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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可貌相(近代现代)——海苔卷

时间:2025-03-13 08:25:29  作者:海苔卷
  “我说刘大腚。这都自家兄弟,你可真敢赢。”
  “说我敢赢,你咋不说大鹏敢输。下去得了,过会儿裤衩子都得压上。”
  “哈哈。输了不投降,竞争意识强!”
  “哎老蔫儿。我听赵老大说,你最近总去他那儿点钟啊?你是不是…”
  “是你妈是。我按脚去的。”
  “我也妹说你不是按脚去啊。你招啥玩意儿。”
  洗牌的声音里又夹杂了一阵哄笑,吵得要把房盖顶开。
  段立轩是真想骂人。他脑子辣得跟火山喷发一样,这群王八犊子倒是放假了。昨晚吃烧烤,今早搓麻将。那他要是死了,是不是还得在他坟头蹦野迪?
  渴死了。妈的。快来个有眼力见的,给老子口水喝!
  他正在浅眠里破口大骂,隔壁搓牌的声音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热情招呼:“呦!陈大夫!”“早啊!”“吃了没啊?”
  紧接着传来一个慢悠悠的男低音:“大伙儿早啊。怎么还多出来个麻将桌?”
  “楼下超市买的。这不没啥事干,搓两把玩儿玩儿。”
  “二哥这几天还是危险期,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打打扑克还行,麻将还是算了吧。”
  “哎,好好好,不好意思啊。啧!赶紧收起来!”
  “陈大夫,早饭吃了没?咱一起出去吃口?”
  “我吃过了,今天是来查房。”
  大鹏给他推开里间门,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医嘱咱都遵守了。你说限制水分,那一口水也没给二哥。你看,床头都没放瓶儿,干净儿的。”
  陈熙南走到床前,看到段立轩的惨态哭笑不得。小脸儿干得发紧,嘴唇起皮,眼睫粘连。连眉毛好像都要枯萎了。
  “限制不是虐待。看给二哥干的,要成木乃伊了。”
  大鹏有点懵。既得限水,又不能干。这任务难度着实挺高。
  “那…咋整啊?”
  “先去买个喷壶。”
  几个兄弟玩归玩,办事还挺快。下令没五分钟,大鹏就拎着喷壶回来了。刚准备照着段立轩的脸浇花,就被陈熙南给拦住了。
  他拿过喷壶,捏开段立轩的嘴,上下左右各喷了下。
  “要不…给二哥请个护工吧。”他口气诚恳地建议。
  大亮不好意思地搓着后脖颈:“咱也没合计过,寻思哥儿几个照顾就行了。那玩意儿上哪请去?”
  “你们要信得过我,我给你们介绍。”
  “那感情好!陈大夫我们肯定信得过。”
  这几下水喷完,段立轩就像是得到雨水滋养的孢子,终于顶开了土壤。几个兄弟看他要醒,一股脑地挤在床头两边,对唱山歌般呼唤着:“二哥诶!”“二哥醒了!”“咋样啊二哥!”
  段立轩眼睛还没睁开,嘴已经开始骂娘了:“…别几把喊了…给我拿听可乐…”
  大亮刚要去拿,就被陈熙南抬手拦下。
  “术后三天是脑水肿的高危时期,得控制饮水。要实在渴得厉害,我先给你润润。”他说罢从白大褂里拿了袋纱布,撕开后对折。浸满矿泉水,轻蘸着干枯的嘴唇。
  段立轩渴得都能闻到水味儿了,那块纱布却是若即若离。他往前抻一点,纱布就往后撤一点。气得他一口叼住,想多挤点玉露琼浆。
  纱布就那么一点大,他一咬,就避免不了触碰。有一瞬,仅仅是一瞬,他的嘴唇与陈熙南的食指接触了。
  像是被电打了,陈熙南唰地扯走纱布。与此同时,段立轩上下牙哐当一磕。
  这一下磕得相当狠,脸都磕红温了。陈熙南也有几分尴尬,拉上口罩假装打喷嚏:“阿嚏!嗯,不好意思。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取下病历。”
  他这一走足有十五分钟。期间段立轩用湿毛巾擦了两把脸,精神头又好了不少。升起了床板,不停地捶着被子下的左腿。
  几个小弟斟酌着他的脸色,也不敢问得太具体:“二哥,好点儿没啊。”
  段立轩看着自己的左腿,眼神定定地发直。过了半天,才随嘴应付了句:“凑合。”
  “吃点饭儿吧。”大鹏说道,“补充补充能量。”
  “嗯。”段立轩不再捶腿,往枕头上一靠,“去买俩驴肉火烧。多加尖儿椒。”
  大鹏刚要往外走,陈熙南回来了。挡在门口,笑眯眯地一票否决:“辛辣会刺激伤口出血。给他去楼上食堂打点清粥。要有海带汤的话,就不要粥了。”
  大鹏的眼神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番。段立轩没说话,只是恹恹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鹏出去打饭,大亮则拿出个黑皮手包,轻放到床边:“二哥,东西都在这儿。电话有备注的我回了,号码的没敢动。”
  段立轩左臂还折着,只能用右手费劲地掏。掏出手机看了会儿,随手扔到枕头边。又紧着掏出盒黄鹤楼,顺嘴就要叼一根。
  “诶?”陈熙南摁下烟盒,不可思议地看他,“刚醒就抽烟?”
  “就一根儿。不多抽。”段立轩想绕开他的手。但那手就像粘烟盒上了,怎么都甩不掉。
  “就算一根,也会影响免疫系统,阻碍细胞修复。”
  “那就两口。两口就掐了!”
  陈熙南沉吟片刻,问道:“两口能过瘾吗?”
  段立轩不耐烦了,直从鼻孔喷气儿:“能过个篮子。”
  “那抽这两口的意义何在?”陈熙南一手摁着烟盒,一手拄着床沿。凑到段立轩脸跟前,绵言细语地科普,“香烟中含有超过4500种化学物质,其中尼古丁和一氧化碳,会增加中风的风险。到时候看不清东西,走不了路,可能连话都说不出。就算不提这么严重的,烟草里的氢氰酸,也会影响伤口愈合。你头皮上总共有16处伤口,如果留下瘢痕,以后头发都遮不上。另外吸烟还会影响骨骼生长,你的左手和肋骨还没有手术…”
  “我滴妈!我不抽了!不抽了行不?!”段立轩猛地把烟盒揣进陈熙南的白大褂,烦躁地抖甩着手,“拿走!赶紧拿走!谁抽谁他妈王八犊子!!”
  陈熙南看他额角绷出了血管,缓缓住了口。在口袋里抓着烟盒,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段立轩察觉到气氛微妙,掀起眼皮。就见陈熙南抿着嘴,臊眉耷眼的。那副委委屈屈的小样,就像被踹了一脚的小狗。
  他顿觉有点懵逼。这…这咋不让嘟囔都不行啊?
  要一般人敢这么管他,他早来脾气了。跟这小大夫,他算是把下辈子的耐性都掏出来使了。可没想到,别说动手爆粗,就不让嘟囔,这小白脸都一副‘你好凶哦,我伤心了’的损出。
  他深吸了口气,收起脸上的凶煞。弹了个响舌吸引注意,歪嘴痞笑了下:“还没问你,叫啥名儿啊?”
  陈熙南和他对视一眼,又慌张地错开视线:“我姓陈,陈熙南。”
  “陈西南。嗯,好名儿。”段立轩伸出手,一脸正经地自我介绍,“我姓段,段东北。幸会。”
  陈熙南笑了。眉尾向下拉着,脸甜得像块奶糖。他伸出手,缓慢而郑重的和段立轩回握。
  手掌皮肤接触的一刹那,他脑子嗡了一声。强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恍惚得像是中了暑。
  和那天开颅后的握手不同,今天这只手是如此的有温度。宽厚有力,指根有茧。手往下是结实的臂膊、平直的肩膀、饱满的胸膛。每一寸都线条优美,泛着野性的蜜色光芒。
  段立轩抽了下手,没抽出来。勾起眼皮扎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咋舌:“啧。握两下行了啊,再摸喊非礼了。”
  作者有话说:
  交代一下人物信息。
  陈熙南:1989/9/6生,处女座。身高184,体重70kg。
  段立轩:1987/7/30生,狮子座。身高177,体重70kg。
  单看身段,陈乐乐略单薄,段甜甜完美男神。
  但综合来看,陈乐乐更帅。毕竟腹有诗书气自华。嗯。
 
 
第11章 耻怀缱绻-11
  陈熙南身子一震,像是被惊到了。紧接着咵嚓一声,腋下的病历砸落在地。
  他佯装淡定地捡起夹子,来来回回地翻着。脸烧得通红,喉结滚个不停。
  无法将他看作一个病灶的集合。无法将他看做一个待解的问题。更无法将这具火辣的身体,看成单纯的组织堆叠。
  想同他亲近、亲热、亲密。这种渴望势不可挡。
  陈熙南一边想象自己手持显微剪,把有关性的念头全部剪碎;一边微躬着腰,用慢条斯理的问询遮掩秘密:“感觉怎么样啊?”
  段立轩捶打着被子下的左腿,故作轻松地说着:“凑合。就是腿麻。不都开完瓢了,咋还这老麻?跟没了似的。”
  “嗯。”陈熙南从胸口抽出支水笔,在病历上空画着常用药的分子式。眼珠雾蒙蒙地对不上焦,嘴角无意识地勾着。本就雪白无暇的皮肤,这会儿衬得他更加诡异,像个程序生成的AI假人。
  足足写了十几秒,这才继续说道:“神经恢复需要一段时间,不要太着急。”
  段立轩眉头往起一拱,挤出两道竖纹。嘴唇抽动了下,轻喘着痞笑:“操…不能是瘫了吧?我看网上说,九成脑血栓都瘫。”
  “你不是脑血栓。是创伤性脑出血。”陈熙南正忙着处理杏钰,没注意到段立轩痞笑下的东西,“恢复程度…现在还不好断言。再观察一段时间。”
  段立轩右手掌摁着左膝盖,沉默了好半天。
  “那胳膊啥时候给接?”
  “要等消肿。下午骨科过来看,听他们安排。”
  “行吧。这儿骨科我熟。”段立轩蔫嗒嗒地答应着,顺手挠了下胡子。顿了几秒,又在人中和下巴来回搓擦。后背沁出大颗冷汗,流星似的向下滑落。
  紧接着他抓起枕边的手机,抖着手点开摄像头。定定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拿得更近些,几乎要贴上鼻子。用小指拨开鼻氧管,人中抻平在门牙上。
  他浑身僵硬,像一座惊惧的雕像。只有两腮不住地翕动,好似有一股怒火在嘴里乱窜。
  对段立轩来说,嘴唇上没毛,跟腚上没裤衩差不多。胡子不仅是个时髦配饰,更是他的自信,他的尊严,他男性力量的象征。
  这场斗殴摧毁了他的健康,更夺走了他的体面。恍惚间,耳边又响起那个嘶哑黏稠的声线:“我说了,余远洲是我的。再有下一回,我打死你。”
  ‘打死你’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把三棱刮刀,狠狠扎进他的自尊深处。
  身下是冷腻的泥沙,鼻尖是雨血的腥臭。没护住挚爱的苦闷,被宿敌击败的屈辱,被熟人背叛的羞耻,差点没命的后怕,瘫痪失禁的恐惧…..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哪怕稍微深想一步,都会掉进情绪的深渊。
  或许是段立轩给人的感觉太坚强了。坚强到让人察觉不到他在承受痛苦。以至于他的每一次爆发,看起来都是毫无征兆。
  哐当!!!
  他甩出手机的同时,输液架也砸倒在地。软胶瓶被一脚踩扁,药水噗呲一声喷溅而出。飞到雪白的墙面,又顺着往下淌,像一道道眼泪。
  还不待众人反应,他已经扯掉了身上的管子。拖着折臂瘸腿,趔趄着发疯。砸碎杯子,撞倒水壶。拍掉电视,抡飞椅子。
  他浑身绷紧,像辆失控的战车。所到之处,皆沦为一片狼藉。尿管被生生扯下,身上的外伤相继迸裂。满胸满腿都是血,一滴滴地淋漓在地。又被他踩抹开来,变成一个个残缺的血脚印。
  在这片沉默的打砸里,小弟们没一个敢吱声。垂着手臂,也垂着眼皮。
  只有陈熙南在动。扶起输液架,拾起导尿管。捡走暖水壶,摞起藤条椅。甚至去浴室拿了两条浴巾扔到地上,用脚归拢着药水和玻璃碴,以免段立轩扎脚或滑倒。
  一个在前面宣泄,一个在身后护驾。直到屋里已没什么好摔,段立轩累得堆缩在墙根。怒目四顾,像头被迫窘的野兽:“谁刮的!他妈谁给我刮的!操你妈!我操你妈!!!”
  那咆哮惊惧绝望,惨烈得让人心酸。
  像接近一只应激的小猫。陈熙南矮下身子,半步半步地凑上前。直到把手搭上段立轩肩膀,才轻声说道:“我刮的。你有不满冲我来,别糟践自己。”
  段立轩一耸肩膀甩开他。刚想抬手打人,硬生生在半空中转成了指人。脸皮皱皱巴巴,嘴唇过电似的抖:“你他妈闲的?!”
  “住院就别讲究时尚,一切以方便为主。”陈熙南手掌抵着他的食指,一点点包回他掌心,“你要喜欢,等出院再留就是了。”
  段立轩眼睛瞪得溜圆,瞳仁一下一下地收缩。在外人看,那是准备攮人的眼神,最好离远点。但在陈熙南看,那是求救的信号,千万不能走。
  他半跪在段立轩身前,平静地与之对视。在那逞凶斗狠的眼神里,仔细地探寻、深入、揣摩。
  那双眼睛,曾像沙漠正午里的太阳。闪烁着笔直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但此刻,那里没了光亮。取而代之的,是情绪的狂风恶浪。
  有失望、有焦虑、有慌乱、有难堪…而在这些表层情绪下,是深深的恐惧和哀伤。
  他在害怕。他在哭泣。他在说,救救我。
  怜悯与愧疚,相继涌上陈熙南的心头。
  在医院里,医生是病人的锚,代表着安全感和目的地。医生的每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能极大地影响病人情绪。
  在段立轩面前,他既想做一个好医生,也想做一个好男人。但方才,他没有扮演好其中任何一个角色。
  “我跟你保证。只要好好疗养,一定会痊愈。”陈熙南一寸寸地抬起手,轻轻搭上段立轩的脖颈。拇指摁压着颈动脉,以此缓解过高的心跳和血压。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乌龟。但在不动声色中,他越靠越近,直到镜框抵上段立轩的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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