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器?不就是被凶手拿走了吗?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说不定凶器上会留下能够证明凶手身份的关键证据,所以凶手才会拿走它,找到凶器确实有助于案情的推进。”
“你说得不无道理。”沈浚航叹一口气,说:“还是跟你搭档比较好,不像某个人,总是藏着掖着,令人摸不着头脑。”
莫柠走在前面,冷冷地扬起嘴角,不予理会。
第14章 第14章
大理寺监牢主要关押一些尚未定罪的嫌疑人,设防级别不高,值守人员实施“三班倒”的轮班制度。看守人员和周边巡查人员各三班,每班各配四人,共三十六人。牢门在两名看守人员的推动下,发出沉重的“咔咔”声,牢门开启,莫柠、丁瑶和沈浚航都被一股酸臭的味道呛得直掩口鼻。三人犹豫着跨进监牢,愁眉苦脸地往前挪了小三步,就听到牢门被无情关紧的响声。三人硬着头皮张望了一会儿,一位四旬男子微笑着迎上前,借助微弱的灯光,三人看清了男子平凡的长相、中等偏肥的身材以及夹杂着几缕黑丝的银发。
“卑职大理寺监狱典狱长梁辉拜见三位大人。”梁辉洪亮的声音在监牢内回荡着。
沈浚航清了清嗓子,莫柠和丁瑶往旁边让了让,沈浚航走到梁辉面前,带着浓厚的官僚气,趾高气扬地说:“梁狱长,我要的人呢?”
“回大人,那人正在押往审问室,请随我来。”梁辉唯唯诺诺地在前头带路。
大理寺监狱是一幢全封闭的建筑,没有窗户,阳光只能通过三人刚才跨入的大门投射进来。每走三步,通道两旁的墙壁上就会出现一只烛台,上面微弱的橘色烛光为监狱提供了照明。跟随着梁辉走过一条百来米长的通道,在尽头往右拐,四五步之后再往左拐,一名年轻的狱卒正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扇栏杆门的另一侧,慌张地尝试开锁。试到第四把钥匙,锁终于开了,狱卒偷偷松一口气,低着头打开门又低着头关上门并再次上锁。穿过这扇门,正对面还有另一扇相似的门,第二扇门后也有一名狱卒,两名狱卒年龄相仿,后者却显得老练许多,第一把钥匙就顺利打开了门。门后就是大理寺的审讯室,离门最远的那扇墙前立着一套肃穆斑驳的主审官桌椅,再往前是左右各一张供陪审官使用的太师椅;另外两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讯工具,全部刑讯工具都有多多少少的磨损痕迹。
沈浚航入座主审官席,丁瑶和莫柠坐左右陪审官席,梁辉站在沈浚航左后侧,开门的狱卒严阵以待地守着还敞开着的门。莫柠隐约听见牢门开启关闭时发出的刺耳的叫嚣声,没过多久,一个头顶脏乱头发、身着破旧囚衣的犯人在两名狱卒的关押下走进审讯室。犯人抬起头来,莫柠见到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双眼凹陷、眼眶浮肿泛黑、精神颓废、心如死灰的犯人,丝毫无法令人将其与那个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乔家大少爷联系在一起,莫柠和丁瑶都于心不忍,目光挪向了别处。
“堂下何人?”沈浚航冷漠地抖着官威,粗着嗓子喝道。
乔进诚趴在地下磕了个头,哑着嗓子说:“草民乔进诚叩见沈大人。”这是一把喊到沙哑的声音,听得莫柠和丁瑶直起鸡皮疙瘩。
“乔进诚,本官今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昨晚找巫洁究竟所为何事?”
“大人。”乔进诚低着头,竭尽全力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道:“草民是清白的,没什么可多说的,只求大人明察。”
沈浚航怒不可遏地拍打桌上的惊堂木,斥道:“乔进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和巫洁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乔进诚猛地抬起头,龇牙咧嘴地往沈浚航冲去,押解他的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两人都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乔进诚动弹不得,却还在面目狰狞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如野兽般低吼着。
“乔公子。”莫柠站了起身,乔进诚停止了挣扎,漠然地看着莫柠,“你若是想要保守巫洁怀有身孕的秘密,我劝你不必再费心机了,大理寺的验尸官已经证实巫洁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乔进诚整个身躯都瘫倒下来,莫柠示意狱卒放手,乔进诚久久地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真的有孕了?家丑,家丑啊!”乔进诚爬起身,盘腿坐在地上,说:“前天,未时时分,我从瓶儿那里出来往家走,在丰安坊附近看到巫洁穿着丫鬟的衣物鬼鬼祟祟的。我以为她又要吃里扒外,用乔家的钱贴补她烂赌的兄长,所以我就偷偷地跟了过去。当然这不是君子所为,我并不以此为荣。”乔进诚吃力地咽了口口水,说道:“给我喝点水,行吗?”沈浚航点了点头,狱卒便端来一碗水,乔进诚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最后,我跟着她走到了崇义坊,亲眼见到她走进了曾家医馆。”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乔进诚又要了一碗水饮尽,说:“曾家医馆,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曾家医馆的勾当,曾思怀的主顾多数都是平康坊的姑娘,良家妇女又怎么会出入这种地方呢?谁不知道那是专门替人堕胎的魔窟呢?”乔进诚咬牙切齿地捶着地板,说:“为了证实我的想法,巫洁离开之后,我找了曾思怀当面对质。”乔进诚冷笑道:“一开始,曾思怀还吵嚷着要保密,得了我十两银子之后,就把事情和盘托出了。当然,这孩子说不定不是孽种,所以我就找到了付昆,旁敲侧击地探听到我爹起码两个月没有和巫洁同房。”乔进诚敲敲脑门,说:“我一直在找和巫洁独处的机会,可是白天根本不能,所以我一直等到昨晚,没想到还是被人看见。可是我真的没有杀她,我走的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
“你走的时候,有没有人屋里亮着灯呢?”
“没有,只有巫洁房里亮着灯。”乔进诚捂着脸,说:“当晚我就不应该离开,可是她——,她威胁我,我不得不离开。”
“怎么回事?”
“巫洁刚进门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和我们关系还不错,她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我和雨萱,我对她推心置腹。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瓶儿,对她一见钟情,可是瓶儿只当我是普通的客人,忽冷忽热的,不愿和我亲近。我便向巫洁寻求帮助,她告诉我以前经常在市井听说像瓶儿这样的女孩喜欢有才华的人,她提议我多给瓶儿写写诗、送送词。可是我哪有自己作诗的才华,她就提点我,让我抄一些前人的诗词给瓶儿,让瓶儿看到我的诚意。之后我就会裁一些纸条抄写几句诗词,偷偷从瓶儿门缝里塞进去,果真打动了瓶儿。”乔进诚叹一口气,说:“可能是当时我太大意,不知道怎么回事,留了张纸条在巫洁那里。她拿着这张纸条要挟我,逼我装作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否则她就告诉所有人是我玷污了她。我没有办法,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我没有脸面待在乔家,所以我去找了瓶儿。原本打算在她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却听说家里发生了命案,不得不回家。我想着,既然巫洁已经死了,我就没有必要继续追究此事了,我最不想看到我爹一辈子的清誉毁于一旦,我才决定隐瞒此事。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杀她,真的不是我。”
“你所说的事情我们会向瓶儿姑娘求证。”莫柠坐回原先的位置,说:“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
“巫洁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那个奸夫肯定不是外人,只能是现在住在乔家的那些人。”乔进诚咬着唇,接着又喝下一碗水,郑重其事地说:“我也想知道是谁,据我了解,现在只能排除我、我爹、付昆和我的书童韩达。”
“你有没有跟巫洁说过你抄写的那些诗词的意思?或者征询她的意见?”
乔进诚露出嗤之以鼻的蔑笑,说:“她根本不识字,我怎么可能去征询她的意见?何况我抄写的都是情诗,怎么好意思告诉她呢?”乔进诚想了片刻,说:“你们有没有找到那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哪首诗?”
“是《上邪》,你有没有印象?当时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这首诗会在巫洁手里?”
“《上邪》?”乔进诚双手抱头,竭力回想,最后却徒然地摇着头,说:“我记不起来了。我经常会一次写十几、二十张纸条,然后一次送一张给瓶儿,少一张两张的话,我也不容易察觉出来。”
“乔公子,有句话问出来会很难堪,不过我希望你如实回答。”莫柠紧盯着乔进诚,说:“你觉得巫洁对你有没有异样的情愫?”
乔进诚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声地低下头,沉默良久,才冷冷地说道:“她并没有跟我明说,可是我能感觉到——”乔进诚舔了舔嘴唇,说:“没错,她对我有别的期望,特别是我爹卧床之后,她表现得更加明显。后来我开始害怕了,所以我才拿她的哥哥们开刀,跟她彻底决裂。”
莫柠沉默地坐着,凝神静思,仿佛已超然世外,对眼前的事物毫不在意。这是莫柠在脑海里整理线索的惯有神色,沈浚航对此了然于胸,便说:“乔公子,你的话都说得通,可你还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所以我们还要暂时扣押你。”
“沈大人。”乔进诚屈身趴在地上,恳求道:“我求求你,这件事情一定不能传到我爹和奶奶耳里,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求你了。”乔进诚恳切地磕了个头。
“我只能答应你,如非必要,尽量不提及此事,别的我不能保证。”
“谢谢沈大人。”乔进诚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沈浚航大发怜悯之情,不忍心再看到乔进诚的惨况,轻声问道:“叶小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
“把犯人押下去。”沈浚航挥了挥手。
两名狱卒押着乔进诚离开审讯室,室内陷入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沈浚航和丁瑶愁眉紧锁,依旧毫无头绪,莫柠的神情却由阴转晴,比审问之前显得轻松些许。三人迫不及待地走出监狱,由典狱长亲自送到监狱门前。
“梁狱长,刚才那位乔公子很可能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多关照些。”莫柠偷偷将钱塞进典狱长手里,说:“小小心意,就当是我请兄弟们喝个小酒。”
梁辉试图推回给莫柠,说:“莫公子的好意,卑职心领了。”
“你可一定收着,不然我不放心。”莫柠抽回了手,说:“梁狱长尽管放心,这是我个人的心意,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告辞,请回吧!”
“那我替兄弟们谢谢莫公子了。”梁辉拱手告别,转身而去。
第15章 第15章
从大理寺(义宁坊)到平康坊途径西市和六个里坊,一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繁荣昌盛的景象。走进平康坊却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街道人丁寥落,店铺大门紧闭,满目皆是冷清颓丧的景象。莫柠轻车熟路地走在前头;丁瑶跟在莫柠身后,用好奇的眼光不安地窥视这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接近的烟花之地;沈浚航亦步亦趋、战战兢兢地跟着丁瑶。
来凤楼位于平康坊的西南角,曾是坊内首屈一指的青楼。由于地处偏远,加之寻欢阁和黄粱殿的崛起,来凤楼不经不觉间失去了首席的宝座。虽不似往日辉煌,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风浪洗涤过后的来凤楼岿然不到,与寻欢阁、黄粱殿成三足鼎立之势,明面上彼此客气谦让,暗地里硝烟弥漫、势成水火。
“莫公子,”这是一把清甜的声音,人如其声,声音的主人是一位长得比声音还甜美的妙龄少女,淡粉色的衣裙、淡粉色的头饰配以淡粉色的俏丽脸蛋,洋溢着烂漫无邪的青春气息。
“铃儿?”莫柠诧异地唤了一声便迎上前去,左右顾盼,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呢?白姐姐呢?”
“姐姐还在殿里——”铃儿注意到丁瑶和沈浚航也走了过来,便止了话。
“不是约好巳时启程吗?莫非有什么变故?不妨直言。”
“没事,一切安好,姐姐还在殿里收拾细软。”铃儿咬着唇,呢喃思量片刻,急声说:“公子是来跟姐姐话别的吗?”
“我是来查案的。你——确定没事吗?”
铃儿倒吸了一口气,说:“没事,真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好好照顾自己,替我告诉白姐姐,我祝福她婚姻美满、早生贵子。”莫柠歪着头温柔地笑了笑,说:“那就不耽误你了,后会有期。”
莫柠往前迈出一步,铃儿却一个箭步窜到莫柠面前,张开双手拦住去路,说:“公子,你能再去看看姐姐吗?要是临别之前见不到你,姐姐会抱憾终身的。张员外等姐姐一上午了,可姐姐总是找借口拖着,我知道她想再见你一面,公子——”
“铃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是我狠心,可我真的不能去。”说着,莫柠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铃儿,“你把这个交给白姐姐,她就会明白了。我还有公务,恕不奉陪。”莫柠绕过铃儿,抽身而去。
铃儿气呼呼地站在原地,恼怒地跺了跺脚,又羞又愧,不由得红了眼眶,热泪在眼眶里转了一转,滴下一滴泪珠便成了怎么都止不住的决堤泪水。铃儿一路哭着跑回黄粱殿,一见到白璐就冲上去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白璐听着这令人心碎的哭声,又被勾起来伤心处,也抱着铃儿痛哭起来。哭着哭着,铃儿先缓过劲来,抽抽搭搭地松开手,姐妹二人离开了彼此的怀抱。铃儿擦干了自己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白璐的泪水。铃儿焦急地用双手捧起白璐的双手,说:“姐姐,你别哭了,为了莫柠那个负心汉、薄情郎,不值得呀!”
“铃儿,你在说什么?我不许你这样诋毁莫公子。”
“姐姐,你醒醒吧!他根本看不起我们,巴不得立刻和我们划清界限。”铃儿激动得跳起来,说:“我原本想去找他过来再见你一面。结果出门一拐角就遇到了他,我都说出口要他来见你一面,可他只留块玉佩来打发我,说什么见到玉佩,你就能明白他的意思,简直混账。”
“玉佩呢?”白璐弹起身,抓住铃儿的双肩问道。
“在这。”
铃儿亮出塞在腰间的玉佩,白璐夺将过去,用双手珍而重之地捧着,稳稳地压在心头,泪水就此止住。白璐跌跌撞撞地往后退,铃儿上前扶她坐下,沉默了一阵,白璐清冷地说:“铃儿,最后清点一次物品,收拾齐全,然后去通知张哥,我们立即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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