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朝廷风云牵扯往事(二)
气氛瞬间凝固, 皇帝的衣袍在积雪的映衬下,暗淡许多。萧霖秋无法从皇帝脸上看见喜怒的表情,但现在的安静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突然皇帝冷笑起来, “也对, 今日在朝堂上, 你摔碎了朕亲手赐予你的玉笏时, 朕就该想到的。”
皇帝的神色冰冷至极,萧年见状,顺势双膝跪地, 他郑重地向对方作出一记拜礼,“臣深知自己之罪孽,但臣希望陛下能放过无关紧要之人,臣愿听候您的发落。”
“萧清瑾, 你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皇帝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把一个方盒子呈上来, 他打开盒子,里面俨然显现出一封封密信, “朕问你,这又是何物?”
萧年挺直身子, 丝毫不惧威严之色, 他淡淡说:“陛下何必明知故问,事实就是您所见的那样。”
话音未落,皇帝怒极将手中的盒子砸向萧年的额角, 信纸漫天飞舞, 而跪在原地的人却一动不动。
鲜血顺着萧年的额间渗透流下,他缓缓开口说:“事已至此,臣与陛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说教的了,臣甘愿受罚。”
皇帝屏退侍卫, 独留他与萧年二人在庭院中。
皇帝不紧不慢地蹲下与萧年平时,可对方却快速低头,以示最后的敬意。
“罚?”皇帝忍不住大笑起来,“先不说你与人私通,就凭你现在的样子,朕也可以先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如此算下来,让你萧氏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萧年沉默不语,而皇帝继续说:“萧年啊,萧年,若非朕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你早就祸连己身了。”
“臣不需要陛下如此抬爱。”
霎时,皇帝的脸色黑下来,“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
“臣从未如此说过......”
“闭嘴!”皇帝打断萧年的话,“萧年,你看着朕。”他硬生生掰起萧年的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
“你说要救济远在同安的灾民,朕二话不说就派遣人马协助你前去,你说要提拔后生,凡是上过你的名单之人,朕也让他们如愿升迁了——你说的事情,朕都照做,可你呢?你在做什么!你还是选择了背叛朕!”
萧年平静地看着面红耳赤之人,他顿觉对方的一番说辞莫名好笑,“陛下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负罪感吗?”
皇帝自嘲出声,“负罪感......”他松开萧年,缓缓站起身。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皇帝的语气柔和许多。
“当年白下战乱的夜晚,朕看见了来为慕氏求兵的你。”
一语出,二人各自的回忆瞬间掀起涟漪。
明嘉三年,二十六岁的萧年得知自己进士及第的消息,却来不及欢愉,因为前线吃力的战况随之传入他的耳中,听战报所说,慕氏铁骑以少敌多的消息传进了他的耳中,一时之间,高歌欢愉皆被萧年抛掷脑后,他不顾父亲的阻拦,只身前往宁王府请兵。
可萧年还未来得及踏入大殿,他就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下。
“前线战况危急,你们快让我进去同殿下禀报!”萧年挣扎道。
把守的士兵充耳不闻,对方冷淡地说:“我们殿下有令,今夜无论何人都不得入内,还请你快快回去。”
顿时,萧年爆发出来,他奋力推倒身前的侍卫,欲往前冲去,却不料他又被余下的侍卫狠狠压制住,“你若是现在闯进去,就是死罪!”
萧年透过大殿的窗扉,死死盯着里面的场景,殿内歌舞升平、暖光融融,与外面的冷清格格不入。
“殿下,臣,萧清瑾,有急事求见!”他朝殿内吼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侍卫的蛮力拖拽。
萧年的不甘心,驱使着他跪在地上,周边的侍卫见状,不得不后退几步。
萧年双手叠举,他又说:“殿下,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他执拗地继续说:“殿下,臣愿以任何代价,换求派往白下的援兵,望殿下开恩,救民于水火之中!”
话毕,萧年重重地朝殿门口磕拜下身。
他郑重地喊道:“求宁王赐援兵!”
而此刻,殿内卧在龙榻上的皇帝,本是被宁王宴请的宾客,可现在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身旁侧窗外,跪着的人身上。
他早已无心欣赏眼前的妩媚身姿,他垂眸打量着萧年的一举一动,就算对方筋疲力尽,声音沙哑,他也未曾施予善心打开殿门。
直到破晓之际,萧年期盼的大殿才被缓缓推开,恍惚的人听见身旁侍卫的敬礼声后,他才快速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殿下,请......”
萧年话还未说完,宁王便伸手将他扶起来,对方露出笑容,却又冷漠地说:“状元郎先行归家吧,不久后,你就该坐上轿子游行了。”
此话一出,萧年心如死灰,他脱口而出,“臣不要功名 ,臣只求殿下派兵去往白下支援。”
萧年说出这句话时,唯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曾经他无数次抚摸过,隔绝青云阁和自己的那堵墙,谁年少热血时,不曾希冀过满身功名?萧年知道,功名离那时青涩的自己很远,但现在似乎依旧如此。
索性他就不再去争虚无缥缈之事,他只想实现曾几何时,他与慕岁在菩提树下的立誓——“岁岁平安,年年常在。”
一别往昔峥嵘,萧年又回望今朝,似乎还是同样的场面,他依旧不知该如何辩解自己的本心。
皇帝的语气带着微不可见的希求,“萧年,你知道当初的你,和曾经的朕,有多么相似吗?”
“我们都曾被名利绊倒过,也低声下气过,我们才应该是一类人。”皇帝的语气愈发激动,“你只有站在朕的这边,才能享尽世间的富贵权力!唯有这样,我们才能藐视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
“你错了!”萧年抛去所有的礼仪尊卑,他迅速站起来,“我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
“自我担任宰相以来,你无时无刻都在让我身边的大臣疏远我、排斥我,你之所以如此,就是想让孤立无援的我,依附于你,可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决意入仕的目的,是排在功名前面的天下,哪怕我穷困潦倒、骈死于街头巷尾,我也不会让天下还有洗刷不掉的冤屈。”
顿时,皇帝脸上攀附怒愠,“你什么意思?”
“你伪造的慕氏罪证,我早已写好手稿,交付出去了。”萧年嗤笑起来,眼里尽是凄厉,“白下的沦陷,不就是你和国师的手笔吗?”
“如果我没说错,国师在常青山豢养的骑兵,就是你最后的赌注吧。”
闻言,毕锦川彻底爆发出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年垂首浅笑道:“臣,从入仕开始,便秉一念,不求朝拜天子,只许伏身天下。”
话音刚落,皇帝便恼羞成怒地传唤侍卫进来,“把他带走,五日后问斩!”
“是!”侍卫点头应下,旋即他们便拽着萧年离开了。
待院内的人散尽后,趴在墙上的二人才堪堪落地。
萧霖秋从最开始就在沉默,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萧年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陈杂。
[先去常青山,捣毁棺材里的骑兵,然后再去地牢救人。]萧霖秋冷静地说。
他知道,最后的几句话,是萧年对他说的。萧年之所以能发现萧霖秋,并非是因为其敏锐的意识,这种感受萧霖秋也不能说清楚,这仿佛如人们所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待到次日清晨,萧霖秋与明忆鸿二人才毁掉常青山内的棺材。
[总觉得少了。]明忆鸿在萧霖秋的脑海中说:[数量不对。]
“没错,我没有见到慕哥的尸体,难道还有暗藏的骑兵尸首?”萧霖秋问。
[有可能。]明忆鸿解释道:[每副棺材中,都藏着阴爻的气息,但这些加起来相对较弱,而我之前盘旋于此地上方时,明显感受到了强大的阴爻之力。]
“那就是被藏起来了。”萧霖秋缓缓说。
顿时,萧霖秋似是回想起什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万安的脸,之前他在为其复苏野花时,他就在无意间看见许万安藏在眼底的一抹不清楚的情绪,时隔这么久,他似乎明白那是什么了。
希冀与惶恐。
下一刻,萧霖秋快速转身跟明忆鸿说:[我们可能需要再去找许万安一趟。]
明忆鸿没有追问,他只是点点头,然后便带着萧霖秋离开了此地。
二人抵达言先生的住处时,他们先听见的是尖叫与呼救声。
二人闻讯前往,而眼前的一幕令萧霖秋有些震惊,无数身躯僵硬的人不断朝言先生和许万安进攻,即使言先生拳脚了得,却也难以弥补己方人少的缺点。
霎时,萧霖秋和明忆鸿默契出手,将傀儡人纷纷击退。
“言先生,你们先走。”萧霖秋挡在二人身前,目光死死盯在即将爬起来的傀儡身上。
“你们小心!”言先生说完,便带着许万安离开了。
经过几轮的厮杀下来,傀儡似乎受到某种指示般,统统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萧霖秋缓缓朝地上的尸体靠近,“又是尸体。”
现在他已经明确了,国师的这番作为,是要灭口为净。
[许万安一定知道些什么。]二人几乎是同时想到。
于是二人相视一瞬,转身就朝言先生他们的方向走去。
第26章 长岳城边风雨欲来(一)
萧霖秋他们找到许万安时, 对方正不断蜷缩在角落发抖,嘴里似乎还在念叨什么。
他任由言先生如何安抚,却始终不得平静。
耳房后的溪流声环绕四周, 与许万安的哭泣声混合交融, 萧霖秋俯身拉开眼前人掩目的手, 又拿出手帕替对方拭泪, 他压低声音说:“许万安,你应该知道为何那些傀儡会来寻你吧。”
“我知道你没疯,但我现在必须知道, 当初白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萧霖秋几乎是恳切地乞求道。
坐在地上的人眼眶微红,他缓缓抬头与萧霖秋对视,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惶恐。
二人就此沉默良久,眨眼睛, 许万安似是疯癫般笑起来, 尖锐的嬉笑声裹挟着啜泣,仿佛是个无药可救之人的最后控诉。
在场的三人皆欲言又止地看向对方, 神色担忧。
等许万安消停后,他淡漠地凝视着萧霖秋, 没有说一句话。
萧霖秋明白对方还没有做好告知真相的准备, 于是他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参加白下战役的兵,不止慕氏的人, 其中就有布衣百姓, 但现在他们都成为了敌人的棋子......慕哥也是。”
“还有几日,我哥也要被斩首了,如果你想清楚了,明日我会带你离开。”
萧霖秋说完, 作势离去。
但他又被言先生拦下询问萧年的情况,他只是粗略地回答几句后,对方缄默不久,突然开口说:“毕闻青,在几日前来找过我。”
闻言,萧霖秋忙不迭转身看向对方,“他......不是死了吗?”
言先生不答,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对方,“去这里找他,他的目的是希望我加入他们讨伐......”
言先生未说完的话,萧霖秋已经明了。
毕闻青曾是萧年的同窗,更是皇室的太子,但后来毕闻青因外出遇险,葬身郊外,而先皇亦病死榻上,这才有后来的七皇子——毕锦川继位新帝。
事不宜迟,萧霖秋和着明忆鸿的银光一道离去。
纸条上写的位置在长岳,是曾经的旧都。
长岳附近的山黛虽稀少,但在皑皑下显得妩媚动人。萧霖秋少有来过长岳,因为在他哥升迁前,他都是和母亲呆在故乡儋州生活。
现在他回到这片土地上,虽没有父亲形容过的那般辉煌,却也算是个宜人水乡。
毕闻青并非是在长岳城内,越过长岳的东侧,横跨护城河,便能依稀见得数个驻扎帐篷汇聚于此。
“就是那里了!”萧霖秋指道。
明忆鸿闻言,迅速带着萧霖秋降落在附近。
粗略看这营帐附近操练的军队,气势可吞山河,这似乎的战争即将触发的前兆。
“你们是何人?”声音出现的同时,一把铁剑迅速对准二人。
见状,萧霖秋没有先辩解自己的身份,而是用力拉住即将要出手粉碎剑锋的明忆鸿。
他将明忆鸿拉到身后后,礼貌地颔首说:“我是建德萧氏的萧澈,我们此行前来是拜访玉绥王的。”
拿剑的士兵没有动作,他反而皱眉说:“我们这哪有什么玉绥王,你们是毕锦川派来的细作吧!”
“诶——我们不是......”
萧霖秋还未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我认得他,松清,把剑放下。”
萧霖秋闻声望去,一个眉目凌厉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来者恰好是毕闻青,不过对方的步伐似乎有些奇怪。
毕闻青虽是萧年的同窗,但因为其常年呆在宫中的原因,萧霖秋与其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所有现在萧霖秋难免会有些拘谨。
“你们先跟我来吧。”毕闻青冲他们摆手,示意萧霖秋二人一同前往营帐。
待二人落座,茶盏俸上后,毕闻青才缓缓开口:“当初郊外遇险时,我砍断了自己的腿,才得以死里逃生的。”
毕闻青看着自己的右腿,又说:“现在我能勉强用假肢行动,但对于接下来的战事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什么战事?难道你们要谋......”萧霖秋欲言又止,可毕闻青却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个疯子既然能不惜一切代价夺走我的一切,那我也能不择手段地拿回来,不是吗?”毕闻青笑道,他看向萧霖秋,问:“是言泽让你们来找我的吧?”
萧霖秋点头,“我们现在正追查白下一事,还有常青山内的尸棺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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