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门人不知何时到来,像是早知道他们会来一样,带领他们往山林深处的殿宇前去,当他们来到大殿时,首先见到的便是天师的掌门人苏祈殷。
苏祈殷生的俊俏,透着睿智和沉着,且身上的灵气十分强盛,已是真正的半神境界。苏祈殷看着他们,接着将目光挪向张天诚怀里的蓝逸,以及藏和尹若玉,尤其在他们两人身上多看几眼,接着才说:「张掌门远道而来,未能及时相迎,还请见谅。」
「是我们来的太突然,苏掌门不必介意。」张天诚笑着说;苏祈殷点点头,接着对尹若玉说:「上神来访,天师未能及时接待,还望上神不要介意。」
尹若玉摆摆手:「不介意,没事、没事。」他比较想知道另一件事。
苏祈殷淡淡笑了笑,「长姊已等候多时,请诸位入内一叙。」
说着苏祈殷起身往一个方向走,众人跟上,跟着他走出殿宇往院子后方前去,接着走出院落来到山道上,一路往山上的方向走去,愈往上天气愈寒冷,尹若玉和蓝逸乐翻天,其他人则默默运功抵御寒冷。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翻出树林时入眼的,是一座悬崖,悬崖下有一池水,占地广泛,而在对岸悬崖边上,一名女子盘腿而坐,闭目静心。
女子生的极美,是藏看过的少有的美人,她周身透着若有似无的灵力,墨绿色的长发柔顺的批在身后,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透着将死之人的虚弱。
藏看着有些难过,生生死死,明明在战场上看了许多,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触,尤其这个人还曾是吕伟的挚爱,吕伟亦是她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却亲眼目赌生死,天人永隔,即使死亡,灵魂也得不到解脱,五行的诅咒,是无解的悲剧。
「会自由的。」想得出神时,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藏愣了:「所谓诅咒,皆由心生,心无执念,自在无垠,我与他也会实现心中所求。」
藏顺着声音往悬崖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一双轻灵透彻的绿色眼眸,苏祈鸣不知何时张开双眼,嘴角一勾,她的笑,令藏难忘。
第35章
「你终于来了。」
苏祈鸣的声音空灵清脆,是十分好听的声音,即使这道声音此时透着虚弱,她脸上的笑容却如一道暖阳,温暖了冰冷孤寂的心,藏想,这也许是吕伟爱上她的原因吧;炙热的爱情总会带着冲动,舍弃责任,只想勇敢一回,追寻所爱。
「妳知道我会来?」
苏祈鸣点头,「那……」藏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不管怎么问,都会挑起内心最深的痛楚,苏祈鸣和张天诚都不该受此伤害。
「你真善良。」像是知道藏的想法,苏祈鸣忽然说着这么句话:「愿你们的善良,能不被仇恨掩埋。」
藏愣了,尹若玉也愣了,有些不解,为什么是‘你们’而不是‘你’?
苏祈鸣笑了,开口,却说:「如藏公子所想,我确实是吕伟在此间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教导他运用地之力的人,也是带他回归异界的人。」
藏闻言擡头,吕裕深深皱眉,等着苏祈鸣给予答案。苏祈鸣说道:「杀害吕伟的人,乃跳脱三界六道之外,不入轮回之身,他是诅咒,也是怨恨,是我们无法杀死的人。」
「妳说什么!」尹若玉忽然脸色一变,似乎知道她在指什么,藏听到的时候只觉得有点熟悉,也不及多想只能按耐住疑问,问苏祈鸣:「什么是跳脱三界六道,不入轮回之身?」
「跳脱三界六道,不再轮回之中,意思是他不再大道掌握之中,即使死亡,也不会进入轮回,换句话说,此间没有可以杀死他的存在。」想到吕伟的惨死,苏祈鸣眼中黯淡,她顿了下,道:
「他究竟是谁,你们以后会知道,而他杀害吕伟改变时序,最大的目的恐怕不止于干预大道,他试图招回地之力,又像是在重塑,我也说不准他的目的,能肯定的是,」
擡眸看着藏,苏祈鸣道:「他痛恨五行。」
「恨…可你们和他并无关系,即便现在的五行是你们,也与你们无关啊!」藏怒了,若苏祈鸣说的是真的,那摆明是在滥杀无辜的人,凡事都有源头,因为怨恨杀无辜之人,何其残忍!
苏祈鸣没有特别解释,只微微一笑,尹若玉总感觉她话里有别的意思,又说不上来。藏慢慢冷静下来后也发现其中猫腻,也同样说不上来,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苏祈鸣的意思,也只能叹世道无常。
「地之力支离破碎,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夺回地之力。」苏祈鸣轻喘口气,他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必须将要说的悉数告知:「吕裕公子身上有地之力,可以感应剩余的力量所处之地,只是地之力不比其他力量,该如何招回我也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着苏祈鸣伸出手,一片散发光芒的绿叶凝聚在她掌中,接着缓缓飘向藏;藏伸手接下,看着掌中碧绿的绿叶,听苏祈鸣说:「前路凶险,这是我最后能尽的力量,而水之力也该物归原主了。」
苏祈鸣的话让藏感到难过,张天诚看看怀里的孩子,接着走上前伸出手,蓝逸缓缓飘向苏祈鸣,苏祈鸣伸手抱住,看着孩子懵懂的大眼,苏祈鸣笑了,带着怜惜,带着愧疚:「没能守住你的父亲,对不起。」
「阿阿~」蓝逸咿咿呀呀的也不知听懂了没,苏祈鸣摸摸他的小脑袋,接着闭上眼,湛蓝之光从她的体内并发,接着破体而出闪耀天际,藏因强光不得不闭上眼,待光芒散去,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光芒逐渐消失在蓝逸体内,他淡蓝色的眼眸中光芒更甚,而苏祈鸣脸色苍白,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将蓝逸还给张天诚之前,苏祈鸣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是对他的怜惜,亦是对他的祝福。
离开前,苏祈鸣将藏留下,表示还有话和他说,藏留下了,苏祈鸣笑了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公子可有想问的?」
藏顿了顿,原来他的迟疑都被苏祈鸣看在眼里,他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一直没有机会,苏祈鸣开口了,藏也不再隐瞒,「确有一事,放在心里很久了。」
擡头看着苏祈鸣,藏道:「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苏祈鸣微微一笑,开口,却说:「这个问题,问若玉公子不是更准确吗?」
藏摇头:「我没想过要问他。」在神域时不曾问过,现在更不可能问了,他与尹若玉的感情方才定下,问也不合适,徒增难过。
苏祈鸣闻言没有说话,她看看天师阴暗的天,这片天年年如此,落下的雪花却是无尽的故事;在看天池,池水无波,一点涟漪都没有,看似无害实际上已经葬送天师不知几代人了。祖宗的选择,看似没有给后代留下退路,实际上无论怎么选择,都不过一念之间,放下执念海阔天空,终得自在。
「我也不知道你因何而来。」苏祈鸣的话让藏擡头,苏祈鸣笑了笑,说:「我只知道,你是契机。」
契机……
藏不知该说什么,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什么都做不好,什么忙都没帮上,怎会是契机?藏没有对尹若玉说过,其实他心里还是抱持对自己的怀疑,他真的有能力帮上吕裕吗?
「人定胜天,现在的你或许没有能力,但将来的你,会胜过他人百倍、千倍。」苏祈鸣的话语,如一滴水落在他心头,为一汪死水带起涟漪,藏想相信她,他知道,苏祈鸣不会说谎,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藏公子答应。」苏祈鸣突然的话让藏愣了下,顿时慌了起来,然而苏祈鸣却只是笑了笑,道:「倘若在未来遇到我们的后代,无论发生什么,希望你能看在吕伟的份上,保护他们。」
苏祈鸣的话让藏脑中嗡嗡作响,心里感觉很怪异,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但苏祈鸣的话中带着肯定,就像是……「好。」
藏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她指的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接受她的请求:「我答应妳。」
「谢谢。」这是苏祈鸣对藏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走出天池的藏一点都不记得,只知道尹若玉在他出来后立刻跑到身边,担心的看着他。藏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他只想抱着尹若玉,他也这么做了,仿佛只有这样,内心的怪异感和不安才会散去。
尹若玉也不挣扎,任由藏抱着,不知过去多久他才放开。
藏看着尹若玉脸上的担心,摸摸他的头,然后握住他的手:「走吧。」
「嗯。」尹若玉点头,和藏一起转身离开,可刚走没几步,在各路口镇守的天师门人忽然朝天池的方向齐齐跪下,发出悲泣,在那一刻,藏知道,苏祈鸣走了。
擡头看着天师昏暗的天,藏紧闭双眼,不让泪水落下。
※
回到医仙,众人无语良久,蓝逸刚接受水之力有些困乏,已经打着哈欠酣睡起来,张天诚将他抱回房间,留下藏、尹若玉、吕裕三人默默无语。尹若玉不知该说什么,藏看上去心情不好,吕裕他不熟,一时间到成哑巴。
最后还是藏先开口的,他说:「祈鸣说地之力只有你能感应到,可有着落?」
吕裕沉默良久,点头:「有。」
然后他看向一个方向:「就在这里。」
「什么?!」藏跳了起来,尹若玉也坐不住了,吕裕起身,道:「医仙自古以来封印四道之一,地之力,就在修罗道中!」
吕裕的话让藏肯定了一件事,地之力再现果然与修罗道的异常脱不了关系,更让他震惊的是,地之力被神秘人所夺,却出现在修罗道中,难道这件事修罗之王也脱离不了关系?
谜团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令藏深感混乱,而在异界之域,淡淡的金色光芒在黑暗中闪烁,不时闪过紫、红、蓝、绿之色,在黑暗中十分瑰丽。一只白皙的手握着绳索,晃荡着闪烁光彩的地之力,赤红的眼看着,红唇轻启,动听却冰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愉悦,在黑暗中响彻:
「真漂亮……」当赤红的眼中滑过湛蓝的颜色,在闪过耀眼的金色时,嘴角的微笑,已变成危险的残忍。
而远在另一端的某处地穴深处,淡淡的红色照耀在石壁上,一个赤裸的人被锁在墙上浑身浴血,耸拉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而在中央的血池中,一人坐在其中沐浴,紫红的眼中满是怨恨,他撩起鲜红池水,嘴角一扯,诡异的笑着。
第36章
跟着张天诚来到医仙后山深处,半山腰平地上的祭坛醒目,更让人倍感压力的,是祭坛上那座被锁链紧紧捆住的修罗鬼像。
修罗雕像面目狰狞而恐怖,仅一眼就挑起内心的恐惧,锁链上布满符咒,连接祭坛上的四根石柱,石柱上的雕刻同样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藏眉头紧锁,尹若玉闭上眼感应了下,深吸口气,低声道:「是修罗道没错…」
「这座祭坛相传是洪荒时期十二祖巫所留下,高树林的传说你们都听过,据说曾是祖巫守护的天地,高树林中也确实残留祖巫的力量,其中以此处为最。」张天诚看着祭坛上的修罗鬼像,道:
「三教之中,医仙力薄,当年创教教主发现此处出现修罗道的入口时,便已决定倾尽全部力量封印修罗道,天行大人感念此心,特传普济莲心宗法,帮助张家能得仙品。医仙创教慢,好在修罗道是最后出现在此间的四道,封印至今也已上千年。」
尹若玉走上祭坛看着整个封印阵式,灵气充沛,毫无突破之点,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但…「地之力出现在修罗道,说明当初杀害吕伟先生的人夺走地之力后就将其交给修罗之王,问题在于,他是怎么在不破坏封印的情况下进入修罗道的?」
尹若玉的问题令众人脸色沉重,藏来回踱步,道:「这个问题我想过了,封印没有被破坏,修罗之王却得到地之力,只能说明,」看着众人,藏说出沉重的结论:
「他真的具有穿越空间之法。」
尹若玉沉默不语,他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但伴随结果出现的是更大的谜团。吕裕沉默会儿后,说:「无论他是用什么方法进入修罗道,进入修罗道势在必行,此途凶险,藏哥你……」
「我会进去。」打断吕裕,藏一字一句道:「我不可能让你独自进去犯险。」
「我也会进去!」尹若玉的决定让藏心一跳,正想劝他,尹若玉却说:「我心意已决。」要他看着藏独自进去冒险,他做不到!
藏本来还想劝他,见尹若玉目光坚定,一副谁都不能逼他改变决定的模样,一时间语塞,不安的心却逐渐安定。
他其实也很害怕,怕不能帮上吕裕,怕他受伤,怕尹若玉遭遇危险,但看着尹若玉坚持跟随的模样,藏又松了口气,果然他没办法和尹若玉分开啊。这个认知让藏既甜蜜又无奈,没办法了,届时只能多加注意了。
张天诚看着藏和尹若玉之间的羁绊,想起蓝离,曾经他和蓝离也是如此,死亡却将他们分开。他痛苦,却不能跟随,因为他还有责任,对医仙的责任,对蓝逸的责任,他是蓝离唯一的血脉,也是他放不下的孩子,为了蓝离和蓝逸,张天诚在痛苦都只能咬牙撑下去。
「此行我不会进去,我需要在外稳固结界。」张天诚看着祭坛,道:「但有一人会随你们进入。」
「谁?」吕裕皱眉,他没想过还有人会参与这次的行动。
「时机到他自会出现,他到来后就会即刻出发,在此之前你们先休生养息,让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张天诚说完这件事后便带着他们返回主屋,路上藏都在思考会是谁,看吕裕的样子怕也不知晓。
回到房间,藏和尹若玉在圆桌前坐下,尹若玉拿过杯子到茶,藏皱眉想着今天听到的事,尹若玉看看他,知他在思考也不打扰,他也有事情需要厘清。两人兀自思索良久,热腾腾的茶都凉掉,藏才开口:「苏祈鸣有句话很熟悉,我本来没想起来,想起后只觉得蹊跷。」
「哪一句?」
「你也很震惊的那句话。」藏的话让尹若玉沉默,藏皱着眉说:「我在藏书阁的时候曾无意间翻阅到禁书,其中就有这么句话:三界六道之外,不入轮回,对应上书中人物,是阎王令。」
尹若玉本来很惊讶藏看过禁书,这在族里是大忌,但看藏没事,便稍稍放心,幸好没人知道,不过…「其实,除了阎王令还有一人也有这样的记载,只是禁书没有写。」
「谁?」
尹若玉左右看看,似乎很紧张,他凑过去,藏也凑过去,就听他小声地说:「魔神濯翟。」
嗯?
藏眼里是很明显的疑问,尹若玉小声说:「他死而重生,不再三界六道中,所以他屠戮天界时大道无法阻止,后来他亡于灭神刀下神魂具灭,应证不入轮回这句话。」
藏没想过濯翟也是被归列在这段预言中的人,但濯翟已死,连灵魂都破碎散于天地,那只剩下一个人了:「也就是说,那神秘人很可能是阎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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