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种危险性极高的表演,随时都有可能危害生命,我很不理解,大家怎么会如此热衷观赏呢?”
“人类的本质就是残酷的,喜欢看着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告诫过他,他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然而,一旦灾难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会怨天尤人,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
沈俊航点点头,他的心思稍微从案子上挪移开,也向外望一眼杂耍班子的方向,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还没有开始表演,人越来越多,应该会有点意思。”莫柠揣测道。
“你一点都不担心案子吗?还有心情看杂耍?”
“你的态度过于拘谨了,要学会割离。该玩的时候,开心地、尽情地玩耍,抛开俗务。该工作的事,认真地、负责地工作,全神贯注。如此,才能做到劳逸结合。”
“说得轻巧。”沈俊航挥挥手,“你快坐下,和我再说说案子。”
“彭红鹰软硬不吃,硬扛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他的弱点。”莫柠略一沉吟,又道,“另外,我们最重要的目的是揪出幕后黑手,并且要和他争分夺秒,不能让线索再断掉。
“大人!”游大志身壮如牛,声音高亢,他高喊着冲进酒楼,引起了一阵骚动,“大人,抓到啦!”
“什么?抓到啦!”沈俊航在座位上弹射而起,双目圆瞪,看着莫柠喊道,“太好啦!好小子,你可真神啊!”
“我估计他就是会忍不住出手,有这半个时辰的空档,他肯定不会甘心错失这次机会。”莫柠松一口气,“事出紧急,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虑周全。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等他冷静下来思考,他应该能够识破我的意图,不会轻易自投罗网。”
“不管怎么样,反正,只要抓到人就行。”沈俊航视线扫向游大志,问道,“抓到的人是谁?”
“正是典狱长邢宇。”
“原来是他。”沈俊航脸色一沉,“难怪第二个行刺的狱卒能够逃脱,不然,就凭他的本事,区区小吏怎么可能在我们的包夹中逃脱呢?”
他这句话说得多少有些挽尊的意味,其实,不管邢宇是不是幕后黑手,只要大家足够警惕,狱卒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回到刑部监狱,刑部派遣的侍郎已经等候多时。
按照朝廷的规定,衙门办案子讲究结案率。因此,每个衙门的案子都由各自主导,刑部不想无端端招惹上大理寺的案子,万一无法办结,将会严重影响刑部衙门的年终考核。因而,前来协助的侍郎就像个吉祥物,端坐在堂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好似观赏皮影戏的看客。
邢宇在监狱的审问室醒来,双手双脚反绑在椅子上。他眯起双眼,环顾屋内。沈俊航坐在堂上,面无表情,威严地挺着腰身。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后脑难以言说地隐隐作痛。身下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嘴里满是腥臭的咸味,他立刻判断,有人用缸里的浊水泼醒了他。
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地涌上来。他记得,支使开手下狱卒后,他拿着有豁口的铁剑走进彭红鹰的牢房。就在他想用那柄铁剑刺穿彭红鹰的胸膛时,身后蹿出大理寺的三名捕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根木棍狠狠地砸了下来,他旋即两眼一黑,直到如今才清醒过来。
他蠕动灵活的舌尖,探索牙齿深处的藏匿物。东撩西拨好一阵,却什么都没有探索到。他双眼一瞪,茫然地望着端坐堂上的沈俊航,一下就明白了,他们当即打晕自己的原因。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沈俊航指尖放着一粒小巧的白色药丸,“见过鬼还不怕黑吗?你们一个个视死如归,动不动就服药自杀,我怎么可能不对你防备一手呢?”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沈俊航咬咬唇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邢宇,所以没什么可说。
“邢典狱长,现在你已是阶下之囚,我劝你,好好配合调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邢宇狞笑一声。他试着转动脖颈,脑后的棍伤扯痛,令他扭曲了表情。
“老实点!快走!”门外传来游大志粗鲁的催促声,紧接着,就看见彭红鹰在他的押送下走进审问室。
彭红鹰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恶狠狠地瞪着邢宇,一个前冲就要扑过去,游大志死死抓住肩膀,阻止了他的向前暴冲。
邢宇冷冷地看着盛怒之下的彭红鹰,后者嘴里正痛骂着污言秽语,甚是聒噪。
“蠢货,我们都中计了。”邢宇耸耸双肩,摆出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
“沈大人,”彭红鹰咬着牙跟,赤红着双眼,说道,“你让我杀了他。只要我杀了他,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蠢货。”邢宇冷笑一声,说道,“我没有杀你大哥,真正的凶手就坐在那里。”他扬起下巴,示意凶手是沈俊航。
彭红鹰先是震惊,继而是愤怒,最后是困惑。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一时间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第111章 第二十七章
“你的兄弟夹道行刺本官和世子,”沈俊航板着脸,“本官不过是自卫杀人。况且,本官本就没有对你的兄弟痛下杀手,彭金辉乃是服毒自尽。”
彭红鹰视死如归,若是硬和他对抗,反而容易遭到更猛烈的抗击,沈俊航不得不软化态度,尽量从彭红鹰嘴里得到更多消息。
“杀人的是你,递刀的却是他。”彭红鹰并不愚蠢,他的视线从沈俊航移向邢宇,“你为什么要杀我?不就是害怕我供出库银劫案的真相吗?你要不是心里有鬼,何必对我下杀手?”
“彭红鹰,你最好小心说话。”邢宇威胁道。他的态度依旧傲慢,好像他还是刑部监狱的主事人。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能威胁我的吗?”彭红鹰挑起嘴角,“这么多年来,我算是弄明白了你捉弄我们兄弟三人的手段。你拼死拼活当上刑部监狱的典狱长,用我来威胁青山和金辉,让他们替你卖命,为你的主子干那些见不得光的累活脏活。你从来就没有真的打算放过我,对不对?”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
“邢宇,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个软柿子,不敢对你用刑吧?”
沈俊航从桌案后面站起身,顺手抄起一只铁棍,放在热浪滚滚的火炉上。
“身为典狱长,你比谁都清楚,官差被抓进牢房之后,结果会是怎么惨烈吧?”
邢宇脸色一变,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跳动的眼角却暴露出他的痛苦和恐惧。他不害怕死亡,不害怕烙铁,却不由得害怕牢狱生活。
一旦关进监狱,别说犯人们会对他百般折磨,狱卒们私下的手段更会令他绝望。他目光发愣,一幅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画面,飞速在眼前掠过——阴暗的角落、蜷曲的身体、满屋子的臭汗以及发出臭汗的男人们。
“你们想知道什么?”邢宇双唇发颤,他必须做出选择。
邢宇比谁都清楚,他和彭红鹰不一样。彭红鹰是江湖人,镖师,在监狱里有天然的优势,那些囚犯敬畏江湖人。邢宇则是官差,甚至是典狱长,囚犯们恨之入骨的一类人,要是落在囚犯手里,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
“只要满足我的条件,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你还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吗?”
讨价还价的阶段,谁都不能怯场。沈俊航很需要邢宇的供词,但是,不能让对方察觉这个事实,否则,对方只会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不断增加砝码。
“别以为只有你们在调查我,我就不会调查你们。”邢宇还是不慌,他知道自己的价值,“你们已经查到这一步,应该也意识到,案件背后还隐藏着更加庞大的秘密。你们要是不赶紧行动起来,那个孩子会面临你们无法想象的危险。”
“什么孩子?”
“从破庙出来的孩子,不是都准备上学堂了吗?”
莫柠倒吸一口凉气,她直觉这些人迟早都会追踪到小滑头,只是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这么快查出来。
摆在沈俊航面前的选择不多,他必须保护小滑头的安全,邢宇的供词能够直接帮忙锁定幕后黑手。就眼下的状况来说,即便不能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但是,至少他们会弄清楚该防范来自齐王府的哪个人。
目光对上沈俊航的那一刻,莫柠很有默契地跟着他走出审问室。
两人找到个不太起眼的角落,沈俊航警惕地看看周围,直到确定周围没有偷听的人,他才又拉着莫柠往角落里挪了挪。
“我们必须考虑清楚,要不要和他交易?”沈俊航问道,“你的意见呢?”
“我们还不清楚他的条件是什么。交易的前提是,彼此双方要清楚对方的条件。”
“晾一晾他,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沈俊航说着,踹了两脚墙壁。
“好好和他们谈一谈,”莫柠说道,“邢宇和彭红鹰之间,至少要撬开一张嘴。”
“邢宇背后还有人,彭红鹰却未必知道对方身份。”
“没错,这就是邢宇供词的重要之处。”
“但是,他会跟我们说实话吗?万一,邢宇编个故事误导我们,怎么办?有时候,查错方向远比查不到方向更糟糕。”
“邢宇的供词就是一把双刃剑,是真是假,在掌握更多证据之前,我们难以断定。”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确保他对我们说实话?”
“先听听他怎么说,反正,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莫柠回过脸来,面向沈俊航,说道,“这一次,我们可能要冒点风险,除非楚龙、楚凤那里能有收获。”
“这兄妹俩怎么了?你给他们安排什么任务了吗?”
“我安排了楚龙蹲守在监狱外面,跟踪那个行刺失败,并且逃走的狱卒。”
“这才是你不让我们追踪他的原因,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计划是这样的。楚龙跟踪狱卒,在狱卒寻求背后之人帮助的时候,趁机锁定黑手身份。”
“三重保险。”
“什么?”莫柠吃了一惊。
“我们的线索有三重保险,分别是邢宇、彭红鹰和楚龙。”
莫柠犹豫不定,刚才有个念头在她的头脑中一闪而过,可惜她没有抓住。
邢宇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焦躁地蠕动身躯,一见沈俊航重返审问室,立刻喊道:“沈大人,时间不等人,别考虑得太久了。”
“你确实应该着着急,”沈俊航走到邢宇的跟前,冲着他的下巴顶上一拳,发泄完怒气,才缓缓说道,“先说说你的情报。我们要根据你的情报,判断有没有跟你做交易的价值。”
“沈大人,既然要做交易,你起码也要表现出一点诚意来。”
眼见有商量的余地,邢宇立刻冷静下来,在头脑中为自己谋划最大利益。
“先说说你的条件。”
“三个条件。”邢宇翘起嘴角,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
“大老爷们,说话就不能利落点吗?”
“第一,放我走,让我去西域,并且安排三匹快马和一百两碎银给我。第二,不再追究库银劫案,不得再以这桩案子将我入罪。第三,我不踏足中原,你们不能追捕我。”
“杨亚蓉的死跟你有关系吗?李玉伟是不是你重伤的?”
邢宇没有提及杨亚蓉的命案和李玉伟的伤人案,唯独提到了库银劫案,不由心生疑虑,似乎邢宇不担心这两桩案子会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能不能答应我的要求?”
沈俊航望一眼刑部的协查侍郎,后者扭过脸去,用后脑勺对着沈俊航,确切表明了事不关己的放纵态度。
“没问题。但是,前提是你能提供真正有用的线索。”
“你会发现,你刚才做了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交易初步达成,邢宇恢复成典狱长的姿态,傲然扫视全场。此时,彭红鹰正关在审问室隔壁,对审问室里面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第112章 第二十八章
丁瑶想起自己已经有三天没有去过大理寺衙门了。衙门里没有新案件。陆奕然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沈俊航常有公务在身,且他又是个男子,不便一直跟随左右。因而,丁瑶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到衙门里活动,索性便歇息三天。
原本,丁瑶还打算继续歇息,直到发生新案件,才去府衙转转。可是,昨日在长安大街遇到莫柠之后,她心里有根弦被人重新撩拨起来。
今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她就有种要立刻见到莫柠的冲动。正是这股冲动,驱使她违背了和叶启晖到远山寺吃斋饭的约定,匆匆忙忙地赶到大理寺衙门。
叶启晖接到丁瑶的失约信的时候,正在和家人们用早膳。主桌上,叶降军坐在主位,两侧是两位夫人,接着是叶启明和叶启晖兄弟二人。侍妾和其余儿女则在另一桌吃饭。
将军府管家火急火燎地送上信件,叶降军一看便知是丁尚书府的来信,便问道:“是不是丁瑶的来信?你们难得约着去远山寺吃斋饭,记得好好表现。丁瑶是尚书千金,家境优渥,婚前有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要斤斤计较。”
说完,他瞥一眼叶启明,接着说道,“等将人娶回家中,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再学慢慢驭妻之术也不迟。切莫像你的呆头兄长一样,早早留下不良印象,想弥补也弥补不了。”
“爹,此事怎么能怪我?丁瑶身为敏妃胞妹、尚书千金,出身名门,难道不是更应恪守体制吗?孩儿不过好意提醒两句,谁承想,好心当作驴肝肺,反倒以此为理由,处处非议于我。依我看,他们家就是想找点借口,回避联姻,以此疏远我们,向皇帝表忠心,讨好主子。”
“黄口小儿,休得胡诌!”叶降军怒斥道,“朝堂大事,岂容你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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