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爱美,为着伤疤伤心了好久。好在母亲安慰她,这点小疤不过是白璧微瑕,女儿家当把胸怀放至保家卫国上,不必拘泥于皮相。渐渐地,妃千笑也就不在意身上那几处伤疤了。
但她想着,姜祁月这样自小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每一寸肌肤都如美玉一般。她浑身上下半点瑕疵都没有,自己又怎么忍心让她手上留疤。
姜祁月静默良久,她原是想着用药,可听妃千笑这么说,她立刻又不想了。
察觉到妃千笑又想要拉她的手,姜祁月阴阳怪气道:“怎么,小郡主是我怕有了伤疤会有碍观瞻?”
难道自己在妃千笑眼里,值得珍视的只有皮囊吗?
妃千笑被噎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耐心道:“好好好,不想上药便不上。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事吩咐外头的丫鬟便是。”
姜祁月抬眼,瞪着妃千笑。
这个小郡主不是惯会油嘴滑舌,怎么解释都不解释一下?难道她真就只为了自己的这幅皮囊?如今被拆穿,才无话可说。
两人目光交汇,对上那带着几分哀怨的眸子,妃千笑觉得莫名的委屈。
她都这么顺着姜祁月了,姜祁月怎么还是没个好脸色?
难道北齐与南疆,真就势不两立?
“罢了,我不逼你,你不要生气。”
阿巧瞪大了眼睛,小郡主怎能这样卑微?她不忍见妃千笑这般低声下气,提醒道:“小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动身进宫了。”
“好吧……”妃千笑将装着药膏的瓷瓶放到姜祁月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你若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不碰便是。只是,你心情好些的时候,还是要记得上药,这药膏抹上去好得快些,也不会那么疼。”
比起是否留疤,妃千笑更在意的是姜祁月疼不疼。
她记得,姜祁月最怕疼了。
稍一用力,就会哭出声。
眼下烫成这样,她一定很难过。
离了棠梨苑,妃千笑吩咐道:“她不肯吃药,便让府医多留意着,有什么不对要及时施针。你们切记,不可给她气受。”
妃千笑一心惦记着姜祁月的身子,直到轿撵到了宫门口,她才记起忘记带那副避毒的象牙箸。
前世,妃千笑处处小心提防,即便宫中宴席有人试毒,她也不会放下戒备。
阿巧不得随妃千笑一同入宴,见妃千笑没带象牙箸,顿时有些焦急,“小主子,要不您借口身子不适回府吧。”
“若我提前离开,依照那狗皇帝的性格,少不得要我罚酒一杯。到时狗皇帝下毒,我回府后毒发,便是死得不明不白。”
妃千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神色凝重。纵然承袭了母亲的殊荣,得以剑履上殿,可她到底没有实权。加之儿时太贪玩,功夫也不到家,真要在殿上起了冲突,还是凶多吉少。
上一世,皇帝倒是没在宫宴上对她下过毒。
一来,妃千笑总随身带着象牙箸,想下毒也没机会。二来,阖宫宴饮,庆祝将士得胜。就算皇帝再昏庸,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毒杀妃千笑。
只是,那皇帝不住地叫人灌她酒,想套出布防图的所在,属实恼人。
妃千笑料想这一世也不会有太大的事,即便没了象牙箸,大不了少吃点就是。宫宴上暗潮涌动,她当然不会指望在这吃饱。
宴席上,王宫贵胄皆已入座,殿前歌舞不断。
妃千笑一袭红衣姗姗来迟,皇帝并未责怪,只道:“听闻千笑新得了一位美人,朕起先还不信。今日你这般迟来,想必是被美人牵绊住了。”
摄政王闻言,立刻接话道:“是何等绝色佳人,竟能让小郡主这般留恋?不若改日带她入宫,为我们献舞一曲,也好让我们开开眼。”
妃千笑早知皇帝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府上多了个人,自是瞒不住他们。只是,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姜祁月?
生气归生气,妃千笑脸上始终带着笑,她揽过一旁的美人,捻起面前的一颗葡萄,随手喂给了美人。
见美人吃下葡萄,妃千笑才给了摄政王眼神,“料想摄政王是忘了上次那顿毒打,若是皮痒了,本郡主倒不介意替摄政王松松筋骨,权当为诸位凯旋的将士助兴。”
妃千笑话一出口,顿时引得一阵骚动。沙场征战的将军哪里知道前朝的事,只当真能欣赏一下定国将军之女的风姿。
摄政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也只能拿起酒灌入口中,半点也奈何不了她。
一年前,摄政王想往妃千笑府上送男人。这一举动,无疑惹恼了这位小郡主。
女人她尚且不想要,又怎么会正眼看那些男人。
妃千笑本就因定国将军的忌日伤心,又被这样当众羞辱,她不顾阖宫都在庆贺太妃寿宴,撸起袖子当着皇帝与太妃的面的面把摄政王揍了一顿。
皇帝想出言劝和,却被妃千笑泼了一身的酒。长公主疾言厉色,想处置妃千笑,妃千笑连免罪金牌都懒得亮。
“摄政王胆敢羞辱我,我打他一顿,有什么不可以的?摄政王不要忘了,在你之上还有皇帝。皇上厚待我妃家,你怎敢无视君恩,越俎代庖!”
妃千笑的祖母在世时是帝师,连皇帝都打得。如今妃千笑承了祖上荫蔽,区区一个摄政王,她有什么打不得的。
妃千笑重提当年之事,在场人无一人敢接话。虽知她惯会巧言令色,可为了不失人心,皇帝也只能忍了。
妃千笑满意地欣赏着众人变幻莫测的脸色,而后偏过头,假装轻嗅美人发间的香气。她闭上眼睛,看似陶醉,实则藏住了眼里的寒意。
也不知这美人用的是什么脂粉,香气刺鼻,难闻得厉害,偏偏妃千笑还要在皇帝面前做戏,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被讨厌的人贴着,妃千笑愈发怀念起家中那位病弱的小公主。
前世,姜祁月鲜少用香料,可妃千笑还是觉得她好香。自从她来到府上,拥着她入睡,妃千笑便再没有做过噩梦。
见美人吃了葡萄并未中毒,妃千笑才敢捻了一颗放入口中。
美人软着身子靠在妃千笑身上,伸出纤细手臂要为妃千笑斟酒。酒樽即将触碰到红唇时,妃千笑反握住美人的手,拿下酒樽,反手将酒樽送至美人的嘴边,将酒尽数灌进了美人口中。
妃千笑勾起唇,这一世,她决计不会再被这群人灌酒了。
妃千笑垂下眼,目光落在了美人的脸上,眼神缱绻。小郡主的一双凤眼实在勾人,美人被她撩拨得娇笑连连,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另一只手时刻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见她不肯饮酒,长公主立刻给一旁的舞女使了个眼色,几人体态婀娜,足下生莲,随着鼓点,翩跹起舞,转了几个圈便到了妃千笑面前。
与前世差不多的场景,妃千笑多了几分防备。
她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地吐在了帕子上。再开口,呵出的气息便带了几分酒糟的香气。
在那群舞女即将靠近时,妃千笑抬手摩挲着怀里美人的脸颊,道:“皇上,今日臣女只想要她一人,可否让这群姑娘退下。”
一个总比一群好应付。
“一个怎么够呢?”长公主拍了拍手,一位与妃千笑怀里美人体貌相似的姑娘缓缓走出,来到了妃千笑身侧。
在场人见了,皆是唏嘘。
这样一对并蒂莲,堪比稀世珍宝。
不明所以的将士还以为长公主厚待将军之女,都盼着有一天能如妃千笑一般享齐人之福。
妃千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里的烦躁。
后来的那位姑娘如附骨之疽一般缠上了妃千笑,她媚眼如丝,凑到妃千笑耳畔,道:“小郡主,奴家与姐姐一同侍奉你,可好?”
妃千笑终于忍无可忍。前世那些人再怎么胡来,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
眼见着她的手想要往不该去的地方伸,妃千笑一把推开姐姐,擒住妹妹。
她掌心一翻,将匕首塞进那美人手中,又紧紧握住了美人的手,不让她丢掉匕首。
手里莫名多出一把匕首,还是当着皇帝的面,美人眼中闪过慌乱,刚要喊人,妃千笑却起身将人按在了眼前的食案上。
长公主大惊,正欲命人拿下妃千笑。却见妃千笑好看的凤眼闪过一丝凌厉,在侍卫反应过来前,她冷呵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竟敢提刀行刺于我!如此行径,岂不是要将长公主置于不义之地!”
第6章
妃千笑见被压住的美人想要开口求救,她用力一掰美人的手腕,锋利的匕首割破了美人的咽喉。
一瞬间,鲜血喷涌,将妃千笑的红衣染得愈发妖冶,方才还千娇百媚的美人就这么没了呼吸。
美人的阿姐想要求救,不想妃千笑先她一步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方才情况危急,我一时慌了神,手下没个分寸,不曾想这匕首这样锋利。还好这刺客是冲着臣女,而非冲着皇上……所幸今日无人受伤,不然只怕会牵连了长公主,损了天家声誉。”
妃千笑说得正义凛然,她冷眼扫过身侧另一位美人,美人瞧着妃千笑脸上还沾着血,眼神狠厉,顿时被吓得瘫在地上,不住后退。
皇帝疑惑地望着长公主,他只知道这些美人是他皇姐安排的,却不知是如何安排。若长公主要当众杀死妃千笑,未免太大胆了些。
所幸妃千笑反手将人除去,也省得追查下去会让皇室蒙羞。
他摆了摆手,对妃千笑道:“罢了,千笑,你先起来。你不过是为了自保,何罪之有?”
先帝特赦,定国将军之后不必行跪拜之礼。妃千笑虽失手杀人,可她杀的也是“刺客”。再加上她以大礼给足了皇帝颜面,皇帝自不能当众追究。
长公主端坐在那里,死死地捏着手里的杯子,满眼震惊地望着她安排的另一位姑娘。
她不过是寻了一对双生花想要灌妃千笑酒,怎会闹出行刺之事?
那匕首又握在美人手里,所有人都见着了,做不了假。难道是妃千笑平日里太过浪荡,与人结仇,引得这姑娘想要报复?
活着的那位姑娘已经被吓傻了,亲眼见着妹妹死在面前,如今自己又被侍卫擒住,她又伤心又恐惧,偏偏家人还在长公主手中,她不敢乱说话。
妃千笑抬手用手背一抹脸上的鲜血,望向长公主,笑得愈发妖冶放肆。
“只可惜了这对双生花,我原想着让长公主把她们赐给我,如此一来,倒是我没有这艳福了。”
妃千笑语气里并没有惋惜之意,反倒透着丝丝得意。
前世这两个姑娘随她回府,不得近身后便去找姜祁月的麻烦。那日妃千笑行了荒唐事,酒醒之后也觉得难为情,便到秦楼楚馆躲了几日,顺道问了那里的姑娘何为喜欢。
等她确认了心意回到府里,才知道姜祁月受了委屈。她当晚便设法弄死了这对姐妹,只是没告诉姜祁月。
想来二人的矛盾从那时便有了。
这一世,能顺手除了她们,倒也省了烦恼。
说话间,已有宫人将地上的血渍擦干净。管弦声再次响起,歌舞伎神色自若,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长公主笑道:“你喜欢美人还不容易,没了她们,还有旁人,郡主且瞧瞧,这对并蒂莲可还能入眼。”
话音刚落,两名身穿白色纱衣的美人便施施然走来,风采容貌半点不逊色于方才的两人。
妃千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她不想府里被塞太多人,便谎称自己喜欢双生花,非要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一同服侍才能尽兴。
原以为双生花不易得,怎么到了长公主这里就跟不要钱似的。
妃千笑抬眼,打量着两个姑娘。
这两人,她前世倒是没有见过。美则美矣,只是瞧她们的体态步伐,便知是习武之人。
若真带回府,她未必打得过。
她撑着脑袋,眼珠一转,故做烦恼道:“这样两个美人身娇肉贵,带回府里还得养着她们,搞不好还会与府中佳人争风吃醋,当真恼人。长公主美意不可辜负,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我瞧她们的眼睛生得漂亮,不如长公主把她们的眼睛挖下来,供我把玩,也算是成全彼此。”
妃千笑话一出口,引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早听闻小郡主生性残忍,不少美人死在她的床榻之上。原以为是坊间传言太过夸张,不想她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才杀了一人还嫌不够,现下竟要剜了人家的眼睛。
坐在末位的骁骑将军闻言,眼中满是失望。原以为定国将军之女会继承她母亲的气度,不想竟真的如传闻一般这样荒唐。
长公主雍容端庄的一张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她与皇帝对视一眼,似乎在说,这样的人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何须费心提防她?
皇帝倒是乐了,“朕从前竟不知眼珠还可做玩意儿,既然小郡主喜欢,皇姐便应允了吧。”
妃千笑心里一惊,这个狗皇帝,自己不过随口一说,他倒真敢应允。
后来的两个姐妹被吓得花容失色,天子脚下,她们不敢大声喧哗,刀子落至眼眶,也只敢小声啼哭。
妃千笑冷着脸,看到太监将四个眼球用锦盒装着送到她面前,她皮笑肉不笑道:“臣女多谢皇上,多谢长公主。”
妃千笑抿着唇,拿起酒樽凑至唇边,用酒香压下恶心的感觉。
来时发誓绝不喝酒,可今日筵席比前世还要荒唐,若不用酒掩盖住心底的厌恶,只怕要失态。
眼见着朝中的酒囊饭袋互相阿谀奉承,妃千笑借口脏了衣裳要先行告退。她携了装着眼珠的锦盒,离开大殿。
阿巧见妃千笑身边只有几个引路的太监,倒觉得新奇。
离了皇宫,阿巧低声问:“这次怎么无人往府上送美人了?”
妃千笑咬着牙,将手中的锦盒塞给阿巧。阿巧疑惑地打开,还未看清,就觉得血腥味扑鼻而来。
就着灯笼看,努力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阿巧瞪大眼睛,显然被吓了一跳。
她们还在宫门外,这东西虽晦气,却也不能乱丢,只能带回府中处理。
见妃千笑脸色不好,阿巧忙压抑着不适,扶着妃千笑上了轿撵。
主仆二人回到妃千笑居住的落英阁才敢松懈下来,阿巧一想到自己拿着四个眼珠走了一路,忍不住捂着心口干呕。
妃千笑前世见多了血腥的事情,倒还显得平静,只是不知为何,从上了轿撵开始,她便觉得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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