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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聿钦没有挽留，沉默地看着奚春尽离去的背影。
奚春尽试图忽略床头柜上那束艳丽的红玫瑰。
只是在拉开抽屉的时候，奚春尽看见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上，压着一个崭新的戒指盒，他刚刚收拾好的情绪再次决堤。
过了很久，奚春尽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几张白纸，生怕碰到上面的戒指盒，仿佛会被烫到手似的。
拿着白纸的手也在颤抖，奚春尽盯着“离婚”两个字看了很久，直到视线变得模糊，将眼前的一切都洇淡。
没有不喜欢，但我们好聚好散。
第58章 离婚
“房子的事您不用担心，我会净身出户。”奚春尽努力用平静的态度给对方翻看离婚协议，随后又拿出一张银行卡，“这个还给您。还有我爸妈收下的二十万，我会尽快想办法还清。”
张聿钦一动不动地看着奚春尽的脸，目光从始至终都没移向他手上的那堆东西。
过了很久，张聿钦才思忖着开了口：“那离了婚还可以住在一起吗？”
奚春尽听得一愣，觉得对方像是不太把这些当回事。
也是，当时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完成得匆忙潦草，更别说离婚了。
“不可以。”奚春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我今晚就搬出去。”
“搬去哪里？”张聿钦语气平静，“要我送你吗？”
奚春尽蹙了眉：“这个就没有告诉您的必要了。”
随后他将手中的笔递给了张聿钦：“总之您先签字吧。”
张聿钦没接那支笔，仍然静静地看着奚春尽：“我今天签不了。”
“为什么？”奚春尽终于有些丧失耐心了。
“这么多页纸，又要签三份，我今天没有时间看。”
奚春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您再仔细看看吧，确认没问题的时候再联系我。”
说罢，他就站起了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没过多久，门边也传来了脚步声。张聿钦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淡道：“老婆，昨天晾的衣服还没干，你要收走吗？”
“不用了。”奚春尽一边忙着，一边下意识地应道。
察觉到自己已经习惯了那个称呼，奚春尽的脸色一僵，后来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直到装好了行李箱，他站起了身，没有看向张聿钦，直直地与对方擦肩而过。
张聿钦也没拉住他。
就这样，他开了门，最后一次踏出这个生活了一年的房子。
——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张聿钦都没给他打过电话。
是奚春尽先熬不住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离开对张聿钦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对方还是在按照自己每天的计划一丝不苟地生活，以至于转头就把离婚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他主动打通了张聿钦的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听到一声熟悉的“喂？老婆”，奚春尽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放松了些。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张先生，请问您看完协议了吗？”
“一上来就问这个？”张聿钦似乎笑了声，“奚春尽，你真是够狠心。”
对方一叫他的全名，就让奚春尽怔了下，仿佛提前看到了两人离婚后的相处方式。
奚春尽叹了口气，还是说道：“您尽快签吧。”
对面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奚春尽看了很多次屏幕，确认上面还是通话中的状态，到后来甚至觉得是自己信号不好，但张聿钦终于开口了。
“好，我签。”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后半句话却利落很多，“星期六，你有空吗？”
相似的询问让奚春尽霎时回到了去年春末，只见过一次面的张聿钦也是这样问自己的，当时他还好奇两个人要去哪里，张聿钦给了他答案。
去民政局。
而这个星期六，他们也要去民政局。
只是做的事与当初完全相反。
奚春尽的心情变得无比失落，但他还是很快地答应了：“有。”
明明之前每一天的等待都觉得很煎熬，可约定好的星期六却转眼就到了。
奚春尽给了对方地址，等着张聿钦来接他。
一上副驾，他就听见张聿钦心情很好地打招呼：“好久不见，老婆。”
“您别再这样叫我了。”奚春尽有些为难。
“哦，我会尽量注意。”张聿钦一边开车，一边像是闲谈一样问对方，“最近过得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奚春尽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没有。”
“听奚越说，你们家在准备卖房子。”车速降缓，张聿钦关掉了车内播放的音乐，语气也淡下去，“是为了给你爸还债，对吧。”
奚春尽怔了很久，脑中一直在想，张聿钦是什么时候跟奚越联系上的？
等缓过神来，奚春尽开了口：“这与您无关。”
张聿钦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也是。反正都要离婚了。”
虽然离婚是自己主动提的，但从张聿钦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奚春尽的心里还是会下意识地难过。
张聿钦忽然将车停在了路边的临时车位上，奚春尽以为他开了半途要反悔，可对方却对他说：“你那份协议拿出来给我吧。”
奚春尽慌忙地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一沓纸，递给了张聿钦，生怕对方下一秒会后悔。
张聿钦接过了那沓纸，视线粗略地一扫而过，直到翻开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因为下面垫着的那张纸，是一份检查报告单。上面写着奚春尽的名字，也写着女性生殖系统发育不良，无生育功能。
第59章 月见草
察觉到对方半天都没动，神色也变得凝重认真起来，奚春尽也有些疑惑，以为张聿钦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于是奚春尽也凑近了些，去看张聿钦手中的那沓纸。
却发现自己的检查报告也在对方手里。
奚春尽吓了一大跳，因为他把一些最近的重要资料都放在了这个文件夹里，给张聿钦的时候也因为太着急而没注意，不留神把检查报告也给了出去。
“这个……”奚春尽伸手，想要将那张纸抽回来，“不好意思，请您还给我。”
可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张聿钦瞬间握住了。
“就因为这件事，”张聿钦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要跟我离婚？”
奚春尽心虚得要命，将视线撇开：“不是。”
张聿钦看着他：“那还有什么原因——除了不想用我的钱给你爸还债以外。”
自己的想法似乎都被对方猜透了，奚春尽也觉得没办法再隐瞒了，于是他稍稍抬起头，很快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确实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奚春尽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您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履行法律上丈夫的责任，还是因为真的爱我呢？”
张聿钦的手抖了下，但没打断对方的话，因为奚春尽总算愿意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即使再不好听，他也得听下去。
“您对我很好，那是因为您本来就很好。像对待花草一样，花草没有感情、不会说话，可您还是会尽心尽力照料它们，因为您觉得这是您的责任。”奚春尽的声音慌了一瞬，“我们也是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上结的婚，我怕您其实也不喜欢我，但因为家庭的责任、法律的要求，迫不得已才会一再迁就我。”
“奚春尽，为什么你总觉得没有人愿意真正地爱你？”张聿钦对他说，“无论你用什么理由跟我离婚，但可不可以不要质疑我的喜欢。”
他也不想质疑张聿钦的感情，可他习惯了。他总会对一些微小的细节心生疑虑。
“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睡觉？”
听到这里，张聿钦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去。
他明白了。
张聿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启动了车身。
他们抵达的目的地不是民政局，而是一处遥远的公园。
奚春尽惊讶地望着窗外，提醒道：“您走错路了。”
“没走错，我听说这里的月见草花海开得正盛，就想和你一起来看看。”
“可我们是要去办事的。”奚春尽语气忧虑。
张聿钦倾身过来，松了对方的安全带：“我只问你星期六有没有时间，可没说要去民政局。”
——被张先生忽悠了。
“为了邀请你一起去赏花，我愿意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聿钦没将身子直回去，而是轻轻地贴近了奚春尽的耳畔：“不跟你一起睡觉，是因为我有点打呼噜。”
奚春尽一怔，随后蹙了眉：“那您怎么一直不告诉我呢？”
“被人瞒着的感觉不好受吧？明明是夫妻，还得去猜彼此的想法。”张聿钦顺势将人抱进怀里，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抱过老婆了，“因为我也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我在尽可能调理，想着早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才能在和你一起睡觉的时候，不打扰到你。”
原来张聿钦是在为他的睡眠考虑，怕影响到他第二天上班的状态。
“还想听什么？”张聿钦拉开了主驾的车门，“我们先下去，慢慢说。”
奚春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拉开了副驾的门。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粉瓣黄芯的月见草蔓延了一路，仿佛通向了一片柔软的梦境。
张聿钦连约会的地点都选得带着些老派的浪漫，奚春尽很久都没和对方并肩散过步了，心里也沉下一份久违的安宁。
张聿钦去牵他的手。
奚春尽顿了一下，但没避开。
“老婆，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吗？”张聿钦将他的五指握紧了，“你说你会改的，为什么又不算数了呢？”
阳光柔和地落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沐浴着随风摇曳的灿烂花海，两颗心也在慢慢贴近。
奚春尽想了想，终于有些动摇了：“有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用去思考应该怎么说，”张聿钦望向身旁的人，久久地观察着奚春尽犹豫的神色，最后说道，“你只需要知道，要对张聿钦毫无保留。”
第60章 清炒茼蒿
“老婆，我们来一件一件地把事情说清楚。”
“首先，”张聿钦的语气有些不满，“难道你真觉得你爸欠下的那点钱，对你老公来说会是什么大问题？”
奚春尽神色纠结：“我们才结婚一年，我不想隔三差五地就找您要钱，会让您觉得我……”
“我会觉得老婆很信任我，愿意把我当成最亲密的人，所以用我的东西不会有负担。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不分你我。”
“但是——”奚春尽的声音小了些，或许是在为自己无意听到张聿钦的通话而感到抱歉，“我听见您打电话说很难申请课题经费。”
奚春尽当时在想，是不是买完房之后，张聿钦手上就没多少钱了？再加上后来给了一大笔彩礼，家里又多养了一个人，导致张先生的生活有些紧张了，以至于必须要靠申请经费才能继续进行学术研究。
贫贱夫妻百事哀，无论如何，他不能害得张先生连饭都吃不上。
不知道老婆的脑袋里装了多少担惊受怕的念头，张聿钦笑了一声：“能争取当然要尽量争取，就算有钱也不代表应该自掏腰包。”
奚春尽松了口气，边向前走边思考，身体也下意识挨近对方，于是张聿钦就伸手将他半揽进怀中。
他没有抗拒，转头看向张聿钦：“可是我没办法给您生一个孩子了。您爸妈会很不满意的，我让他们的期待落空了。”
“我说过，我们只需要顾好我们自己的家。”张聿钦耐心道，“你看，我姐不愿意生二胎，他们也没办法，我姐夫他们家更是什么也不敢说。你不用去承担我爸妈给的压力，一切有我在呢。”
奚春尽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于是张聿钦又开口了：“我承认，一开始就结婚确实是为了省事，想着尽快成家，完成人生大事。但后来，正是你才让我明白，重要的不是成家，更不是繁衍子嗣，而是找到相知的人。”
“你改变了我对婚姻、对爱情的看法，在我终于愿意享受其中的时候，你却要跟我提离婚。”张聿钦将那张体检报告单举起来，“以前没有孩子，我们明明也很相爱。这个不存在、没见过的孩子，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不了任何改变。”
“老婆，我也有东西给你看。”张聿钦把随身带着的记录簿翻到后面，指向最后一行字，“这里记录了九百多条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没有一条是因为你可以怀孩子而爱上你的，因为你本身就值得被爱。”
「奶茶和蛋糕，他喜欢。」
「刚搬过来就主动要给我做饭。」
「奚春尽陪我看报纸的时候很安静。」
「他今晚想留我在房间睡觉。」
「老婆说笔尖茉莉很香。」
「小奚说要和我一起回家见爸妈。」
「第一次叫老公。」
「睡着总往怀里靠，好乖。」
张聿钦用细致入微的文字来记录花草，也记录老婆，他要像爱惜花草一样爱惜老婆。
他才不要什么孩子，他要老婆。
他要奚春尽。
一整本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奚春尽眼前展现着，随着翻阅，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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