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听了他的不敬之语竟也没有生气,反而在沉默后一笑,道:「此事,我确实欠神域一个交代。」
尹慕寒擡头,任逍遥看着龙族的遗骸,手一动,死去的生灵化作光点缓缓飘起直向天际,不只是龙族遗址,神域大地上有许多的光点缓缓漂浮上空中,尹慕寒知道那是神域死去的生命,任逍遥将这些生灵的灵魂一一送离此间,赋予下一世,但无论他在如何补偿,蓝饕注定会因为水之力被困住灵魂,尹慕雪也得不到解脱。
任逍遥仿佛知道尹慕寒所想,他说:「总归是我欠龙族一个交代,蓝饕之灵在他交出水之力的那一刻会重获自由,与尹慕雪共迎来生,他们的孩子也不会被水之力束缚,至于你——」
瞇起眼,任逍遥道:「吾会为你实现一个愿望作为补偿,机会只有一次,当你想清楚的那一天,吾会再来。」
任逍遥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尹慕寒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因为从没有人的想法能够瞒过任逍遥,只要他想,随时可知。
妖魔道被重新封印,神域死伤大半,龙族也毁了,尹慕寒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银狼族,失魂落魄,尹慕雪的阿爹、阿娘见此情景也已知道结果,当即痛哭失声,心痛的难以言喻。
龙族毁灭的消息很快传到东海龙族,他们获得特例进入神域来到孤雪陵峰,蓝蓉醒后知道自己失去了父母哭得几乎停不下来,尹寒雪哄了许久才勉强停下,东海龙王亲临神域,见到龙族的惨况后流下泪水,并决定带着蓝蓉和蓝离返回东海。
蓝蓉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跟着走尹慕寒没有意见,但蓝离,他不准。
尹慕寒的决定引起轩然大波,尹诺日和尹寒雪都在苦劝尹慕寒,让蓝离返回东海,但尹慕寒不肯。蓝饕和尹慕雪生前将蓝离托付与他,他就有责任照顾、保护蓝离,且水之力尚在涅槃剑上,在蓝离长大可以承受水之力前,尹慕寒不会将他交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蓝饕的族亲。
东海龙王对此愤怒不已,但也莫可奈何,一方面是任逍遥传来消息让东海龙王不必担忧,二来是尹慕寒在经历龙族毁灭、蓝饕和尹慕雪相继殒落后竟突破境界,成为帝君。
神域多年来除了初代木之力拥有者绿袖,已经许久未出帝君,作为银狼族甚至是全神域唯一的帝君,尹慕寒有实力对抗东海龙王。
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尹慕寒已言明,蓝离长大后不会将他困在神域,无论是回东海龙族还是去广阔天地遨游他都不会阻止,而这个决定,尹慕寒至今都不知道是否是正确的。
蓝离失去父母,又在异族成长,尹慕寒知他孤苦,也知他痛恨害他失去一切的始作俑者,恨着令五行不齐聚的雷之首极兮,更恨未再第一时间出手的任逍遥,他恨着每一个人,唯独不恨尹慕寒。
有时候两个孤独痛苦的人在一起反而是一种安慰,安慰彼此,不继续沦陷在痛苦中,当蓝离成长到足以支撑水之力后,尹慕寒将涅槃交给了他,那一天,也是蓝离步入青年期离开神域的时候。
看着闪烁锋芒的涅槃剑,尹慕寒很痛苦,他如承诺般给蓝离自由,但换来的是蓝离更大的痛苦,看着他相隔多年再次回到神域,却带回一个孩子,尹慕寒知道蓝逸是他爱着的人赋予他的礼物,也是他的痛苦,当他知道蓝离竟爱上摩诃之女后,只叹世道无常,兜兜转转,最终都会绕回原点。
但令尹慕寒困惑的是,蓝逸生母乃魔王之女,蓝逸身上却无半分魔气,反而灵气更甚,当尹慕寒多年后再次忆起摩诃时,心中已有答案。
蓝离留下蓝逸后再次离开,从此再也没回过神域,当尹慕寒再次得到蓝离消息时,只剩下孤零零的涅槃剑和一个伤心人。
「蓝饕、慕雪,我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总以为得自由,却没能守住你们的孩子,我亏欠你们至深,但我会守护你们的孙儿,无论这个结果中是否有我,哪怕踏入神魔录的束缚,我都不会后悔!」
轻抚涅槃剑,尹慕寒心中已有决定,若顺应天道只徒留遗憾,那他便逆势而为,守护想守护的人到最后一刻。
即使身负报应。
※
尹若玉从没这么混乱过,比藏性命垂危时还要混乱,时序错误,吕伟已死,地之力支离破碎,就连蓝离都亡于这场混乱中,尹若玉看着怀里终于破除咒语得以正常成长的蓝逸,心中叹息。
「藏公子身上的伤我已看过,不日就能痊愈,尹公子能放心。」藏昏迷后,张天诚带着他们回到医仙亲自治疗藏,医仙的医术冠绝,就是擅长药理的神灵都不一定能比拟,有他帮忙尹若玉很放心。
天色已晚,尹若玉本想将蓝逸放下就离开,奈何蓝逸像是许久没看到他似的,紧揪住他的衣襟不放,强行放下还委屈的要哭,没办法尹若玉只好把他抱回房间,好在张天诚没说什么,还让他们好好叙旧,尹若玉这才放下心。
他知道张天诚对蓝离的感情,蓝逸对他来说是慰藉也是责任,有他照顾蓝逸尹若玉很放心。
回到房间,尹若玉先去床边看看藏,却见床铺上空无一人,「藏!」尹若玉心惊,连忙跑出房间寻找,都忘了先把蓝逸放下来。
运用灵敏的鼻子在满是药香的医仙里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尹若玉还是从这些味道找出最熟悉的香气,顺着味道寻过去,就在医仙花园的一处池潭前找到藏。
看到藏跪坐在池潭前,尹若玉刚要唤他,却停下来。他沉默地看着,最后缓缓走过去,轻触颤抖的肩膀。藏像是知道是他来了,他没有擡头,却掩盖了脸庞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尹若玉看着,心中痛楚,他轻轻握住那只掩面的手,缓缓握紧。
藏顿了下,也回握住他,力道之大,伴随着颤抖,尹若玉没有说话,他轻轻倚靠在藏身上,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哭声,尹若玉眨了下眼,一行泪落下,为藏的痛苦,为蓝离的死,为蓝逸的宿命。
看着怀中蓝逸湛蓝的大眼睛,尹若玉无声落泪。
第34章
那之后藏接连几天都没开口说话,总是失神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失魂落魄的,尹若玉看的很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急得抓耳挠腮,非常郁闷。
也不知是在第几天,藏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吓了尹若玉一跳,正要说话,藏握住他的手,终于开口:「我们去找吕裕。」
找吕裕?
尹若玉不明所以傻呼呼的点头,行至一半才恍然知道藏要做什么,一颗心紧张的七上八下,他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是谁扰乱时序,又是谁杀了五行其二;但尹若玉也担心藏承受不住,忍不住看向他,却见藏虽然憔悴,但眼里的情绪已和先前不同,尹若玉觉得藏变了,不再沉浸伤心,像是想通了什么。
来到正殿找到正和张天诚交谈的吕裕,藏也不啰唆,直言道:「我有事要问你。」
吕裕放下茶盏,不发一语,藏无视再他身边虎视眈眈的五行剑,道:「我们失踪后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吕伟,这些你都必须告诉我,不可隐瞒。」
吕裕皱眉,五行剑中脾气较为火爆的焚枎一听当即就要发作,但当他看到藏的表情和眼里的情绪后,却说不出一个字,甚至感到怪异,不只是他,就是其他剑灵和吕裕都有股怪异感,他们竟无法反驳藏……
尹若玉没发现异常,张天诚则无语地在他们之中来回扫视,最后拍拍吕裕让他回神;吕裕看看张天诚,再看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起身,吕裕转身和张天诚往另一个方向走,藏和尹若玉跟上,来到张天诚的院落。
他是掌门,院落相对安静且戒备森严,是最适合说话的地方,吕裕等人来到书房后各自找位置坐下,张天诚抱着蓝逸再主位落座,藏和尹若玉坐在吕裕对面,五行剑已恢复真身藏匿在吕裕身上。
藏看着吕裕等他说话,吕裕像是在思考怎么说,良久之后才慢慢开口:「三年前,你和哥哥失踪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你们,你们失踪近一年,哥哥后来回来了,可他还没交代发生何事,便被一神秘人杀害。」
「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夺走哥哥身上的地之力,若非蓝离拚死抢下一缕并让地之力进入我的体内,我也没法在两年后来到这个世界。」吕裕说的是他所知晓得,仅限于原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事,由张天诚诉说:
「五行不齐聚,这几乎人尽皆知,地之力更是消失在世间许久,直到三年前,在我找到蓝离后不久,他发现地之力再现,我们才前去寻找。」回忆往事对张天诚是痛苦的,但如果这么做能重新导正时序,那他就必须这么做。
「所以你们并不是第一时间在他身边的人。」藏听出问题,张天诚摇头:「在我和蓝离找到吕伟时,他已和天师嫡女苏祈鸣行动良久,她是木之力的拥有者,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也是唯一有能力划开时空通道,让吕伟得以返回原本世界的人。」
「是她带吕伟回原本世界的!」藏心一跳,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尹若玉,他也许知道什么,果然就见尹若玉皱眉凝思后,说:「想打开时间通道,唯有修行天行大人的宗法。小叔曾说过,天行大人曾将己身宗法传授几人,除了他的嫡传弟子,唯有千鹤一族、天师苏家、医仙张家习得,其中天师集道法于一身,得九天普霖宗法,其中就记载可划开时空通道的空无。」
藏听的皱眉,他理了下思绪,指节轻敲扶手,缓缓道:「我和吕伟在车祸中分开,他落在此间,我则落在神域,吕伟再此间遇到的第一个人极有可能是苏祈鸣,如你们所说她是此间最接近神的存在,那吕伟对地之力的操控定是由她教导,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她划开通道带着吕伟和张掌门回到原本的世界,之后就遭神秘人杀害,那神秘人是怎么到那个世界的?」
几人闻言都陷入深思,这一直是他们再寻思的问题,藏想了想,说:「难道是跟着你们去的?不对…吕伟不可能没发现,即使他真没发现,蓝离和苏祈鸣也定会发现。」
尹若玉皱眉深思,最后说了句让大家脸色一变得话:「难道他也会划开空间之法?」
众人闻言看向彼此,张天诚沉声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但除了三大教派和任天行的弟子,还有谁会此法?
问题再次陷入死胡同,尹若玉到不怎么关心对方是怎么到异界去的,他更担心时序问题。想了想,尹若玉决定演算大神通,一解心中所惑,藏看到他的动作,也不开口扰乱他的思绪,张天诚和吕裕也看过去,他们虽一者已达仙品,一者得地之力成为半仙,但他们都没有能力演算古今,只能安静的看尹若玉演算。
然而愈算,尹若玉的脸色就愈难看;藏皱眉,再他放下手后没忍住问了:「可有算出什么?」
尹若玉摇头:「大道已被干预,什么都算不出来。」接着尹若玉看向吕裕和张天诚,道:「想干预大道运行,唯有通晓古今,改变不会发生的事,这些事可以是一个人的出现,一个人的死亡,我大胆猜测,地之力出现在此间并非偶然,极有可能是大道被干预后的结果。」
「甚至吕伟先生和吕裕先生,都不是真正的地之力拥有者。」尹若玉语出惊人令藏变了脸色,张天诚张开口似愣住,吕裕则在皱眉后陷入沉默,藏急道:「吕伟和吕裕都不是的话,谁才是啊!」
拍拍藏让他冷静,尹若玉看着沉默的吕裕和不知何时出现的五行剑,「想必五行剑已有答案。」
五行剑跟随初代地之力拥有者濯燃而生,只有他们可以找到真的主人,此刻的沉默像是在诉说答案,令藏不寒而栗。
尹若玉握着藏的手让他安心,然后看看他们,接着说:「再大道改变前,也许并不存在地之力降临此间的结果,甚至地之力也不会分化到他人身上,如今地之力分化,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再吸引地之力回归此间,导致本不该到这个世界的藏和吕伟先生的到来,此为其一;其二,吕伟先生或许本不该死,即使他身负地之力也不该如此,但那个神秘人却千里迢迢追到另一个世界杀害吕伟先生,夺取地之力,这就改变了吕伟先生的生死,时序至此开始出现错误。
其三,对方将地之力引回此间的目的不明,我现在担心五行齐聚所要导正的时序还没真正开始,五行就先四分五裂,那个人的身分、动机一日不明,天下就不会太平。」
尹若玉的话让众人脸色沉重,藏眉头紧锁,尹若玉的分析超乎想像,让藏逐渐意识到事情已不如当初想的那么简单,吕伟死,地之力被夺,敌人又在暗处防不胜防,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暗藏隐患,且雷、火缺席,地之力不齐全,木之力不明,水之力……想到什么,藏道:「水之力如今在谁身上?」
藏不清楚五行传承,只知道水之力的拥有者是蓝离,蓝离已神逝,那么水之力去哪了?总不可能跟着蓝离一起走了吧!
藏不说尹若玉都没想到,对啊,水之力去哪了?尹若玉看过了,蓝逸身上没有水之力!
「水之力目前在苏祈鸣身上,暂时为她吊命。」张天诚沉默后说道。
吊命?
藏和尹若玉互看一眼,藏不知道意思,尹若玉却很清楚五行一旦离体,拥有者会即刻死亡,不会活太久,苏祈鸣需用水之力吊命就说明木之力已离体,那她是为了什么撑到现在?她虽也是五行者,但不一定能承受水之力。
尹若玉将此缘由告诉藏,藏皱眉,张天诚则说:「木之力历代由苏家传承,男性在一定年龄后身体会逐渐衰弱,女性则再生育后虚弱,苏祈鸣在吕伟走后隔年诞下一女婴,那时木之力便已离体,因水之力尚无可继承之人便暂时封印在她身上,等待蓝逸足以支撑再赋予传承。」
说着张天诚笑了,他摸摸蓝逸的小手,说:「那小女孩,是吕明的妹妹。」
轰!!
一句话让藏的脑袋炸了,妹妹?他怎么没听过吕明有妹妹?不对!吕伟居然和苏祈鸣……藏觉得头晕。
尹若玉惊呆了,突然冒出个妹妹啊……
张天诚接着起身,道:「苏祈鸣曾给我一枚符篆,她说过一旦符篆产生变化便是机缘已到,藏先生和若玉公子便是此机缘,现在该是我们前往天师的时候了。」
「天师?这么突然?」藏头更晕了,突然间都是什么发展?
张天诚笑了,尹若玉扶着头晕的藏站起来,自个脑袋也在发晕,这都是些什么发展?怎么突然就冒出妹妹,还要去天师了?
两个头晕的人迷迷糊糊地被张天诚用符篆传送到天师,等他们回神时,医仙犹如仙境般的殿宇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寒风和飘零的雪花,藏抖了下,尹若玉赶紧给他传输灵气保温,同时也感受到一股纯粹的灵气。
天师……原来这就是天苍山。
看着被烟雾环绕的山林和远方依稀可见的殿宇,尹若玉不禁感概。
「早闻天师座落在天苍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藏是第一次踏在天苍山上,在学艺不精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纯圣灵气,且天师乃半神,是最接近神灵的存在,想到要去见苏祈鸣,藏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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