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望着陶铅华,静静看她喝光杯中的酒。
陶铅华再放下酒杯,脸上已酡红一片,醉态明显。
她没有坐回位子,仍站在叶雪尽身边,居高临下地弯了弯腰凑到叶雪尽耳边。
云池不由攥了攥手指,再牵手什么的,她可就要有话说了。
叶雪尽蹙眉,往旁边躲了躲,没让那酒气扑在身上。
陶铅华怔怔看着她,喃喃道:“和安,你我何时这般生分了?”
说着,她作势要去搂叶雪尽的肩。
叶雪尽倏然起身,神色冷了下来:“铅华,你醉了。”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陶铅华野心犹在?
陶铅华愣愣地与她对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和安,我没醉,我知道还要为你解惑,我只是心里不舒坦,你有了驸马,便要躲开我了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算什么。”
叶雪尽轻叹一口气:“铅华,你醉了。”
陶铅华扶住她的肩头,眼眶里盈满泪水,语调哽咽:“和安,你还活着,你知道我看见你还活着的时候,心里有多欢喜吗,和安,我好庆幸你还活着。”
此话一出,叶雪尽下意识地看向云池。
云池满眼震惊,茫然摇头,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并没有看过原文,只是听表妹唠叨了一通,说是找到了一篇好文,女主人设如何完美,女主对昔日好友的故去如何怀念。
那位早死的长公主又是如何让人惋惜。
表妹还说了什么来着,哦,那是一篇言情文。
并不是百合文,莫名地,云池心底轻松了些,女主应该不至于……
念头才起,陶铅华便伸手一揽,紧紧搂住叶雪尽脖颈,似哭似笑道:“和安,如果我爹不是丞相,如果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乞丐,我们是不是……”
“贵妃娘娘,你醉了。”云池犹豫了一秒,直接起身,强行掰开陶铅华的手,挡在了她与叶雪尽之间。
云池现在非常怀疑,表妹没看清那篇文的性向,别真是百合文吧!
身后,叶雪尽也难掩惊诧,面上露出恍惚之色。
陶铅华对云池笑了笑,低头沉默一瞬,转身回到座位上。
“让驸马见笑了,我方才说到哪了,对,我为何来南疆。”她一脸平静,又好似无比清醒,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日我醒来,就听说陛下赐婚了,还给你择了个乞丐做驸马,我知道的,前世我便知道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深知你我的身份永远都不可能。
你的驸马可以是贩夫走卒,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一个乞丐,独独不能是我。
谁让我爹是百官之首呢,谁让我出身相府呢。”
陶铅华说着,大口喝了两口酒,“我本该死心,可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和安你可是死了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逼上绝路,我想去见你,可我又昏倒了,再醒来,你已被流放,而爹爹为了迎合圣意,要将我送进宫。”
她放下酒杯,眼底又滚落一滴清泪,直直地盯着叶雪尽的眼睛,“和安,你那几日为何没去寻我,你大婚当日没有见到我,就没有一点关心和在意吗?”
叶雪尽默然片刻,“我没顾上那么多,也不知你……”
赐婚到成亲,不过短短几日,又逢有人构陷,公主府乱成一团,她自顾尚且不暇,哪会去关注昔日好友是否到场。
“可我想顾着你。”陶铅华又一饮而尽,目光灼灼,“爹爹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将我困在府中,我又急又无助,只能命十娘暗中去寻你,想着既然注定要进宫,那就顺势为你做点什么,兴许早日找到为你平反的证据,就能让你活下来。”
可是,十娘走后没多久就没失去音讯。
她先是担忧,而后又多番猜测,尤其在查出那所谓的构陷乃是皇帝一手策划之后,便知一切都晚了。
和安应是活下来了,她与和安之间,却是晚了。
叶雪尽眼底闪过惊讶,语气沉了沉:“铅华,本宫心中只有驸马。”话落,她举起酒杯,“本宫敬你,谢你为我奔走。”
今夜有太多意外,清酒入喉,徒惹一番愁。
云池已经听傻了,表妹到底看的是什么文,朱厌是穿越者,吴蝴能梦见未来,现在又来一个重生的女主,好乱。
难道……女主本来就是重生,好像说得通。
若这么推测,女主是重生,因为知晓未来的走向,才不顾一切来南疆,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改变叶雪尽惨死的结局。
感情失意,便投身事业,先杀原主为叶雪尽报仇,而后借朱厌之手搅乱局势,成为最后的赢家。
那么,女主最后身处何位?
这一点,表妹没有说,但云池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气氛骤然静默,三人各自无言。
就在这时,陶铅华又站了起来,举杯看向云池:“驸马,今日是我无状,我自罚三杯,还望驸马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往后还请多多提携。”
说罢,她一连喝完三杯酒,身子晃了晃,似是醉极。
提携,这是云池第二次听人说这样的话,第一个这么说的是朱厌。
她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陶铅华:“你前世可有看到朱厌是何下场?”
陶铅华脸上闪过诧异,沉沉道:“朱厌先是羊州王,后改国号为大朱,自封朱始皇。”
大朱?朱始皇?
云池嘴角微抽,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还很耳熟。
莫不是模仿秦始皇?
这时,陶铅华又举起酒杯:“最后这一杯,我敬殿下与驸马,愿二位鸾凤和鸣赴盛世,百年偕老永相牵。”
喝完,她躬身拜了拜,步履缓慢又坚定地出了门。
云池拧了拧眉,忍不住朝叶雪尽问道:“你怎么看?”
这算什么事啊……
叶雪尽缓缓抿了一口酒,“铅华是聪明人,最后也很是坦然。”
云池“嗯”了声,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驸马莫要多想,本宫与铅华往日只是好友,今后也只有君臣之谊。”叶雪尽握住云池的手,眼带笑意。
她相信陶铅华重来一世的话,但对那些剖白之言,她存疑。
毕竟,陶铅华白日里显露过野心。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不论那一番真情流露是真是假,聪明人往后自该知晓分寸。
云池听到这话,没来由地感到开心,笑道:“你放心,我也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叶雪尽眸光缱绻,尾音上扬:“驸马当真丝毫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云池脱口而出,眼神看向一边,“就像你说的,她最后那杯酒,神情坦然,是个聪明人。”
叶雪尽浅浅一笑,握紧云池的手:“明日就要去曹州了,驸马觉得把朱厌和铅华都带上,如何。”
带走朱厌,齐明烟才能稳稳地坐镇羊州,掌控后方。
陶铅华才智不输齐明烟,若能得其辅佐,如虎添翼。
“你决定就好,我只管听你们差遣。”云池没有任何意见,对于用人方面,她相信叶雪尽的眼光。
“们?”叶雪尽指尖移了移,落在云池的脉搏处,一圈圈地绕着,“驸马还想听谁差遣?”
云池呼吸微滞,抓住她的手指:“听你的,只听和安你的。”
叶雪尽笑意深了深,倾身凑到云池的颈侧,轻吐口气,“驸马还说不介意。”
连“和安”都叫出来了。
第126章
云池呼吸变沉,语气低了低:“其实,有一点点介意。”
怎么可能丝毫不介意呢。
她心悦之人,被别人放在了心上,那人还是原文中的女主,又与叶雪尽相识多年,有着她不曾参与的年少时光……
但她也只介意那么一点点,因为她看得出来,陶铅华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活得清醒。
她也相信叶雪尽不会摇摆。
叶雪尽笑意不减,语调绵软:“驸马,本宫好似有些醉了。”
没来由的,她感到心底酸酸涨涨的,思绪也有些轻飘。
她想她的驸马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驸马就在眼前。
她却十分想念,想与驸马紧紧相拥,想和驸马亲密无间。
云池脑子霎时混沌,脱口而出道:“去床上?”
“驸马抱本宫去,可好?”叶雪尽攥着她的手腕,手指仍落在手腕内侧,轻轻按住,仿佛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强韧,有力,透过指尖,震颤到心头。
让她关节发麻,没了力气。
云池心跳猛快几下,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就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下,用力往上揽。
叶雪尽眼帘一颤,双手圈住她的脖颈,上抬身体,垂眸掩下满腹羞意,心跳也快得厉害。
云池以公主抱的姿势,成功把她抱起,而后抬脚。
片刻后,叶雪尽疑惑抬眸:“驸马?”
怎么不走?
云池面色涨红,一时尴尬不已。
“那个,我腿软。”
啊!
啊啊啊!!!
她竟然迈不开腿,原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这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是太丢人了。
叶雪尽一怔,好笑地站起来,“是本宫思虑不周,往后该给驸马多补补身子。”
驸马虽是从异世而来,身子却做了多年乞丐,三餐不继,亏得厉害。
云池闷闷捂脸,张开指缝,悄悄看叶雪尽一眼,正对上她含笑望过来。
“不是,我其实行的。”
叶雪尽扬唇轻笑:“嗯,本宫明白,驸马行的。”
云池:“…”一点也没得到安慰,反而更尴尬了。
她一咬牙,拉住叶雪尽的手就往里间冲。
走到床边,她直接握住叶雪尽的手,举过头顶,整个人压了上去。
“我真行。”
叶雪尽答得认真:“驸马说的是,本宫明白。”
云池羞恼地咬了咬她的唇瓣,愤愤道:“你不明白,我腿软,手可不软。”
她觉得自己很行。
叶雪尽立时也红了脸,不等开口,那握住她手腕的手似是想证明什么一般,急转向下。
“驸马!”
叶雪尽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云池凑到她耳边,舔了舔她的耳垂:“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
叶雪尽不由挣扎,嗓音慌乱:“驸马,不行。”
云池不吭声,她行!
“驸马,真的不行。”
云池眼神幽沉,一字字道:“我行!”
“本宫…不行…要明日…后…”叶雪尽呼吸骤乱,语调带喘,连不成字句。
云池顿住,人都麻了。
怎么就忘了叶雪尽还来着月事,今天才第四日。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好吧,你不行。”不是她不行。
叶雪尽也闭上了眼睛,羞涩难言之下,翻身把脸贴紧棉被。
云池努力平复着心跳与呼吸,半晌才缓过来,默默把她抱进怀里。
“你知道我有多想吗。”
叶雪尽抿唇不语,她不知道,又兴许知道……
“和安,我感觉度日如年。”云池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火堆里,烧灼,滚烫。
身边就有一池清凉,偏偏她只能看,不能碰,一滴也动不得。
叶雪尽咬住唇角,一声“和安”,似荒野中的星火,引得她心跳愈发热烈。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自己的封号从云池口中念出来时,在此刻听来,禁忌又蛊惑。
“和安。”云池搂住她的腰,脸埋进她的散乱的发丝里,“我…我不碰那里,让我摸…摸别处…好不好?”
更加蛊惑的话落在耳边,叶雪尽呼吸滞了滞。
她微微张口,呼吸一阵急促。
“别…别唤我和安。”一张口,嗓音低哑,带着颤意。
云池却只听出一个意思,叶雪尽没有拒绝。
“和安,和安…”她偏要叫!
可手指却抖得厉害,却又带着一股劲儿,小心着,好奇着,探索着,感受着……
“驸马…”一声声和安,落在叶雪尽的耳边,钻入心间。
“嗯?”
叶雪尽扣住那移到胸口的手,艰难吐出一句:“明日还要去曹州。”
那作乱的手指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所到之处,每一寸都让她感到酥麻,似是要将她穿透,要将她占有……
让她紧绷莫名……
她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云池只得抱紧她,手指上的那股劲好似散了,彻底安分下来。
“去沐浴吧,酒气都染到床上来了。”被这么抱了一会儿,叶雪尽捏住云池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云池“哦”了一声,老实起身。
一夜好梦。
早饭后,漱石和朱厌刚赶回刺史府,所有人就都被召集到院中。
陶铅华神色如常,含笑站在最前方,好似忘却了昨夜。
叶雪尽面对大家,左边是云池,右边是齐明烟。
“铅华是本宫昔日故交,乃陶丞相爱女,饱览群书,智计过人,往后便暂代明烟之职。”
众人闻言,纷纷错愕。
齐明烟之职,那就是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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