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恐地看看江骞,又看看孟绪初,才终于像找回了理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江骞也没停着,搂着孟绪初肩,倾身从沙发上揪下一张毛毯,裹在孟绪初身上就要抱他起来。
刚动了一下,恍惚听到怀里发出一丝细微的呻|吟,江骞动作猛地顿住,低下头,看见孟绪初眉头皱得更紧了,睫毛一个劲地颤,仿佛连这种轻微的颠簸都受不了。
江骞心里一惊,像有什么东西高高悬起了他的心脏,让他极为克制的喊了一声:“宝宝?”
孟绪初眼珠动了动,继而艰难地睁开了眼。
江骞又惊又喜,立即俯下身将他抱住:“宝宝?宝宝听得见吗?”
孟绪初应该是晕了一会儿,现在又慢慢恢复了点意识,几秒后,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江骞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往回落了些。
他将孟绪初小心搂在怀里,惊魂未定的:“刚才是怎么了?哪里难受?还能不能说话?”
其实是能出声的,但孟绪初觉得很累很累,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勉力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忽然他轻轻喘了一声,而后用力闭上眼睛,仿佛所有疼痛都在这一刻回归身体,让他本能地扬起脖子,用手死死按住肚子。
哔哔!
楼下传来喇叭声,江骞猛地回过神,立即抱起孟绪初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汽车在公路上飞速行驶,孟阔扒着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手心都溢出冷汗。
后座上,江骞紧紧搂着孟绪初。
孟绪初没有再晕过去,却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似的,在江骞怀里蜷缩成一团。
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脸上的血迹也被汗水晕开,顺着脖颈丝丝缕缕往下淌。
他仍然有些流鼻血,江骞就托着他的后颈一遍遍帮他擦掉。
这时候已经无暇顾及形象了,孟绪初连意识都是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能看清江骞的嘴唇,一会儿又像飘去了云端;上一秒还能捉着江骞的手指,下一秒就只能挣开紧紧抱住肚子。
没有什么是真实的,只有疼痛永远存在。
剧痛让他无意识掐着肚子,用力到像要把那层薄薄的皮肉戳破。
江骞不得不将他青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再把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肚子很疼吗?”
孟绪初双眼失焦地盯着江骞开合的嘴唇,轻轻眨了眨眼,滚烫的泪珠就顺着眼尾滑落,滚到江骞指尖上。
这一滴泪水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委屈,江骞碰到了,连带着心脏都被扯得酸涩发胀。
他亲了亲孟绪初汗湿的额头,哑声道:“没事的,不怕啊宝宝,很快就到医院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厚毛毯将孟绪初紧紧裹住,却还是无法阻止孟绪初不断打着寒颤。
“不怕,不怕,我们再坚持一下……”
孟绪初脊背绷得很紧,怎么都无法放松下来,难受狠了还会呛咳干呕,江骞怎么安抚都没用。
终于,他忍不住抬起头,压着怒意问孟阔:“还有多久?!”
孟阔汗出得不比孟绪初少,掌心一片湿滑甚至连方向盘握在手里都打滑,哆哆嗦嗦念叨着:“就快了就快了……”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
衣领被用力拉了下,江骞颤抖着垂下头。
此刻天光早已大亮,汽车在路面飞驰,斑驳树影也在孟绪初脸色飞快闪动着。
江骞看到孟绪初嘴唇已经白到发青,手指揪着他的衣领不断颤抖。
孟绪初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只是僵了半秒,而后脊背战栗一瞬,猛地弓起上身呛咳出一口血丝。
·
中心医院急救中心。
孟绪初几乎是一路开着绿灯被推进了抢救室。
大门砰地一关,护士把两人拦在门外:“家属请冷静!”
孟阔跟着跑了一路,到门口差点跪下来,给护士一个磕头大礼,吓得人家连连后退两步,又和江骞一起把他搀起来。
“护士……护士小姐,”孟阔拉着护士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护士连忙安抚:“您先别着急,冷静一下,患者他——”
正说着,手术室门又被打开,医生拿着单子走出来,孟阔眼前一晃,就见江骞越过他径直到了医生面前。
医生脸色很难看,说话带着怒气:“怎么这么久才来医院,阑尾炎都快穿孔了!不疼的吗?!”
孟阔跟过来:“阑、阑尾炎?可是他都吐血了,还流鼻血!”
“那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粘膜破裂!”医生语速飞快,末了又吸了口气,郑重道:“这个已经在止血了,现在重要的是阑尾炎的手术要马上做,万一穿孔腹腔感染就麻烦了,你们哪个来签字?”
孟阔连忙:“我——”
刚吐出一个字就见江骞直接从医生手里拿过单子,低头二话不说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把纸笔交还给医生,总是冷静的面容终于在这一刻露出难以控制的紧绷,极其郑重地说:“麻烦你了。”
医生点点头:“放心。”
说完不再停留片刻,直接转身回了手术室,大门又再一次无情地合上。
孟阔搓了把脸转过身,问江骞:“到底怎么回事,于柳跟他说什么了?刺激成这样?”
江骞没说话,微微低垂着头,在手术室外的白光下,眉宇间阴影极深,下颌也紧紧绷着。
孟阔等了半天不见人说话,一气之下就要去找于柳问个明白,愤愤往外走。
“站住。”江骞冷冷道。
孟阔脚步猝然停下,气得要命又不得不回头。
江骞叹了口气,缓缓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半晌,声音很低地开了口:“她把穆海德杀了几个人,怎么动的手一五一十全说了。”
孟阔怔住:“什、什么?”
什么叫杀了几个人?……不就是林老师和……
孟阔心里猛然一惊,继而感到脊背发凉。
难、难道还有更多吗?
他身上开始冒出冷汗,挪动着步子靠近江骞,指尖在恐惧和愤怒的双重压力下发着抖。
“这话、什么意思?”
良久,江骞抬头,灰蓝的眼睛像一潭深水,岑冷、哀伤,再看向孟阔时带着无尽惋惜与遗憾。
·
深夜,十一点。
走廊的灯暗了,病房里开着一盏落地灯。
光线不亮,但源源不断散发着暖橙的光,均匀柔软地铺洒在孟绪初脸上,将他苍白的脸颊映出些许柔和的色彩。
薄薄的眼皮下,他眼珠动了动,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睛。
江骞就在他身边,勾着他的一根手指,垂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还是白天那件衬衫,显然是一步也没离开过。
孟绪初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手术里醒来,睁眼就看到江骞。
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他不自觉地静默了一会儿,甚至忘记叫江骞一声。
直到腹部的疼痛卷土重来,他才皱了皱眉,手指下意识收紧。
江骞在微小的动静下猛然惊醒,对上孟绪初的眼睛又微微松了口气。
“醒了?”他俯下身,很轻地摸了摸孟绪初的脸。
孟绪初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比下午痛到干呕的样子好了不少,就是看上去不太有精神,迷迷糊糊的。
江骞心里百味杂陈,莫名鼻尖发酸,轻声问:“什么感觉宝宝,有没有不舒服?”
孟绪初人还是晕乎的,像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没有着落,肚子的疼痛一明显,他也就忘记了忍耐,喃喃道:“痛……”
“刀口痛?”江骞问。
孟绪初点了点头,“里面也痛……”
他嗓子是哑的,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又像是只要出声就会扯到伤口似的,声音放得极轻,听上去就更加委屈。
江骞隔着被子摸摸他的肚子,“现在知道痛了?”
他又生气又心疼,佯装生气音量没有太收着:“当时痛那么久怎么不知道吱声?”
孟绪初不说话了。
他像是被说愣了,定定地看着江骞,然后就垂下眼睛偏过头,嘴角微微下拉,仔细看眼睛好像有点红。
江骞一滞,脑子里嗡的一声,心瞬间提了起来,原本还想假意说孟绪初几句,好让他别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也都悉数抛去脑后。
“怎、怎么了?”江骞捧起孟绪初的脸,低头去看他的眼睛,顿时慌了:“真哭了?!”
“不是、宝宝我不是……”他连忙揉揉孟绪初的侧脸,语无伦次的:“我不是怪你……”
“不哭啊宝宝……痛得很厉害吗?”
“……没有,不是大病,就是阑尾炎拖的时间有点久,差点穿孔,我太着急了……”
江骞简直快疯了,先前告诉孟绪初“没关系可以哭”的人是他,现在让孟绪初不要哭的人也是他。
明明孟绪初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可江骞这才发现,原来他就连孟绪初眼睛红一点都受不了。
“完了。”
病房里回荡起江骞手足无措的声音:“完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初初:没有哭,是疼痛刺激眼周皮肤红肿
小江:嘴比金刚石还硬
第72章
两天后,雨天。
亚水市的冬季并不漫长,往往临近过年时已经趋于温暖,今年却是个例外。
小雨一连几天连绵不绝,从来没有下大,也从来没有真正停止。
孟绪初站在窗前,出神地凝望着外面的街景。
病房里电视开着,像是为了不让空间显得过分寂静,随意停在一个频道,充当背景音。
这间房楼层很高,可以看到广阔的天地和尽头的一线海岸,目之所及皆辽阔浩荡,云层却是灰色的。
终年青翠的树叶在寒雨侵袭下变成沉甸甸的深绿,向下低垂着叶片,偶然坠下一滴雨珠溅落在行人的伞上,而行人撑伞的身影化为很小的一点。
孟绪初的视线随着形形色色的伞面晃动,眼珠在自然光下呈现出玻璃珠一般剔透的质感。
窗台上手机显示通话中,孟阔的声音从略显吵杂的地方传来:
“……总之你就在先医院好好待着,别操心了,万事都有我和骞哥不是?”
“也不是不让你过问,主要你那身体不抗造啊,医生也说忌忧思伤神,咱起码得遵医嘱吧?”
孟绪初没回话,手撑在窗台上借力活动腿脚。
他现在就是在遵医嘱,医生说多走动有助于恢复,他就从房间到走廊走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小腿有点发胀。
孟阔的念叨还喋喋不休地从听筒里传来,孟绪初索性关了免提,撑着挂输液袋的架子弯腰锤自己的小腿。
病号服宽大,套在他身上本来就撑不起来,一弯腰肩背瘦削的轮廓就格外明显,过于宽松的领口遮不住平坦的胸腹。
没插吊针的那只手背依然满是输液后青紫的痕迹,孟绪初锤了几下就感到力气耗空,呼了口气直起腰,感觉手机那头的声音小了下来,便重新打开免提。
“说完了?”
“昂,”孟阔下意识答道,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不是,合着您根本没听吶?”
“听了一半,”孟绪初不甚在意道:“反正你说再多不都一个意思吗。”
“……”
这倒也是,但他哥这是在抱怨他话多且无用吗?孟阔咂舌,有点委屈地咳了声。
听对面总算安静了,孟绪初切入正题:“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唉,你……”
孟阔哀叹一声,心道果然还是拗不过孟绪初,犹豫两秒还是简单把这两天的事给孟绪初说了。
“那天从咱家出来以后,于柳先是去了A市一趟,找穆玄诚。”他说,“回来之后才去报的警,把穆海德那些事全抖搂出来了,现在已经立案了。”
孟绪初若有所思听着,几秒后没等到下文:“然后呢?”
“……什么然后?”
“警察那边的说法,于柳的证据,还有穆海德是不是已经被控制住了,这些你都没提,”孟绪初皱眉:“你在跟我避重就轻什么?”
对面整整沉默了好几秒,半晌才传来孟阔的叹息:“你可真是……”
“生病就好好养着不好吗?”孟阔无奈于孟绪初的敏锐,不得不如实相告:“于柳没有马上报警,穆海德这么多年在亚水也有点东西的,提前保释出去了。”
“意思是现在人跑了?”
孟阔咳了声,似乎有点难堪:“于柳报案的时候他已经放出去了,那警察要再抓人也得先调查才行,申请搜查令什么的也得要时间……”
孟绪初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孟阔话音一顿,有点慌:“不是哥你别气,你千万别生气,警察已经在找人了!”
“今儿上午去他屋子里搜了一圈没找着,多半是想逃去境外……不过你别担心,咱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怎么绝不可能让他有机会出境啊!……”
孟绪初轻轻一哂,摇了摇头,“没生气,就是原本以为下一次看到他能是在看守所里。”
“他这根本就是负隅顽抗!”孟阔愤愤道:“就算现在逃了又能怎么样,机场海关高速公路,所有通道全部设了栏,他根本不可能跑出亚水,抓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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