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秦舟也轻笑了声:“乔淮生。”
“嗯?”
秦舟动了动手腕,将自己站在玻璃窗旁,阳光照到掌心:“戒指很好看。”
“是吗?”乔淮生轻声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刻。”
“那我来刻,”秦舟说,“可以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所以不是未来的大导演,而是未来的大总裁了吗?”
“所以,”手腕垂下,秦舟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可以就这么过下去吗?可以就沉浸在这样的虚妄的幸福里,等待着秦舟慢慢地蚕食自己,或者再像以前一样,等待着某一天里,突然降临的背叛吗?
肩上的睡袍滑落了一点,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胛和上面嫣红的风光,昨晚一定兴致激烈,只可惜,今朝已经是今朝了。
子弹出膛,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乔淮生静静地喝了口粥——或许是正是因为这家做的粥比较合他的胃口,秦舟才将酒店定在了这一家,乔淮生轻轻地笑了声:
“秦舟,之前我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还有,”他说完,没有再听秦舟的回答,只是问,“今天晚上,要我去接你下班吗?”
*
连续忙了一天的公关,秦舟才起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手机又有电话进来:“秦总,拍卖行那边过来进行资产核实了,他们说您名下没有房产,剩下的账目……”
“就按之前说的进行核算吧,东西不都提交了吗?”
挂了电话,秦舟这才有工夫喝了口水。
办公室的门唰地被人推开,秦舟刚要皱眉,便听到来人道:“秦总!秦董说让您现在去董事会?”
秦舟看了眼腕表:“会议不是还有两个小时才召开?”
“是,您通知的是六点,但是秦董……秦董他自己发了内部通知,现在人都到齐了,他们说要……”
秦舟一把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今天的会议主旨是,”坐在上位的秦之昭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补完了下半句,“启动对秦舟总裁以及副董事位置的弹劾机制。”
“秦舟在担任纵缰董事的期间,多次工作懈怠,致使公司决策出现重大失误,给公司造成了巨大利益损失,董事会一致决定,秦舟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公司的决策层,应对其进行职务罢免。”
“什么!”程阮第一个开口,“秦总这五年来为公司创造多少业绩,怎么能因为一次的失误就罢免他!而且秦总他已经想好了公关方案,只要我们……”
“什么时候董事开会,还有秘书说话的份了。”
秦之昭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他:“出去。”
“我记得,只凭一次决策,”秦舟打断他的话,静静道,“董事会应该是无权对现任执行董事进行弹劾的。”
“是!一次清江湾的蠢事还不够!”秦之昭猛地将手中的照片冲着秦舟砸了过去,“那这些呢!你要不要跟诸位董事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
纸片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秦舟捡起来看了一眼。
最上面是一张剪报。
报纸标题取得很有意思:“纵缰总裁一掷千金为美人,上亿市值为何蒸发?”
上面的文字极尽离奇,将秦舟写成了一个为了纵情酒色流连夜场的废物,好似所有股民的钱都被他骗过来为自己享乐,而他在拍卖会上一掷而出的三个亿,被人添油加醋写成是崇山项目的款项,仿佛秦舟早就已经跟检测机构串通好,估计做了这么一出戏放出利好消息入市,随后自己宰杀散户,却拿着这笔钱满足满足私欲。
可以想见,这种标题正好满足一部分人仇富的心理,下面洋洋洒洒全是谩骂,从秦舟的身世到他之前在国外不择手段的一系列举动。
这个消息本来也好澄清,只是,这个小报偏偏还配了一张真实的图——
装修的华丽盥洗室里,秦舟揽着一个人的腰将人按在洗手台上亲吻,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他在这样的场合就兽性大发,那人虽然只漏了一点腰身,却能够凭借身上的西装看出是个男人。
而且,他身上的那套西装,跟当时拍卖会那两枚戒指的提供者一模一样。
秦舟当然知道照片里的另一人是谁。
他只是没注意到,昨天的宁斯与身上的衣服,居然跟乔淮生在酒局上那身是同一套。
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筹划着这一天了吗?
其实……可以早一点告诉他的。
因为,只是这么一张照片,秦舟便不可能再有任何辩解,任何澄清,他宁愿自己被辱骂过千万条,也不会把乔淮生这个样子时的正脸公诸人前。
但或许,这也是乔淮生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他或许是料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吧。
“这些呢!”
秦之昭摔下的纸片里全是各大媒体对这件事的报道,仅仅半天时间,这件事情已经不断发酵,连同崇山项目的失利,将纵缰钉在了耻辱柱上,连同他从贫民窟里带出的总裁。
“秦舟!这些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没有。”
秦舟的指尖颤了颤,弯下腰,将那扔到地上的剪报捡了起来,拍了拍那落在那人身上的灰尘:“对此,我没什么要说的。”
“好!”秦之昭一点头,“现在在公司官网发布公告,罢免秦舟纵缰集团的总裁一职,并解除其在董事会的职位。”
秘书噼里啪啦起草着文字,下面一片哗然,唯有秦舟本人对此不发一言,好像那个在一瞬间失去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有,”说罢,秦之昭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根据章程,你存在玩忽职守和与事故方串通的嫌疑,在公司股价稳定之前,需要暂时冻结你的个人资产。”
“我的个人资产?”
听到这儿,秦舟终于轻轻地笑了声 ,晃了晃手上的报纸:“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个人资产吗?”
三个亿,是秦舟这五年来所有的积蓄。
不只是现金流,甚至包括秦舟所有的投资理财产品乃至各类藏品。
除此,他是真的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了。
秦舟垂眸看了下,众人这才发现,他的无名指上,带了一枚素圈的戒指。
那上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是陈旧到追也追不回的款式。
他用自己全部的积蓄买下了它,所有人都拿他当个傻子。
只有秦舟自己把它当做和好的信号。
而现在……原来这戒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你还真是个情种,”董事会的人散得七七八八,秦之昭推着轮椅来到他身边,“可是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乔家全都是冷心冷肺的东西。”
“你怕不是忘了,你堂哥是怎么死的!”
秦之昭的手指紧紧地握在轮椅边缘,几乎是狰狞地盯着现在的秦舟:“我花了五年培养你,可是你一见到他,就什么都交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秦之昭的声音像是阴恻恻的毒蛇,“要我再重新教你一遍吗?”
秦舟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秦之昭嗤笑了一声:“放心,不会把你放到军队或者什么森林里了,我现在才发现,血肉上的锻炼是没什么用的。”
“你还是需要自己看清楚,”秦之昭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你觉得……”
“你不是秦总之后,其他人会怎么看你,那个乔家的大少爷,又会怎么对你?”
“把你当做和其他人一样的小玩意儿?还是丢在人堆里的垃圾?哦对,”
“他现在这样,一定很恨你吧,说不定,比其他人更能带给你惊喜呢?”
“刚好酒庄里缺一个服务生,既然这么擅长,不如就去那吧。”
秦之昭冷笑着看着秦舟越来越苍白的脸:“好好看,你五年前要死要活护着的那个人……”
“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
秦舟出门的时候是无人相送的。
当初那些恭敬着叫秦总一个个都躲得很远,生怕近一点就被清算的人当做是秦舟这一派的人。
但事实上秦舟在公司也没什么派系。
电梯下到一楼,秦舟才发现下雨了。
前台一见他来便偏过了头,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以化解不得不微笑打招呼的尴尬。
于是秦舟也没有为难她。
他一个人推开旋转门,正要走进雨幕里。
“秦总!”程阮冲出来,递了一把伞给他,“外面下雨了。”
“这次的事情,明明是秦董他……”
“程阮!”秦舟向来冷心冷情,除了乔淮生以外的人都不怎么在乎,此刻却也不免多说了一句,“谨言慎行。”
“谢谢你的伞。”
秦舟抬手撑开:“你放心,秦董真正想教训的只有我一个,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但即便这么说,来送他的,到底只有一个人。
当初他一无所有出国的时候,能带去的只有裂开的骨头和唇角的伤。
而现在,他再次一无所有的时候。
也不过一把伞……和一枚戒指。
仔细想想,似乎还是多了点的。
想到这儿,秦舟扯了扯嘴角,孤身走进雨幕里。
雨珠顺着伞边坠落下来,昂贵的西装裤脚很快被雨水打湿,过了一条马路,对面便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
停在旁边的卡宴鸣了下笛,秦舟一回头,便见对方降下车窗,露出一张过分昳丽的脸。
如同电话里说的那样,乔淮生来接他下班了。
他们之间有过许多承诺,它们统统都不作数,而作数的却又全都不合时宜。
天地笼罩一场大雨,乔淮生在车内,秦舟在车外,指骨撑着一把黑伞,垂眸看着赶来的这人。
“疼吗?”
乔淮生轻声问。
有雨丝顺着车窗飘了进来,乔淮生微仰起头,看着秦舟指骨上的那枚戒指,却笑了:“你看。”
他说:“我终于……也背叛你一次了。”
第38章 “当然是抓回去当狗。”……
第一次见到顾舟和秦之昭见面是什么心情呢?
一开始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 在顾舟连续一周晚回家之后。
他说自己加班,虽然顾舟确实很忙——他总是尽力要给乔淮生一切好的东西, 不肯让物质上有任何的委屈,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家里的沙发还是柔软干净,对面挂着投影仪,新鲜的花朵总是两天一换。
乔淮生劝了几次劝不住,于是破天荒地跟着顾舟出了门,打算在这人应酬的时候直接把人给拎回来。
他虽然不再是宁市的乔大少爷, 但是也没必要让顾舟牺牲到这个地步换这些东西。
只是等乔淮生气势汹汹地赶过去,看到的却是顾舟和……秦之昭。
他们相对而坐,姿态那样熟稔, 关系那样亲密,他甚至看到顾舟那样冷冰冰的人, 在听到秦之昭说了什么时候,居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居然笑了。
对着秦之昭。
对着他这辈子最讨厌最痛恨最恨不得杀了的人。
“为什么死得那个人不是你呢?”
“你知道你爸爸在之前有一个爱人吗?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因为你的存在, 他从二十多层跳了下去。”
“你从出生开始……就带着罪孽。”
“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乔淮生”
蛇信般的声音响在耳边, 好像是有谁在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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