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失言了,我带了点见面礼物过来,一是想请您笑纳,二是对于我刚才不礼貌的行为表示歉意。”
他把精心准备的礼盒掀开,露出里头的名贵首饰,丝绒红布上装着一枚玉镯,高冰飘绿,市值80万元。
刘静娴这才正眼看了看陆淮川。
“镯子很好,收起来,自留吧,”她说,“你说了两个由头,只递一件礼物,你这人很贪呢。”
陆淮川没有动怒,也没有慌张,至少面上不显。
他笑笑说:“我又失言了,我听高太太的意思,是愿意给我送出第二次礼物的机会,真是不胜荣幸。”
“那我改日再来,”他站起身,弯了弯腰,“这镯子留在这里,您想扔掉或者砸碎了它,随您。”
“期待下次与您会面。”
他装模作样地往回走了几步,竖着耳朵听动静。
刘静娴果然喊住了他:“陆总,坐下吧。”
陆淮川转过身,见刘静娴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评价道:“你还有点滑头。”
“好像又没给您留下好印象。”
刘静娴笑笑,接着说:“没关系,可能是小家小户的……哦也不算,毕竟你名下的房产都是希芸给你的,也称不上什么门户,哎呀,我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可能像你这种吧,”她优雅地吞咽一口茶汤,语气一顿,“会比较懂事一点,不像之前那几个仗着有点家室的,就敢来我面前摆足架子。”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配踏进高家的大门。”
刘静娴这名字取得,与她本人一点不相符,她尖酸刻薄,拜高踩低,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连陆淮川这种豪门底细都没能摸太清楚的人,对她的大名也有所耳闻。
陆淮川默默合紧了牙齿,他低头没说话。
刘静娴继续说道:“我对你印象其实不错,刚才我看见了,你全程没看手机,还算坐有坐相。还行。”
她宁可晾着陆淮川,只在监控里观察他的举动,也一句招呼都不肯打。
陆淮川一直觉得,社会阶级间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不同圈子的人产生的交集也会减少,人与人至少会在明面上装一装友好平等的假相。像刘静娴这样把伪装的体面撕开,赤裸地表现出对下位者的审视和轻蔑的,陆淮川只见过这么一个。
高希芸傲慢的脾性和她如出一辙。
陆淮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紧紧掐住身下座椅的皮质把手,指甲深深抠了进去。
刘静娴依然端的高高在上的家主模样,左右审视、批判陆淮川的家室背景,为人作风。
“差了太多意思了。”
她放下茶碗,指尖在紫皮银胆的杯壁边沿敲击一下,最后说:“这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能抵你全年工资了吧,我收不起,到时候跟你们这种人牵扯起来,很麻烦的。”
陆淮川的忍耐慢慢接近极限,他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刘静娴突然嫌碧螺春的味道太浓,差使人拿进来一些茶点。
莲花造型的凤梨酥搭配青瓷的点心盘,六种颜色,逐一盛在她面前,保姆把净手的器皿和巾帕端了上来,刘静娴抬起手。
陆淮川突然起身,接过保姆手里的盘子,端到刘静娴面前。
刘静娴讶异看了看他。
陆淮川低头微笑:“我来伺候您。”
他用了伺候两个字,刘静娴面上两段纹得又粗又重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她没太多迟疑,很自然地将手浸入盆中,搓了搓,又拾起巾帕擦手,等擦过了,把帕子一下扔进水盆里。溅起的水珠落到陆淮川脸上,陆淮川眼神闪了闪,没有躲。
刘静娴笑笑,没看他,话却是对着他说的:“这也算种本事。”
“可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话音一扬,像粗劣的刀片在石头上磨,又干涩又尖锐。
“我上了年纪了,最近脚踝骨老是作疼,”刘静娴难得开口解释,她又转过头去,“阿菁,热水准备好了没有,时间提前一点吧,我现在就泡泡。”
保姆把水打了过来,陆淮川再次接过,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脚。
陆淮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替您揉一揉。”
“力气会不会太重了,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您开口说。”
他修长的一双手反复摩挲水盆里一双皮肤松垮的、肤色干黄的脚掌,力道轻轻缓缓,像怀着什么极珍惜的心情,捧着珍视之物。
刘静娴没再开口说话,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场上一时安静了,无人出声。陆淮川计算着时间,等到再过一分钟。
高希芸在这个时候满身疲惫地走入进来。
她一眼看见这个场面,脚步一停,愣了一下。
陆淮川抬起头。
“你在干什么?”高希芸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淮川重新站起身:“过来拜访高太太一下。”
高希芸眼神定在母亲的脸上,刘静娴难得地没有表情。
她有点惊讶,但是很快不客气地说道:“以后少来吧,有公事可以在公司沟通,或者你直接联系欧令仪。”
陆淮川没有对她下达的逐客令表现出太大情绪:“我确实有些事找你,但不是公事,我现在对你的行程不太了解,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上一面,聊一聊?”
高希芸看了眼刘静娴的神色,又扫过一眼台面的镯子。
高希芸松口:“我会让令仪安排一下。”
“你过来一趟不容易,让陈司机送你回去吧。”
陆淮川弯了弯嘴角:“再联系。”
高希芸到底给了面子,最后落下一句。
“可以。”
陆淮川把时间约在了除夕节的前两天,在一家装修普通的咖啡店里。店铺并不起眼,只是门前种植了很多绿色植被,约会当天还下起了雨。
他谈话内容没什么重心,无非是些私事。他反复地谈和高希芸之前的感情。
像是有多想念似的。
高希芸听着觉得烦躁,不知道是不是受孕期影响,她会比往常更加容易倦累,易怒。
她看着陆淮川一张一合的嘴唇,没听进去半点,但有点犯困,陆淮川看出来了,招手给她加点了一杯黑巧拿铁咖啡。
饮品做好盛上来,高希芸闻到杯里那股浓重的甜腻的味道,她还没碰上一点,胃里就直犯恶心。
她皱着眉,起身去了卫生间,调整状态。
等她平复过来,走出去准备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约会时,陆淮川已经抱着她的大衣,站在原地等她。
陆淮川满脸歉疚:“不好意思,我觉得刚才那杯拿铁你可能不喜欢,打算给你换一杯来着,拿起来的时候没注意,手里一滑,全泼到你衣服上去了。”
店里开了很重的暖气,高希芸刚进门时,就把外套脱了,叠在椅背上,现在被陆淮川搞脏了,也没法穿着出去。
她语调转冷:“那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陆淮川低着眉眼,很懊悔的样子。
高希芸快步走出去,与他擦身而过。
“不必还我了。”
她上身如今外搭的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她出了门,被冻得搂了搂肩膀。她又重新回到了店铺门前,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口这边来。
陆淮川愧疚地脱下外套一扬,要披在她身上。
高希芸伸手拒绝:“不用多此一举……”
下一瞬,她眼前一闪,像是被摄像头抓拍了一下。
“什么人?”她悚然,往窗户边看去。
陆淮川表情也很诧异,往外看了眼:“是不是什么跟踪的狗仔?”
高希芸额角滚下汗来,突然厉声说道:“去追他,把他的相机夺下来!”
陆淮川表现得有点呆愣:“可我们其实也没有谈什么商业机密……”
高希芸别开他,只身就往外跑。陆淮川跟在后面追。
高希芸什么人都没有追到。她在冷风里抱住肩膀,痛苦弯下腰,因为子宫突发的阵痛,她没了再去深究的力气。
陆淮川出现在身后,再次给她披上衣服。
他说:“希芸,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我们大可以明天查查是哪家娱记干的,他如果想通过几张照片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那花钱压下来就好。”
“不要太生气了,走吧,我们回家吧。”
他扶住高希芸,看一眼她明显隆起的腹部。
四个月了,刚好显怀。不日,平港全城就都会知道这件事。
没有一个头条能把这个爆点压下来。
第75章 协商转让
“你确定要退出寻青吗。”
张佳年第二次抛出这个问题,虞连手里握着一只茶杯,低头重新看了看茶几上的资料。
他隔了片刻回答:“你刚才说如果我把手里的股权转让出去,会是避免争端的最快也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对。”张佳年重复,“如果能坐下来友好协商,你把你手上的股份转给其他股东,假如没有股东接受,你可以自由给除他们外的其他人,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股东提出异议,就视为他本人同意买下你手里的股权。”
“协商转让的情况下,你手里的股权怎么样都卖得出去。”
虞连手里的茶已经凉了,茶杯无法渗出任何热度,他把它推到一边。
他从一沓文件里翻出其中一页来,又看了一遍,没有立即接话。
张佳年看出他的迟疑,宽慰说:“你们这家公司我查了一下,履历和年报在同行业里较为突出,发展趋势整体是向上走的,所以不会缺接手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有这方面投资意向的老板……”
“不是的,学长,”虞连抱歉地冲他笑了笑,“我想要的不是退股。”
“我不想拿了钱净身出户,这家公司是我这几年一手带起来的,我想陪伴它继续走下去。”
“我理解,毕竟它是盈利状态,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出让股权,”张佳年推了推眼镜,看他一眼,“可你跟我说你和另两位股东之间有很大的矛盾,你也对公司目前的管理机制不满意,认为公司以后会面临解散的危机,而且你没有决策权。”
“按你的说法来看,另外两个股东是一个阵营的,而且这位陆总持有51%以上的股权,你想把他们挤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指头停在文件一行陆淮川的名字上,轻轻敲了敲:你想拿人家之前行贿被告的事做文章,可毕竟差一点,他没进去,进去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眯了眯眼,镜片一闪:“听说当初是你帮忙解决的,学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虞连笑一下:“是啊,悔不当初,所以一个坑不能再踩第二遍了,得委托学长给我想个招,助我早点脱身呐。”
张佳年哼笑一声,把他面前的杯里的冷水泼掉,重沏了一杯热茶。
虞连还在思考,他抬手捏着下巴,下意识去咬拇指指甲:“那就先和他协商能不能转让股权,不管怎么说我只要能把原来的班底带走,寻青也不过是换了个名字而已,跟我走的大部分是我信得过的原来的人马,我年前其实已经和他们隐晦地透露过了……这个以后再议。”
他重新抬起眼,看着张佳年:“那我走之前,能不能留下一些小问题,让他们处理起来不那么轻松。”
他嘴角上弯,眼角堆起一些笑纹:“毕竟我如果真净身出户,另起炉灶,和原来的寻青可就是对家企业了呢,要算起来,陆淮川和杨兴两个给我挖的坑和甩的锅可真不少,一点麻烦没给他们的留下就干干净净地走了,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拿出一份档案袋:“这里面是杨兴借第三人、以公司名义和其他供应商签署的部分合同,合同价款和实际到手的货物份量不相符,有的甚至不存在货物交易也下了订单,资金向外不合理流出,公司权益是因此受损的,我作为股东要求起诉并追回这个部分,不单单拿回我的原始股份这么简单。”
“当然,多多益善,他说有些单子实际已经付出成本收到货了,那现在在哪儿呢,现在没啦?我没看见的就按零成本处理。”
张佳年双掌合十,扣在一起:“吃了多少,吐出来多少,你连本带利拿回来,诉求很合理。”
“是啊,”虞连垂下眼帘,“既然要干干净净地走,就把一些剩下的东西彻底搜罗走吧。”
张佳年拿过档案袋,拆开瞄了一眼:“这些东西是财务跟你对的?”
“有些是,有些自己查的,也有看情况不对主动找上我和我摊开说的。”
“学弟,手下留情了啊,”张佳年继续翻看下去,“这财务是自己人啊,这些账都背着其他两个给你了,你要真把寻青当对家公司看,单从税务方面下手都足够搞死他们了。”
“干嘛捡个虾米,放个西瓜。”
虞连重新捧起他新沏得那杯茶,轻轻吹开氤氲在杯面的热气。
虞连镜片上蒙着雾白的水汽:“牵涉到的人挺多的,何必赶尽杀绝,有些人信任我,愿意跟着我走,那我也该对得起这份用心。”
“至于其他两位合伙人,虽然过程中矛盾不少,我既然打算把饭端走了,碗就给人家留下吧,也算共事一场。”
“我只要我该要的。”
张佳年坐在他对面,虞连秀丽的眉眼像隔着烟纱,看着不太真切,远远近近的。
张佳年笑一声:“学弟还是老样子呢,做事总给人留点余地。”
虞连也笑:“原地踏步罢了。”
张佳年于是随手给他拿了支烟:“怎么咬手指的习惯也没改,换个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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