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知道对方话语里必然藏着剧毒。但是为了解决问题,哪怕明知是毒药,也得先尝上一尝。
卡达裘微笑起来:“别紧张,我的哥哥。我只是想要满足你的救世主情节而已。”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我不相信没人想不到这个办法。只不过你们出于对于某人的畏惧不敢朝着那个方向思考,或者说即使想到了也不敢说出来。”
“诸位都知道你们的英雄阁下便是母亲钦定的‘聚合之核’,所有杰诺瓦与感染者都会渴望与他结合。”
“因此只要你们让萨菲罗斯发动‘reunion’,将散播整个星球的杰诺瓦细胞全都吸收赶紧,最后再劝说他自我了断,你们的星球自然就能得到拯救。”
杰诺瓦子体几乎是以一种谈论天气般轻松愉快的语调,建议着在场众人为了星球与全人类的未来将萨菲罗斯送上祭台,纵火焚烧。
他满意地感觉到禁闭室内被压抑与死寂所笼罩。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那面向玻璃,仿佛这样他的目光就能穿透那扇玻璃,瞧见他那犹如圣人般散发着金色光辉的次兄的表情。
我知道若是要你牺牲自己,你会毫不犹豫。但若是将萨菲罗斯与星球同时送上天平称量,你会选择在谁的托盘里放下砝码,将之送下深渊呢?
他为此满足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是一尾刚刚饱腹餍足的毒蛇。
我真的非常期待呢,哥哥。
克劳德感觉到后背的皮肤被凝聚而来的视线炙烤得疼痛。
他知道,那是路法斯在看着自己,塔克斯们在看着自己,萨菲罗斯在看着自己,甚至盖亚都在冥冥之中看着自己。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克劳德做出选择。
佣兵感觉到指尖的麻木,一股冰冷的无力感从骨节的缝隙间渗出。但在这股冰冷蔓延全身彻底将他冻僵前,下意识攥紧拳头将之驱散。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卡达裘所打的主意,也终于意识到对方如此轻易供述出大量情报的原因。
这是杰诺瓦们准备的致命杀招——
因为他们知道,没人能杀死萨菲罗斯。
人类杀不死他,星球杀不死他,就连杰诺瓦也杀不死他。
唯一能杀死这个男人的,只有克劳德·斯特莱夫。
卡达裘则将由杰诺瓦们为杀死萨菲罗斯打造出的刀锋亲手递入他的手中。
第47章
克劳德跨出禁闭室大门,走廊顶端炽白灯光照射在脸上。他眯起眼睛抬手遮挡了一下,也同样遮挡住眼底流露的挫败。
毫无疑问,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审讯。
杰诺瓦子体提供的情报是如此甜蜜诱人,犹如被丝绸包裹的钢刀,精准无比地插入在场众人的内心,将雪崩与神罗之间本就脆弱的同盟如同裁剪薄纸般轻易割裂。
尽管塔克斯们的行动足够隐蔽。但克劳德只是扫了一眼地板,就已经通过脚下的影子察觉到神罗特工在悄然改变着队形,将他与萨菲罗斯当中甜美的馅料包夹在内。
他观察到左前方路德右臂肌肉正微微隆起,勾勒身线的西装面料将他的动作悄然暴露。
佣兵熟悉这样的发力姿势,他曾经被成群饥肠辘辘的荒原鬣狗当做麋鹿猎捕时见识过。
这让克劳德也不免紧绷起来。他敢打赌,对方那没入裤兜的五根手指正紧握着启动这片区域警戒火力的控制装置。
然而,对比于克劳德的警戒与周围的暗流涌动,那个最应处于漩涡中央的萨菲罗斯却是宛然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
他身上一直存在一种可畏的气质,得以蔑视任何人任何事加诸给他的影响。他如餐后散步般行走在包围圈中,矜贵松弛,冷淡慵懒,仿佛塔克斯不是在包围他,而是在护送他。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紧张。克劳德在心底默默抱怨,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方位,守护在年轻恋人的面前。
如果此刻杰内西斯在场,定要发出辛辣嘲讽:“你就没有发现自己对于萨菲罗斯的保护欲太过旺盛吗,Bird-Mom?”
“答应我,清醒一点。否则某一天那家伙对你得寸进尺,要求你同时做他的心理医生,妈咪,性爱人偶,最坏的敌人与最好的朋友……相信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但事实是杰内西斯不在,因此克劳德妈咪对于自己这种针对特定人选的溺爱也就毫无自觉。
湛蓝瞳孔牢牢锁定领头在前的路法斯的那挺括的后背。
他发现塔克斯们也同样在暗中注视路法斯,似乎在等候自家BOSS给予攻击的信号。
佣兵也悄然改变着走路的姿势,脚尖掂地,肩胛微拱,仿若预备进攻的猫类。他已做好在塔克斯们发难前先一步挟持住路法斯的准备。
于是,一行人在剑拔弩张又如死人般寂静的氛围中,逐渐抵达公司大门。
克劳德心中戒备到了极点,塔克斯们扣住扳机的手指紧张到僵痛。
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路法斯身上。若是目光具有温度,此刻总裁阁下后背那片可怜的皮肉差不多已被烤至七成熟。
路法斯没有回应那些目光,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缓缓抬起右手。西装袖管自手腕处下滑,暴露出蔓延至手背的黑色瘀斑以及他身上的星痕感染已至晚期的事实——这一动作瞬间牵扯起在场众人的神经。
然而,那只抬起的右手没有做出任何指示。路法斯只是擦燃火机,点燃一根香烟。
※※※
克劳德与萨菲罗斯平安离开了。
路法斯在抽完半支烟后,命令塔克斯们放行。
神罗特工们表情中的不甘全都被佣兵看在眼里。就连最为训练有素的特工都抵挡不住卡达裘巧舌如簧带来的诱惑,这令克劳德无比清楚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他们。
时间临近黄昏,厚密的阴云覆压于天际,将落日沉没前挣扎出的最后一缕余烬缓缓收束。
漆黑轮胎碾着道路中轴的黄色虚线急速飞驰,胯下的芬里厄仿佛能够与克劳德心意相通般暴躁地开足了马力,打算用170公里的时速刮起的冷风吹散他的烦躁。
萨菲罗斯坐在克劳德身后,手臂松松揽住他的腰腹。
当那近两百磅的结实身体靠过来。佣兵顿时感觉自己的肩膀与身下摩托同时为之一沉。对方犹如一只被抽去的骨头、流体似的成年缅因,贪恋人类皮肉温暖似的腻在克劳德肩头。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丝丝缕缕的冷雨。冰凉的液体顺着裸露的后颈滑入衣领,沾湿身体,带走体温。但两人偎依紧贴的后背那一小块皮肤始终保持着舒适的干燥。
在克劳德在为他们与星球的未来忧惧发愁的此时此刻,萨菲罗斯难得表现出安静与驯服。他甚至贴心地舒展开羽翼,遮蔽于佣兵头顶。就仿佛他们之前在禁闭室里爆发的矛盾已经被雨水冲走不留丝毫痕迹。
但克劳德打心底里明白,这些都只是假象。
如果萨菲罗斯真的如此乖顺、老实,就不该在为自己遮雨的同时,伸出精神触手缠住自己。
那种被柔软湿滑外来异肢钻进皮下,附着温暖的肌肉,搔动脆弱的神经,沿着敏感脊柱纠缠攀爬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克劳德战栗着、微微喘息着,下意识垮塌腰背,拉开与背后男人的距离。
但那些精神触手已经悍然入侵至他的大脑,化为萨菲罗斯冰凉的指尖,抚摸着他大脑皮层的每一条沟壑。
克劳德被单方面地碰触、打开,牵起从头皮到脚趾过电一般的麻痒,连带抵着对方胸膛的后脊都发起抖来。
被皮革包裹的手指在摩托把手上缓缓攥紧。佣兵弓起身体,颤抖而压抑地忍耐了萨菲罗斯的“侵犯”。
他知道萨菲罗斯在做什么,对方正在以这种方式确认自己是否还有自我牺牲的想法。而他放任了这种行为,因为他不想在这种敏感时刻与这个随时可能发疯家伙产生冲突。
就这样,佣兵忍耐着那些精神触手将他的大脑从里到外地翻搅了一遍。
在终于抽离的一瞬间,克劳德猛地一抖。他短促地喘息了一声,身体脱力般一软,身下的芬里厄顿时失控地滑倒下去。
哪怕萨菲罗斯迅速搂住佣兵瘫软下来的身体,并接替他握住把手,也没能及时将行驶方向扳回正轨。
侧滑的摩托拽着两人一头冲进雪崩据点门口的野百合丛,顿时草叶翻飞,泥土四溅。
几分钟后,两人衣衫凌乱,浑身脏污地出现在据点门口。
克劳德好好的一个冷峻的酷哥形象此时被搞得灰头土脸,蓬乱的金发间还缠着几片没有摘干净的野百合花瓣。为此他全程冷着一张俊脸,没有跟萨菲罗斯说一句话。
而萨菲罗斯则恢复了安静、乖顺地跟随对方。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这颗不定时炸弹获得了暂时性的满足,也就没有继续招惹克劳德生气的打算。
据点大门在面前隆隆开启,上一秒克劳德还在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通知雪崩众人目前的严峻事态,下一秒他就触不及防地遭遇了突然袭击——
先是“嘭嘭”几声鸣响在面前炸开,接着一股气流裹挟着各种颜色冲击在脸上。神经维持在高度紧绷状态的克劳德心脏一紧,几乎立马反手握住六式。
然而不待刀刃拔出,那些气流与鸣响就化为缤纷斑斓的彩带,犹如隆冬夜里的第一场大雪自头顶纷纷扬扬,温柔地落在人肩头、发梢与柔软微翘的睫羽上,把裹挟着夜雨冷风而来的战士陡然装点成一株滑稽可爱的圣诞树。
接着,快乐的哄笑与欢呼像是壁炉里劈啪作响篝火般热烈升腾起来,将维持着拔刀动作的佣兵定格在门口。他受惊僵住,像是一只在深夜潜行中陡然被手电筒罩住的猫咪。
克劳德茫然环顾四周,包括巴雷特、蒂法、爱丽丝在内,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雪崩成员们齐聚一堂。他们仿佛正在参与什么节日庆典般,握着响铃与手拉礼炮拥挤在过道两边。
原本仅供同行与运输物资的简陋通道此刻被气球与鲜花塞满,一卷鲜艳的天鹅绒地毯(蜜蜂馆友情借出)在克劳德靴底展开,一路翻滚至走廊尽头,牵引他的视线撞向用彩色纸屑与亮片张贴出一行行肉麻的标语的墙面——
“It is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you are indispensable for me. ”(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不可或缺)
“I have crossed oceans of time to find you.”(我跨越了时间的海洋去寻找你)
“Love is composed of a single soul inhabiting two bodies.”(爱是合二为一的灵魂)
克劳德顿时被震得后仰了一下。抬手挡住本就被本面罩遮蔽的面孔,但那种被扒光衣服暴露自我的羞耻感依旧令他后脊发麻,面皮烧烫。
他不堪承受地受惊后退,撞上随后进入的萨菲罗斯胸口。
若非对方及时搀扶了一下,这位反应能力数一数二的顶尖战士差点儿就会左脚踩右脚地绊倒自己。
当克劳德终于从可怕的精神冲击中找回理智,立刻恩将仇报地挣开萨菲罗斯,反手揪住对方衣襟,将人用力拽向自己。
比起他所习惯的,与萨菲罗斯在黑暗中相互撕咬,在流血与受伤中挣扎剖白。这种仿佛自己小心深藏起来的东西被人从三尺之下挖出洗净,先是挂在浮动着鲜花与蛋糕甜蜜芬芳的空气中烘干,再丢到众人饱含感动与祝福的目光之下曝晒的场景……几乎立刻引爆了克劳德的恐慌症。
“是你的主意吗?你想干什么,萨菲罗斯!”
“不。”萨菲罗斯平静否认。
他伸手摘下挂在克劳德发梢间的一条金色彩带,视线越过对方发顶,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过道中的色彩缤纷。
也不知那颗运转着杰诺瓦逻辑的大脑从这满地纸屑中得到了什么启示,狭长绿眼逐渐若有所思:“但如果你喜欢……”
“我不喜欢。”克劳德斩钉截铁地拒绝,以避免未来的自己获得比此刻更加可怕的惊喜。
但无论当事人有多么抗拒,接下来他们还是犹如行走在聚光灯下的大明星般,被裹挟进欢腾的人群。
克劳德全身被面罩与轻甲所包裹,微蹙的细眉覆压着冷淡的蓝眼,贴身穿戴的轻甲上流淌过被雨水折射出的冷光,令他通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但雪崩的人们就像是看不见他努力摆出的冷淡疏离,以及浑身上下写满的抗拒似的,源源不断地拥挤向他,热情洋溢地想要与他握手,碰杯,乃至签名合照。
“久仰久仰,克劳德先生!您不知道,当我们雪崩了解到雪崩阁下有一个守候了6年之久的神秘恋人,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毕竟萨菲罗斯阁下瞧着并不像取向那么正常的男人……咳咳,我的意思是您的存在让我们见证一段无比坚定与浪漫的爱情。”
“对了,您见过我们的‘克劳德’吧?”
某个在PARTY开始前就已经把自己灌得微醉的络腮胡大汉,一面高举漂浮着厚密泡沫的啤酒杯,一面伸手捞住打算偷偷溜出这个混乱包围圈的金发小陆行鸟。
“由于他不幸与您同名,不少一知半解混蛋还以为雪崩阁下是个恋童癖呢,哈哈哈!”
小克劳德被人牢牢夹在肌肉虬结的胳膊底下,金色的脑袋被人揉得东倒西歪。在成为众人调笑的对象后,他如同所有自尊心敏感的青少年般迅速涨红了脸。
“我跟克劳德先生早就认识了,在我小的时候!”
“而且这该死的谣言不就是你醉酒后搞出来的吗?你这个龌龊的酒鬼!”
小克劳德奋力摆脱夹住他的胳膊后,向对方竖起中指。然后转身张开手臂,大大方方地给了金发佣兵一个拥抱。
“欢迎回来,克劳德先生。”
被年幼自己抱住的感觉十分奇妙。克劳德垂头看着男孩的头顶发旋,仿佛看到一只小鸟扑腾入怀。他的手臂陷在对方暖烘烘的绒毛里,金色的绒羽底下满是晒饱了阳光的味道。
16岁男孩的发育快速得不可思议。感受着怀里纤长瘦削但已初见肌肉的身体,看着对方差不多快要与自己持平的身高。
克劳德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
这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克劳德·斯特莱夫。他的母亲没有病故,他在雪崩这个大家庭的共同抚育下度过童年,健康长大。他没有参军,没有因为在残酷的特种兵筛选中失败而变得无比自卑。他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因为直面冷血残忍的杀戮而被噩梦侵扰。他的英雄没有背叛,没有疯狂,没有伤害他的朋友以及毁灭他的家乡。而他也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梦想后坠入魔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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