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或年轻或年长的仙门道修兴致勃勃,脸上没有半分防备之色。无人知道山脚下三千魔兵已将蓬莱围得水泄不通,只待魔尊一声令下,便可杀上去,血洗仙门。
伏昭来之前杀了个女道修,此时顶着她的面皮坐在高阁内,冷眼瞧着底下这帮还在高高兴兴看擂台的蠢货。
旁边那个二百五一样的废物医修乐此不疲找他搭话:“美人你叫什么呀?”
他已经骚扰自己快半个时辰了,伏昭好想把他掐死,冷冷道:“滚蛋傻逼。”
医修:“听起来很有异域风情啊!在下谢与乔。”
下边的比试终于正式开始了,擂台上两名少年,一个是北旻仙府掌教的次子,另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仙门都以为他是杀出来的一匹黑马,但其实。
是魔尊安排给他们的一场好戏。
瞬息开打,俩人一反方才作揖时的客气,招招都刺向对方要害,北旻少主手中的长剑明显是鬼市万金难求的神兵,劈砍挥刺间金光闪烁虎虎生风,看上去好不威风。
另一名少年提剑接连接下对方杀气腾腾的六剑,可步步后退,最后一剑悍然斩下,他手中凡剑应声而断。
北旻少主乘胜追击,手中长剑金光暴涨,剑影龙鸣铺天盖地朝对手杀去——
伏昭冷哼一声。
好戏要开场了。
只见那少年双瞳泛上猩红,身影蓦地消散,鬼魅般出现在北旻少主头顶,五指成爪,狠狠插入他的天灵盖。
鲜血脑浆飞溅。
场面有一瞬间的死寂,随即如热油炸锅般爆发。
“怎么会有魔族混入宗门大比?!!”
“他杀了北旻少主,拿下他!!!”
“魔族杀人了!!!”
最高处的流丹阁内,代替长旸出席的辛昼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下方一切。
北旻掌教痛失爱子,大吼一声朝那名少年魔修扑去,然而惊天动地的杀势却在少年面前一寸戛然而止,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阻止他继续往前。
重重阴云下,温峫冰冷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宗门大比,如此热闹,为何不邀请本座同乐?”
大乘期威压铺天盖地笼罩,在场的所有仙门中人,除辛昼以外,都瞬间在魔尊恐怖的压制下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不计其数的魔兵汹涌而至,魔尊一身黑袍如夜,越过众人,直直看向高座上的白衣仙君。
辛昼脸上血色尽褪。
场面好似被冰封的沸水,由沸腾陡然降至鸦雀无声。
温峫是百年来悬在仙门众人头顶的一把利刃,绝大部分人对他的敬畏已经蚂蟥般钻入骨髓,都尚不需魔尊如何出手,就已先胆丧魂惊,溃不成军。
魔兵重重压境,无人敢轻举妄动,场面如同绷到绝处的丝弦,落针可闻。
温峫见辛昼没有回应,目光冷了下来:“一别数月,辛掌教别来无恙?”
从伏昭的角度,能看到辛昼将手中那把神兵谱上排名前列的归墟剑握得死紧,他脸上皮肉牵拉,勾出了一个丝毫没有感情的笑意:“魔尊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温峫淡淡重复着辛昼的这句话,面无表情,情绪难辨。
他眼梢微挑,看向那名混入仙门的魔族少年。
“自然是参加宗门大比,本座手下弟子斩获魁首,现下,不应当贺他夺得第一吗?”
眼风冷冷一扫,仙门众人立即面面相觑。哪怕知道魔族是上门来砸场子的,也都没人敢做这个出头鸟自寻死路。反倒是魔门个个都欢呼沸腾起来,喝彩声沸反盈天。
一动一静,一冷一沸,如同楚河汉界般分划为二,当真是诡异非常。
辛昼冷冷道:“宗门大比不允伤及性命,你手下弟子,违规了。”
话音刚落,伏昭就“嗤”的嘲笑出声:“十年前宗门大比,北旻掌教长子为击败比自己强的对手,不惜暗中下毒,残害对方性命,那个时候,怎么不搬出你们这套道貌岸然的说辞?”
骨骼咔嚓伸展的脆响中,玲珑纤细的女人转瞬变为身形悍利的男人。身边一直骚扰他的那个谢与乔见此情景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伏昭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拖了起来。
这是尊上要的人。
伏昭提着谢与乔飞身从阁内掠至温峫身前,低头道:“尊上。”
伏昭折磨起人来可从不留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医修很快露出痛苦扭曲的神色,辛昼终于维持不了面上镇定,大喊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峫淡淡道:“带你回去而已。”
辛昼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你有病吧你!”
温峫态度平淡:“过来。”
蓬莱洲乃仙门首座,堂堂掌教被像条狗似的轻描淡写唤来唤去,实在是足够羞辱人。
尊上睚眦必报,怎么可能不报当日之仇。如此,被囚入蛮荒的耻辱总算是还了回去,这可比直接杀了他有意思多了,伏昭默默地想。
不愧是尊上。
自家掌教被如此轻辱,蓬莱洲众人自是怒不可遏,琯朗大吼一声:“你个狗娘养的杂种,要想带走我蓬莱洲掌教,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若是以往,琯朗骂这一句,下一秒就应当已经被击飞出去生死不知,可这回温峫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手。
他皮笑肉不笑的瞥了琯朗一眼,声音很轻,却如同炸霹雳惊雷轰然炸响,把在场所有人都劈得肝胆俱裂。
温峫淡淡道:“你们蓬莱洲掌教,是本座同心为契的道侣,本座,为何不能带他走?”
对啊,为什么不能带他走,蓬莱洲掌教又怎么了,也不过是我们尊上同心为契—— ?
伏昭震惊地看向他。
第49章 一雪前耻
连伏昭都意想不到, 仙门惊愕可想而知。一群人目光殷殷投向高座上的蓬莱掌教,惊疑交加之外更多是期盼他们光风霁月的仙君出言狠狠打魔尊的脸。
可是没有回应。
辛昼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始终一言不发, 伏昭看到他握着剑的手都开始发抖。
蓬莱掌教不仅仅是蓬莱之首, 更是整个仙门的统领。仙魔世代血仇,这样的人,必须是要与魔门为敌的。
如此污名非同小可,他这般沉默。
分明是……变相承认自己的确雌伏于魔尊了。
蓬莱洲众人脸上神色从愤然到震惊再到噙着一丝期盼,最后眼中光亮都逐渐黯淡了下去,化作了无尽的绝望。
琯朗看着他后退摇头,双手紧握成拳:“掌教悉心培养你多年。那日落青城下,我原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任性, 没想到, 你居然真的背叛了蓬莱,叛出了仙门!”
“大师兄!为什么?!为什么甘愿委身魔头!!!”
蓬莱洲弟子们难以接受的哭喊吼叫起来,场面一时失控:“是他强迫你吗?你是不是被他控制了, 你说话啊!!!”
“大师兄, 你快解释啊,我不信, 我不信你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不知是谁凉飕飕的开口:
“他一个大乘期修士, 什么妖术这般了得,能控制住他的心神?”
不是魔门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伏昭循声看去, 竟是仙门其他门派的人在说风凉话。
“此子一早便归顺了魔门,居然还假惺惺的坐上掌教之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其他仙家门派激烈的质问。
“长旸仙尊到底是否真在闭关,还是被他所害!”
“魔兵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突破山门禁制?分明就是他故意将魔门放进来的, 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一个个义愤填膺,激烈的矛头纷纷指向自家,场面沸反盈天,倒是全然忘了三千魔兵还在一侧虎视眈眈。
伏昭低声道:“好玩。”
他转头看了一眼温峫,眼底隐隐透出崇敬之色。如何真正报复一个人?折了他的傲骨毁了他的清誉,叫他自此身败名裂从云端跌入泥沼,才是真正的解恨!
尊上又给我上了一课,不愧是尊上!
人言可畏积毁销骨,经此一役不出半日,整个三界都会知道辛昼与魔族苟合是仙门的叛徒,从此以后,莫说秋极崖了,就连仙门都不会放过他!
伏昭正待对温峫大加称赞,背脊忽然寒毛一竖。他立刻凭直觉飞退出十丈开外,抬头愕然发现,温峫原本所在的位置,竟被剑气砸出了一个恐怖的巨坑。
刀兵交格,剐擦出刺耳的金戈之声,伏昭惊讶地看向前方缠斗起来的两道身影。
好快……
就算是他,都只能勉强接下这一击。
辛昼双目泛红,说话的声音仍在抖:“温临崖,你以为毁了我的一切,就能让我委身与你摇尾乞怜?报了当初困囚蛮荒之辱?!”
“你他妈做梦!!!”
恐怖法力相击,摇天撼地,天边阴沉乌云聚集,隐隐泛出妖异血色,天地间瞬间化为不详的战场。
伏昭拔枪欲攻,温峫面色阴沉,大喝一声:“退下!”
伏昭:“尊上……”
无人敢卷入大乘期暴怒的争斗,无论是仙是魔,都面带惊骇纷纷逃离。
温峫不让他插手,伏昭也不敢抗命,只见百尺之内血海倒灌阴风怒卷,熊熊魔焰与凛然剑光疯狂相撞,战场中心的情况谁都看不清。
原本打得有来有回,然片刻后,不知为何漆黑魔焰忽然暴涨百丈之高,以不可抵挡之势将剑光全部吞噬。
魔尊背后出现一个阴风烈烈的传送法阵,瞬息,阵法关闭,天地间重归风平浪静。
伏昭看清了。
温峫把辛昼强掳回了秋极崖。
“大人。”方才离开暂退锋芒的魔使们纷纷聚拢回他身侧,“尊上他老人家这就走了?那咱们现在?”
长旸昏迷不醒,辛昼被带回了魔宫,参加宗门大比的都是些年轻弟子,至多不过几十位长老。
如今群龙无首的,好像变成了仙门呢。
“来都来了。”伏昭眼中闪现着嗜血的兴奋,歪头一笑。
“当然是,杀!”
山脚早设有埋伏,今日与会的仙门之人,连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当初连破我魔门三十九处据点,斩杀同族魔修上千人,还摆下祭坛之刑当众斩首,种种耻辱,今日终于可以全数奉还!
魔门众将等今日一战不知等了多久,伏昭一下令,立马召出法器,面上浮现嗜血凶性:“杀!!!!”
“血洗蓬莱!!!”
今日变故实在太大,最受打击的便是蓬莱洲。魔兵杀来,几位长老带着弟子们仓促应战,虽力战不退,但又怎么可能抵得过魔门疯狂的攻势。
伏昭直取长旸寝宫居云殿,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别人不知道,那晚他可看得清楚,长旸为替辛昼抵挡雷劫元气大伤昏迷不醒,今日,正是杀他为母亲和老尊上报仇的最好时机!
“站、站住!”
前方路上忽然出现一名小小少年挡路,看穿着应是蓬莱洲弟子。他双手紧紧握着剑,尚且青涩的脸上满是恐惧,却一步不退:“不许再前进了,魔头,否则,我就杀了你!!!”
蝼蚁。
伏昭漠然止步,提枪横扫——
“阿昭。”
面前忽然浮现梦中妻子模糊不清的脸,伏昭分神刹那,身后琯朗蚩龙枪悍然刺来:“元迹,快走!!!”
伏昭险险避过,右臂被枪风划出一道不浅的伤痕。
头颅突然像要撕裂一般剧痛,伏昭闭上眼狠狠摇头,却甩不开那股附骨之疽般的痛楚。
琯朗受了不轻的伤,无意与他缠斗,趁他失神的功夫飞身过去将元迹掠走。
伏昭手中的离厄枪竟有些拿不稳,“当啷”一声砸落地面。
“大人!”
随后赶到的冥绮月见状赶紧飞奔过来将他扶起:“大人受伤了?”
头颅中那股奇怪的剧痛逐渐减轻了,伏昭心觉古怪,甩甩头,捡起离厄枪,从地上站起来。
冥绮月道:“大人是想要去杀长旸吗?尊上有命,不可杀他。”
伏昭:“?”
“为什么?”
冥绮月摇头,拿出伤药为他手臂伤口上药:“尊上心意属下岂敢妄加揣度。蓬莱洲的人正准备祭出护山大阵,大人,先下令撤退吧?”
方才因接连陡生的变故未曾反应过来,如今稳住了阵脚,蓬莱也要开始反攻了。今日一战也算报了之前的仇,没必要多加魔门伤亡,伏昭忍着头颅中那股尚未全然褪去的痛楚呼了口气。
“那好,回秋极崖。”
一雪前耻,还生擒蓬莱掌教回秋极崖,如此大喜,魔门上下自是一片欢欣。
九位殿主被拉去外城喝庆功酒了,魔使们原本也想拉副将同乐,但窥其阴沉神色,又纷纷望而却步。
无人打扰,伏昭一个人漫步在秋极崖的大雪下。
他一直在回想方才居云殿外情景,眼前倏然闪过的妻子的脸,还有脑中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痛。
伏昭看向自己右臂,麒麟躯体强悍,伤处此时已只剩一道淡白疤痕。
若不是今日琯朗受伤,冥绮月赶来及时,或许自己就不是受点轻伤这么简单了。
那些梦,太古怪,原本以为跟麟兽有关,可如今看来,倒是像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在关键时刻发难,置他于死地。
堂堂魔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将,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如此荒诞无稽的弱点?
皎白雪色映照下,伏昭面容晦暗,眸色沉沉。
下次再敢入梦,我要她的命。
第50章 一刀封喉
“没想到咱们仙门居然出了那么大一个叛徒, 蓬莱洲的代任掌教辛昼仙君啊,那可是长旸仙尊精心培养的下一任继承人。居然养虎为患,把自己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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