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文化在综合国力中的作用是什么?”陈七月用手上的资料,敲褚之劲的头,“现在不跟《文化生活》约会,等下‘政治小甜甜’就抓你去跟她约会。私人空间,贵宾一对一背书督查服务,专享贵族之尊……”
褚之劲张开口想回答,结果话在脑海里一阵捣鼓,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个“文化越来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中的重要因素”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可能蹭到得分点但不成框架不成体系的东西。
陈七月一边摇头一边说:“褚同学,你完了,你人生的终点就是‘政治小甜甜’了,你跟她还挺般配的。”
忽然之间,陈七月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这让她回头看过去——发现叶九思背着书包往自己这边飞奔来。
然后紧紧地捏着陈七月的手掌。
陈七月被叶九思这一系列的操作整得有些懵,但她却没有把手抽回来的意思,直到最后才皱着眉头缩着身子,说:“九思,你怎么了,我手好痛……”
叶九思抬起头,陈七月惊讶于叶九思那双眼睛更具光芒,可能是含有泪水。叶九思贪婪地从陈七月身上汲取温度。捏了很久,叶九思再揉自己惺忪睡眼,终于从各种感官中意识到,自己彻底挣脱半梦半醒的状态。
“没有,我做梦了。”叶九思说,想着要把自己做的梦复述一遍。但是那两个男生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让她不安,拉着陈七月到一个角落,说:“七月,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哦!”
陈七月被拉走之后,见褚之劲想跟上去,就指着他,说:“我们女孩子说悄悄话,你别跟上来!”
陈七月听完叶九思复述那个梦,轻抚她的后背,说:“没事的,九思,我在这里呢,那些都是梦而已。”
“我知道。”叶九思说话时,还忍不住带着哭腔,“但还是好难过。”
陈七月也理解这种感觉——她还记得自己中考前,经常做梦,梦见自己中考的时候,一道数学题都写不出来,明明挣扎着醒来了,恐慌感还是迟迟不肯散去。她以前是下楼不断地快步走,来驱散梦里的情绪。
于是她拉起叶九思的手,说:“跟着我的速度快步走,多走几圈就行了。”
两个女生绕着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陈七月还高声念着《文化生活》里的条目,还让叶九思鹦鹉学舌一般地跟着读。很快叶九思就麻木了,然后还平静了下来。
“校服帮你洗好了,等一下拿给你。”陈七月说。
陈七月上教学楼前,回了一趟宿舍,把叶九思洗干净的校服放进封口袋里,带给她。
叶九思迫不及待地拉开封口,趁陈七月不注意,把脸靠近袋子,用力地吸了一口——却再也找不到昨晚自习室让她沉醉的那股味道。
叶九思收好自己的校服,握着笔戳了一下陈七月的后背,问:“七月,你们住宿生是怎么洗衣服的?”
陈七月说:“我平常都和秦晩芝她们拼洗衣机。”
原来是跟秦晩芝她们的衣服放在一起洗的……叶九思这才明白为什么在这件衣服里找不到陈七月那件校服上的味道。
那所以,她昨晚吸了一天的味道,并非来自某种洗衣液,而是陈七月与生俱来的,独一无二的气味……不敢细想,叶九思的脸已经在发烫。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换了个新的语文老师,走路带着风,为人有棱有角,生人勿近。她一进教室,就对教室里吼:“陈七月!”
陈七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气腾腾地叫起来,她尽力地保持脸部表情不崩塌,但是站起身时,腿还在颤抖。
“陈七月!你的文言文归纳本为什么是一片空白?!”语文老师打开陈七月的作业本,面向全班同学,然后猛地往讲台上一甩。
震碎了凝结在教室上的困倦,大家都绷紧神经,连褚之劲都绷直身体坐好。
“我……”陈七月知道不能完全说真话,“我已经把所有东西背下来了。”
语文老师歪着头,眼里带着不屑和挑衅:“是吗?那我问你几个。”然后她翻开课本,对着陈七月一连串输出了一堆字词解释和句子翻译。陈七月觉得自己应该背下来了,但现在她却因为紧张,头脑有些发热。
叶九思连忙翻开自己本子上的一面空白页,大大地写上答案,然后把本子举起来,暗自希望陈七月能看到自己写给她的答案。
语文老师托了一下眼镜,马上发现叶九思的小动作——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座位表,拉尖嗓音说:“叶——叶九思!你在干什么?”
叶九思连忙盖上本子。
语文老师如同龙卷风一般地从讲台上下来,一伸手就抽出叶九思的本子,精准无误地翻到了她给陈七月提醒的那一页。
“好啊!你们两个,里应外合?!”语文老师卷起手臂,说,“这节课都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
“老师,能站后面不?”陈七月小心翼翼地问,“这节课我还要听呢。”
“行啊!陈七月,你站那边去!”语文老师指了一下教室后排靠近门口那边。说完,她又指了一下讲台旁边的角落,继续说:“叶九思,你站到那里去!”
班里的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陈七月。语文老师用力地敲了一下黑板,对着教室吼道:“看什么看?!是不是也想站到后面去?!能舒舒服服地坐着听课也不好好地珍惜吗?好!快点看到第二自然段!”
即便大家的往自己身上扫射的眼光,只有短短一瞬,但足以灼烧自己敏感的自尊心。平时为人太高调,在这课堂上却只能留下灰溜溜的背影。陈七月脸都红透了,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得认真消化课堂内容。
——耽于情绪确实得不偿失。
但叶九思却眼神迷离,对着一切没什么感觉,如同微风拂面,下一秒就忘了被风吻过的感觉。
语文课是叶九思为数不多不用来写小说而是认真听讲的课了。不过这并不是出于对语文课堂知识的好奇和渴求。课本上的文章,太过基础了,她已经有了个基本的认识。何况这是公立学校课堂,求稳、应试才是第一要义。有时候,叶九思认真听课,虽然老师说的一字一句,全都进入她的脑子里,但她的思维早就脱轨——用一种超脱师生关系的目光,去审视这个老师的师范技能。
从小,叶九思在语文课里,都会暗自分析语文老师的教学方式。
虽然这位语文老师讲不出什么另辟蹊径的创见,但是基本内容却被她很有条理又很简洁地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坚实又清晰的系统。叶九思暗暗地想——这个语文老师,功底还是相当扎实的。
听课是在温故,同时也是在评判老师。听得稍微有点疲倦,叶九思偷偷地把眼神飘向了陈七月那个角落。
陈七月的眼睛里,有种对知识的渴望——或者是分数。不过反正知识能被量化成分数,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但是陈七月的眼里,偏偏带有一点泪光。
准备下课时,语文老师指着陈七月和叶九思,说:“陈七月、叶九思,你们两个接下来几节课,给我小心一点,我每节课前肯定会提问你们两个的。要是你们答不出来,哼!”
叶九思听了,内心毫无波动,只是她发现陈七月脸都绷紧了,下课之后坐在座位上,不断地反复翻看语文课本上的笔记。
陈七月的笔记也比以往要凌乱不少——毕竟是把课本拿在手上写的,没有桌子垫着。
叶九思看得出来,陈七月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她又不好安慰什么——毕竟说什么都没有用。见还有五分钟才到另一节课,叶九思帮陈七月打了一杯温水。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陈七月的脑子还被语文老师牵住。她凝望着叶九思帮她装的水,深呼吸,赶紧拿出数学课的资料。
陈七月的数学学得并不得心应手,绝不容许明天那与高考分数无关的提问环节拔掉自己追逐高分的后腿。
只有让自己的脑袋完全沉浸于学习当中,她才不会想起自己的情绪。可是高强度的学习很快就消耗完她的体力——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以后,大家都起身冲去饭堂。陈七月却四肢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根本不想动。
叶九思转身,看着陈七月蔫软的样子,抬手,轻轻地戳了一下陈七月的手前臂,用软糯的声音说:“七月,我们去‘那里’吃饭吧。”
彼时褚之劲和蒋士颖刚好经过陈七月的座位。褚之劲问叶九思:“‘那里’是哪里?你们去哪里吃饭?”
叶九思没开口。蒋士颖见气氛有些凝重,想起语文课上的情景,觉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拉着褚之劲走了。
要吃饭的人都走远了,剩下的人坐在教室里,专注地写作业。叶九思这才在陈七月的耳边说:“我明白你在为什么不开心,不过你这样死记硬背也很痛苦,我们先去吃饭吧。吃饱饭才有力气想这些事。”
陈七月听完这话,才稍微回复元气。她们去小洋楼的时候,叶九思没有把自己写小说的本子带上,而是带了语文课本和她的文言文归纳本。
第13章 【13】2001逸仙大学,然后呢?
晚修开始前五分钟,陈七月用笔帽轻敲叶九思的肩膀,问她:“九思,你今晚写什么?”
意思是,今晚写什么小说;外人听来,却是“今晚打算做哪科作业”。天衣无缝,太过滴水不漏——过了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作业如鹅毛大雪一般扑面而来。
一堂晚修根本写不完,何况每天都要背文言文,背文综的条目。
“今天不写。”叶九思说。
“啊?!为什么不写?”陈七月认识叶九思的这段时间,从来没听说过她不想写小说。
“等老师巡堂之后,我再跟你串一串今天课上讲的文言文。”叶九思翻开自己的文言文归纳本,淡淡地说。
中午的时候,叶九思没有睡觉,给陈七月讲了一遍今天的字词。晚上她打算把文章内容讲得更透彻一些,方便陈七月理解和记住文章字词的意思。她深刻地认识到,语文教育真就围绕着考试进行——考试侧重字词解释和句子翻译,轻内容解读,所以课堂上都生硬得像是念《古汉语词典》一般。
陈七月为了更自如地应付新的语文老师,她已经舍弃掉英语作业和历史地理的笔头作业。等巡堂老师走过了之后,陈七月刚好做完数学的错题归纳。叶九思转身,敲了一下陈七月的桌子,用气声说:“走吧。”
她们走出教室,到楼梯间最靠顶层的位置。
一番讲解之后,叶九思随机提问了陈七月几个字词的解释。陈七月都自如流利地回答上来。
一阵强烈的疲惫感侵袭陈七月的身体,她伸了个懒腰,然后手肘撑在窗台上,看着眼前的天空,已经被黑夜染成一片墨蓝色,只留下星星点点白色、黄色的灯光。
最耀眼的不过是操场对面的高三楼,每个教室都亮着灯,时间在那里像是凝固了一样。陈七月长舒一口气,问道:“九思,你有没有想过,上大学之后,去做什么?”
叶九思也把手肘撑在窗台上,身体往上靠,说:“没想过,我想做的事情不用等上大学才做。”
陈七月说:“写小说么?”
“是啊,”叶九思一边抠手指,一边说,“我一直都在投稿,想让更多人看到我的文字。但是总是石沉大海,编辑也没有告诉我,到底哪里写得不好。所以我现在还挺迷茫的,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在哪里。”
“你才十六岁,还有很多尝试的机会。”陈七月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叶九思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已经撞板撞得头破血流了。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向,写东西的时候,一边写一边怀疑自己——我现在真的不是徒劳无功么?我真的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突然起了一阵带着夏末温度的晚风,吹得陈七月和叶九思发丝飞扬、脸颊发麻。陈七月仰起头爽朗地笑起来:“思思——干脆你转行去写笑话吧,你是我们班最不用在意是不是‘徒劳无功’的人了,真当我没见过你家的小洋楼?”
“你家小洋楼是不是在那里?”陈七月踮起脚,笑着指着灯光与灯光缝隙间的一点黑暗。
叶九思摇摇头。
“思思,你写的时候,快乐吗?”陈七月转过头,双手捧着叶九思娇小的肩膀,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问。
“写的过程挺开心的。”叶九思也把笑容叠好,放进心里,“但是药效不持久,也不强劲。如果没有反响的话,很快就会被写作过程中的快乐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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