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千笑喜欢红色,喜欢金饰,每每妆成,她都是满头的金钗步摇。这些东西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是俗不可耐。偏偏妃千笑生得好看,纵然珠翠满头,也不显庸俗,反而让人觉得她明媚照人。
从前,姜祁月也会忍不住觉得,不是步摇金钗妆点了妃千笑,而是妃千笑让这些死物熠熠生辉。
可就是这样明媚的女子,一到晚上便似没了人性一般。
姜祁月想到前世这晚她受到的屈辱,胸口堵得厉害,又没力气发作,只能狠狠剜了妃千笑一眼,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好凶。
不愧是南疆的小公主,都这样了还敢凶。
想到前世姜祁月是如何一剑刺进了她的喉咙,妃千笑缩了缩脖子,躲到阿巧身后,只敢探出脑袋偷瞄姜祁月。
她这么凶,自己前世居然敢那样对她,定是那晚醉得太厉害了,竟不知道害怕。
妃千笑决定把一切都推到酒上,丝毫不反思自己之后的所作所为。
阿巧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这样对待自家小郡主,气道:“你这姑娘好生不懂礼数,我家小主子救了你,你怎能这般无礼!”
姜祁月闭上眼睛,懒得看阿巧,只道:“你也滚。”
这主仆两人蛇鼠一窝,就知道折辱自己。
什么救人,不过是为了满足妃千笑的私欲!
妃千笑躲在阿巧身后,撇了撇嘴,小声说:“你身子不好,不要动气。你喝了药,我就滚。”
不管怎么说,先哄着她喝药才是。
前世是她不好,这一世,可不能让姜祁月落下病根了。
阿巧瞪大了眼睛,回头望着自己的小主子。
要知道,妃千笑可是敢仗着家中的免死金牌,在宫宴泼皇帝* 的酒,于太妃寿宴殴打摄政王的人。
皇城上下,谁见了妃千笑不是躲着走。
她为什么会对这个姑娘这样低声下气!
就因为姜祁月长得好看?
阿巧忍不住腹诽,就算小郡主好色,也得有个限度吧!
身子不好,不要动气?
妃千笑不这么说还好,她一这么说,姜祁月更气了。
前世,妃千笑每每把她折腾得晕过去,第二日又会命人给她做各种药膳。
姜祁月不想喝,妃千笑便耐心哄道:“你身子不好,得多吃些,好好补补。”
姜祁月狠狠瞪着妃千笑,补好了身子是为的什么,别当她不知道!
想到过往种种,姜祁月被气得眼尾泛红,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起婢女放在她枕边的暖手炉,用尽全力向妃千笑掷去。
可她昏了一天一夜,这期间滴水未进,哪里有力气。
“哐当”一声,暖手炉落在了离床边半寸的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妃千笑的脚边。
妃千笑看呆了。
美人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妃千笑的视线聚焦到姜祁月手上。
姜祁月手上有一块明显的烫伤,娇嫩的皮肤变得粉白。虽不严重,可落在姜祁月身上还是让她忍不住疼惜。
妃千笑壮着胆子,走到床边,拾起暖手炉,仔细用衣袖擦了擦,又放回了原处。
她解下身上价值不菲的赤狐裘,随手丢在地上,一拢衣襟,半跪在姜祁月面前,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疼吗?”
眼中的疼惜不是假的。
妃千笑生得妖娆妩媚,平日里总也没个正行,骤然如此沉静,姜祁月不免愣了一下。
只是片刻,她便用尽力气抽回了手,别过头,没好气地说:“死不了,不劳小郡主费心。”
每次妃千笑关心她,为的都是她的身子。
自己可不能再被她骗了。
又被凶了一下,妃千笑悻悻收回手。
她想不明白,怎么姜祁月脾气这么大,自己可没惹她吧。
定是这群婢女照顾不周,惹得这小公主不开心了。
那可是敌国的公主啊,她们怎么敢的!
妃千笑起身,看了眼安排在姜祁月房中的婢女,冷下脸,“怎么回事?你们给她气受了?”
她一改往日放浪的姿态,那双含情的凤眼变得凌厉,眼神被扫过的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小郡主,我们不敢啊!是阿巧姑娘……”
一众婢女委屈地望着阿巧。
明明是阿巧没拿稳,打翻了药,烫着了这位美人,小郡主冲着她们做什么。
阿巧?
“到底怎么回事?”妃千笑不信阿巧会为难姜祁月。
阿巧看出妃千笑是真的生气了,她忙解释:“小主子,是这位姑娘不愿吃药,她推了一把药盅,我没有拿稳,并非有意。”
听阿巧这么说,妃千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巧是母亲的旧部,照顾了自己多年,妃千笑实在不忍因为这件事苛责她,只能道:“那你总该去府医那里给她那些烫伤的药来。”
她扶起阿巧,对其余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听妃千笑这么说,姜祁月忍不住冷笑。
还以为这个小郡主多在意自己,怎么一听是阿巧,便不置一词了?
果然,自己在妃千笑眼里,还不如一个婢女。
若不是阿巧逼她喝药,她怎么可能动手去推。
是非对错这样分明,妃千笑也能包庇!
亏得方才一瞬间,姜祁月还以为妃千笑转了性子。
婢女们鱼贯而出,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妃千笑与姜祁月二人。
妃千笑看着姜祁月一脸倔强,以为她在生阿巧的气,忙坐在床边,低声安慰道:“阿巧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她的气。”
“我怎敢不识好歹,生她的气?”
不识好歹这话,还是阿巧说给她听的。
反正现在寄人篱下,妃千笑和她身边,怎么可能把她当人看。
姜祁月太过孱弱,明明是在赌气,声音却软软的。
听她说不生气,妃千笑便放下心,“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她话音刚落,姜祁月又是一记眼刀。
妃千笑被她吓得想要后退,慌乱中踩到了地上的轻裘,腿一软,脚一滑,便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又委屈地望着姜祁月。
不是说不生气吗,怎么还是这么凶。
第4章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喝药?”
姜祁月不答话。
斑驳的光影透过窗户打在那清冷的脸上,衬得她愈发羸弱。
不知是不是错觉,妃千笑只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似是委屈极了。
她到底在委屈什么?
妃千笑仔细想了想,自己又没有得罪姜祁月,她这般委屈,一定是因为国仇家恨,绝不是冲着自己。
瞧着姜祁月面无血色,仿佛不多时便会玉减香消,妃千笑又害怕又心疼。
妃千笑见桌上的食盒动都没动,料想婢女劝不动这小公主,索性亲自端起碗,将温热软烂的粥捧至姜祁月面前。
“若你害怕药太苦,先喝点粥也好。你吃饱了,也好有力气骂我。”
姜祁月还是不答话。
姜祁月神色淡淡的,心里却是气得不行。
前世妃千笑便是这般,不论她怎么骂她,妃千笑都只当是在与她调//情,根本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有时候姜祁月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这个人,越骂她,她越欢喜。
如今妃千笑这么说,姜祁月更不会遂了她的意。莫说骂她,就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她这般神态,落在妃千笑眼里,就像是即将开败的昙花,再不好好护着便要凋零。
妃千笑有些急了。
上一世这个小公主再怎么抗拒,也没闹过绝食啊。
不对,也闹过,但没成功。
有一次,姜祁月想通过绝食让妃千笑放了她,她说什么都不肯吃东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若是给别人,定会心疼得把人放了。
可她遇见的是妃千笑。
妃千笑轻轻摩挲着姜祁月的脸,“你生得这样好看,便是死了,尸身也是稀世珍宝。到时候,我做什么你都无法反抗。”
许是她笑得太过放荡,姜祁月不由得想到府里离奇死掉的那些美人,只觉得脊背生寒。
真是太无耻了!
亏她还是北齐定国将军的女儿,真是半点没继承她母亲的高风亮节!
妃千笑倒不至于真的丧心病狂到要对一具尸体做什么,但她知道姜祁月脸皮薄胆子小。这么吓唬一下,她定会屈服。
果真,姜祁月听后,红着眼睛瞪了妃千笑半天,却什么也不敢说。最后她委屈地张口吃下妃千笑喂她的东西,唯恐饿死之后还要被折辱。
当初妃千笑还感叹自己机智无双,现在想来,那番话落在姜祁月耳朵里也算是一番折辱。
这一世,妃千笑长了记性,说起话来总是深思熟虑。
见姜祁月似是打了个寒颤,她伸手替姜祁月掖了掖被子,轻声哄道:“你喝了这粥,我便去街上给你买桂花糖,好不好?”
妃千笑记得,姜祁月喜欢吃甜的,她最喜欢的就是八宝斋的桂花糖。
姜祁月疑惑,“你怎知我喜欢吃桂花糖?”
这问题倒把妃千笑问住了,前世两人缠绵了三年,姜祁月喜欢吃什么,她怎能不知道。
可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若说出来定会吓着姜祁月。
她只能对姜祁月道:“女儿家不都喜欢吃这些?我瞧别人喜欢,料想你也会喜欢。”
别人喜欢,自己便要喜欢?
妃千笑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姜祁月捂着心口,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不吃,滚!”
前世妃千笑总巴巴地捧着各类糕点到她面前,她还以为妃千笑真的关心她,没想到她送来的东西是别人都喜欢的。想来这些东西,府上的姑娘都有。
什么桂花糖,她才不稀罕。
“你别哭呀。”妃千笑慌了神,她拿出帕子,替姜祁月拭去眼泪。
可不知怎的,姜祁月越哭越凶。
与动情时的眼泪不同,这眼泪看得妃千笑心里难过。
她顾不得会不会僭越,干脆坐到床边,如从前一般将人揽在怀里,耐心哄着。
“你是不是想家了?你先吃些东西,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些了,我便送你回家。”
这怀抱太过熟悉,姜祁月被拥住之后便不哭了。妃千笑的动作极为小心,她将怀里的人视作珍宝,连脑袋都不敢乱动,生怕头顶的步摇会勾到姜祁月的脸。
感觉到自己似有被这小郡主引诱的迹象,姜祁月心下一惊,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你放开我,你不许碰我!”
“好好好,我放开你。你不想见我,我滚便是。院子里那些丫鬟,你瞧着哪个顺眼些,我让她进来服侍你。”
妃千笑姿态极低,她只想哄着姜祁月快点吃些东西,才不在意姜祁月如何对她冷脸。
见姜祁月还是瞪着自己,妃千笑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姜祁月这般,她倒也能理解。南疆才战败,姜祁月身为南疆的公主,定是恨透了北齐的人。如今她流落至此,自己又怎么能奢望她有好脸色呢?
她叹了口气,拾起方才丢在地上的狐裘,披到身上。
“你不喜欢见这里的人,便不见吧。我将粥放在你枕边,你记得喝。不管怎么说,身子是自己的。”
姜祁月抬眼,望着妃千笑的背影。明明是张扬的红色,此刻却显得有些寂寥。
她试着抬手去碰床边的碗,可她半点都提不起力气。
试了两次,都不行。
终于,在妃千笑即将推门离开时,姜祁月冷冷开口:“站住。”
声音很轻,还是被妃千笑捕捉到了。
妃千笑脚步一顿,脊背挺直,满眼期待地转过身。
只听姜祁月冷声道:“滚过来喂我。”
第5章
妃千笑殷勤地端着碗,喂姜祁月喝粥。她一张脸上,尽是谄媚与讨好。
阿巧拿着烫伤的药进来时,被眼前情形吓了一跳。她的小主子,怎么做起了这些事?
妃千笑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觉得被阿巧瞧见了会尴尬。她依旧耐心地喂着,喂完了一碗,又拿帕子仔细地拭去姜祁月嘴角的汤汁。
温热的粥下了肚,姜祁月的脸色稍稍好了些,瓷白的肌肤多了一点红润,鼻尖渗出点点薄汗。
妃千笑看着房中两个炭盆,嘀咕道:“我只说要她们把这弄得暖和些,可这屋子也太热了,都出汗了……要不你先解了衣裳,或者我一会儿让人将炭盆拿出去?”
若是热得出汗,再吹冷风,定要着凉。姜祁月又不肯吃药,若是感了风寒,只怕要受罪。
妃千笑觉得自己无比体贴,偏偏姜祁月冷眼瞧着她。
姜祁月更加失望了。
这就不装了?
这就要想方设法扒人衣裳了?
从前怎么不知道妃千笑这样诡计多端,竟会故意往自己房中多加炭盆。阿巧还在房中,她就这般迫不及待,当真是无耻至极!
察觉到小公主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妃千笑不知哪句话又说错了,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热吗?那你吃饱了吗?”
姜祁月再次闭上眼睛,偏过头,不答话。
被如此对待,妃千笑也不恼。她接过阿巧手里的药膏,想为姜祁月上药。才碰到那柔若无骨的手,便觉得绸缎一般的肌肤从自己手心划走。
姜祁月将手缩进被子里,不想妃千笑碰她。
妃千笑瞧她阖着眼,睫羽上似是沾染了水汽,以为她疼了,便低声哄道:“你皮肤娇嫩,若不上药,只怕要留疤。”
妃千笑倒不在意疤痕,她幼年时跟着母亲去演武场骑马射箭,技艺不多精湛,伤却没少受。有时候伤口才结痂,她太过顽皮,不听大夫的话,还没好利索便上手去碰,血痂被提前弄掉,以至于身上留下了几道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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