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骞猝然停下来。
剎那间觉得身边的粉红色泡泡都散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孟绪初。
孟绪初没睁眼,还是那种要醒不醒的样子,丝毫没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
江骞没忍住在他脸上狠狠戳了一下:“叫谁呢?”
孟绪初眉心一簇,仿佛被戳疼了,往旁边缩了缩,还委屈上了。
江骞就像一拳戳在了棉花上,独自无语半晌,最终还是非常没骨气地给孟绪初揉了揉脸颊。
他又捏住孟绪初的鼻子,用严肃的声音:“睁眼,孟绪初。”
孟绪初略微一顿,这才从小憩中悠悠转醒,睁眼近距离瞅见江骞的一张帅脸,不由一愣。
“怎么是你?”
江骞微笑:“不然你觉得是谁?”
孟绪初:“……”
孟绪初错开与江骞的视线,掀开毯子坐直身体,像是琢磨了两秒,忽然捂着嘴咳起来,指着自己的喉咙表示难受得说不了话。
江骞一番围追堵截还卡在嗓子眼,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不得已只能先去给他倒水。
他揽起孟绪初的肩,坐到他身边,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润嗓子,把他嘴角的水渍抹掉,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等了好半天,孟绪初仍然掩唇不停咳着,靠在江骞肩头柔弱无力,活脱脱林黛玉转世。
江骞长叹一声:“行了,别装了。”
孟绪初一顿,抬眸瞟了江骞一眼,对上江骞一双洞察世事的灰蓝色眼珠子。
江骞伸手掐他的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逃避现实了?”
孟绪初:“……”
还用学?逃避这种在人际交往上适用性高达90%的手段,难道不是人一生下来就会的吗?
他自然地放下掩住口鼻的手,从江骞怀里坐起来,正了正衣领,悠然道:“你来也不说一声,舔来舔去的,我还以为是狗呢。”
江骞看着这人毫不脸红地就把锅甩给自己,眉毛都扬了起来:“所以这是你睡觉叫别的男人的理由?”
“什么男人?”孟绪初睁大眼:“卫生纸是男人吗,就是条小狗,还是个孩子。”
“都快成年了还孩子?”江骞紧紧搂着孟绪初,一边控诉一边在他身上作乱:“而且他是公的,怎么不算男人,不能因为做了绝育就不把那坨纸当男人了吧?小心他听见咬你。”
孟绪初被逗得笑个不行,偏头躲避江骞的攻势:“他咬我干嘛,又不是我带他做的绝育,冤有头债有主,让他找孟阔去。”
毕竟不久前,就是孟阔这个心狠手辣的干爹把卫生纸带去的宠物医院,手起刀落,结束了小纸即将开启的雄壮的一生。
回来后,他家这只有骨气的小狗,整整三天没搭理过孟阔,每天在镜子前顾影自怜。
不过孟绪初发觉,这小狗被嘎一刀后,倒是跟江骞更亲近了。
大概是因为整个家里,只有江骞,还认真把它当一个男人,并且时不时就脑抽一下,阴阳怪气的争风吃醋。
比如现在——
江骞盯着孟绪初:“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跟我睡还想着别的男人。”
他锢住孟绪初的腰,一会儿挠痒痒肉一会儿捏他的脸,摆出十足十的正宫架子,不跟卫生纸一决高下不罢休似的。
“你真的有病吧……”孟绪初哭笑不得,他是真的怕痒,被江骞这么一闹背都绷了起来,逃又逃不出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他偏过头,唇角抿了抿,抬手在江骞肩头推了下:“别、别闹了……”
说着喉头滚了下,像尝试忍耐什么没忍住似的,捂住嘴闷闷地咳了几声。
江骞当即停了下来,搂着孟绪初坐直,神色正经不少。
通常闹着玩的时候,孟绪初可能会像刚才那样夸张地吓一吓他,但真难受起来的时候,他又多半都硬忍着。
比如现在,他连咳嗽都不愿意太出声,实在忍不住才很闷地咳一下,弓着腰脸憋得发红。
江骞是一丝逗他的心思也没有了,喂他喝了点水,搂在怀里轻轻拍背。
好不容易咳嗽止住了,孟绪初却仍然没说话,垂着睫毛右手握拳抵在心口,不太舒服的样子。
江骞心里一紧:“又疼了?”
孟绪初断掉的肋骨一直愈合得不好,先前被穆海德绑出去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的,又有点移位,养了好久。
现在虽然不影响日常行动了,但一旦咳嗽起来,牵扯着肺部,胸腔肋骨还是会疼。
江骞手掌贴到他胸口抚了抚,叹道:“怪我,怪我,不该逗你的。”
孟绪初缓了缓,抬眼看到江骞愁云惨淡的模样,这个人刚刚还眉飞色舞地和他玩闹,转眼间气压就低了下来。
其实也没有很疼,但江骞就像是天都塌了一样,小心得不行,孟绪初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搂着自己腰的力道都变轻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没事了,不怎么疼。”
江骞应了一声,但表情却没有变化,严肃认真环抱着他。
孟绪初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着:“好了,别愁眉苦脸了,你还是别那么正经更帅。”
“是吗?”江骞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提心吊胆地抚着他的胸口:“真不疼了?”
“……”
孟绪初无可奈地摇摇头,看着江骞紧皱的眉毛和抿唇一条线的嘴唇,思索片刻,倾身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像小动物在挠。
“真的。”他说。
霎时,江骞手都抖了下,倏而抬头盯着孟绪初。
很快,孟绪初从他眼里看到绽放的火苗,紧接着火苗蹿上头顶,变成一朵巨大的粉红色蘑菇云。
完蛋,江骞要开花了。
这个念头一窜出来,孟绪初立刻想逃,却为时已晚,他被江骞反手抱住。
“你亲我?”江骞尾音都散发着雀跃。
孟绪初忙把他推开,不去看他满眼的星星,弯腰穿鞋:“看你快哭了,安慰一下。”
“还有这么好的事?”江骞蹲下来,捧起孟绪初的脸,又开始没皮没脸地非要和他对视:“意思是我以后每天每夜哭,你的嘴巴就会每天每夜黏在我的嘴巴上吗?”
孟绪初被他抱得后仰,不得已又直起身子,哭笑不得地推他:“我没说。”
但江骞才不管这些,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象里,捧着孟绪初的脸狠狠亲了几口:“你这么会谈恋爱真的好吗,宝宝?”
孟绪初不知道好不好,但他是真的半点脾气都没了,从耳后红到了脖子根,把赖在自己身上的大个子用力一扒拉,起身往门外走:
“不是要看灯会吗,你去不去?”
“去!”
江骞立刻跟上,从背后搂住孟绪初,捏着他的脸亲一口:“给你买小灯笼。”
孟绪初轻嗤一声,发出来自成年人的不屑:“什么灯笼,我才不要。”
第76章 番外02
一小时后。
公园大门口。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 天色处于黑夜覆盖前,短暂的将暗未暗的时刻。
公园门口人头攒动,有情侣手拉手依偎在检票的闸机口排队;有父母一左一右牵着孩子买泡泡机;有外地的游客举着相机对着入口的石狮子左拍右拍;还有一大家子人拖家带口从中巴车上下来, 结伴而行说说笑笑。
孟绪初站在一个售卖泡泡机、糖葫芦、头箍、面具等各式各样小东西的小摊前,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身板笔直漂亮, 个子高挑, 宽大的白色围巾遮住下颏, 侧脸轮廓在微暗的天色下有些模糊,却格外优美流畅。
路过的男女老少,大部分都会往这边好奇地望一眼,除了想看清他围巾下真实的面容外,还因为他和一个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混血男人,杵在小摊前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
远处公园内的彩灯已经悉数点亮, 从门口一路往里延伸,伴随逐渐加深的夜幕化为翻转的星海。
孟绪初微垂着眼帘, 面容表情都淡淡, 神态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平静, 还因为大病初愈而有些懒怠。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 他的脊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江骞从摆摊的阿姨手上接过一个红灯笼发箍,小心的、虔诚的、面容严肃的, 戴到了孟绪初的头上,神情郑重宛若加冕。
当黑色的发箍和孟绪初头皮相贴的一瞬间, 江骞眼中绽放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太可爱了!”江骞激动道:“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宝宝。”
他说着又从小贩阿姨手里接过一面镜子, 双手捧着摆到孟绪初眼前, 和清宫剧里那种为娘娘们梳头的老嬷嬷一模一样, 就连期盼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一看就是又被孟阔拉着一起追剧了,追的还是那种篡改历史的玛丽苏宫廷剧。
孟绪初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江骞似是不解:“看一看吧,真的很可爱。”
孟绪初仍然没有表情,雪白侧脸仿佛凝着坚冰,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高傲地挑起一只眼皮。
镜子里,他看到自己垮着张脸,而他的头上顶着两只红彤彤的灯笼,一左一右相当对称,圆咕隆咚的,大概有一只沙橙橘那么大,底座还连着弹簧,稍微一动就蹦蹦跳跳晃晃悠悠。
如果早知道江骞要给他买的是这种灯笼,孟绪初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
但偏偏他把江骞想得太正常了,以为看灯会嘛,那买的灯笼肯定也跟过年家门口挂的一样,带一个回去也没什么。
何况江骞一直软磨硬泡,孟绪初一时没防守住,被他攻破阵地,答应了这个当时看上去合情合理的要求。
果然他就不该这个人的嘴。
江骞站到他身后,也出现在镜子里,和他一起注视着里面的自己,像是突然瞎了,看不到孟绪初忍耐的表情,沉醉道:“看来你也很喜欢。”
他笑意盎然,“不过别急,还有更神奇的。”
他说着,抬手在孟绪初头顶的灯笼上摸了两下,两只灯笼唰地亮了,变成货真价实的具有实用性质的灯笼,红艳艳的在孟绪初头顶闪耀。
孟绪初后退半步,双眼惊恐地睁大。
“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神奇?”江骞欣喜道,低头和他对视,眼眸亮亮的,仿佛在摇着尾巴求夸奖。
“……”
孟绪初缓缓偏过头,将视线从镜子里移开,落到江骞脸上,“哪里神奇?”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江骞,发出了灵魂一问:“这种玩具你们哪儿是没有吗?”
江骞一顿,似乎没有感受到孟绪初话里的嫌弃,认真地想了想:“确实没有。”
“——但也可能是我小时候没玩过。”他严谨地补充道。
孟绪初再次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你小时候玩过?”江骞问。
孟绪初一哽,微微抿唇不说话了。
他确实没玩过,但他见别的小朋友玩过。不就是个会发光的发箍吗,他从小就没产生过想要买一个的欲望。
江骞看着他冷漠的侧脸,没忍住笑了笑,拿手背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发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音:“那就买一个来玩,就当弥补童年。”
“是啊是啊,”小贩阿姨也附和道:“别看这种东西像小孩子玩的,其实很多大人都买的,过年嘛,就是要欢欢喜喜的!”
“瞧小伙子你长得多俊,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再戴个喜庆的发箍,唉哟!不要太好看嘞!”
“我在这里摆摊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看,这么适合红色的小伙子嘞!”
这阿姨人长得胖乎乎很喜庆,夸起人来也毫不嘴软,每个字都真诚得像打心底里蹦出来的。
她嗓门大,说话期间还有不少年轻人来买东西,都好奇地支着脑袋来看孟绪初,孟绪初当时就被看得有点脸红。
偏偏江骞听得很开心,看上去要不是他觉得自己口才一般,甚至会和阿姨一起唱一出相声。
最终他只能用行动聊表感谢,将阿姨小摊上各式各样的玩具都买了不少,说拿回去给家里小狗玩,然后提着大包小包,揽着孟绪初的肩大摇大摆进了园区。
孟绪初甚至没来得及反抗。
一进园区人更多了,天色彻底暗下来,孟绪初每走一步都能感到头顶的灯笼在散发灼灼光芒,迈脚都不自在。
江骞搂着他,见他走两步就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头顶的小灯笼,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手伸到一半顿了顿,最后就只摸了下头发。
江骞忍俊不禁:“这么不自在啊宝宝?”
孟绪初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你说呢?”
要是年轻几岁就算了,但孟绪初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这种玩具实在不符合他的气质,要是被他公司里那些下属看见,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不就毁了吗?
但孟绪初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不摘下来。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江骞很喜欢。
毕竟他们这种西方小孩,过年连个甩炮都不放,不提灯笼只提南瓜灯……哦不,他们不过年。
之前江骞在他身边的那两年,他一直很忙,也没空带江骞领略一下风土人情,今年难得有空,稍微放纵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江骞今天兴致确实很高,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朝气,嗯……或者说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小泥球,看什么都好玩。
孟绪初喜欢晒太阳,也喜欢身边人发自内心开心的模样。
他揉揉鼻尖,大概就像江骞说的,他真的很会谈恋爱吧。
他抬眸看了看江骞,江骞眼里始终含笑,只是跟他说着话,眼神总时不时瞟着他头顶那个弹来弹去的灯笼。
似乎他这个发箍真的闪耀,他现在就是一只行走的手电筒。
孟绪初咬了咬唇,再次感到一股难以压制的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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