,“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穆若水手端在袖子里,道:“怕你说我对你暧昧。”
傅清微:“……”
哑然之后失笑,她主动拉近了两步,但也没有特别近,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穆若水嗯了一声。
冬天风大,傅清微加快了脚步,穆若水不紧不慢地跟着,回头看了一眼。
那只亲人的小三花悄悄从绿化带里探出脑袋,跟了几步,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目送傅清微的身影不断远去。
第32章
傅清微一次也没有回头。
穆若水收回了视线。
天冷风愈寒, 尤其是暴雨后没有太阳的天,树枝和叶子打落了一地,满城萧瑟。
穆若水一身交领红色深衣, 连件外袍都没披, 即使傅清微猜到她可能不畏寒风, 也不妨碍她替她觉得冷,何况昨天她还有点咳嗽。
傅清微里面穿了毛衣, 她把外面的大衣脱下来, 刚脱下一只袖子。
穆若水看着她里面紧身毛衣的曲线,说:“你不会是想给我穿吧?”
傅清微点点头。
穆若水露出一个明显会拒绝的笑容, 傅清微以为她会说什么“不用”, 或者“我不冷”之类的借口,女人朝她笑了笑,悄悄往后又挪远一步, 说:“会不会有点暧昧了。”
傅清微:“……”
她不知说什么好, 好笑更多一些。
人怎么能做到又强大狂妄又幼稚可爱的。
傅清微忍不住笑着回她:“不要算了。”
白天的穆观主和晚上的穆观主判若两人,要不是确实撕碎了她一件衣服,早上傅清微还在垃圾桶找到残骸, 她都快怀疑昨晚只是她的一场梦——就算是春梦,也太离谱了些。
可能她真的只是想满足食欲吧,而自己头脑风暴,人心黄黄。
傅清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肢体, 既然下楼呼吸新鲜空气,她干脆多走了一会儿, 穆若水就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像个存在感强烈的影子。
物业正在清理大门前路中间破损的白色栏杆,傅清微快走两步去搭了把手。
穆若水依旧不喜见人, 在她忙的时候消失,回来的时候出现,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让傅清微联想到暴雨期间提前躲起来的小猫。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回到了家中,自从观主搬来住以后,有她在身边,傅清微前所未有的放松,再没担心过危险,房子里也干干净净的,整个小区她都没见到两只鬼,生活几乎和正常人一样了。
穆若水在沙发翻书,傅清微在卧室反思。
整个复盘了一遍“由剪指甲引发的‘惨案’”之后,她愈发觉得昨夜自己错处多些,不就是剪个指甲吗?观主救她好几次,这点小事都不能满足她吗?
还差点把人气跑了,实在不该。
该怎么去和她道歉呢?
穆若水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书,低头发现全是陌生字眼,连出场的角色都不认识,她往回翻了几页,重新读,注意力全集中在耳朵上。
卧室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清微大概是真害怕她了。
先前还会时不时出来倒杯水。
穆若水承认她昨晚有点受刺激,眼泪的刺激,言语的刺激,怒火和茫然,裹挟了她的理智。
——我可以做,你不能想。
听听这叫什么话?是个人听了都要心里打鼓。
……过于变态了。
咔哒——
卧室的门开了,傅清微小心翼翼地从门后面探出半张脸,把不大的客厅都看了一遍,避开了和穆若水的直接对视,慢慢地身子也挪了出来,眼神闪躲,唯唯诺诺。
“观主……”
“你想去医院看占科长吗?”穆若水在她开口之前说道。
“啊?”
“你不是担心她的伤?”
“是。”但是傅清微一个小实习生,在灵管局说话又没分量,占英住院,她只能在家等消息,等微信跳出占英的回复。
“我带你去。”
傅清微看着女人抬起来认真的脸,心想:我真该死啊。
呜呜,观主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道长——”傅清微把一切顾虑和幻想抛在脑后,只遵循本能朝她跑了过来,客厅不长,短短几步她就来到穆若水面前,停下脚步,眼巴巴望着她,欲行又止。
穆若水顿了几秒,脸偏向一边,向她张开了双手。
青雀飞进了她的怀里。
“道长~”傅清微拖长了音,在她颈窝里撒娇,长发不安分蹭得穆若水的脖子发痒。
自从阿婆去世以后,她好久没和人撒过娇了,生疏但是很快找到了喜欢的依赖感,她的脸紧紧贴着穆若水的侧颈,几乎整个人窝进她冰凉柔软的怀抱。
陌生而熟悉的体温不仅充实了穆若水的怀抱,也充盈了她荒芜的内心,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笑容不自觉来到穆若水的眼底,她抬手揉了揉年轻女人乌黑的脑袋。
傅清微抬了一下头,又将脸埋了进去,久久地抱着她。
如果观主能一直不走的话,她们两个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如果她不走的话。
穆若水也一直保持着抱她的姿势,下巴搁在她头顶,五指抚着她背后的长发,一下又一下,似乎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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