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军师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取代,他们对齐明烟的观感很好,相处以来,已然信服。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雪尽没有忽略众人脸上的错愕与不解,欣慰道:“明烟往后要坐镇羊州,暂代羊州刺史一位,身上的担子也很重,此去曹州,她过往所理之事便交由铅华了。”
此话一出,众人才缓和下来。
原来不是被取代了,而是被委以重任,分身乏术,不能随殿下去曹州。
所以,去曹州这一遭,才由陶铅华来暂代军师。
“明烟,你来安排吧。”叶雪尽说完这些话,便把指挥权交给齐明烟。
为君者,要知人善用,而非事必躬亲。
齐明烟点头,从容不迫地吩咐起来。
首先是朱厌,漱石依然从旁协助(盯着),与他速去挑选五千精锐之师,随殿下同行。
再是于鲁,统领原刺史府护卫,组成一支百人的亲卫队,穿防弹衣,持电击棍,随殿下同行。
最后,卢裳和一干女眷仍旧与她一起留守后方,继续隐瞒连弩的存在。
至于没吩咐到的人,十娘默认要随侍陶铅华。
十竹更不用说,要带着狙击弩跟在叶雪尽身边,藏起杀招。
十松则跟着云池,一来可以贴身保护,二来也便于掩护十竹。
队伍整顿完毕,正午便要启程。
叶雪尽对此安排很是满意,只有一点。
“明烟,让十松跟着你,驸马身边换成小月。”
“可殿下和驸马身边……”
“有驸马在,无人能近本宫的身,反倒是你,十有八九会危机重重,要有人贴身护着,才能为本宫免除后顾之忧。”叶雪尽不容置喙道。
卢裳和女眷们虽有连弩,却只能撑起一道防线,万一有强手突破连弩这道防线,或是走暗杀的路子,齐明烟就危险了。
而十松最善近身搏杀,等闲之辈,皆能应付。
齐明烟默然,“小月性子太过天真,殿下不必顾及。”
“你错了。”叶雪尽深深看她一眼,“周家人还须顾及一二。”
齐明烟茫然一瞬,很快便露出恍悟的神色:“是臣一叶障目了,殿下英明。”
比她考虑得更周全。
叶雪尽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朱厌所挑选的五千精锐,必是他的忠实拥趸,如此一来,羊州就没什么大患了。”
换言之,齐明烟要做的事,就更容易推进了。
齐明烟一脸果决,“殿下尽可放心,臣必全力以赴。”
叶雪尽点点头:“去吧,你亲自把这个消息告知周家人。”
另一边,周老御史脸黑如锅底,周家的仆役已经被分散编入羊州驻军,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营的小参谋。
朱厌挑选的精锐也没有一人是出自周家,殿下身边自然就没周祁山的事了。
老婆子只知道带孙女,帮着齐明烟管理一些刺史府的杂务。
女儿更是万事不走心,都混到驸马身边去了,也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到最后,能跟在殿下身边的周家人,竟只有被于鲁收编进护卫队的周五。
可周五就是个背主求荣的,根本不算周家人了。
至于他自己,周老御史苦笑连连,如今殿下身边能人辈出,眼里早就看不到他了。
就在这时,齐明烟带来了好消息。
“殿下属意让小月在驸马近前侍候,正午一到,小月也需随殿下同行。”
周老御史登时振奋起来:“好,小月好,小月呢,快去把她叫来,把大郎也叫来。”
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心里还念着小月就好。
他得用心提点一番,让女儿多用用心思,周家的未来,兴许就在女儿身上了。
齐明烟淡淡看他一眼,命人去了。
不多时,除了在院子里玩耍的小盈儿,周家四口人聚齐了。
周老御史揪着胡子,沉声道:“大郎,快把那个瓶子拿给小月。”
周祁山眼睛睁大:“爹,您不是说此乃仙人赐下,让儿子留着传家吗。”
他还想着,往后兴许有借花献佛的机会呢。
周老御史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小月马上要随殿下出征了,那瓶子比水囊轻薄,用起来方便许多,快给你妹妹。”而后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向周祁月,“小月啊,你要尽心当差,周家往后就指着你恢复荣光了……”
周祁山低头,耳边听着爹爹对小妹絮叨个没完,神色一片阴沉。
第127章
正午,羊州的天难得见了太阳,雾气淡去,阳光仿佛一下子就把湿气晒干了,让人觉得干燥舒服。
日光下,羊州驻军的五千精锐,个个长刀铁甲,骑马穿过城中央的街道,从刺史府一路到城门口。
马蹄声阵阵,速度却很慢,因为上面三令五申,不可惊扰民众,不可伤百姓分毫。
原本,将士们是可以绕城而行的,可新任刺史却特意安排穿城而过,似是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
待大军出城后,衙役们便敲锣打鼓地往各处张贴起告示,
因为方才那行军的阵仗,百姓们不仅不觉得惊讶,心里反而有种果然有大事发生的落地感。
“告示上都说了什么,识字的给咱们念念呗。”挎着菜篮的妇人好奇道。
一个老学究仰头甩了甩衣袖,又清了清嗓子,才走上前去,抬手指着告示:“老夫不才…”
“上面说了五件事。”一道清朗的女声打断了老学究的话,条理清楚地往下说着,“一是昏君无道,不遵开国女帝传下来的规矩,要废除女子为官的先例,还不许女子进学堂,不许女子从商,想把女子当成猪狗圈养。”
“这这…这是真的吗!”不少人面露震惊,“皇帝不是娘生的吗。”
“第二件事,昏君暴虐,不仅先拿自己的亲姐试刀,把长公主贬到了咱们羊州,还将女官尽数赶出朝堂,引得仙人震怒……”
“第三件事,咱们羊州换了个新刺史,乃京城第一才女齐明烟,智略过人,只为百姓谋……”
“第四件事,当今贵妃娘娘,同时也是丞相府独女,她不远万里、冒死孤身来羊州,带着朝廷所有女官的期许,为天下女子请长公主回京肃清朝野,以正视听。”
“最后这件事,天下女子有才者不知凡几,自不会甘愿为猪狗,以曹州的宜郡主为例,已经揭竿而反,要为咱们女子讨个公道,适才便是长公主担忧天下大乱,率兵去曹州与宜郡主说和了。”女子语速适中,字句清晰,嗓音沉重地说完了告示上的内容。
街道上顿时鸦雀无声,百姓们皆震惊得无以言表。
这时,老学究皱了皱眉:“话不能这么说,女子本就该相夫教子,安于后宅,挺好的一件事,哪能与猪狗同论。”
“我呸,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把人拴在后宅,一辈子操持,跟猪狗有什么区别,你觉得好,那是因为你是男子,你乐意,你以后别出门了,也别读书了,老实待在家里相妻教子吧,整天就指着妻子的眉眼官司过日子吧。”挎着菜篮子的妇人愤愤开口,忍不住把刚买的大葱朝老学究脸上砸去。
老学究登时黑了脸,手指着她怒喝:“无知妇人,圣人诚不我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是,我不识字,可我为什么不识字,为什么无知,我打小是兄弟姐妹们里学东西最快的,就因为我爹非紧着银钱让我大哥读书,结果读出了个混吃等死的赌鬼,我就是吃了这种亏,才想让女儿好好活出个样来,我女儿多像我啊,又聪明又伶俐,今年才考中了举人,昏君就绝了女子为官的路,他这是想逼死咱们女子啊,我女儿满腹学识……宜郡主反得好,长公主也该反,还说和什么,依我看直接都反了最好……”
妇人说着说着,泪流不止,似是哀叹自己的一生,又似是为女儿的未来痛心。
众人心有戚戚,一个年轻人扯着嗓子喊道:“说得对,我虽是男儿,但也有娘有妻女,我也觉得反得好……”
人群里,抢在老学究之前开口念告示的女子默默转身,一路回到刺史府。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相继赶回。
“……军师,各处告示前,状况都差不多。”十梅率先禀报道,虽然齐明烟已经是羊州刺史,但她还是习惯地喊了“军师。”
齐明烟也没纠正,她喜欢大家仍这么叫她。
“天下人,女占一半,便也该有女子的一半天,殿下此行乃顺应民意,自是万民所向……”
这则告示不仅会贴在羊州,也会贴在陌州、曹州,乃至整个大韶国。
连尊贵的贵妃娘娘都抛却荣华富,请长公主为天下女子主持公道,不惜冒死来羊州,普通人只会更愤懑不甘,更想反抗。
她写告示时,特意点名陶铅华的来历和身份,为的就是激起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王为舟,百姓就是那绵延江河。
道理不需要高深,简简单单让百姓懂了,便是最好的道理。
另一边,大军轻车简从,在次日下午赶至陌州。
陌州吴刺史早早便率人列队,在城门外恭迎。
叶雪尽并不打算在陌州停留,直奔主题道:“南疆三州,陌州居中,这五千羊州军就交予吴刺史了,无论是羊州还是曹州,但凡有变,吴刺史可知该如何行事。”
吴刺史立即答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全力驰援,绝不贻误战机。”
叶雪尽满意地点点头,命人继续往曹州赶去,除了她们这一行人,就只带了于鲁的百人亲卫队。
众人皆快马狂奔,只有朱厌半晌回不过神来,一路恍恍惚惚的。
不是,他精心挑选了羊州最好的兵,就想着多立功呢,有什么不对,也好自保以做筹谋。
结果,半道上,他就成光杆司令了。
那他还怎么立功,筹谋个空气啊!
日落,大军原地停下休整。
陶铅华下马,小声吩咐十娘几句,便朝叶雪尽走来。
“和安,你且稍候,我已让十娘去寻那位朱大人,命他安排人扎帐,搭灶。”
她虽未曾亲自领军,但前世种种,看也看明白了。
叶雪尽听出她的话外音,温和笑笑:“铅华,你若还当本宫是挚友,便不必如此。”
对朱厌避嫌,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朱厌现在已经构不成威胁,从离开羊州城的那一刻起,朱厌便失去了所有倚仗。
陶铅华眼神暗了暗,面上不变:“殿下说的是。”
她们之间,只是挚友啊……
好像也只能是这样了,不然就是自寻不痛快,而她喜欢痛快。
叶雪尽仍旧温和:“去吧,本宫对你自是放心。”
聪明人若是不犯糊涂,总是让人放心的。
“铅华领命。”陶铅华转身朝朱厌走去,脚步很轻,一如她那曾情窦初开的心,就此远去。
叶雪尽静静望着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和安?”云池见她一直盯着陶铅华的方向,牵住她的手。
叶雪尽收回视线,嗔她一眼:“莫要这般唤我。”
云池挑眉:“为什么?”
叶雪尽抿唇,语气低了下去,“你与旁人不同。”
别人唤她的封号,并无特别。
可云池唤来,她总会莫名觉得面红耳赤,心绪纷乱。
云池看着叶雪尽泛红的脸颊,眼底含笑:“和安,我喜欢这样叫你,和安。”
说着,她微微收拢手指,与叶雪尽十指相扣。
叶雪尽垂眸,心跳怦然。
她也喜欢听,她是喜欢听驸马这般唤她的。
不是殿下,也不是姓名。
“谦和,安定。”
“什么?”
叶雪尽回握她的手,语调轻缓:“是父皇母后对我的期许,谦和,安定。”
可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只剩他们姐弟,也已拔刀相向。
云池不由握紧她的手:“和安,你不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叶雪尽浅浅勾唇,言归正传:“本宫方才是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怎么说?”
叶雪尽又看向陶铅华的方向,“铅华有野心并无不妥,她的心意也并非作假。”
铅华对从前的她无疑是了解的,对现在的她心存试探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从前的她不够杀伐果断,也没有足够的野心。
云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陶铅华已经走到了朱厌面前。
“说实话,我挺想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的。”
如果没有意外,那两位就是原文的男女主了。
叶雪尽微微蹙眉,与她对视:“驸马,其实本宫一直不明白,你似乎对铅华格外审视。”
又或者说不叫审视,应该是打量,饱含好奇的打量。
云池微微一怔,笑笑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我是有一点好奇,晚上再好好与你说,现在啊,就先满足一下好奇心吧。”
其实她的好奇心一般,但都穿到这本书里了,又是女主和男主的第一次碰面,她是莫名很想听听女主和男主在聊什么。
两人走到陶铅华身后几步外,已经能听清楚声音,云池便停了下来。
朱厌面朝着这边,看到她们走近,忙躬身行礼:“微臣拜见殿下,拜见驸马。”
陶铅华也转过身来,颔首道:“殿下,驸马。”
云池轻咳一声,“我们无事,就是过来站站,你们继续聊。”说罢,她拉着叶雪尽的手背过身去。
叶雪尽:“…”好一个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驸马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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