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被冻得通红的人迅速转身,发现没人后,又有些失落地回过头来,恰好就在这刹那间,头戴斗笠的男人站墙边的背光位置,形成一道骇人的黑影,若是萧霖秋反应慢,那他肯定会尖叫着把屋内的人吸引过来。
萧霖秋拍打着起伏的胸口,心中的慌乱感还来不及消散下去,他用意识问:[你是故意吓我的吗!]
[我没有。]
萧霖秋晃过对方帽檐上堆积的薄雪,又问:[你不是去找阴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阴爻就在附近。]
[什么?]萧霖秋下意识脱口而出。
本就宁静的院落,突然冒出萧霖秋吃惊的声音,使得屋内的人推开窗扉,不耐烦地朝萧霖秋看去。
“你站在那……是在自言自语?”萧年问。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萧霖秋就知道,从书房的窗户往外看,根本看不见墙另一侧的光景,可这次事态紧急,萧霖秋紧张的神情不小心让萧年看了去。
而如此奇怪的举动,对于一个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来说,对方自然会有几分猜测。
“又有人来找你了?”萧年倚在窗边,颇有耐心地盯着萧霖秋,如果对方不交代实话,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萧霖秋为难地看向萧年,然后用余光瞟向明忆鸿,他用意识说:[你现在赶紧离开,别问为什么。]
[哦。]明忆鸿刚作势要走,却又突然回头问:[你的情绪紧绷,有些影响到我了。]
顿时,萧霖秋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回去,他用意识说:[不是,你之前但凡有一点危机,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可现在的你,是不是感官失灵了!我都让你先走了,你还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新朋友啊。”萧年的声音从萧霖秋的身后传来,在转身变脸的过程中,萧霖秋不但觉得时间漫长,还感受到了寒冬腊月都不曾经受过的寒冷。
萧霖秋笑得快要哭出来了,这若是换做平时,他还能大方地把人领进来,可现在萧年的心情阴晴不定,稍有不慎,他将重新经历回儿时,被萧年拿着竹条追赶几条街的噩梦。
“哥,月亮都睡觉了,你我也该回去睡下了。”萧霖秋张嘴乱说一气,等他看见萧年微眯眼睛时,他立刻垂下头来认栽,“没错,他是我的朋友,我们在妖界遇见的。”
“还以为你是骗人的呢。”萧年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正当萧霖秋要开口解释时,萧年看向明忆鸿笑着说:“不知这位......朋友,这么晚光临寒舍,可是有急事?”
明忆鸿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但半晌也没说出理由。
萧年有些疑惑地看向萧霖秋,被盯着的人连忙小声解释道:“他不会说话。”
萧年作出一副似懂非懂地样子,趁着萧年还未兴师问罪,萧霖秋便迅速说:“哥,我们现在有急事,先走了!”
萧年还未反应过来,萧霖秋就已经拉着人跑出了二里地,与此同时,被摧毁的墙不知为何,居然随着突然出现的银光转动,重新恢复至原本的模样。
“萧澈......”萧年的眼里闪过错愕。
回到房间的萧霖秋,在明忆鸿进入门的第一刻,他就快速把门锁上,生怕萧年突然出现破门而入。
“你怎么还顺手把墙修了?我哥肯定得吓死!”萧霖秋小声抱怨道。
[顺手。]
萧霖秋晃了晃脑袋,他看向对方问:“算了,你刚才说是追着阴爻的痕迹来此的,那你现在能不能感受到东西在哪里?”
明忆鸿点头,[就在刚才的地方。]
萧霖秋的瞳孔不禁放大,“......你!”
就在萧霖秋盘算着该如何潜入书房找到东西时,身前的人晃了晃身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
明忆鸿无意识地后退几步,他断断续续道:[出了点事情......]
“你别吓我啊!”萧霖秋刚要伸手替对方治疗时,明忆鸿就猝不及防地晕倒在地。
“明忆鸿!”
萧霖秋俯身扶住对方的身子,他输送灵力的双手有些颤抖,其眉宇间尽是担忧。
在萧霖秋精神紧绷之际,地上的人突然伸出手拽住了萧霖秋的手腕,一阵“咕噜”声,从对方的肚子里传来,[有......吃的吗?]
瞬间,萧霖秋整个人都炸掉了,“明忆鸿!”
第19章 觅寒冬琐事浮暗礁(二)
长街上的打更人敲完最后一下,便匆匆离去。萧府后厨的余烟刚散尽,萧霖秋端着最后一碗汤面进了屋。
无论看多少次,萧霖秋还是会对眼前堆积起来的碗感到震惊。他红着眼放下面碗后,静静坐在一旁,看这一刻不停的人。
“你这是......多久没吃饭了?”萧霖秋忍不住问。
明忆鸿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淡淡回答:[大概是七个月前。]
“你......”自从稍有了解过眼前人后,萧霖秋就不再对其说出的任何言论感到不可思议了。
萧霖秋看着对方,再摸了摸方才被火星子迸炸飞的木炭所砸中的脑袋,一时之间,一股迷茫感涌上心头。
[你不是怕火吗?]明忆鸿突然问。
之前被打歪的火折子一事,想来明忆鸿都看在了眼里。
萧霖秋单手撑在桌子上,缓缓说:“怕又怎么样?这大晚上的,就算是醒着的院仆,也是在后院忙着捣衣,我总不能再去打扰他们吧。”
明忆鸿轻轻点头,等他放下筷箸后,其不轻不重地用手拍在桌面上,仅瞬间的功夫,堆积起来的面碗就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还在荧光下面反光。
“好了,这些等明日我再送回去,该睡觉了,我真的好困。”
萧霖秋迅速起身,他刚要倒头就扑进被窝里时,他又快速转过身去看向明忆鸿,“你不会又要站在外面等一晚上吧?要不我给你找床被子,将就一晚?”
对方颇为坚定,[不必,我至少还可以持续一个月。]
“这什么跟什么?难不成你还能自我控制?”萧霖秋诧异地问。
对方又点头。
“你厉害,你们星渚人果然不一样。”说完,萧霖秋便熄灭荧光,拉帐入眠了。
次日鸡鸣时,天边刚翻起鱼肚白,萧霖秋仍醉倒在梦乡,可坐在院外房檐上的人,手握斗笠,数过一片又一片飘过的云霞,他似乎从未享过这般清闲。
直到上早朝的萧年离去后的不久,萧霖秋才缓缓转醒。
等萧霖秋穿戴好衣裳后,便推门出来了。
“人呢?”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明忆鸿的身影。
霎时,一颗脑袋从屋檐上探下来,惹得萧霖秋险些摔倒在门槛上。
[我在这。]
萧霖秋惊魂未定地扶住门框,他另一只手拍打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良久,惊魂未定的人才抬头看向对方说:“你绝对是故意的!”
明忆鸿不紧不慢地跳下来,重新戴好斗笠,然后再解释道:[我没有。]
“好,你没有。”萧霖秋不冷不热地说。
对方闻言,全然不顾萧霖秋埋怨的表情,又说:[带我去昨天的地方。]
萧霖秋快步朝书房走去,他的嘴里还在喃喃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人。]对方认真地说。
这一刻,萧霖秋决定不再跟对方说一句话。
等到书房门口时,萧霖秋忍不住再三交代注意事项,千万不能碰里面的东西,若是被他哥发现了,就又得怪罪一通。
明忆鸿在书房内走动良久,最终他的脚步停在挂有一杆长枪的墙壁前。
“诶!那个你不能动,真的不能动!”萧霖秋的眼睛都睁大了,他忙不迭把人往后拉了两下。
明忆鸿愣愣地转头看向对方,[这是谁的?]
这杆长枪末端,刻有五个正字,这似乎别有意蕴。
[为何这最后一笔,与之前的力度完全不同?]明忆鸿盯着最后一个正字说。
“因为最后一笔,是我哥添上的。”
萧霖秋郑重地解释道:“这是一件遗物,并且对我哥来说很重要。”
[长枪的主人是怎么死的?]明忆鸿问。
闻言,萧霖秋的神色暗淡,“是战死的,可没人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死的......我只记得当初他们说,慕哥死后,连个尸首也找不到,所以到现在为止,他的坟冢里也只有几件衣物。”
[我在长枪上,感受到了即将消散的阴爻气息。]
“什么?”萧霖秋格外震惊,“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厮杀的都是凡人,这怎么会染上阴爻的气息?”
明忆鸿摇头,[我能确定刚才的说法。]
在一筹莫展之际,萧霖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
[何人?]
“城外深山里的孙伯伯,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明忆鸿说:[好。]
话音未落,萧霖秋突然喊道:“不行,府中有我哥安排的守卫,我们出不去......不对,既然是有守卫的情况下,那你昨晚是如何进来的?”
明忆鸿握住萧霖秋的手,说:[凡人可不会走天上拦人。]
眨眼间,萧霖秋便被对方带至半空中,身体突然腾空的感觉,差点让萧霖秋丢了魂。
他死死拽住明忆鸿的胳膊,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直到他们二人落地后,萧霖秋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正搂住对方的腰,而头还搭在明忆鸿的肩膀上,如此不成体统的姿势,让萧霖秋迅速退开,他下意识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刚才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重现。
[你的心跳很快,这不利于你保持清醒。]明忆鸿摆正歪掉的斗笠,一脸泰然自若。
萧霖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刹那间,一个青年的声音从巷子的拐角处响起。“萧十九?”
萧霖秋下意识看下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溢出来,“孟四郎?真的是你!”
两个人激动得就差桃园结义了,直到萧霖秋看见站在身后的明忆鸿后,才稍有收敛。
“这位是......”孟后生看向明忆鸿问:“你亲戚?”
萧霖秋尴尬地笑了笑,“是朋友,之前认识的。”
孟后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明忆鸿,旋即又笑起来,“这位兄台,你姓甚名谁啊?既然你是萧十九的朋友,那从现在开始,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话音刚落,明忆鸿迅速后退了一步,以示敌意。
“十九啊,你这朋友还怕生?”孟后生不怒反笑道。
萧霖秋解释说:“他不太能说话,等他确认你没有恶意后,自然就不怕了。”
“原来如此,好说好说!”
萧霖秋分别介绍完后,孟后生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搭上萧霖秋的肩膀说:“你不在的时间里啊,圣上已经主持完金桂试了。”
顿时,萧霖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一股沮丧与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
金桂试是本朝独自开辟的一种科举方式,虽说考中后的待遇不如进士,但这也是小辈们与圣贤比肩的一种捷径。
五年一次的金桂,不仅要求严格,甚至一回下来,被选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至少十年的时间,才能选出一位上金榜的人。
之前萧霖秋的戎装梦,被萧年一棍子打死后,他又耐心地花费极多的时间去备考,只为五年一次的金桂试的金榜上,能有他的名字,可惜自从萧年在上次的宴会中,当众否决了萧霖秋的所有后,他的梦想才彻底幻灭。
孟后生自然是看出了对方的失落,他安抚道:“没事,大不了等五年后,你偷偷去考,我替你打掩护拦住萧丞相!”
“谢谢。”萧霖秋缓缓说。
寂静的空气内,隐约响起锣鼓声,萧霖秋已经猜出个七八分了,“是在迎上榜者吗?”
孟后生有些为难,他慢吞吞地说:“你还是别去看了......”
“我没事。”萧霖秋撂下这句话,就快步走出了巷子。
萧霖秋扒在游行的远处,默默看着即将到来的折桂人,此时,孟后生迅速出现,欲把萧霖秋往回拉,但在二人拉扯的瞬间,萧霖秋晃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坐在轿子里的折桂人,正是萧霖秋的同窗,上官乐于。
萧霖秋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任由孟后生带着自己朝里走去,他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上官乐于,曾是学院内和萧霖秋的竞争对手,虽然这么说,可对方从未压过萧霖秋的高度,甚至连学院里的夫子也曾感叹过萧霖秋的天赋,是绝无仅有的。
如今看来,萧霖秋令愿相信他们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萧霖秋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悔,还是生气。但他内心有股强烈的不甘之感,正不断告诉萧霖秋,坐在轿子里的人,应该是自己。
“我也不是嫉妒......我就是觉得自己之前熬过的日日夜夜,放到现在......什么也不是。”萧霖秋哽咽道。
他现在究竟是该怨自己的兄长做事独断,还是该怨自己当初为何还能在妖界中活下来?
巷子外面的热闹声,肆意传来,巷内站着的三个人,却显得格外冷清。
“好了,别哭了。”孟后生递给对方手帕,又宽慰道:“我知道这换谁来也不好受,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你哥为何事事都要否决你?之前在练武场上是一次,在宴会上又是一次。”
“我也不知道。”萧霖秋摇头。
孟后生下意识仰头望天,他突然喊道:“完了,方才阿姐还交代过,让我买完糕点就赶紧回去的。”他低头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自己,然后又说:“我有急事,先走了,晚上我再来寻你!”
话音未落,孟后生就跑没影了。
萧霖秋抹了把眼泪,他能感受到一个视线正盯着自己,于是他转头看去,发现明忆鸿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完全不解风情。
[所以你恨昨晚的那个人?]对方冷不丁道。
萧霖秋有预感,若是自己稍有肯定的意味,以对方的处事方式,他绝对会二话不说地杀到朝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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