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程北没有及时恢复行动力,如果异兽提前发起进攻,如果那晚的海水再冷一点……只要丝毫偏差,他就会彻底化为一滩烂肉。
他是何等的幸运,从蔺言手里活了下来。
他是何等的不幸,在最嚣张的时候遇上了蔺言。
程北扭头瞧了眼被罪犯们挂在嘴边的少年,他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不同,外表人畜无害,逢人三分笑,有些观点甚至天真的引人发笑。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实习生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了桑德拉监狱罪犯死亡率。
蔺言对着他弯起唇:“别看了,等你出来看个够。”
程北扯了下嘴角,上一个连关一周的出来时已经精神失常了,就算是崔堂这种硬骨头,不也为了离开小黑屋而故意攻击自己?
进了小黑屋,我从此不敢看狱警。
深吸一口气,程北在一左一右两名狱警的陪伴下走向了大门。
黑洞洞的门口像是异兽的嘴,水泥地板是它的舌,空荡荡的墙壁缺少几颗割开猎物的牙,幸好,狱警们满足了这一缺陷。
而走进这里的程北则是一盘长了脚的菜,牺牲自我喂饱异兽。
唯一不同的是这只异兽会反刍。
程北已经被吐出来五次了。
“有人来了?”
小黑屋里传来虚弱的男声,一根手指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在空气中晃了两下后“唰”的收了回去。
“好多人,来了好多人、嗯…是人。”
男人藏在黑暗之中,任蔺言怎么睁大眼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程北倒是熟,对着男人打了个招呼:“你还在这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疑惑的问:“程北?”
他抬起头嗅了嗅,往黑暗角落缩得更深,“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男人笃定的说:“你换主人了,不跟着克里斯曼混了。”
“屁!”程北一进自己熟悉的环境,说话也没了顾忌:“不跟着克里斯曼我还能跟谁?克里斯曼难道会允许叛徒活着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对,味道就是不对。”
蔺言举起手问:“哪里不对?”
男人抬起头,借着灰蒙蒙的光线观察蔺言,看着看着,男人低下了头,哑巴似的往角落里走去。
蔺言:“?”
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高个狱警解释道:“他在里面待太久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等出来休息几天就能正常交流了。”
“隔壁还有个以为自己是小蜜蜂的,每天用左脚踹人,说左脚是尾针。”
蔺言惊叹了一声,“那右脚呢?”
“是生-殖-器。”
啊?
“有人被他用右腿踹过,从此之后再也不和狱警唱反调了,让吃草就吃草,让挖矿就挖矿,坚决不愿意再回小黑屋。”
恐同了是吧?
蔺言不再问了。
怪不得崔堂说小黑屋是桑德拉监狱最有趣的地方,比起每天喊打喊杀的罪犯,小黑屋确实和平多了。
只不过他们的和平是用理智换来的。
【夏娃:不用惊讶,人在极端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蔺言:我觉得他应该还做不到产蜜。】
【夏娃:那说明关的时间不够长。】
不,关再长时间也不可能会产蜜吧,不可能的吧?
可是夏娃说可以。
变异了吗?
关上门,蔺言带着满腹的怀疑回到了A区。
有了里德的前车之鉴,狱警们对A区犯人看管的更加严格了些,恨不得直接在每个犯人身上装窃听器,以防这些人又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高个狱警在犯人前来回踱步,中气十足的吼道:“都给我听好了,闹事者下个月禁止参与探监,关审讯室,严重违规者去小黑屋和程北作伴!”
蔺言站在他的身后,小鸡啄米似的跟着点点头。
牧闻高调的站在队伍第一排,双腿一岔占据了两个人的身位,“长官,一天不见,您好像长高了。”
“真的吗?”
蔺言欣喜的笑了起来,抬起手比了一下头顶的高度,“我快和你一样高了。”
牧闻笑而不语。
不涉及违规的情况下,蔺言很好哄,几句话就能让他心花怒放,比那些一句话十个心眼的客户好应付多了。
牧闻眼珠转了转,一张嘴就换上了关心的口吻:“我听说今天早上出事了,长官,您没受伤吧?”
他刻意的学习明秋阳的说话方式,却改不了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学得不伦不类的,像是路边搭讪的小混混。
好在,蔺言包容所有关心他的人。
“我没事,是里德,他和他的同伴闹了点小矛盾,”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明一开始他们还聊的挺好的,里德突然就动手了。”
“里德?”
牧闻回忆了一下,问道:“是之前在医务室那个?”
“是他。”
蔺言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单独见人了。”
牧闻笑了:“长官,他的同伴肯定也是一身案底的,狗咬狗一嘴毛,谁死了都不是坏事。”
“而且,里德肯定会受罚吧,这不就行了。”
拽了下小辫子,牧闻笑嘻嘻的低下头,凑到蔺言耳边问:“长官,你不知道,B区犯人普遍刑期不长,十年内表现好都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他们很少会冒险在桑德拉杀人。”
“所以——”
暧昧的吐息喷洒在蔺言耳边,他下意识缩了下脖子,牧闻紧跟着贴了上来,继续说:“里德一定有必须杀了同伴的理由。”
“今晚去审讯室好好问问,说不定有惊喜…唔!”牧闻话音未落,后颈突然传来了一股拉力。
前襟卡在了喉结处,差点没把牧闻弄得干呕出来。
蔺言扯着他的衣领将人拉开,揉了揉耳朵小声抱怨道:“痒死了,你干嘛靠这么近。”
牧闻捂着脖子咳了一声,可怜巴巴的说:“长官,我才是差点被勒死的。”
“少吓我,哪那么容易死。”
蔺言捂着耳朵用肩膀轻轻撞了牧闻一下:“里德的理由不重要,只要他以后不违规就行。”
桑德拉根本不在乎犯人的犯罪动机,他们要的只是犯人们学会听话。
仅此而已。
牧闻当即遗憾的摇摇头,“长官,人怎么能没有八卦之心?这就像实习生不想转正一样,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好,闭嘴。”蔺言两指交叉,封条一样抵住牧闻的下唇。
牧闻抿着唇用眼神表达抗议,蔺言眨了眨眼,眼珠左右转了一下,再次驳回。
牧闻像根软掉的面条双手下压抵住脚尖,一百八十度对折,满脸悲戚的说:“长官,您真是令人心寒。”
蔺言被他逗笑了,双手抱臂靠在门边,肩膀一下一下抖动着,“你别这样,那么多A区犯人看着呢。”
“看呗,”牧闻无所谓的直起身子,“多看几眼也打不过我。”
素质有点感人。
蔺言失笑,拍了拍手说:“时间差不多了,都安静点,不要吵闹,一个一个进去。”
门一开,A区犯人们鱼贯而入,只有明秋阳做到了不要吵闹,其他人倒也听话,不遗余力的做到了要吵闹。
挨个找到位置坐下,房间内很快掀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蔺言吸了口气,双手捂住耳朵挪到明秋阳身后。
明秋阳的玻璃对面坐着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妇人,手里握着一串钥匙,一字一句的说:“这是一楼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十万星币,这是二楼冷库的钥匙,里面藏了一张星卡,大概五万吧,这是阳台紫鹰兰花盆里的小盒子的钥匙,里面有一块的能源矿,卖了也值几万星币……”
【蔺言:小明同学居然是富二代!】
深藏不漏啊你小子。
【夏娃:你怎么确定这是他的亲人?】
【蔺言:不是亲人是什么?】
待老妇人说完,明秋阳终于开口了:“这么多不够换你儿子,只能换半个。”
啊?
老妇人眼眶一红,“那就半个。”
啊?
什么半个?
蔺言对着老妇人笑了笑,双手压住明秋阳的肩,将男人转了过来,“小明同学,你在说什么?”
明秋阳没有一点做坏事没抓的心虚,老老实实的说:“谈生意。”
好正经的回答。
蔺言咬了下唇,“什么生意?”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进了监狱还在给自己叠加刑期吧?
明秋阳指了下面色紧张的老妇人,不咸不淡的说:“她的儿子即将被转到桑德拉来,要我帮忙照顾一下。”
蔺言歪了下脑袋,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点,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你业务还挺广啊。”
“没办法,十年两万不够吃饭。”
明秋阳捏了下蔺言的手指问:“长官,我违规了吗?”
蔺言阿巴阿巴了两声,双手摊开:“桑德拉没有禁止过收保护费的行为,理论上来说,没有违规。”
“但是,”话锋一转,少年再次掐住了明秋阳的肩:“你这价格也太黑了,这么多钱怎么才值半个人啊!”
“我们不能这样坑老人家。”
明秋阳回头和老妇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垂下了眸子,最终,老妇人解释道:“长官,不是这样的,我儿子情况比较特殊,值这个价。”
“多特殊?”蔺言好奇的问。
“他之前就是桑德拉的,出狱前把所有狱警和A区、S区的犯人都骂了一遍,还对着A区老大竖中指……”
老妇人说着头压的更低了,“本来想着以后安分守己,再也不回桑德拉,谁知道今年出了点意外,二进宫了。”
“您说巧不巧,”老妇人拘谨的笑了下:“之前被他骂过的犯人们都还没出狱。”
这儿子不如放在转转上卖了算了。
蔺言沉默着拍了拍明秋阳的肩,几秒后,少年建议道:“要不你再多收点吧。”
这钱赚的不亏心。
明秋阳点点头,回身和老妇人四目相对,又瞬间双双移开了视线。
蔺言没有发现两人的不对劲,还在和夏娃抱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儿子。
【夏娃:既然能有小蜜蜂,当然也能有吸血鬼。】
【蔺言:你说的有道理。】
被竖中指的A区老大当然就是克里斯曼了,作为A区最棘手的犯人,他理所当然的得到了蔺言的特别关照。
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看克里斯曼,更不敢看克里斯曼旁边倚着的狱警,沉声说:“少爷,家主前些日子离开法泽星,去临近的通余星待了将近一个月,身边只跟了两个保镖和一名私人医生。”
“两个?”
克里斯曼推开蔺言贴过来的脑袋,轻蔑的呲牙:“他也不怕死在通余星。”
蔺言像个不倒翁一样再次靠了过来,克里斯曼霎时收了嘲讽的表情,双手抵住少年软绵绵的身体,帮他扶正了,这才继续问:“那个私人医生的底细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
西装男人绷紧了身体,十分紧张的说:“我会加快速度的,您放心,下个月一定能查到。”
克里斯曼没心情对他发脾气,拉着蔺言的双手帮他站直,“别动,我在谈重要的事。”
“嗯,我在听。”
蔺言昨晚趴着睡了一宿,到了下午难免犯困,尤其克里斯曼聊的内容也很无聊,他听着更困了。
西装男人小心的抬眼,试探性的问:“少爷,您知道家主有什么隐秘疾病吗?”
“疾病?”克里斯曼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算不算?”
“那应该不算,”西装男人接道:“家主也是这么想您的。”
克里斯曼挑起眉,不善的看向男人,西装男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是,少爷,不是,我,”西装男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是我脑子有问题。”
克里斯曼这才缓和了脸色。
“他有没有病你把那个私人医生抓了不就知道了?问我有什么用。”
西装男抿了下唇,为难的说:“少爷,那名私人医生在一周前就失踪了,我们找遍了整个法泽星都没找到人,家主那边也没动静。”
“恐怕,”西装男的声音低了下去:“那名私人医生恐怕已经被家主处理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蔺言终于停止了人头碰碰车的游戏,睁着圆溜溜的蓝眸问:“处理了?”
得到西装男的肯定答复,蔺言抓着克里斯曼的手,秀气的眉毛拧起:“你哥怎么连医生都不放过,医生不是救了他吗?”
“救了又怎么样?”
克里斯曼目露讥诮,“能为霍华德服务,是他的荣幸。”
蔺言怔了怔,眸子缓缓垂了下去,镶嵌其中的蓝宝石被眼睑遮住光。
少年眼尾红了些,不是哀伤的红,而是困倦与情绪的双重作用,他的面颊也一并涌上了血色,睫毛因打哈欠而变得湿润。
“你怎么跟你哥一样讨厌。”少年小声说。
克里斯曼低头看他,不赞同的挑起眉毛:“我怎么又和他一样了?处理医生的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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