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厚这才叹了口气:“也只能靠他了……总能给我们带回来。”
阎国师颌首:“去岁我已卜过运卦,今年龙运仍在我处,不会有变,国舅且安心。”
“都是靠国师福泽。”
“我也老了。”
“那骨器的事……”
……
余后诸事尚未发生,此刻月光下的人对面而站,四目相对。
有风轻拂,画面有几分缱绻。
萧无咎推开门:“不进来睡?”
祝卿安:“还装?”
萧无咎垂眸看他:“你不信我。”
“那你信我?”
祝卿安淡笑:“扣我在身边,时时关切,寸步不离,是真的关心,还是疑我是细作?我可不信侯爷你,随便对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就这般离不开。”
夜风微凉,缱绻的月光也变的冷漠疏离。
萧无咎:“你是么?”
祝卿安:“如果侯爷确信有答案,就不会问这句话。”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白子垣处理好尸体,跑过来了。
“趁着还有月亮,要不要小酌——”他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你们吵架了?”
二人都没说话。
白子垣寻思自己是不是得热个场,立刻往外掏东西,从酒坛到卤牛肉到各种小零食零零碎碎,献宝似的给祝卿安:“酒是我挑的,牛肉是主公让人盯着卤的,还有这些零嘴,有的是我找的,有的是主公选订的,都是今天才送到,你快尝尝看,可有喜欢的?你这见天不吃饭,胃口不开,愁死人了……”
祝卿安看向萧无咎。
萧无咎:“尝尝?”
“尝尝……就尝尝。”
祝卿安立刻指挥白子垣挪桌子,摆盘……
话题被打断,就没再继续,之后总是时机不对,也没再提,二人就延续之前的相处风格,祝卿安没提出要走,萧无咎继续哄他睡觉,到了晚上就到处抓他。
有便宜……当然要占。
睡不着的苦,谁睡不着谁自己知道。
萧无咎已经掌控全盘局势,也清掉了部分乱七八糟的人,下令迎特遣团进都城。
四下开始动作准备,很快一行人启程。
他没说过祝卿安可以离开,祝卿安也就顺其自然的跟着,堂堂中州侯都不怕,他怕什么?
不过关于未排查完的细作,他们倒是同时盯上了一个人——桃娘。
祝卿安已察觉,在他们忙碌各种事情的同时,桃娘也在见缝插针利用这些机会,试探他们……比如她应该比这里所有人都早一步,确定了萧无咎中州侯的身份。
就在讹他帮忙,故意往易容的萧无咎身上撞时,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她很聪明,但她好像正在被制约,被她身边的丫鬟,被南朝特遣团的正副使,她好像在不得已做什么事,好像在被威胁,可又没那么害怕……
她到底想做什么?
到现在也没什么过火的行动,是准备跟到中州都城去?
祝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找到萧无咎,问:“那个高马尾冷漠男,怎么死的?”
萧无咎看到灿烂阳光落在少年颈窝,锁骨小窝若隐若现,慢条斯理倒茶:“你怎知他死了? ”
祝卿安:“他肯定死了。”
那个夜晚,那人离开时,面相非常明显,就是死相,他有意劝过,可那人没听,一意孤行。
“那夜我去翻特遣团库房,”萧无咎视线滑过少年如画眉眼,“转返时偶然看到他,已是倒地濒死,救不过来了。 ”
祝卿安眼瞳清澈:“所以你的计划,并不是易容成他?”
萧无咎:“那夜特遣团死了五个护卫。”
其中一个,是他之前挑好的。
可高马尾的身份行事更方便,身材也与他更像,不远处还有个吓晕的小姑娘……他便顺水推舟,用了这个身份。
祝卿安:“他的尸体……”
萧无咎:“暂且埋在外面。”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窗外有风吹过,枝桠轻轻晃动,萧无咎垂眸端盏,“或许,他并不在意别人认不认识他,记不记得他。”
祝卿安垂眸:“我知道了。”
他一阵风的来,又一阵风的走,连告别都忘了。
萧无咎伸手,指尖捻着一根墨发,轻盈柔软,滑似锦缎。
某人刚刚被椅子卡了下,竟也不知道疼。
祝卿安迅速找到桃娘:“你和高马尾冷漠男,是不是认识?”
桃娘正在煮茶,分了祝卿安一盏:“什么男人,中州侯?你我不都认识?”
祝卿安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中州侯。”
桃娘放下茶盏,浅浅叹了口气,笑盈盈抬眸:“小公子尚欠我一个忙,可还记得?”
被讹的另外二分之一?
祝卿安:“所以这次,是要求我不要再问?”
“替我卜个卦吧。”桃娘素指纤纤,笑容妖娆。
祝卿安:“卜卦?”
桃娘:“我近来要做一桩事,想知是否顺利。”
祝卿安拿出铜钱,卜了一卦。
是了,他现在有铜钱用了,毕竟不再是阶下囚,连酒水牛肉零嘴都有的吃,几枚铜钱而已,中州侯很是给的起。
卦象一卜出来,他表情微怔。
“怎么了?”桃娘素手拈茶,“是我卦象太凶,小公子都吓到了?”
第22章
“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这卦象看起来——”
祝卿安沉吟:“像是要去打仗。”
下坎上坤,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此卦地水师,师之道,出师征伐之道。
“打仗啊……那就对了。”
桃娘笑容明媚,透着几分慵懒:“结果如何,我能不能赢?”
“师之道,念很重要,抱着最坏的打算,谨慎游走于险境,敢于冒险,敢于做对的决定,择机而动,一次失误,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祝卿安若有所思,“目前来看,你做的很好。”
“此卦象看,你应有贵人,方不方便告知你属相?”
桃娘:“我属虎。”
“此卦利你,”祝卿安颌首,“得人支持,就算行险,亦战无不胜,你只需注意几个方位……”
桃娘认真听完,起身敛裙,郑重朝他行了一礼:“公子怜弱憎恶,胸怀锦绣,如明月皎辉,分明看出桃娘别有用心,却从未挑破,仍愿温柔以待,桃娘从未遇如此君子,不敢有轻,此次……也不知有没有以后,若有,此恩必报。”
祝卿安看着她,并未避开这一礼,在他看来,这不是女子诉意,也不是道谢,这是表歉,为之前的失礼。
若他在她眼里是君子,那此刻,她亦是淑女,没谁比谁矮一头。
桃娘懂了,越发矜持,别说坐没坐像,连眉眼间的妩媚都变成了明媚,不复之前妖娆,有意轻浮。
祝卿安还是好奇:“所以……你同那高马尾认识?为什么突然在那个夜晚,讲起药娘故事?你知他为何而来,暗中与他通过消息?你鼓励他大胆的去?”
“公子骂人真脏。”
优雅淑女也藏不住小脾气,桃娘非常克制的给祝卿安添了一盏茶,只一盏,再多不给了:“我哪里怂恿过他,千里迢迢追过来,故意被抓入特遣团,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的?我还能绑着他来?人哪,只会做自己愿意的,心心念念的事,不想做的,谁逼也没用,想做的,不用别人说,都会去做。”
祝卿安:“所以那不是什么话本子,就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桃娘垂眸沉默,没再说话。
不过很快,祝卿安就知道了全部。
这夜云淡风轻,树影婆娑,萧无咎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久久未归,睡不了觉,又没的消遣,有点无聊,祝卿安随手掐算了下,立刻坐直——
好像有热闹看?
“操——王良才那孙子真不是个东西,醒来就开始作妖!”
白子垣来了,在廊外就开始抱怨:“要这要那,摆他世家的派头,试探我们底线,我们不是劫了他三批粮么,我寻思土财主不薅还等何时,就给了他面子,没打没骂没吓唬,好饭好菜伺候着,等时机暗示看他愿不愿再补一批,结果他那脸啊……哈哈哈笑死!不是说世家有钱,随便拔根毫毛比别人大腿都粗么,就这粗法?才自己贴钱补了两回粮就补不起了?还叫嚣让老子抓匪,匪什么匪,那就是老子们干的!”
祝卿安:……
你还有脸说。
“这么好玩,你怎么有空过来?”
“狗东西经不住事呗!”白子垣也很遗憾,“这才哪到哪,就算钱那玩意是他的命,大家接着拉锯呗,结果我才透了给他吃太岁的事,他直接吓晕过去了!”
祝卿安:……
能不晕么,那是特遣团此次来中州最重要的目的之一,是上位者亲点,他怎么敢吃?吃了回去还能好?没见吕兴都因为这个消极,不敢作妖了?
白子垣假装怜悯:“这南朝人真不扛事,世家也没教点好,姓王的晕倒前最后的担忧,竟然是吃了太岁,怕回去后被国师当太岁活煮了吃,他就没想过,万一自己回不去了呢?”
祝卿安看了白子垣一眼。
他怀疑这人把王良才看的那么严实,是想亲自在合适的时机,告诉对方这件事,好欣赏别人的崩溃瞬间。
“还有呢?”
“呃……”白子垣默默掏出一把瓜子,新炒的口味,咸香带奶味,颗颗饱满个大,上贡到祝卿安面前,“那什么,我没叫你一起,是怕太危险,若有意外护不住。”
祝卿安没接瓜子:“是么。”
白子垣见他不吃,以为他不喜欢,立刻撇清关系:“这瓜子不是我买的,是主公让人送来的!还说专门让人调了方子炒的,我就说你不一定喜欢……”
祝卿安拈一颗尝了:“还不错。”
白子垣:……
祝卿安:“还有呢?”
白子垣后知后觉了悟,对方要的不是没一块看热闹,而是吃的,下意识摸向腰腹:“你怎么知道还有?”
他默默掏出一包卤牛肉,分量不多,油纸包包的很好,不但脏不着,味道都封的死死,一点没漏!
“我可不是私吞新口味,”他清咳一声,理直气壮,“这不是月亮还没太亮,我是想着晚点,咱们一起小酌,搭配好吃的岂不美滋滋?我酒都叫下面人备好了!”
祝卿安心说,今晚恐怕是没空了:“不止这些吧?”
“我就说不能跟算命的交朋友……”
白子垣闭了闭眼:“告诉你也不是不行,那你现在就答应跟我们干,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谁离开中州谁是狗!”
祝卿安:“那你别说了。”
“别别——义父!”白子垣真是服了,果然主公说的对,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哪那么容易被哄到,“行行我都说行了吧!那个桃娘……主公让人去查了,是个挺可怜的小姑娘……”
简而言之,就是乱世之下,法纪监管缺失,不同百姓的生存困境写照。
娘亲因为接连生产,身体病重,父亲先前还是踏实汉子,因为子女的接连夭折,怎么也冲不出的贫穷困境,心生歹意,先是杀人劫财,后又沾上赌瘾,发现竟然没人追查,更加认为此道大好,在从恶的道路上头都不回。
父亲先前对女儿也是好的,有钱了会买各种东西以示疼爱,但没钱了……他连亲儿子都带着去混赌场,哪还有什么良心?弟弟跟着混赌场,有钱大手大脚花,没钱就想办法,比如去别处骗了小姑娘卖到楼子里……
父亲把娘亲卖了,因为娘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娘亲最后不是死于病重,而是死于男人的折磨。
父子俩又没钱了,就准备把女儿也卖了,可女儿虽长得好看,也年轻,这只做一回的买卖,总感觉亏,刚好听到别人说起扬州瘦马,就觉得这个路子好,价高,还可能有回头钱——
比如万一女儿被送给哪个高官做小,他们不就能跟着沾光了?
祝卿安:“所以别人用这个,在拿捏她?”
“可不就是!”白子垣拳头都攥紧了,“南朝那边心黑,既组了特遣团,想要我中州的好东西,好人才,还给主公准备了女人,按理主公这身份,他南朝怎么也得挑世族大家的嫡小姐吧?”
祝卿安:“人家不愿意。”
白子垣:“人家觉得自己金贵啊,将来要和同样大族联姻的,哪里看得上我们中州?世族掌家人便只能从旁枝上找,旁枝也不愿意,但没的选,只得应,一个女儿而已,哪里有族中资源重要? ”
“奈何这旁枝小姐也不是个吃素的,人家有相好,本就碍于家中压力想私奔,现在正好,有了钱有了机会,直接卷了细软跑了!南朝那边临时找不到人,挑挑拣拣的,刚好碰到想要机会凑上上流圈子的桃娘父亲和弟弟,桃娘自己又真的太出色,聪明伶俐,又被教出几份规矩,还有弱点可拿捏……”
“姑娘家家的,谁会愿意名声败坏人尽皆知,”白子垣眯眼捶桌,“这些人控制了她父亲和弟弟性命,又用她名声威胁,她不得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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