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连没回,熄灭了屏幕,他想,至于新恨,多少是和陆淮川有些关系的。
虞连下午提早下班。建材城的老板打电话来,说要他对接一下安装地板的师傅,他也在电话里改了时间。
虞连抽出空,找了家换锁的公司,花一个小时把公寓的门锁换了。
他忙完,把门上仔细擦洗了一遍,就回厨房煮饭吃,淘米的时候手停了一下,最后下的是一人份量的米。
虞连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桌上摆盘就简单了许多,一盘青椒炒肉丝和一碟盐水菜心够他吃两顿,有时心情好了,顶多再打上一碗紫菜蛋花汤。陆淮川来他家时,菜谱会讲究一些。
时间快七点了,门口响起转锁的声音,门外人咦的一声,捣鼓两下又没了动静,五分钟后虞连的手机响了,陆淮川在外面哐哐敲着门。
陆淮川:“虞连,我开不开门,你让我进去一下。”
虞连抿着嘴巴,手里砰砰砰剁着砧板上的猪肉。
陆淮川又在那儿喊了:“虞连,我听到你手机铃声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虞连把厨房的门一把拉上,闭起耳朵不想听。
陆淮川犹豫一下,放低了声:“我跑青石老街买了你爱吃的牛杂,你让我进来嘛,一会儿冷了都不好吃了。”
里边还是没声,陆淮川额头贴在门板上,拧着那把新换不久的锁头,半天没等到人。
他皱着眉,片刻软下口气:“连连,我不吃饭了,我们谈谈,隔着门也行。”
虞连是最吃反话这套的。
门开了,虞连先开的口,眼睛看着陆淮川,说:“我除了道歉什么都不接受。”
陆淮川看见是他,一双狭长的凤眼飞快弯起,但不接着他的话。
陆淮川岔开话说:“啊,好香,我看看你做了什么……果然没想着等我来啊,还好我自己带了饭。”
他长臂一展,伸手就去拉虞连。虞连甩开了肩上他搭过来的手,深吸口气:“你别和高励签合同,我们就还能聊。”
陆淮川垂下了眼,走到餐桌前拉开了凳子,兀自坐下。
虞连身上还系着围裙,手还搭在门锁上,脸色僵硬,不肯回头看他。
陆淮川解开塑料袋上的结,食物的热气扑了他一脸。
陆淮川端出来,摆好,转头再去看虞连时声音有些冷淡:“虞连,你不懂业务,别闹脾气,坐下来吃饭。”
第4章 争执
他总是能轻易挑起虞连的火气,虞连气哄哄的:“这饭没法吃。”
陆淮川身子侧过一些,正对着虞连背影:“连连,我为我在高励面前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
虞连顿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餐桌另一边坐下,不与他挨着。
陆淮川笑,往他碗里夹肉:“我当时要顾着他面子,那些你全当我在放屁吧。”
他手托起下巴,注视虞连,目光藏神:“你下回当着高励的面,或者当着全公司的面这样骂我,我不还嘴。”
虞连低着头,手里的筷头碰着玻璃碗沿,乒一声发出细响。
虞连:“我骂谁都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你出尔反尔,和全胜合作承担风险不说,我和嘉荣的合作也会落空。”
他咬着嘴唇,心里有些难受,迟疑了一会儿,说:“高励打我的脸没关系,但我不想被打两次。”
他没把话说穿了。桌上陆淮川打包的牛杂,那股辛辣的气息扑打着他的脸,把虞连眼睛都扑红了。
陆淮川:“嘉荣合同款七十四万,全胜这笔订单能给到一百二十万,差得太远了,我不能放着生意不做,如果这次能和全胜展开合作,未来我们会更有前景。”
虞连一个没忍住,重声落了筷子:“那你当时答应我干什么,说替我痛快拒绝掉了?现在又瞒着我干什么!”
陆淮川眉峰拢起:“因为当时我觉得你受欺负了。”
虞连嗤笑,觉得没法往下谈话,站起身要走,陆淮川拉住他,继续说:“我觉得你继续对接,高励会趁机为难你,这个客户在你手上也容易搞砸,我先接手下来,他有多赖皮多恶心我都受着,等到双方关系建立好了,我再和你说。”
他掐着虞连手腕,仰起头看他,眼底有淡淡的疲意:“你今天攻击他那些话,在对方部门唱得沸沸扬扬,会让我好不容易维系起的这段关系破灭掉,不过他收了我一些礼品和现金,我下午给他道了很久的歉,他答应回来后合同还是会正常签。”
虞连掰不开他,看他这副样子,胸口好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阵发闷。
他不甘心服软,声音却不由自主低下去:“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我哪句话冤枉了他?”
陆淮川绷着嘴角:“你别在意对错了。”
虞连在意,他尤其在意陆淮川怎么看,他在等陆淮川说,你没错,高励就不是个东西,你早该当着他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陆淮川不会,他是有野心的,他委屈自己,也会委屈虞连。
虞连想到这,心里更堵了,他嚅嗫说:“可是,高励个人和全胜的背调都有问题……”
陆淮川打断他:“虞连,你很少接触业务这块,我们做茶品礼盒推销的,和你上个工作不一样,哪怕我们把自家品牌包装得再高大上,茶叶就只是茶叶,它不是刚需,一个企业有闲钱的情况下才会购入这一块,尤其做渠道的,做高端客户的,大部分情况下是我们上门去求人,而不是客户低头来将就你。”
虞连气势低弱下去:“那也要分人吧,要评估一下是不是值得合作的客户和企业。”
“那你还是在挑选客户,你作为乙方是不是把自己放得太高了?”陆淮川说,“你别再和我讨论高励的人品和背景了,他只是一个片区的市场部老总,全胜集团只要垮不掉,合同只要没问题,钱该吐出来的还得吐出来。”
陆淮川:“你敢说你做高励的背调,拒绝和全胜合作,就没有一点个人情绪在里面吗?”
虞连面色一僵:“如果他确实没问题,我本来也打算忍下来的……”
陆淮川说:“那就是有。”
他顿了顿:“退一万步说,我接近高励,多一个接触全胜高层,或者更高层的机会,没什么不好。”
虞连最后坚持了一下:“可是,和嘉荣合作,我们不是更稳妥吗……”
陆淮川叠着腿,双手交握搁在膝头,反问他:“这一单你十拿九稳吗?”
虞连噎住了,他别开眼神:“这一单是走招标,我不到公示出来确定不了。”
陆淮川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隐约夹带了冷漠:“那就是了,你以后少接触业务这块吧,你不擅长,做起来也费神费力,手里剩下的部分交给杜裕吧。”
虞连头埋得很低:“你这像是我犯了错,要把我开除出部门了。”
陆淮川无奈:“怎么又回到了对错上。”
虞连没说话了,再说下去倒显得是他不懂事。陆淮川塞了一筷菜心给他:“吃饭吧。”
陆淮川吃完了饭,自动自觉起身去洗了碗,虞连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刷手机,陆淮川偶尔和他说话,他也不冷不淡。
他心里还憋着气,气陆淮川三言两语把他的质疑撇得干净,气高励的羞辱,陆淮川的背刺,嘉荣竞标的突然中止。这些在陆淮川嘴里都轻飘飘地一下掀过了。
虞连掀不过去,他还想和陆淮川辩一辩,但陆淮川饭后就有些不舒服,他洗了手回到卧室,半边身子往虞连床上一趟,手背覆在额头上,修长的眉毛痛苦拧在一起。
虞连听见房里的动静,他迟疑了不过五分钟,就起身去看陆淮川,看见他手捂着肚子,身体微微蜷起,嘴里低声痛叫。
虞连:“淮川?”
虞连扭亮卧室的台灯,去碰陆淮川,陆淮川面色发青,额头不断渗汗。虞连一摸他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他扶起他:“你吃错东西了,胃疼?”
陆淮川话也懒得多说,只是点头:“疼……”
虞连想了想,晚上的饭菜应该没什么问题,陆淮川打包的外卖也没见异味,大约是陆淮川最近吃的酒席太多,胃犯了老毛病。
他拿了温水和止疼药来,陆淮川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但并不很管用。他声音细细碎碎,虞连替他擦了汗,给他脱鞋叫他平躺下,又伸出手掌轻轻按揉他的腹部,试图叫他好过一些。
虞连打到了车。他扶着陆淮川下楼,两人出了电梯,离小区出口还有一小段的台阶,陆淮川整个人脱力地扑倒在虞连身上,虞连有些费劲,背起他好不容易才挪动到了车里。
虞连大口喘息了五分钟才停。
到了医院,虞连熟练地挂了急诊,今晚挂急诊的人不少,虞连走来走去,到各个窗口去排很长的队。
陆淮川人恹恹的,等虞连挨着他坐下来,整个人自然地就往他身上倾斜。虞连喉结咽动,浑身僵硬。
陆淮川拉着虞连,低声说:“我刚才吃了药,觉得现在好点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吧,晚上也做不了胃镜,白白浪费时间。”
虞连坚持:“那就开点别的药。”
两人坐在长椅上等排号。陆淮川安静下来,头靠在虞连肩上,闭上眼歇息。
虞连腰板挺得很直,怕惊到他。等得久了,陆淮川在他肩上微微打起了鼾,温热的气息扑着虞连,虞连颈上酥麻起来。
虞连忍不住低下眼去,偷瞄他。陆淮川的长相是秾丽的,凤眼,高鼻,薄唇,但不显女相,他如今成了公司负责人,也学得端起架子来了,偶尔对下或者对外会冷着脸色,眉眼显得颇为凌厉,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样子。
陆淮川自己说,这样才会比较像企业老板,像大款。
虞连有时会忘记他比自己还要小两个月。他觉得陆淮川还是现在这样好看,陆淮川闹了病,模样比往日要乖上很多,就像三年前的他自己。
陆淮川此时假寐,人昏沉沉的。四周人多,耳边嘈杂了起来,他因此皱起眉头,伸手抱住了虞连的腰,脸上一双眼睫微微颤动,表情不安。
虞连心口一紧。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撩拨陆淮川轻软颤抖的睫毛,人就在跟前,快要碰到了,他指尖又蓦地缩了回来。
虞连拍一拍陆淮川的背:“起来,医生叫号,到我们了。”
陆淮川茫然地抬眼,眼里雾蒙蒙的。虞连起身松动一下筋骨,他维持着方才的坐姿许久都没动过。
医院晚上照不成胃镜,医生喊陆淮川去验了血象,说排除食物中毒,初步考虑是间歇性胃痉挛引起的,喊两人明天再来复检,后续开了一堆舒胃的药。虞连拿起药,陪着陆淮川打车回了他家。
陆淮川家里乱糟糟的,桌上烟灰缸积得老高,啤酒罐和外卖盒子好歹会堆在垃圾桶上,只是漏出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板。
虞连嫌弃死了,他想是谁说的处女座有洁癖,简直是在骗鬼。
陆淮川在浴室冲凉,虞连顺手把他屋子给收拾了。
陆淮川出来时,看见虞连还在,于是一边擦着头一边笑:“你常来吧,我钟点工都不用请了。”
虞连还弯腰扫着犄角旮旯里的烟蒂,皱眉说:“这点地方还要请钟点工。”
陆淮川说:“就是因为屁大点地方我都收拾不好,我才需要你嘛。”
虞连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陆总都把我开出业务部了,我还得上你家打扫卫生呢。”
陆淮川凑到他身边,潮湿香甜的沐浴乳的气味冲进虞连鼻腔,虞连下意识退开来一些。
陆淮川佯装难过:“我哪敢开你,我话就说重了一些,报应马上就来了,啊,这不胃好像又疼了起来。”
虞连低头,没敢看他,说:“你去睡吧,我准备走了。”
陆淮川看一眼时间:“太晚了,你留下来,我给你腾个地方,明天我们一起回公司。”
虞连摇头,给一大袋垃圾袋扎好了口子,提起就出门去了。
陆淮川送他,临走时对着他背影说:“虞连,今晚谢谢你……你别再生气了,这事情翻篇了。”
“我们别为了这个吵架了,好吗。”
楼道的感应灯光线澄明,照着陆淮川的眉眼,映见他眼眸湿润又含情。
虞连停住脚步,片刻扭过头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把头发擦干了再睡,不然湿气太重了,明天我再陪你去医院复查一下。”
陆淮川眉头舒开,玩笑着说虞连真是细心贤惠,又撒娇自己胃不好,说要喝他做的猪肝瘦肉粥。
虞连点头:“有空就给你做。”
他打车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凌晨两点了。虞连挺累的,但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爬起来,趿着拖鞋走到阳台上,屋外头热得要命,虞连身上空调的冷气散开,蚊子寻着味来,盯着他咬。
虞连摸到一盒烟,烟还是他从陆淮川屋里拿的。虞连很少抽这个,点烟的动作几分生涩。
他看着远处楼宇零星亮着的几盏灯光,想,事情翻过去了吗,总归是要翻的。
可就像两个月前虞连膝上摔出的伤口,会结痂,会愈合,会淡,但总会在身上留下痕迹。
虞连心口酸酸麻麻,烟头烫到手指时他想,陆淮川凭什么呢。
大概是凭着自己爱他。
第5章 拉黑了
夏日的平港像个火炉,建材城里工人大多打着赤膊做活,浑身汗淋淋的。刘卫平窝在店里吹空调,偶尔呷一口搪瓷杯里的普洱小青柑,把一些任务交待给手底下的师傅们。
程曜推开门,带进来一阵外头的热浪,他身影逆光,刘卫平一下没看得很清。
程曜上回是跟建材城的财务部经理彭旬来的,彭旬在他家和程曜他爸吃了顿饭,程鸿莘叫程曜跟着彭经理学一学管理这个区域的账。程曜实在没这个心思,他看着各个铺面的老板为了拖欠店租打了半天的嘴炮,看得烦了,于是半路跑出去打游戏,恰巧被那日缺人手的刘卫平逮了个正着。
刘卫平看见是他,以为是来讨钱的,毕竟要忽悠程曜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不容易,只收两百工钱的傻子那更是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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