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希望建度假村,拉动经济,大家一起赚钱,但是不想看着伯公坛被铲掉。那座伯公坛见证着南岸村村民的一次大团结,很有情怀价值,铲掉真的很可惜。”张韶轻叹一声,“最心疼的应该是书记,伯公坛是他一手一脚、一砖一瓦砌起来的。却不得不受制于镇府的邓书记,被迫同意铲平伯公坛。难怪他打算在退休后搬去市里住,身为村书记,自己的一点小私心都保守不住,确实会很失望。”
“镇府邓书记?”元媛想起褚建顺上午对着电话破口大骂的人好像就是镇委书记。
“镇委书记邓汉新!听说他收了褚建顺不少钱,还在褚建顺面前拍胸脯保证能搞定伯公坛的事,”张韶歪嘴一笑,幸灾乐祸地说道,“要是搞不定,有他好果子吃。照褚建顺的脾气,非扒了他三层皮不可。”
第43章 妙云居士
宋与希和元媛拿着秋阿姨的口供往南岸村赶,却在村口看到大批人员聚集在牌楼下,其中有不少拿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相机快门声咔咔嚓嚓,节奏混乱地响个不停。
聚集的人群占据了大半村道,留下勉强仅够一辆小轿车通行的宽度,路人来来往往,元媛不敢贸然开车闯过去。
“怎么办?”元媛把汽车停在两百米外,“要是按喇叭开过去,被记者看见,肯定会围堵车子。”
“等会儿!”宋与希升起车窗,然后打开某视频直播平台,果然看到有主播正在直播发生在南岸村派楼下的集会。
宋与希换了几个主播,换到了一个站在最前排,拍摄角度最好的主播。她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和元媛一起观看。
直播画面里,最显眼的是一条五米多长半米多宽的红色横幅,由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拉直,横幅上写着——无良开发商褚建顺嗜财如命,破坏民俗文化传承。
旁边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人举着KT板牌子,牌子上写着不同的标语——“人在,伯公在”“伯公震怒,血债血偿”“保卫伯公坛,还伯公清静”“万众一心南村人,誓死守卫伯公坛”“褚建顺冒犯伯公,南岸村天怒人怨”等等。
“乡亲们、传媒朋友们,”罗利民捏着麦克风,声音从直播画面传出,“请大家都来看一看,让我们一起团结起来,反对无良开发商褚建顺,打着振兴乡村的名义,破坏民俗文化的传承。伯公坛是——”罗利民慷慨陈词,滔滔不绝地讲述伯公坛的故事。他不懂演讲技巧,把故事讲得很乏味,主播们听得不耐烦,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退散了。
不出十分钟,主播们都关掉了主播,人群散去了一半,剩下的都是南岸村本地村民,他们似乎很支持罗利民站出来反对铲平伯公坛的“正义之举”,并且逐渐向他发起声援。
宋与希观看的直播视频也被主播关掉了,她收回手机,看向元媛的同时,元媛也看向了她,两人面面相觑。
“现在就去找罗利民问话应该不合适吧!”宋与希先开口说话。她正望着站在凉亭上,拿着麦克风振臂高呼的罗利民,后者似乎把凉亭当成了演唱会舞台,把自己想象成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歌手,特别忘我地朝着人群喊话。
“这么多人看着——”元媛犹豫了一下,“晚点再说吧!”
路已经重新恢复了通畅,元媛轻轻垫下油门,自动启停系统刚刚恢复启动,在宋与希一侧车窗就传来“啪啪”两下敲玻璃窗的声音。声音突如其来,宋与希被吓了一跳,“咦呀”了一声。
宋与希第一反应就是抓起事先塞在车门储物格的帽子,二话不说戴在头上,然后把头埋在双臂里面。
元媛也被吓了一跳,她惊恐地望着车窗,等看清楚敲车窗的人之后,不禁莞尔一笑。她按下副驾驶的车窗按钮,把车窗降到最低处。
宋与希听着车窗下降的声音,脊背上寒毛直立,她很想阻止元媛降下车窗,可是她不敢抬头。
“居士!”元媛柔声喊道。
“元督察,真的是你,我还担心认错人呢!”敲窗的人是妙云居士,她照常穿着道袍,双颊绯红,说话时有点喘气。
“有什么能帮到你吗?”元媛问。
宋与希听到元媛称呼对方为“居士”,一下子就意识到敲窗的人是妙云居士,于是摘下帽子,微微抬起头,对她露出个迷人的笑容以掩饰窘态。妙云居士回应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方不方便让我老婆子蹭个车呢?”妙云居士弯腰拍拍膝盖,赧然道,“只是想着出来随便逛逛,没想到越逛越远,”她指指伯公坛方向,“膝盖走得受不了了。”
“上车吧!”元媛开了车门自动锁,“我们送你回伯公坛。”
妙云居士打开车门,很快就上了车,动作比元媛想象中矫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要麻烦你们特意走一趟。”妙云居士的双颊因为害羞变得更加红润,“另一位警官有点面生,请问怎么称呼?”
“小姓宋,暂时是警务总署的刑侦顾问。”
“宋顾问!”妙云居士一直看着宋与希照在后视镜上的脸,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元媛猛然间想起妙云居士也看过宋与希的电影,并且她好像也挺喜欢宋与希,担心她会识破宋与希的伪装,赶紧转移话题,问妙云居士对于罗利民在牌楼下主持集会的看法。
“他就是胡闹!”妙云居士摇摇头,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闹进去坐牢。”
“他是你的孙子?”
“我是个孤家寡人!”妙云居士的回答直截了当,面部表情虽然缺少变化,但还是能看到一丝悲伤掠过眼底。她也有不舍,她也有俗世牵挂,只是不愿意表达出来,应该是背负着十分沉重的难言之隐,才会这么坚定地选择断绝血肉至亲吧!
“听说他的父亲失踪了,”宋与希开口了,“请问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元媛微微一怔,没想到宋与希会这么冷淡地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睁圆双眼瞪着宋与希。
“我也不知道他失踪的原因,”妙云居士的回答更加冷淡,腔调没有起伏波折,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就像是在聊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而不是一个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他断奶之后,我和他就分开了,之后也再没有联系过。听说他是个令人头疼的孩子,不但不好好学习,还特别调皮,爱带头惹事。我没有资格管他,也没有资格责怪他。”
“他失踪后,你有没有试过找他?”
“没有,但是总有人会告诉我一些他的情况。”
“什么情况?”
“他的失踪可能和他的违法行为有关。”妙云居士迟疑了片刻,宋与希没有插话,等着她把话说完,“他从小就特别难管教,十几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偷东西,不是偷同学伙食费,就是偷老师的班费,派出所管不了他,学校就更管不了他了,被偷的人只能自认倒霉。再长大一点,他认识了一群社会不良青年,又跟着他们拦路抢劫学生,抢不到现金,就抢电动车、自行车。”她苦涩摇头,“你们一定觉得我特别无情,对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
“也就是说,他的失踪可能和他的盗窃或抢劫行为有关。”宋与希没有理会妙云居士的问题,不愿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枉为人母”,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是谁告诉你的?”
“记不清楚了,应该就是村子里某个人说的吧!”
“又是村里人!”宋与希自言自语,她想起了挑拨褚建顺和褚兵兵父子关系的言论,同样是出自村里“某人”之口。“记得是谁吗?”
妙云居士给了否定的回答。
第44章 再访伯公坛
元媛把车停在伯公坛门口,本来想等妙云居士下了车就离开,却不想宋与希跟着一起下了车。
“下车!”宋与希关上车门,朝元媛招招手,“我第一次来,你陪我参观一下。”
“走吧!到屋里坐会儿!”妙云居士也发出邀请,“喝杯热茶。”
元媛不好拒绝,只能调正方向盘,熄了车。
“你又想干什么?”元媛拉住宋与希衣角,让她走慢一点。
“我就是想进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吗?”宋与希一脸无辜。
“你问的那些问题就很有问题,”元媛轻皱眉头,“你问那些问题,纯粹就是在往妙云居士的伤口上撒盐。她儿子失踪二十年了,都能直接去派出所申请死亡证明销户了,能和高力扬的命案扯上什么关系?”
“把每件事情都弄清楚,对查案不是更有利吗?”宋与希不同意元媛的观点,“案子还没破,你怎么知道两者没有关系呢?”
“你问那些问题,难道没有私心吗?”元媛质问,“你有多少意图是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自己很清楚。查案不单单是揭开一个个谜团的寻宝游戏,也要讲人情世故,考虑隐私底线,不能凡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查案也要保持客观公正,不能带上私人情绪。”
“你想说什么?”
“我看得出来,你很护着妙云居士,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同情?悲悯?尊敬?”宋与希第一次对元媛说重话,“别被情感蒙蔽了理智。”
“你怀疑妙云居士杀了高力扬?”元媛忍不住笑了,“你看看,她有杀人能力吗?患了风湿病,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太太,用鱼叉叉死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人,你能想象吗?”
“不是只有凶手才和案件调查有关,也许——”宋与希目光越过敞开的大门,落在神龛上的伯公牌位上,“凶手的杀人动机就藏在她身上。”
“你想看就看吧!”元媛的退让终止了两人的分歧。
元媛跟着宋与希进了伯公坛,两人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根本看不出来前一秒还拌过嘴。
宋与希来到伯公坛,周围转了一圈,顺带手给伯公添了点香油。
“茶泡好了,过来喝一杯吧!”妙云居士在客厅里招呼道。
宋与希端起茶杯,见茶色淡棕,而后闻到一股清甜的桂花香。
“桂花普洱茶?”宋与希浅尝了一口,“是不是还加了点别的什么?”
“加了一小撮肉桂粉。”
“难怪有点甜。”宋与希喝完一杯,又讨了一杯,同时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张足有一米长,郑重其事地镶在相框里,却敌不过岁月的流逝,照片隐隐泛黄。宋与希被照片吸引住了,缓缓走到照片跟前,指着问道,“这张照片有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妙云居士并肩站在宋与希身边,一起看着照片,颇为感慨地说道,“伯公坛奠基仪式那天拍的,下面有日期——”她指着照片右下角浅淡的日期标注,“时间是2012年3月6日上午9点16分。”
“这么小的字,”宋与希指着苍蝇大小的黑字,“您都能看清楚?”
“看不清楚,眼睛早就看不清楚了。”妙云居士会心笑笑,“但是我的心,看得清楚!”她的表情意味深长,神思有点遥不可及。
“南岸村伯公坛建成大典!”宋与希指着另一张照片,一字一字念道,“2012年9月18日!”她喃喃道,“三月动工,九月才完工,整整半年时间,怎么要这么久呢?”
伯公坛是座一层楼小楼,结构很简单,正常情况下,两个月,最多三个月就能完工。
“三月份的时候,钱还没筹够。之所以急着办奠基仪式,是因为那天日子很好,很适合搬迁动土,并且是那年最好的一天。一直到七月份才筹够工程款,7月16号正式动工。”妙云居士指着底下一张小照片,“这就是动工那天拍的。”
宋与希的眼睛在奠基仪式、正式动工以及建成仪式三张照片上来回跳动,照片上的人男女各占一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狂喜之情。
“这人是不是褚建顺?”宋与希指着一个站在照片最后一排又高又瘦的年轻男人问道。
“是他!他看起来没怎么变化吧?”
“胖了。”宋与希狡黠一笑,视线挪移到照片最前排的另一个年轻男人身上,“褚书记?”
“嗯!”妙云居士淡淡地应道。
“他旁边的小伙子是谁?”宋与希指着奠基仪式上站在褚建励右边的年轻男人问道,“怎么后来的照片上就没有他了?”
“他就是失踪了二十年的褚建功。”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他四月份就离开南岸村了。”
“可在警方记录中,他是九月下旬才失踪的。”元媛插话道。
“他四月份为什么离开南岸村?”
“不知道。”
“有没有人可能知道?”
“你们可以向褚书记了解一下。”妙云居士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请问这和你们查的案子有关吗?”
宋与希和元媛都被问住了。是啊!和案子有关吗?二十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和高力扬被杀案有关呢?二十年前,高力扬还只是个八岁孩童。
喝完杯中茶,宋与希想走了,于是递了个眼神给元媛。两人默契十足地找了借口告辞。
“警方当年通过什么方式认定褚建功的失踪时间?”
“褚建功有个相好,是同村人,”元媛说,“她声称她在9月23日那天见过褚建功。”
“她现在在哪里?”
元媛跺跺脚,说:“长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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