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月瞥了褚之劲一眼,说:“你切掉你下面,我就认你做大姐大!”
褚之劲笑了笑,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原来小甜甜只是让他借妈妈打来的电话。褚夫人在电话里叫褚之劲等家里人的车,去和陈七月的家人聚餐。
“妈!”褚之劲有些激动地对电话那边叫道,“我可以叫上蒋士颖吗?”
“应该可以吧?”褚夫人迟疑了一下,说道。
中午。
叶九思带着陈七月踏进小洋楼时,看见自己的父母也在里面,现实愣了一下,然后带着惊喜的语气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怎么了?不能过来吗?”叶夫人那张有些浮粉的脸笑了笑,看见女儿身后那个同样穿着校服的陈七月,问:“你就是陈七月吗?”
陈七月微微鞠躬,说:“叔叔好,阿姨好!”
叶先生看着陈七月,没有说话,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饭桌上。
四个人用餐时,叶九思用奶油蛋糕一样的口吻问道:“爸,妈,今天公司那边比较闲吗?”
叶先生点头,说:“是啊,我们那边刚刚做完一个大项目。所以你伯父就让我先回来陪陪家人。下周一又要开始接新的项目了。”
陈七月听得出叶九思那平稳语气底下的欣喜雀跃——毕竟她很清楚,叶九思很少有机会和爸爸妈妈见面。但是叶家爸爸妈妈和女儿相见,似乎也没有特别欣喜的感觉。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叶九思,发现对方的眉目有些低垂。
陈七月把自己左边的大腿往叶九思那边靠过去,轻轻地贴住叶九思的大腿外侧。
长辈在场,她们变得非常拘谨,只能埋头认真地吃饭。叶家父母说起的都是公司生意上的事情。叶九思灵魂出窍一般地吃饭。此时,陈七月却很努力地尝试理解叔叔阿姨对话内容地意义。
——叶家有一家文艺商业集团,集团的大哥大是叶九思的伯父叶耀祖,生意一直很红火,毕竟这是广东文化产业的龙头老大。而叶九思的父亲叶光宗和妻子都是集团的二把手,收入也很丰厚,但始终缺了点话语权。
叶夫人突然停住对话,上下打量着陈七月,说:“七月,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哦,跟思思的堂姐长得有几分相像。”
“真的吗?”陈七月羞涩地低下头,捧着脸,说。
此时叶九思的脸黑了下来,也被陈七月敏锐地发觉,于是陈七月转移话题,夸了一下叶九思的语文和英语成绩。
“哦!说到这个,”叶光宗说,“我们叶家的孩子每周都会上外教课,如果你有兴趣,周末也可以跟着思思一起去上外教课。”
陈七月神情有些窘迫,说:“我家没钱……”
没想到叶光宗和叶夫人都仰头大笑,其中却没有恶意,接着叶夫人接话说:“傻孩子,既然我们邀请你来,就没打算收你钱呀!”
“所以,你要来吗?”叶光宗问。
叶九思也转头,满眼期许地看着陈七月——这目光灼烧得陈七月后背有些发烫。陈七月稍微盘算一下,坚定地点头。
叶九思也用膝盖外侧,碰了陈七月的大腿外侧好几下。
吃完饭后,陈七月和叶九思上楼到房间里休息。陈七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突然有些想念他们,于是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正在看书的叶九思,说:“思思,今晚我想回家看看我爸妈。”
“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吗?”叶九思把书签夹在书里面,说。
“应该可以吧?”陈七月思考了一下,说。
下午回到学校的时候,褚之劲来到陈七月的座位前,问道:“七月,你今天下午放学怎么走?”
陈七月皱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自己家?”
褚之劲眼前一亮,说:“我爸妈说,叫我去你们家聚餐,我还以为见不着你呢,原来你也刚好回家。哦对了,蒋士颖也跟我一起去。”
陈七月无奈地扶额:“我家真的挤不下了吧,这么多人……思思也跟我回家。”
褚之劲先是抬眼看了看叶九思的后脑勺,见她稍有移动,马上把目光挪开,有些紧张。最后才鼓起勇气轻声喊道:“叶九思。”
陈七月惊觉——褚之劲呼唤叶九思的时候,声音变得特别低沉和温柔。叶九思面无表情地回头:“怎么了?”
“你们打算怎么去陈七月家?”
叶九思并不想让褚之劲知道,自己家有专职司机,但确实是放学后家里的司机会来接送她们。一时之间,叶九思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她无助地回头看一眼陈七月。陈七月马上看懂叶九思的眼神,说:“那我们这些穷苦人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回家的?当然是去挤公交啊!”
褚之劲尴尬地愣住。
陈七月继续说:“你们家当年飞黄腾达了,当然不记得挤公交是什么感觉了……”
褚之劲听得出,陈七月表面上的嬉皮笑脸之下,有几分愤愤不平,更加尴尬,说:“今天下午我爸开车过来,我们四个刚好能坐上车。”
叶九思点点头,转头就到办公室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叫他不用过来接送她们了。
叶九思坐在轿车的后排右侧,头靠在玻璃上,身边一股一股温暖慢慢地涌过来——是坐在陈七月身边传来的体温。已经是冬天时节,大家都穿得比较厚,所以让车厢更拥挤。
陈七月和坐在副驾驶的褚之劲说笑着。
叶九思一言不发,打量着窗外的街景——学校附近的都市繁华一点一点地被剥离,周围的道路、楼房和人脸都被蒙上一层灰黄色的土。一辆摩托车在他们等红灯时,飞驰而过,又扬起尘土。
叶九思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口上——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另一副模样。
汽车停在下一个路口红绿灯时,汽车非常靠近人行道,所以叶九思看见一个中年妇女,站在移动摊车后,金黄的灯光照在她翻炒的炸肉上。那妇女的眼角上,虽带有一点疲倦,但是却有笑意,一种对生活的期盼。
这就是陈七月生长的地方吗?叶九思忍不住思考,好像来来往往的人的眼睛里,都带有这种光芒,而陈七月的眼睛洗去了灰尘,这光芒更加纯净、清新、动人。
叶九思又忍不住,把手掌边缘贴在陈七月的掌背上,内心却在焦灼地倒数着——千万不要挪开你的手……
确实没有挪开。
下一秒,陈七月带着笑地叫了一句“神经病”,然后拍打在褚之劲的肩膀上。
褚之劲也把头靠在椅背上,透过各种后视镜,想看到叶九思脸庞的轮廓。
小轿车在陈七月家的那片住宅区里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稍有距离的地方找到停车位。褚先生一边倒车入库,一边说:“这么多年没回来,看起来这边的人生活更好咯!买车的人越来越多,车位都难找了。”
“是啊。”褚之劲在一旁附和道。
“我记得二十年前,那边还是一排排的单车棚呢!现在居然改装成公园了。”褚先生一手摆弄着方向盘,另一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广场,“那时候我们跟七月的爸爸妈妈从工厂下班之后,就把单车停在那里,有时候我们晚上也会一起去文化宫看电影呢。”
陈七月说:“哇,真是缘分啊,你们的孩子现在又做回同学了。”
只有叶九思听得出,陈七月声音里的疲倦。
叶九思准备上楼时,本以为这种破旧的居民楼里,会散发出犹如养殖场一般的味道。结果除了墙壁斑驳还贴上了各种发黑的小广告之外,一切还好。周围传来了锅铲铲动的声音,抽油烟机的声音,还有炒菜的香味。
一种人间烟火气,扎实地扑向叶九思。
陈七月开门之后,看见父亲抱着陈大暑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厨房里一阵喧闹,应该是妈妈在炒菜。褚夫人还没到。
大家非常默契地同时开口:“叔叔好!”
陈先生脸上露出了憨厚淳朴的笑容,对着同学们微微点头鞠躬,说:“你们好,你们好……这是七月的弟弟……”
陈七月走到父亲面前,说:“爸,给我抱一下大暑吧!”
结果陈大暑到了陈七月怀里,竟然大哭起来,这让陈七月手忙脚乱地抱住陈大暑,说:“大暑,不要哭……”
大家一阵哄笑。
陈七月温柔的声音让叶九思感到一阵温暖——是周遭的一切给她这种感觉。这房子虽然逼仄,但到处充满温馨,更突显得人情温暖,更有活着的感觉。
回头再看自己住的那别墅——如果没有陈七月,就跟冷藏室的大冰柜一样。
“好了,七月,还是给我抱着大暑吧。”陈先生把陈大暑接回来,“可能是你平时比较少回来,他对你感到陌生。”
陈七月听完,转身走进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到忙。
没多久,褚夫人也到了,大家都跟着喊阿姨好。但叶九思却皮笑肉不笑——不知道为什么,叶九思第一眼就不喜欢褚夫人。
——她在家俯视会客室时,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明明刻薄又充满野心,见到更有钱的人却会低眉顺眼地谄媚着。她一眼就觉得褚夫人是这种人。
从小,叶九思就见过很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见过很多各怀鬼胎逢场作戏,他的父母作为集团二把手,为了拓展商业地盘,有时也要和外面的人,尤其是政府官员点头哈腰。他们还要在家族内攻心计。
叶九思的父母已经很尽力地让女儿远离这种尔虞我诈,但叶九思的目光还是特别敏锐,从中嗅到蛛丝马迹。
然后作呕的感觉就涌上来。
学点什么能够彻底避开这样的世界?叶九思小时候抓周,抓住了一支笔,这就奠定了她这一生的基调。
毕竟是要写书,得有模有样,只好伸出她白白胖胖的手,找找看别人的书是怎么写的。叶九思踮起脚,咬着牙才勉强够得着爸爸书柜里的一本书。
结果叶九思的手使不上力气,书的一角砸在她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她疼得哇哇叫,父亲却因此发现了女儿的又一个兴趣点。
从此叶九思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从儿童绘本开始,然后是彩色插图拼音版的精简版名著,最后是中文大部头经典著作……等叶九思上中学之后,看书的方向愈发冷门、刁钻,甚至开始看外文原版书。
父亲买下二沙岛的别墅之后,专门留了个大房间,给叶九思放书。他非常刻意地引导女儿沉迷于书中的世界。渐渐地,叶九思习惯于此,不知不觉神隐于家族孩子们的明争暗斗当中。
所以叶九思也很清楚,自己始终缺点圆滑,她不想生硬而尴尬地对褚夫人寒暄,于是冷着脸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有两个灶台,陈七月与母亲一人一个,都在麻利地炒菜。叶九思感觉,她进来之后,她们就不说话了。
她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叶九思。
陈七月停下了翻炒的手,看着叶九思,问:“怎么了?”
叶九思摇摇头,然后陈七月继续说:“真的没有事吗?要不帮我炒菜?”
叶九思还是摇头,只见陈七月虽然叫叶九思帮她炒菜,但是她手里的锅铲没有停过,娴熟的翻炒锅里的食材。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但是厨房里竟然有些闷热,薄薄的汗珠挂在陈七月的额头上,整个人看起来热腾腾的。
也可能是厨房有点闷,叶九思只感觉呼吸急促。陈七月动作麻利地把一碟蛋炒肉片放进瓷盘里,准备端出餐桌。见叶九思挡住了路,有些着急地叫道:“思思,你让一下!”
叶九思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然后就撞到了身后的碗柜,叮叮咚咚地响,她皱皱眉头看向身后,感觉很无力,又有些心酸。
陈七月回到厨房,妈妈对陈七月说:“七月,等一下你在褚之劲爸爸妈妈面前,要好好表现……”
“怎么了?”陈七月问。
“褚家爸爸妈妈这些年飞黄腾达了,又愿意回来出身的地方,看起来兴致很高,”陈夫人一边炒菜一边说,“我们也今时不同往日了,十几年前委屈你了,现在我们不想再委屈大暑了。”
“妈,你就直接说吧。”
“我想叫褚妈妈帮忙在市区盯一套价格便宜一点的学区房。”陈妈妈炒好一碟菜,说,“我不确定大暑有没有你的聪明才智,所以要给他更好的资源。”
陈七月皱下眉头,心里有些怨怼地说:“你们不是很多年的好朋友吗?让他们帮个忙怎么好像要我卖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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