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叶九思,有没有机会再和蒋士颖一起打篮球?
因为考场教室封锁了起来,所以他们只能够在学校正门旁边的大自习室进行最后的复习。褚之劲、蒋士颖、陈七月和韦钰安坐在一起看书。
大家眼中,蒋士颖脸上永远挂着淡定的神情,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但蒋士颖本来按部就班地再梳理一遍文综知识的时候,看到一半,突然双眼无法对焦——一股强烈的虚无感和恐慌感搅拌在一起,涌了上来。
——高三下学期开始,蒋士颖每次大考都是年级第一,但要考上中国人民大学,仅仅是年级第一还不够,他不知道要超过第二名多少分,才能摸得着人大的门槛。
虚无在这一瞬间压垮了他,眼睛酸痛,只好趴在桌子上,双目养神。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到了这个时候,复习更多是一种安慰剂,并不能实质性地逆天改命。
但当蒋士颖倒下的时候,大家还是面面厮觑,与其他人互相交换眼色——这个学期以来,蒋士颖几乎成为了他们的定心丸。
晚修结束后,他们踏着沉重的步伐,神情严肃地走回宿舍。褚之劲感觉这氛围不是很妥当,于是用具有煽动性的声音说道:“你们别这样压抑着自己,要把情绪释放出来,才能考好高考。”
“你想怎么样?”陈七月有些不解地问道。
褚之劲先开始,用胸腔共鸣音大喊道:“CAO你妈的高考!”
陈七月在一遍,跟着用力喊:“CAO你爹的高考!”
周围的涌起一阵阵窃笑。陈七月突然发现,这么一喊,全身筋骨都舒畅了不少,于是她又喊了一次。
接着周围的人也慢慢开始学着陈七月喊:“CAO你爹的高考!”
声音从零星而淡薄,渐渐凝聚在一起,响亮又整齐划一。
——CAO你爹的高考!
第52章 【54】2003·难免例事
虽然历经多次大考,但是高考前夕,陈七月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她凝望着窗外,好像看见一弯月亮。
脑海里又浮现出叶九思的面容——她此刻是否已经入睡了呢?或许,她也跟自己凝望着同一轮月亮?寂寞到深处时,陈七月就会抱着双臂,身体贴在围栏上,凝望着月亮,凝望着云。
这是她和叶九思的共同点。
但是她不能放纵自己的思绪,毕竟睡醒之后,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心跳敲打着她的胸口,迷迷糊糊才半睡过去,就算眼前一片昏黑,陈七月还是听见宿舍里的人咳嗽、吸鼻子,翻身时床板吱吱呀呀的声响。
凌晨三点多,陈七月再一次睁开眼睛,却听见一个女孩子的惊呼——怎么突然来了?
陈七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暗中观察发生什么。原是那女孩子在半夜时,来了月经,好像弄到了衣物。她匆匆忙忙地下床,拉开床下铺的行李箱,窸窸窣窣地翻找着,陈七月感觉她扑了空。
陈七月这才起身,把自己箱子里最后一片卫生巾找出来,递给那个女生,说:“苏苏,你拿去用吧。”
苏苏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却没拿住卫生巾,说:“你是不是没有卫生巾了?拿你最后一片不好吧?”
“没事,我上个星期刚来完。”陈七月直接把卫生巾塞在苏苏的手里,说,“你先拿去应急吧,明天考完语文再想想办法。”
“七月!谢谢你!”苏苏有些兴奋地拆开包装。
此时的叶九思,睡得正酣畅——有安眠药的辅助,一切都顺利了不少。
不到六点钟,陈七月就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宿舍里的大灯已经打开了,有一半的人都已经坐起身,无一例外地,手里拿着语文老师发的练习册,复习上面的笔记。
即便睡眼惺忪,陈七月还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从书包里摸出叶九思的语文笔记复印版。看着叶九思工整而不失江湖气的字迹,仿佛那一撇一捺一横一竖,全都伸出手,轻轻抚摸陈七月的脸。
到了饭堂开放的时间,她们纷纷离开宿舍楼,发现两栋教学楼都围上了警戒线,地板有些潮湿。
看起来清晨之前,下过一场毛毛雨。似乎空气里的水汽,溶解了整个学校的声响。饭堂里已经聚集了很多高考生,手上提着装着热腾腾的中式包点。陈七月也买了一袋叉烧包,刚咬了一口,褚之劲和蒋士颖就走过来了。
此时,褚之劲说话的音量,也小了很多。
但陈七月还是觉得,褚之劲一开嗓,整个饭堂都能知道,他在说什么。褚之劲问:“你知不知道,叶九思在哪里考?”
“她没说。”陈七月回答道,“我只是听说,不在我们学校考。”
“哎,太可惜了,”褚之劲猛灌一口豆浆,想着压下自己紧张的情绪,“要是九思不是港籍,她就能在我们学校考了。”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在一旁的蒋士颖脸黑了下来,“她就算是内地人,学籍也不在我们学校,照样不在这里考。”
“就算她跟你一个考场又怎么样?”蒋士颖继续说,“你也没办法抄她答案。”
褚之劲为了转移自己紧张的情绪,在心里歪曲蒋士颖说的话,在心里回答道——但我想CAO她啊!褚之劲本想把这话说出口,但见整个饭堂都气氛凝重,便闭上了嘴。
陈七月为了转移话题,向伙伴们提了几个问题。蒋士颖对答如流,褚之劲也只好磕磕绊绊地跟着蒋士颖的脚步。蒋士颖再问陈七月一个字词的解释时,陈七月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刚准备下咽的包子,因为干呕被拒之门外。
陈七月看着那咬了两口的包子,再也吃不下了。
广州的港澳台考生全在七中正门对面的东山培正小学考试。叶九思下车时,见到校门里,高三年级的老师清一色身穿大红色衣服,左右护法一般地站在校门两侧,一字排开。
就算大家神情肃穆,还是有股热腾腾的空气,盘旋着。
而自己这边,因为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学校,互相都不认识,所以安静得死气沉沉,仿佛自生自灭。很多人表情很轻松,仿佛也不在意这场考试——跟那边人人手上都捧着资料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仰靠着身份,有更多的选择。其实自己也一样,但她认定了,自己一辈子都要跟着陈七月,她去哪里,自己就跟去哪里。
想到这里,叶九思的身体充满力量,仿佛陈七月的双臂,紧紧地裹挟着她的身体。她体内不止一种力量。
刺耳电铃响起,叶九思深呼吸一口气,拿起笔,挺直腰板,非常镇静地开始写题目。这份卷子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一些,这种顺畅感觉,让叶九思渐渐忽略掉周围沙沙的写字声音和吸鼻子、轻微咳嗽的声音。
叶九思戴着口罩,残留着家里的味道。她用力吸了一下,仿佛闻见太阳花的清香,伴着陈七月体内隐隐的香味。
陈七月考语文的时候,过五关斩六将,有惊无险地写完了前五道选择题,准备动笔写主观题时,突然感觉下身一阵潮湿的温热。
那瞬间,陈七月屏住呼吸,快速思考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来月经了。
她惶恐地抬头张望着两个监考老师,恰好都是男老师,板着面孔,把手放在后背,目光冷冰冰地扫视着每一位考生。他们还在座位与座位之间,徘徊。
陈七月盯着他们,希望他们能发现自己的难处。但是他们眼眶里仿佛装着的是塑料眼珠,根本没发现陈七月惶恐的眼神。
但如果监考老师注意到陈七月,她却不好意思说自己经历什么——毕竟对方是男的。就算是女老师,也可能招来谩骂。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高考你也别考了吧!”
此时,陈七月的双腿紧紧绷着,希望能控制住经血不要再往外渗——其实完全没用,她已经感觉到校裤里出现了红色点点斑驳。
陈七月头皮发麻,先前整理好的思绪一下子打乱,她只好硬着头皮,凭着感觉把答案堆在答题卷上。
好不容易熬到写作文环节,陈七月可能因为紧张过头,突然感觉小腹一阵闷痛,在身体里慢慢地搅动、翻滚,力量积蓄得越来越强,直至让她全身无力,眼冒金星。
陈七月的腰支持不住她的身体了,只好爬下,吃力地动着生锈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把作文挤出来。
这时候,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陈七月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敢喝放在桌角的凉白开,只好如溺水者一样,在脑海中挣扎,胡乱抓到什么词,就按顺序摆在格子里。但那横横竖竖的格子,突然让她头晕眼花。
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叶九思写完作文的时候,还剩二十分钟。她从来没有在这种空隙时间改过选择题答案,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舒展自己的身体,活动一下脖颈,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好呢?叶九思又拿起笔,在答卷上写上一首太阳花赞歌。
献给她的高中生涯。
一气呵成地写出来后,还剩下五分钟,监考老师拖着嗓子喊道:“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分钟,同学们检查一下自己的信息填涂完不完整。”
叶九思再对着准考证上的号码,一格一格地核对上面的数字。剩下一分钟,她张望着窗外。
天空一片灰黄色,聚起一团水汽,仿佛要凝结成一场大雨。叶九思托着腮,思绪飘到对面的红墙绿瓦——不知道陈七月考得怎么样呢?
她一定是镇静又神勇的女孩子,展开双臂,就能把自己护在身后,帮她挡着来自高考的风风雨雨。
铃响那一瞬间,天空外下起倾盆大雨,一阵哗啦哗啦的,雨水击打土地后,两种气味混合一起,一瞬间充满了没有关窗的考场。
叶九思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气——此刻的空气里,应该点点地混杂着,陈七月的气息。
陈七月已经没有力气再把字写工整,笔画飘逸却又无力,在能辨认和难以辨认之间徘徊者,在铃声响起那一瞬间,陈七月吓得差点把笔抛出去。
但还有最后一句话没写完,陈七月手腕用尽全力,才在监考老师伸出手抽走她的试卷那瞬间,停下笔。
陈七月的卷子被收走之后,陈七月虚无地松了口气,却觉得特别茫然——只有手腕上久久不肯褪去的酸痛,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胸口堵得很,走出考场,背上自己的书包,面对着眼前瓢泼的大雨,陈七月匆匆忙忙地把校服外套绑在腰间,让衣服挡住她被血染红的位置,下一秒就灵魂出窍——声势浩荡一场雨,被命运的太阳蒸发后,又剩下什么?
陈七月的眼眶有点红,她只想和展开双臂,拥抱叶九思。
第53章 【55】2003·真的活着
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本就不宽阔的走廊里,每间教室外面都摆上了两排空余的桌子,再加上教室里所有考生蜂拥而出,更让教室逼仄无比。每一寸的人头攒动,每一声人声鼎沸,都让陈七月特别头疼——再加上班里有几个男生聚拢在一起,高声地对答案。
“第一题你们选的什么?我选C。”
“我也选C。”其他几个成绩也不错的男生跟着附和。陈七月想起第一题自己选了B。大概率是选错了。
那瞬间,陈七月只觉得自己头颅爆炸,她捂上自己的耳朵,想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穿出去,但是太逼仄了,陈七月根本无处可逃,快要呼吸不上来。冥冥中,她脑海里出现了叶九思说过的话。
——“这么着急着对答案,对的是阎罗王暗号吗?”
陈七月晃了晃脑袋,意识到,那其实是自己的幻觉。最后她终于在一串串脑袋中,见到属于秦晩芝的那颗,她深深吸了口气,存好力气就冲了过去,双手抓住秦晩芝的肩膀。
这时她们已经走到楼梯口,位置稍微宽敞一点,她们终于松了口气。秦晩芝见陈七月脸色不是很好,也没有提刚才那场考试,只是举起自己的手腕,在陈七月面前晃了一下。
白皙的手腕上,上面一串红的棕的珠子手链,估计有六七条。秦晩芝说:“最后那两个星期没在学校复习就是舒服,我昨天早上去了光华寺,求了这七条珠子,是开过光的,能保佑我考试顺顺利利呢!”
“这么灵光么?”陈七月抓着秦晩芝的手腕,仔细打量着那一串的手链。秦晩芝起了一个奇怪的话题,反倒让陈七月忘记了语文考的失利。
“开了光之后,只是对你一个人有效吗?”
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快速下楼梯,等走到楼下开阔的地方之后,秦晩芝才取下其中一条链子,套在陈七月的手腕上,说:“这条听说是最灵光的,给你戴着,接下来几门考试能够保佑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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