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月收紧身体,伸出手拍了一下叶九思的头顶,说:“赶紧回去吧,不然得迟到了。”
叶九思身上的酥麻感,从四肢蔓延到头顶还有脸颊,从宿舍带到教学楼,从一楼带到四楼。
走进教室里,陈七月“忙里偷闲”地打量一下韦钰安,发现她已经绷紧脸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她用手肘顶了顶叶九思,眼神示意让叶九思看向那边,说:“要是年级第一不是她的话,我跟她姓。”
叶九思走到陈七月面前,看着她的脸,说:“韦七月同学,恭喜你在这次期中考里取得年级第一哟!”
陈七月夸张地挤着眼睛,露出“为难”的神色,对叶九思摆摆手,说:“没有没有!你可别乱说,人家那种追求男孩子之余还不忘学习的坚韧精神,我真的学不来。”
“好了!”叶九思又拍了一下陈七月的手臂,说,“少他妈的给我阴阳怪气,不然今晚就把你绑在楼下的柱子上,不让你回去。”
陈七月把头凑向叶九思的耳边,说:“我就要说,我渴望被绑起来!”
叶九思始终没有太大幅度的肢体动作和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露出了一丝笑,说:“等你在柱子上喂蚊子的时候,你就不是这么说了。”
教室后排的蒋士颖忍着脚踝上的疼痛感,在草稿纸上演算着数学题。褚之劲一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摊开的政治练习册上,另一只手却在转笔,眼睛还看向前拍的叶九思和陈七月。他抬起手,想要拍蒋士颖的肩膀。
发现蒋士颖在专注解题,就把自己的手刹住,没打扰他。
在褚之劲眼里,叶九思一直都绷紧脸,不苟言笑。但是她在陈七月面前,却舒展开自己的眉目,她的笑容并不明艳,但胜在够纯净清新,让褚之劲不自觉地感到心旷神怡。而叶九思身旁的陈七月,总是仰着头,眯着眼大笑,身上丰满的肉都在颤抖。
在褚之劲眼里,叶九思像内里带有白色纹路的半透明冰块;陈七月像火苗中温度最高、最爱在空气中摇曳舞动的外焰。
——火苗舔舐他蓄势待发的躯干。
——冰块抚平他躁动不安的青春。
想到这个,褚之劲开始觉得后背和脸颊在发烫;也不知是不是校服外套放在腿上,腿间开始清醒、发热、灼烧、膨胀、嗷嗷待哺。他深呼吸一口气,撕开一包薯片,丢了几片进嘴里。
陈七月的火眼金睛猛地抬起,径直抵着褚之劲手中的薯片,问叶九思:“九思,你想吃薯片吗?”
叶九思迟疑一阵,才说:“吃……一点点吧。”
可能陈七月没听清叶九思后面的补充,听到“吃”字就大步穿向教室后排,又是半边臀部放在褚之劲的书桌前,说:“哟!褚之劲同学,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吃薯片呢?快给你姐姐我吃一片。”
褚之劲忍不住屏着呼吸,把开袋的薯片递给陈七月,说:“这位姐姐,您都开口了,我可不敢吃。”说完,他还对陈七月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
陈七月拿走褚之劲的薯片,先是掏了几片放进自己的嘴里,自言自语道:“虽然没吃晚饭,但是自习的时候不能没有东西垫肚子,吃块薯片刚刚好。”
蒋士颖解完最后一道压轴题,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褚之劲:“哎?你刚刚不是在吃薯片吗?怎么没了?”
“给陈七月了。”褚之劲抿了嘴,说。
“重色轻友,”蒋士颖一边把数学习题放进文件夹里,一边说,还在心里按捺住真正的心里话——重女色、轻男色,“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人家陈七月饭都没吃呢,给她呗。”褚之劲说完,打量着腰肢曼妙的陈七月,把薯片递给叶九思。
叶九思伸手挑了一块薯片,掰开一半,一边放进嘴里,抬起手把另一份放进陈七月的嘴里。褚之劲只看见,叶九思把自己的薯片放嘴里了,四舍五入就是他请叶九思吃薯片了。褚之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啊?!你怎么就吃半片?”陈七月问。
“我……不太喜欢吃太重口的零食。”叶九思嘴上说着,但是却用舌面摩擦着口腔上方,尽力地把薯片的咸香味吸出来。下意识地觉得这是没保障的垃圾食品,但是却心心念念那浓厚的调料香味。
就像陈七月一样。
陈七月端着薯片,怕着叶九思发现自己的小偏心,于是对着教室另一边的秦晩芝大喊:“芝芝儿——快过来吃薯片!”
秦晩芝来到陈七月面前,从里面掏出几片薯片,塞进嘴里。陈七月一边咀嚼一边说:“多吃点,这薯片是褚之劲做慈善呢!机会可真他妈的难得。”
蒋士颖冷笑一声,用手肘推褚之劲,说:“你可真行,两块钱一包的薯片,就能给三个女孩子做人情,不错哦!”
大家都没有发现,韦钰安虽然一直弓着腰写作业,耳朵却早就摆在了褚之劲的桌子上。
叶九思脸上的笑容开始融化、走样——原来自己并不独占陈七月的分享欲。恰逢其时,晚修的电铃猛烈而突兀地响起,叶九思知道,又到了她写小说的时间了。
伸手进抽屉里准备拿本子时,摸到了放在最里面的一盒巧克力。
是她爸妈从比利时旅游回来带给她的,她想送给陈七月,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第10章 【10】2001·她气息
可是,叶九思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着。陈七月衣服上的味道慢慢、慢慢地涌上来,不断在融化着她心中的隔阂又兴起一大团乱麻,一个字都写不出。她干脆把本子收起来。
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手肘里。
开始晚修之后,教室里只剩下风扇呼呼的声音,吹得她有些迷离,她在用力地吸入衣服的气味。脸上涌过一阵酥麻,挡住她潮红的微笑。
坐在后排的陈七月,在写完密密麻麻的政治大题之余,看见叶九思“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隐约听到吸鼻子的声音,还有电扇嘈杂的声音。
电扇吹拂过叶九思的头发,陈七月以为叶九思被风扇吹得不舒服,于是起身走去把电扇关掉。教室门口旁边很多个开关,她抓瞎地一个个尝试。她一脸茫然地看向天花板的风扇,打下一个开关,观察是哪个风扇停止运作。
竟然尝试到最后一个,才是她自己头顶上的风扇。
来巡堂的老师走进十二班的教室,看见陈七月没有在座位上,问道:“这位同学,晚修时间,你不在座位上自习,在这里干什么?”
叶九思听见老师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弹起来,看向门口那边,然后碰上陈七月的眼睛。
陈七月连忙低下头,脸都泛红。叶九思的眼神太通透又太凌厉,仿佛瞬间刺穿了自己的小心思。陈七月伸出手挠着头,说:“我在关风扇。”
“关上了吗?”
陈七月看见自己座位顶上的风扇停止运作,才用力地点头,匆匆地回到座位,无意间避开了叶九思看向她的眼神。
巡堂老师往教室里打量着,看见没有异常才转身离开。陈七月收起政治大题,正准备做文言文归纳,翻开自己的语文书本。上课时,陈七月几乎是一边打哈欠,一边把文章的词语解释写下来。不清醒状态下写的东西,乱成一团。
结果还要把它摘抄、整理。陈七月擦了一下从额头上流下的汗水,把文言文归纳本收到抽屉里,打开历史选择题练习册。
没有风扇的吹拂,细密粘腻的汗水很快就从陈七月的身体、额头和脸颊上冒出来,最后汇集成滴,落在她的笔记本上,晕开上面的字迹。
一名女同学又走过去,重新开风扇。
叶九思还继续趴着,风扇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陈七月张望自己座位周围,看见堆在一堆书上的一件外套。陈七月悄悄地给叶九思披上外套。
叶九思感觉被一股强烈的、专属于陈七月的气息笼罩住,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身体几乎要舒展开。
陈七月大概是觉得自己生病了,不能吹风扇吧?叶九思裹紧陈七月盖上来的外套,放空脑袋,然后沉沉地睡去。
晚修结束的铃声响起,震醒了叶九思。她猛地起身,而身后的陈七月刚好写完作业的最后一个字——除了文言文归纳。
想到这种无意义的重复抄写工作,陈七月一阵头皮发麻,她用笔帽戳叶九思的后背,说:“九思,你有没有写文言文归纳?”
叶九思睡眼惺忪地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精美的笔记本。
陈七月看到叶九思的笔记时,仿佛耳边响起圣乐,人间的声音完全消散——叶九思的字特别工整,古文原文用黑色笔誊抄,译文用蓝色笔,关键字词用红笔标注,字间距适中,不会密集挤在一起。
陈七月一边翻看一边说:“哇!你这笔记也做得太好了……”
叶九思腼腆地笑了一下,伸出手准备拿回笔记。陈七月突然说:“九思,你今晚要用这个本子吗?”
叶九思张开嘴,她应该要用的,但是话到嘴边却迟疑了,然后摇头,说:“你拿去吧。”
“谢谢,”陈七月轻手轻脚地握住笔记本朝下的两个角,慢慢地把本子放进去书包里,放好之后随手把自己的文综笔记本塞进去,“我也懒得应付作业了,九思,以后你这本笔记也借我看看可以么?”
“可以呀!”叶九思说,声音还是淡淡的。
褚之劲扶着蒋士颖一瘸一拐地往教室外走,还特意经过陈七月和叶九思的位置。陈七月抬起头,说:“蒋士颖,你还好吗?”
“还行,”蒋士颖忍着疼,说,“比刚才好一些了。”
“褚同学!”陈七月背上书包,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一支荧光笔,戳褚之劲的胸口,“你作为蒋士颖的‘老公’,得尽你作为丈夫的责任呢!”
“谁是他老婆呢!”蒋士颖啧了一声,却感觉说话底气不足——希望大家是觉得自己受伤了,损了元气,而不是别的理由。
“对!我是他老公,我当然得照顾好他——”褚之劲把原本搀扶在蒋士颖手臂上的手,扣住在他的腰上,用力地捏了一下,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哪有老公不照顾老婆的道理呢?你说是吧?”
说完,褚之劲还把自己的脸往蒋士颖脸上贴。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炸开了教室里原本沉闷紧张的空气,周围的女孩子都带着笑起哄着。褚之劲很享受这种被女孩子欢呼声包围的感觉,让他飘飘然的,似乎是大家对自己“魅力”的认可。
骗骗自己也好。
然后猛然发现,蒋士颖身上居然透出了一股鲜嫩的人肉香味——为什么用“鲜嫩”来形容?褚之劲吓了一惊,本能地想抽开手,但是还是耽于女孩子的起哄声,硬着头皮继续演这一场戏。
“那你们每天都回宿舍‘洞房’咯?”陈七月说。
“对啊,不止洞房呢!我们还‘同房’呢!”褚之劲奸笑着说,见大家又是起哄又是抿着嘴笑的,继续补充道,“你们笑什么哦?!想什么呢!我们天天住一个宿舍,一个房间,不是‘同房’是什么?”
秦晩芝拿着水杯准备到教室外接水,经过陈七月身边,说:“那我跟我的月月也在同房呢!”
说完,秦晩芝还对着陈七月抛了个飞吻。陈七月握着拳,轻捶秦晩芝的手臂。秦晩芝嘻嘻哈哈地仰着头走出教室。
“女孩子跟女孩子算什么同房哦!”褚之劲把头往走廊那个方向伸过去,对着窗外的秦晩芝喊道,“女孩子之间能擦——出什么火花呢?!”
褚之劲的普通话不算特别标准,却又带着广东人想要刻意说好卷舌音的生硬,给“擦”字加上了卷舌音。因此,褚之劲这番话,变得耐人寻味。
陈七月大抵听懂褚之劲这话的意思,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她本想跟他们两个一起走回宿舍,但这下,她只想站在原位脚趾抓地,等冷静了再自己悄悄地回去。这黄腔也开得太直白了,有点难顶。
叶九思却淡淡地补了一句:“你用那根东西给蒋士颖打退——骚——针——当然有火花了。”
褚之劲的笑容僵住了,他以为自己很懂,把那些话说出来会显得自己比较厉害。但是眼前这个面皮青白、文静乖巧的女孩子,却比他更能说。关键是——她还这么云淡风轻。褚之劲一下子脸红了,扶着蒋士颖走出去。
叶九思一直坐在座位上,静静等待他们离开——她不想被陈七月发现那一盒没机会送出去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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