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萨菲罗斯身体力行地表明了那句“奶油曲奇”不是幻觉。
他停止侵蚀,手指松开,任由卡达裘瘫软的身体从他手中滑落在地。
围观者们一头雾水。
而萨菲罗斯已经不在理会被他吓破胆的俘虏,转身回到克劳德身边。
在被他那年长恋人的气息笼罩住后,这头凛然而令人颤抖的异种收拢了利爪羽翼,重新变得慵懒平和起来。
他模仿着监护人的姿势,抱臂倚墙。同时微微歪头,靠向对方。
“你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我们‘安全词’。”
闻言,克劳德肩膀忍不住抖了抖,并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在意那搔动在耳边的柔软银发,以及越来越贴近的湿热呼吸。
是的,他承认这确实是他容忍萨菲罗斯做出那样危险行为的原因,毕竟对方向他承诺“只要你说那个词,无论任何事情,我都会停下来。”
但,“为什么是‘奶油曲奇’?”
萨菲罗斯理所当然道:“因为我还没有吃过这个口味的冰淇淋。”
似乎不满于克劳德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
萨菲罗斯将他尚未收回的精神体捏成一条绿眼睛小蛇,缠绕上克劳德的小指,贴着他柔软的指腹蹭了蹭。
克劳德感觉到脸上有发烫的趋势,他不胜其扰地抓住萨菲罗斯的衣领,猛地将人拉近。他们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他盯着自己那顽劣恋人的眼睛,无比辛辣说道:“想吃的话我可以买给你……别用那种我像是在床上喊出来似的语气。”
萨菲罗斯驯服着随着他的动作俯身垂头,滑落而下银发罩住彼此。邃绿蛇眼在阴影愉悦眯起,嗓音磁性得像是一句危险的调情:“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某种邀请吗?”
克劳德同样眯起双眼,像是一头与之对峙的猎豹:“你可以试试看。”
虽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但周围的人们立刻变得忙碌了起来。就连路法斯都转头同自己副手严肃讨论起了神罗公司今年的股价与各部门业绩。
直到那旁若无人的两位终于有所收敛,审讯才得以重新开始。
而经历过方才恐吓的杰诺瓦子体也终于安静老实了下来,开始认真面对他们的质询。
“告诉我们,星痕症候群的源头以及该如何消除这场瘟疫。”
“以及,你们的母亲杰诺瓦的本体,究竟藏身何处。”
第46章
在重新坐上审问桌后,俘虏身上肉眼可见的战栗尚未平复。他脸色发白,瞳孔颤抖,差点儿被同化的经历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直到路法斯将提问重复至第三遍后,他才犹如从噩梦惊醒般缓缓开口。
“星痕症候群的源头?”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它不就是你们人类自己搞出的灾难吗?”
神罗众人全都怔住。
我们人类自己搞出来的?开什么玩笑。
他们几乎是立刻认定这个杰诺瓦又想要耍弄花招。
雷诺撸起袖子从路德手中夺过对讲话筒,打算借萨菲罗斯狐假虎威一把:“你这该死的家伙难道还想再品尝一次被搅拌脑子的滋味吗?”
逐渐冷静下来的俘虏没有理会,他继续讲述,冰冷表情之下隐隐透露着嘲笑:“星痕症候群的源头来自于你们人类中的一个疯子。”
“一个叫做宝条的男人。”
宝条?一个消失了6年的名字。
它所代表的那个疯狂天才已经随着旧神罗的崩塌,被遗忘于旧日之历,埋葬于千尺之下。
此刻被骤然提及,就像是逼迫大家挥舞铁锹从早已荒芜的墓园中掘土破棺。当那具被霉菌腐烂被昆虫蛀空的腐臭尸骨从潮湿泥土里翻滚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免皱起眉头,嫌恶地捂住口鼻。
路法斯盯着玻璃墙后的俘虏,严肃冷峻地缓缓摇头:“这不可能。”
“宝条早已确认死亡,我们清理神罗本部旧址时找到了他的尸体。经解剖验尸,他的死因是受到重压后的内脏破裂。”
“也就是说,他死在6年前。而星恒症候群第一例病例出现时间与之相差整整两年。”
“即便撒谎也请编个好一点的理由。把事情随便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会让我对于你们杰诺瓦的水准有所怀疑。”
面对这明晃晃的讽刺,卡达裘没有动怒。
或许是方才那场下马威的缘故,此刻他表现得格外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没必要撒谎,路法斯。我只是向你们阐述了一个事实。”
“需要我帮你们回忆一下,那个男人在临死之前,做出了何等僭越疯狂之举吗?”
卡达裘的话语犹如一阵凛冽寒风,将众人思绪卷回了6年前充斥着恐惧与绝望味道的夜晚。而其中直面了一切的克劳德更是被直接送回那座藏身于神罗本部地底的猩红巢穴。
缭乱触动的触手与阴影,苍白腐朽的古代女尸,虔诚膜拜的癫狂之人,以及将他与萨菲罗斯纠缠包裹的血肉子宫……
哪怕时隔6年,那些疯狂可怖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并夹杂着宝条的大笑化为梦魇,频繁将他从午夜惊醒,心脏狂跳地抓皱被汗水濡湿的床单。
而此刻,梦魇仿佛走入现实——
“他应该告诉过你们,他想要创造一个‘完美者’。完美,即为‘全知全能’。”
“他那疯狂构想的底层逻辑便是以大量生物个体作为原料,通过从精神与肉体两个层面筛选出需要的材料加以融合,将不同生物的优越机能集中于一个单独个体身上,从而创造出无限趋近完美的生命体。”
克劳德看着卡达裘,眼前的杰诺瓦重复着那个疯子曾经的话语,阐述着那些违反人伦的可怖理念。令他仿佛看到对方身上缠绕着一个苍白的幽魂。就好似名为“宝条”的亡魂不肯就此安息,从九层地狱里爬出。
“他利用了杰诺瓦细胞的侵蚀性,以我们母亲的子宫为摇篮,以你们伟大英雄的身体为胚胎。对于宝条而言事情至此,所有一切全都准备就绪,最后只剩一个难题尚需攻略……”
卡达裘竖起食指,缓缓吐出一个单词:“能量。”
“正如所有母体分娩之前,需要摄入大量营养供给胎儿成长。想要孕育出那样一个伟大的怪物,所需要的养分必然是难以想象的。”
“他该怎么做呢……食物?不行,费时费力,且转化效率低下。煤炭?石油?电能?不行,储备有限,且难以遮掩。毕竟‘怀孕’的母亲每一次用餐,都将造成十几座城市的断热断电。”
“所以,你们可以动动脑筋想想,这颗星球上存在什么能源储存位置神秘,且源源不绝?”
卡达裘语调轻柔,像是一名循循善诱着引导学生自主思考的导师。
目光从皱眉深思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直至停留于他金发的兄长。他微笑道:“看样子,你已经想到,哥哥。”
克劳德抿住嘴唇,湛蓝瞳孔微微收缩。哪怕他再不想相信、再不愿接受,也只能放任杰诺瓦子体用一种带着残忍的天真的口吻说出答案——
“魔晄。或者用古代种的语言称呼它‘生命之流’。”
“它不但完美符合隐蔽、庞大的条件,同时对于宝条而言更为美妙的是,他所供职的公司‘神罗’专门就是开采这东西的。”
“宝条利用自己作为高层的职权偷偷掌控了一条魔晄开采通道,借由那条钻透地表、打通地脉、将吸血管道插入星球体内的深井,将属于母亲的一部分送了那条神秘的河流之中。”
“所以,即使我们叛逆的长兄摧毁了母亲位于现世的躯壳,母亲也不会彻底死去。她依旧流淌在星球的血管之中,与生命之流相互纠缠。同时她的细胞也随着这颗星球血液的流动播散至全球,形成了这场名为星痕症候群的瘟疫。”
说到这里,卡达裘与那缠绕在他身上的腐烂亡魂同时微笑起来。封闭空旷的禁闭室内仿佛充斥着他们对于这群奋力而战者无情而尖锐的嘲笑。
“你们所有的提问,归根结底只有同一个答案。”
“你们问母亲在哪里?她不就在这里?不就在你们身边?”
卡达裘懒洋洋地张开双臂,表情流露出戏谑与挑衅,直至定格于冰冷的嘲笑。
“她无处不在。”
※※※
安静,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们有过诸多猜测与推断,但从未料到竟会得到一个如此令人答案。
“生命之流”作为这颗星球极为特殊的存在,在古代种文献记载是所有灵魂的归处,也是滋养孕育所有生命的源泉。
哪怕神罗公司在把生命之流作为能源开采的情况下,对其开展了一定程度的接触与研究。但时至今日,人类对于这方灵魂归处的了解与认识依旧有限。
作为活着的个体,他们甚至无法进入那里,也就更别提如何将与之纠缠在一起的杰诺瓦清除分离。
似乎除非放干星球的血液,他们根本不可能杀死杰诺瓦——卡达裘的话语在向他们昭示这样一个无比绝望的未来。
克劳德微微垂头,将脸上的表情藏进额发与面罩形成的阴影里。
大约拥有多次处理末日危机经验的缘故,佣兵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率先挣脱沉重压抑的情绪,令自己快速镇定下来。
好吧好吧,又是一份需要加急处理的“末日危机”急单。他很想拒绝,但是他没得选。就像是他那份在无良资本垄断下的快递行业工作,如果他要指着那点薪酬生活下去,就必须接受所有客户的订单。
然而替客户送货是有钱拿的,充当英雄拯救星球却是打白工,甚至还要倒贴装备与医疗费用。
克劳德默算着自己自从兼职“救世主”以来,修理六式与芬里厄所支付的花销以及因此耽误本职工作的误工费,忍不住在心底朝着头顶虚无缥缈的盖亚竖起中指。
他刻意维持着脑袋里的胡思乱想,以避免自己陷入毫无意义的悲观情绪。
当感觉自己足够冷静后,克劳德开始认真思考如何解决摆在眼前的难题。
如果卡达裘所言皆为事实。那么为了清除杰诺瓦,他们就必须计划一场生命之流的观光之旅。
然而活人无法前往那个地方。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克劳德本人。
他是死过两次,又自生命之流里二度归来之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又有谁在背后为他筹谋,或者说提供帮助?
不过事实就是他与生命之流已然产生了某种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紧密联系。
或许他能够保持清醒地进入生命之流,只要他再死一次……
就在佣兵陷入沉思之际,猛地感觉自己手腕一紧。腕间的刺痛将人惊醒,是萨菲罗斯握住了他。
他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狭长微眯仿佛总在冰凉微笑的幽邃绿眼。
“你似乎在考虑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为什么……”克劳德条件反射地开口,但立马意识到出卖了自己。几乎咬住舌头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皱起眉头,表情不太美妙看向萨菲罗斯:“你能读我的脑子?”
当质问发出,他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犯蠢。这个可恶的偏执狂早就在昨夜那场差点儿让他死过一次的激烈性爱中,向他宣示炫耀过对于自己这副肉体的控制程度。
因此,那家伙再在他的脑子里放置点儿随时监控着他的“小礼物”,简直再正常不过。
克劳德理应指责萨菲罗斯对于他的自由与隐私毫无底线的侵犯。但他知道那不会起任何作用。
因此他只是凝视对方,平静陈述自己的不满:“你侵犯了我的隐私。”
果然,那个绿眼睛混蛋表情里没有丝毫心虚愧疚的成分。下颌冷峻微抬,留给人一个冰冷俯视的眼神。仿佛他才是应该做出谴责的那一个。
“你是说你在脑袋里盘算着‘自杀’‘死进生命之流’的念头吗?在我看来,这些东西可算不上什么隐私。”
克劳德没有开口。他将细长的眉毛拧得死紧,像是看着忽然闹起脾气的孩子般给了对方一个别再胡搅蛮缠的眼神。
萨菲罗斯眯起莹绿狭长的猫眼。抬手直接抓住克劳德的肩膀,将人猛地抵在墙壁与他臂膀形成的夹角里。逼迫着被他桎梏于怀的佣兵不得不倚靠住墙面,直视于他。
克劳德被对方那副饱满坚实的胸膛狠狠挤压着,以几乎要将他碾碎在怀里的力道。令他呼吸艰难,胸肺难张,只能弓起腰身肩头倚着墙面向上蹭动来才能或许些许喘息。
然而这还不够。下一秒耳畔传来潮湿摩挲的触感。他被萨菲罗斯的嘴唇含住了耳廓。
尽管此刻他们间的纠缠是如此暧昧缠绵。但克劳德却敏锐感觉到一股撩拨神经的危险,将他耳后至脖颈的皮肤激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仿佛下一秒他的耳廓就会被这温柔的噬咬撕扯下来,再咀嚼吞咽。
“你要记住一点,克劳德。”萨菲罗斯在人耳边沙哑说道,“你的性命并不属于你一人,它是我们共有的。”
克劳德湛蓝的瞳孔因这一句十足危险的警告而微微收缩。
他抿住嘴唇,在这由萨菲罗高大身影与臂膀形成的逼仄空间内与之对视。
近在咫尺的绿眼里燃烧着偏执的野火,就像是一个不容反驳的暴君。
萨菲罗斯等待着他年长的恋人给予他承诺。
但克劳德没有。
他像是一尊睡去的石像般沉默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此变得僵硬。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自玻璃墙后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别那么丧气,各位。作为你们成功捉住我的奖励,我可以附赠你们一个让母亲离开生命之流的办法。”
此话一出,顿时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克劳德顽强而艰难地萨菲罗斯怀里挣扎出来,他没工夫照顾喵咪的情绪,快步走到控制台前质问俘虏:“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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