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穆世鸿眉梢一挑,像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那为什么要顺水推舟让绪初来对付我啊?”
他紧紧盯着穆海德的眼睛,在对方开口前先帮他答道:“因为没了我,你就真的没有任何威胁了。”
穆海德半张的嘴唇缓缓闭上了。
他个子比穆世鸿还要高上一些,哪怕现在身形有些佝偻,和穆世鸿对视时视线仍然微微下垂,使他鹰隼般的目光更加冰冷。
“你准备一直和我这么周旋吗?”
“当然不,”穆世鸿双手插兜,无比坦荡道:“没错,我是去找过绪初,现在也是去见他的。”
“不过大哥你这个时候出来堵我,应该也是不想让我去吧?”
穆海德默而不语。
穆世鸿上前几步,在穆海德身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我手里有你多少你东西你心里清楚,如果我把它们全告诉绪初,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啧了一声:“我猜他会不惜一切也要你的命。”
“所以你会告诉他吗?”穆海德仍然微笑:“告诉他,然后彻底背叛我。”
“那要看大哥你怎么做了。”穆世鸿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想要我一直为你做事,替你保守秘密,是不是也该给我点什么好处?”
他凑近穆海德耳边,不满地:“说真的,这些年你对我实在吝啬。”
穆海德眸色沉了沉,抓着拐杖的手暗暗收紧。
穆世鸿笑了:“是有一点难考虑,但现在不是你既要又要的时候了。”
他叹了一声:“其实一开始我还挺怕的,毕竟你和绪初要是真斗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
“——可是转念一想,这未尝也不是好事。绪初想从我这里得到真相,想我帮他对付你;你想让我守住秘密,帮你对付他。”
他恶劣地挑了挑眉:“那你们就比比吧,比谁开的条件更高,我就帮谁。”
穆海德冷冷看着他,脸上连最后虚伪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没事,大哥你可以先想想。”穆世鸿仍然无所谓的,捏捏穆海德的肩:“只是别考虑太久,毕竟绪初也没有很多的耐心。”
说罢,他不再停留,大大咧咧擦着穆海德的肩朝楼梯口走了过去,边走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不多时身后传来犹豫的脚步,穆海德沧桑的声线响起:“世鸿。”
穆世鸿仿佛都能从这一声里听到他沉沉叹了口气,夹杂着无奈与妥协。
穆海德勾了勾唇角,转过身,看到的却是穆海德满是杀意的眼睛。
轰!的一声,有什么巨响在心里炸开。
他的心脏仿佛被在一瞬间被用力挤压,而后又爆炸般弹开,从心底深处蹿出的不详的预感让他汗毛倒竖。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胸前被重重一推,下一秒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腾空跃起,又重重下跌。
他像一只断裂的木偶在曲折的楼梯上跌跌撞撞滚落,撞击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耳畔轰鸣。
最后,他后脑砸在底层的栏柱的尖角上。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头骨凹陷了进去,在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眼球恐惧惊恐得像要掉出来。
他死死的,不可置信地瞪着楼上漆黑的身影。
在那个身影之后,管家跌跌撞撞跑下楼,蹲在他身边,摸他的脉搏。
穆海德也跟着下来了,只是他走得很慢,很悠闲,然后在管家身旁站定,十分嫌弃的,连拐杖都避开了他溢出的血。
管家抬起头,“还活着。”似乎在询问穆海德救与不救。
穆世鸿眼珠机械地转了转,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手,死死揪住管家的衣角:“救……救……”
可惜喉咙里冒出血泡,淹没了微弱的求救。
“那就再等等。”穆海德冰冷的声音响起。
管家眉头紧皱,话音像卡在喉咙里:“可他现在死了我对我们没好处!”
“活着就有好处了吗?”穆海德无情地掀了掀眼皮,看穆世鸿就像看一只丧家之犬:“反正早晚都要死,早几天也没什么。”
他低下头,对上穆世鸿凸起的眼球,穆世鸿显然还残存着意识,满眼都恐惧与不甘交织的愤恨。
他似乎不敢相信,他的亲哥哥,居然真的会杀了他,就那么毫不留情的,毅然决然的,把他推了下去。
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甚至现在,明知他还有一线生机,却露出了一种迫不及待的神情——迫不及待看他快点死去。
猩红的眼泪从穆世鸿眼角滑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无意识地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穆海德挑了挑眉,仿佛真的很不解一般:“你当初推承安下楼的时候,明明和我一样果断。”
他蹲下来,枯瘦的手指拍了拍穆世鸿的脸,语气中带着戏谑的央求:“如果绪初一定要报仇,那就拜托你,我亲爱的弟弟,帮我偿命吧。”
·
啪嗒!
墙上时钟走向十二点整。
孟绪初披着外套在沙发上坐下,微微仰头看着时间。
距离他和穆世鸿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可后门半分动静也没有。
他不由地皱起眉,心中逐渐腾起不好的预感,冥冥之中有些已经预料过的猜测在脑海里浮现。
手机静静躺在茶几上,他想了想,探身去拿,下腹突然一阵剧痛,像有一道闪电将身体劈成两半。
孟绪初蓦地僵住,手指死死抓着膝盖,另一只捂住肚子,在疼痛的指引下摁住右下腹,像往常那样条件反射地按了按,试图靠按压缓解疼痛。
但更深的剧痛骤然爆发,他的按压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让他直接痛得眼前一黑。
胃似乎也跟着搅了起来,孟绪初在眩晕中逐渐打了个冷战,甚至有点想吐。
他不敢再用力了,弯下腰,双手交迭紧紧捂住肚子,上身几乎迭了大腿上,整个人都在剧痛下压抑地颤抖。
好在这一次持续不长,十几秒后那种像捅破内脏的痛逐渐退去,变为浅浅的隐痛。
孟绪初这才终于像能呼吸了一般,颤抖着抒了口气,捂着肚子缓缓靠回沙发上,已然满头大汗。
江骞端着热水回来,就看见孟绪初脸色很不好。
他斜斜地倚在沙发上,双眼紧闭,眉心不适地蹙起,抱着一只靠枕抵在胸前。
江骞连忙上前,将水杯放下,坐到孟绪初身边,刚要伸手碰孟绪初,对方就像感应到似的睁开了眼。
他眼睛也是红的,带着尚未退却的痛意。
江骞心里一紧,忙把孟绪初揽进怀里,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都湿了。
他脸色沉了下来:“还是很疼?”
孟绪初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按着侧腹,声音很低:“有一点。”
他把靠枕在身前抱得很近,江骞用了些里才将手伸进垫子下,摸了摸他的胃和肚子。
一旦他稍稍施力,孟绪初就像受不住似的皱起眉,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按。
这和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孟绪初每每疼起来,都不要命地捅自己的肚子,江骞又劝又哄软硬兼施都很难让放松卸力。
现在怎么会这样……?
江骞皱起眉,不再犹豫,拿出手机直接要打电话叫医生。
嘭——
门被重重推开,撞击门框发出巨响,硬生生阻断了江骞拨号的动作。
孟绪初咳了声,在巨大的动静中难受地睁开眼,只见孟阔急匆匆跑进来,张着嘴气都喘不匀。
“哥,”他脸色像被鬼缠了一样难看,“出事了。”
第69章
亚水市中心医院。
夜风呼呼吹着,深夜的急救中心仍然热闹。
孟绪初穿戴整齐从车里下来,面前就驶过一辆救护车,猛停在急诊大楼前,医护人员迅速而有条不紊地从里面抬出一位昏迷的女性,呼哒哒推着就往里面跑,后面跟着惊慌失措的家属。
救护车挡住了去路,孟绪初视线便跟随着医生护士飞奔地脚步往急诊室里面望了眼,那里甚至比白天还要忙碌。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问孟阔:“确定死了吗?”
“死得透透的。”
孟阔说着带孟绪初从救护车旁边绕过去,走向另一栋楼,“现在咱们去急救中心没用了,穆海德在那边的休息室呢……尸体已经拉去停尸间了。”
他暗骂一声:“这穆海德动作也太急了!”
孟绪初没评价穆海德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又问:“知道怎么死的吗?”
孟阔喋喋不休的话音突然卡顿一瞬,他对上孟绪初沉静的目光,语气低沉下来:“从二楼西侧的楼梯上摔下来,脑袋砸在楼梯角,当时人就不行了……”
孟绪初一怔,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恍惚,脚下也晃了下身形有些不稳。
“哥!”
孟阔惊呼着扶住他,满眼是欲言又止的担忧。
——实在是,穆世鸿这死法和当年林老师的简直一模一样。
甚至连摔下的地方,掉落的位置,和致命伤都……
孟阔也不敢再给孟绪初说得更细了,小心扶着他的手臂。
“没事……”几秒后孟绪初似乎从晃神中走了出来,挣开孟阔的搀扶,自言自语般呢喃着:“也是一场因果。”
深夜寒风把他头发吹得有些乱,急救大楼门口滚动的LED屏发出红光,映在孟绪初眼皮上像暗红的血,使他眼底的情绪更加晦暗不轻。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抬步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侧头对孟阔说:“让人先去停尸间守着。”
孟阔眼珠一转,连忙跟上孟绪初的脚步:“你是怕……怕他连尸体都不留?”
“谁知道呢,”孟绪初垂下眼皮:“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孟阔又愤愤骂了一声,连连摇头:“疯了真是疯了,他怎么比我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也不一定,”孟绪初说:“这么做是冒险了点,但一劳永逸。”
孟阔无可奈何叹了声:“那现在怎么办,穆世鸿一死,咱们可就……”
“不算太坏,”孟绪初说着声音弱了半分,松开拢着衣领的手,蹙眉按住下腹,停了半秒才把后半句话补完:“二婶不是先躲出去了吗?”
孟阔没注意到他这点微小的举动,他手机突然震了震,传来一条消息,孟阔点开的瞬间就“艹!”了一声。
“——于柳她西来医院了!”
孟绪初表情终于变了变:“不是让她好好躲着吗?”
“谁知道她哪里来的消息啊,”孟阔看上去也快抓狂了,“就刚才,先咱们一步到的!”
孟绪初立刻加快脚步往前走,脸上溢出一丝计划被打乱的烦闷,半晌皱着眉摇摇头:“算了,好歹这里是医院。”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上了楼,这是一栋转为VIP病人修建的疗养性质的大楼,内部装潢与豪华酒店无异,一路上都相当安静,没有人经过。
穆海德的休息室前站着四五个保镖,见到孟绪初过来没有丝毫阻拦,反而自然地让开一条道,似乎主人早就在里面等候多时。
门内隐约传出争吵的声音,孟绪初拉开休息室门的一瞬间,就有一团黑影踉跄着往他身上砸过来。
——是于柳。
她显然是在扭打中被摔过来的,打她的人用了大力气,砸到孟绪初身上的力道不小。
孟绪初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她曲起的手肘戳到小腹,当即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哥!”孟阔紧张道。
这一声惊呼引起了周遭的注意,于柳猛地抬头,看到孟绪初的瞬间眼神都闪了闪。
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嘴角还带着新鲜的伤口,耳环掉了一半,深绿色的连衣裙皱皱巴巴,无言地抓紧了孟绪初的手臂。
孟绪初没有挣开她,只反手对孟阔摆了摆,示意他不用惊慌:
“没事。”
他拉着于柳一起站了起来,休息室内,一直跟在穆海德身边的老管家收了手,退回穆海德身后。
他穿着一如既往的棉布衬衫,身形挺拔,和穆海德差不多岁数,身手却明显矫健许多。
显然他刚才是依照穆海德的命令,在对于柳施加“微小”的惩罚。
穆海德端坐在沙发上,两手虚虚搭着拐杖,见了孟绪初微微笑着点点头:“绪初,你来得比我预计中要晚一点啊,怎么,路上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孟绪初说,“只是车开得比较稳当,毕竟——”他抬了抬眼:“我也怕再出一回意外。”
穆海德直视孟绪初的眼睛,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听到这句话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那确实得注意安全。”
这间休息室很大,孟绪初不再跟他周旋,径直越过茶水区向穆海德走去。
孟阔合上门,带着于柳紧跟了上去。
孟绪初在穆海德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两条长腿交迭着翘起,手腕随意搭在大腿上:
“只是可惜我虽然来得晚,还是撞见了您和二婶不愉快的场面。”
“诶,”穆海德笑着摇了摇手:“没到那一步,有些分歧罢了。”
“什么分歧?!”于柳冲上前,赤红的眼睛瞪着穆海德:“分明是你要一手遮天!”
她似乎气急了,衣服头发都忘记了整理,顶着一张化了妆的脸对穆海德怒道:“世鸿他尸骨未寒,你居然要立刻火化!如果我不是赶过来了,你准备又故技重施给我一盒骨灰吗?!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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