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沉伸出手,那粉花落在他腕边,擦着他的手腕落在了地上。
他掀开车帷,往外探看一眼,眼看着要出发了谢攸还不上来,忍不住开口问道:“侯爷呢?”
没人听见他的问话,宁沉预备着再等等,就听一旁的宝才犹豫着道:“公子。”
宁沉转过头望着宝才,宝才有些心虚地道:“侯爷去前头骑马了,他兴许是不坐马车。”
宁沉好像愣了一下,又问:“他不坐马车?”
第17章
刚问出这话,宁沉听见外头有些动静。
他抵在轩窗上头,悄悄掀开了帷幔的一个角,隐约瞧见了谢攸的背影。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织锦紫袍,袖口绣了狮,束发金冠,十分贵气。
宁沉听着一道声音说:“侯爷此番回京,切记要禀明圣上。”
谢攸“嗯”一声,和那人告了别,突然回头朝宁沉的方向望了一眼。
宁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地放下帷幔。
那帷幔剧烈晃了几下,宁沉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也不知谢攸看见了没有。
谢攸望过来那一眼,似不经意,又似故意要抓他的马脚,宁沉是真慌了。
他谨慎地听着外头的动静,那声音小了些,他听不清晰,而后脚步声路过他的马车,谢攸往前去了。
他跨上马,淡淡道:“出发。”
马车前行,宁沉这才敢再次掀开帷幔,偷瞥几眼前头骑着马的背影。
谢攸腰背挺直,姿态闲散,他惯常是骑马的,哪里像宁沉这样,坐马车都受不住。
宁沉收回手,往后靠了些。
来时虽然也受了不少苦,但好歹有谢攸,他躺在谢攸怀里勉强忍着还能好受些,现在却只能躺在软垫上。
怕他遇到颠簸就滚下去了,宝才坐在外头挡了他。
昏昏沉沉熬了几日,胸口闷得紧,用完午膳后,宁沉出了马车。
这会儿他们刚行至半程,刚走过乡道,这路实在不太好过,宁沉脸色都泛着白。
郊野地方,风景是宁沉从未见过的,连绵冬青颗颗高耸,脚下沾了湿泥,远处的枣树开得正好,青绿饱满。
宁沉走了几步,路过了栓马的地方。
马匹都被原地栓了,那马快有宁沉高,四肢强劲有力,骝毛乱糟糟的,眼神却很温顺。
宁沉试探地伸手摸了摸,那马也不动,反倒低了头。
那骝毛有些毛糙,摸起来也不软,宁沉来了兴致,伸手又摸了摸马匹的头。
他很少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马匹,自然是好奇的,加之这匹马实在温顺,他便在这地方多停了些时间。
宝才很紧张,生怕这马发了狂,时时预备着叫人。
宁沉往前踏了一步,宝才正要拉,一个侍卫突然拦在宁沉身前,他有些紧张地道:“公子,马匹易惊,您还是离远些好。”
他知道这马应当是没有看起来那么温和,可看着别人骑马,他又有些跃跃欲试。
想了想,宁沉问:“我能不能试试骑马?”
若是在府里还好,可这是在外头,且这马也不适合初学。
侍卫有些为难:“公子,这实在危险。”
宁沉又伸手摸了摸这马的鼻子,有些遗憾,“我就想试试,马车实在是有些坐不住。”
别人都骑马,就他坐马车,他也想学着骑马。
可惜时机不对,宁沉留恋地收回手。
许是看他太失落,侍卫犹豫一下,道:“可以试试,不过只能我牵着绳。”
宁沉眼睛一亮,问:“真的可以?”
侍卫点了头,他教了宁沉上马,扶着宁沉上了马,牵着绳随意走了两步。
宁沉眼睛亮亮的,欣喜地摸了摸马背。
他以前从未有机会学这个,这会儿自然是高兴。
侍卫弓着腰站到谢攸面前,低声禀告道:“侯爷,公子在那头学骑马。”
谢有拿着短刀,动作不停地削着手里的木块,闻言头也不抬,“他要学便学,又学不出名堂,任他去。”
侍卫应了,站到谢攸身后,谢攸没下令,他也觉得不会有事。
刚这么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宝才的叫声。
那声音含着惊恐地道:“来人,这马受惊了!”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声声树叶簌簌声,伴着哒哒的马蹄声和匆忙的脚步声,宝才声音渐远,那里头的恐慌做不得假。
谢攸动作突地一顿,侍卫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他翻身上马,衣摆纷飞,那马就已经冲入林中。
宁沉也不知这马怎么了,刚才还骑得好好的,突然就发了狂,一下便挣脱了侍卫的绳索,横冲直撞就往前冲去。
宁沉手心都是汗,几次要掉下马去,他紧紧拉着缰绳,怕得将嘴唇都咬出了血。
死亡的恐惧悬在上方,他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惧之下连话都说不出口,更开不了口叫人。
宝才和那侍卫在后头追,这马方才撞了一棵树,带着宁沉的背也一起撞了上去,后背火辣辣的疼,可他现在已经管不了了。
他听着宝才在后头哭着叫他,只能睁大眼睛死死望着前方,他不敢跳下马,怕这马踩了他,又不知道谁能来救他,绝望地闭了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马明明刚才还很很听话的。
绝望之际,宁沉听见后头有马蹄声响,跟在后头的马速度极快,正在不断靠近宁沉。
宁沉心下一喜,手上抓着缰绳,睁眼回头望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宁沉眼睛突然瞪大,他急促喊道:“躲开,有暗器。”
后头追上来的是谢攸,宁沉还没看清他,就看见一支箭正冲着他过去,心头一紧张,手下也不自觉一松,反应过来后又猛地抓紧。
他急急忙忙回头,看见那只箭被谢攸举刀挡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攸离他愈近,可这林子里树实在太多,几次要追上又落在后头。
宁沉手心全是冷汗,原先还觉得怕,如今谢攸跟在后头,也不知怎的,也不觉得怕了。
他知道,谢攸一定能救他。
脸上被风吹得冰凉,宁沉的手心都磨出了血,谢攸的马贴着他走,他听见谢攸一声,“松手。”
于是宁沉将手松开了。
下一刻,他被谢攸揽着腰一把抱上马,坐在了谢攸怀中,那马步子渐慢,被谢攸勒停。
宁沉被吓得浑身发软,坐在谢攸怀里一动不动,手不自觉攥紧了他的衣摆,身子也不住地往他怀里缩。
他实在是怕,那张本就白的脸如今更是苍白,先前咬破的嘴唇被涂了血,看起来实在狼狈。
宁沉手脚发软地被谢攸抱下马,愣愣地站在原地,脚软地站不住,于是就坐到了地上。
他衣摆上沾了血,衣衫也乱了,头发方才也被撞散了,凌乱地披在肩头,那上头还沾了几片树叶,仿佛在地上滚了几圈。
宁沉抬头望着谢攸,谢攸的衣裳也乱了,他垂着眼,薄唇紧抿,眼里含着盛怒。
心里无端地有些怕,宁沉朝他伸手,巴巴地望着他。
他手心里还是血,方才受了伤,现如今颤着手想要谢攸拉他。
因为受了惊,他眼里还有些惊惧,腿软着也站不起来。
谢攸满腔怒火,没想到宁沉自己犯了错,如今竟还想朝他示弱,以为这就能将此揭过?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沉,冷声道:“自己站起来。”
宁沉一愣,许是知道自己错了,踉跄地扶着身旁的树,他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脚下滑了好几下才站起身。
可是站起来了也站不稳,只能靠着身后的树勉力支撑。
再是告诉自己不气,看见宁沉如今这样,反而更加怒火中烧,谢攸走到宁沉身前,宁沉抬眼。
他眼里的仓惶还未褪去,见了谢攸,下意识想往他怀里凑。
可刚刚上前一步,谢攸就伸出手将他往后隔开。
宁沉的背再次沾到树上,后背的伤口昭示着存在感,越来越疼,宁沉倒吸了一口气。
谢攸的力气太大,下手也没收着,他靠在树上不得上前,只能茫然地望着谢攸。
对视了一瞬,谢攸凛声道:“宁沉,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惹事。”
他这话一出,宁沉猛地抬眼,他嘴唇颤了几下,想说他没有要惹事,他也不知道那马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可话还没说出口,谢攸又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我不救你,你掉下马后,你还能不能活命?”
宁沉抿唇,他紧咬着牙关,到底是开口反驳:“我不知道那马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只是坐在上面,我什么也没做。”
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他狡辩,谢攸沉声道:“什么也没做?你从未学过骑马,怎的偏偏今日就要学?”
“我……”宁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了嘴。
他只是看着谢攸骑马,所以也想学,不论是骑马跟在谢攸后面,还是和他并排。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了,他就是给谢攸添了麻烦。
宁沉垂下眼,一副任你责骂的模样,也不再反驳了。
他嘴唇上还有伤口,脸上也不知蹭到了哪儿,受了伤,实在是可怜。
刚刚才受了惊,现在又被一通责骂,眼里也泛起了雾。
谢攸这样也不心软,只说:“下不为例。”
他说着就往外走,终于追上来的宝才连忙上前去扶了宁沉。
他手抚上宁沉的背,宁沉“嘶”了一声,他说:“我受伤了,好疼啊。”
一旁的侍卫也追上谢攸,其中一个侍卫连忙道:“侯爷,方才属下查探过了,那马被下了药才会发狂。”
谢攸脚步一顿,侍卫又忙押着那带宁沉骑马的侍卫上前,道:“侯爷,这是方才放暗器的人。”
第18章
马受惊是因为被动了手脚,只是对宁沉下手,竟选了个这么蠢笨的法子。
行程暂缓,谢攸亲自审人。
这侍卫不是谢府的,应当是圣上那边派过来的,谢攸看他面生。
许是怕自己死了,将那点消息全给吐了出来。
这侍卫名叫张平,家有二老,妻室,一双儿女。
说是受了圣上指使刺杀谢攸,可惜谢攸实在警惕,他找不到机会,于是就将目标放在了宁沉身上。
刚才若不是谢攸抬刀挡了暗器,他和宁沉都九死一生。
他这番话说完,谢攸情绪不明,只垂眸看着张平。
他目光有些冷,看得那张平低下头去,手脚都在颤。
谢攸的手段谁不知道,只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连忙上前想要抱住谢攸的腿求情,还没爬几步,他被一旁的侍卫一脚踹翻。
谢攸掀袍起身,随意道:“既不肯说真话,那便杀了吧。”
那背影利落潇洒,张平一怔,在地上膝行几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侯爷,侯爷饶命,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最后一句狡辩没能说出口,张平瞪着眼瘫倒在地,死不瞑目。
车马早已侯着,谢攸飞身上马,道:“回京。”
马车内,宁沉趴在软垫上头,外袍掀起露出光裸的后背,他背上破了皮,脊背的地方最严重。
猩红血丝黏在里衣上,好在现在时间还短,没黏在上头,宝才将里衣剪开,看清那惨相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块实在是血肉模糊,皮肉外翻,还往外冒着血。
将伤口简单清洗了一下,宝才拿着药轻轻往宁沉背上涂。
实在是疼,宁沉被疼得直抽气,额头冒着冷汗,药抹上去都会下意识颤抖。
好不容易抹完后背,又将伤口包好,宁沉奄奄地趴着,简直像是受了酷刑。
可这伤口又不止这一处,抹完后背又是手心,嘴唇也破了,每每下意识一咬,又被疼得一抖。
宁沉埋在软榻上,下巴那靠着软枕,趴着不舒服,躺着又会碰了伤口,怎么坐也不成。
他埋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永州,早知道就不来了。”
马车路过石子路,宁沉吃痛喊了一声,背上的伤不动倒是不疼,如今一颠簸,便会扯了皮肉,难受得紧。
路过一处州府,谢攸下了令去歇息一番,这几日奔波吃的也不好,于是便去了酒楼。
这地方的人爱吃辣,刚一入口,那菜便辣得宁沉脸上爆红,他将菜吐了,叫了小二过来,再三叮嘱不能吃辣,结果菜再一上桌,那菜却还是辣得难以入口。
想再找小二,见着了那头的谢攸,谢攸没注意他,却听见了这边的声响,朝这边看了一眼。
宁沉住了嘴,不敢再提不是了,他怕谢攸嫌他。
伤口都还没结痂,宁沉也不敢吃太辣,只挑着菜过了遍水才入口。
没想到这样也出了问题,到了晚间肚子便如火烧般,倒是不疼,只是实在难受。
偏偏背上又有伤口,宁沉翻来覆去,伤口突突地跳着疼,肚子也不舒服。
想来想去,宁沉从床上起身,宝才听了他的动静,忙坐起身问:“公子,你要去哪儿?”
宁沉苦着脸坐起来,他悄声说:“我肚子烧得慌。”
宝才也苦着脸,“那怎么办,这个点医馆也关门了,不如我去叫侯爷?”
宁沉摆摆手,“还是不麻烦他了,我想去膳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菜再怎么做,也不能刚摘下来就是辣的,实在不行吃个馒头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两人摸着黑起身,将那蜡烛点亮了些轻手轻脚地下榻,膳房在一楼,从这儿下去倒是不远。
只是夜里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烛光也不敢开得太亮,下楼时宁沉差些踩空。
轻手轻脚地去了膳房,一通翻找,连个冷馒头也没见着。
宁沉找不动了,肚子难受得慌,也是在夜里,于是便也不管了,往地上一蹲,捂着肚子不动了。
宝才找好久,在橱柜上找到一捆剩下的面条,只是还没煮过。
肚子又饿又烧,一听了有面条,宁沉站起身,忙挪过去,眼巴巴地望着那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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