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武不是朕杀的啊,徐经武是你们这些人一同逼死的!如果你们不逼迫朕,不把朕逼上绝路,朕会如此吗?朕要翻身,就必须收回兵权,就必须让徐经武死!”
“臣,未曾逼迫陛下”,苏仕元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带着浓浓的失望,“蒲庚,也未曾逼迫陛下。”
“蒲庚是没逼朕!可是他在朝中威望太高,他威胁到朕了啊!那些年的叛乱和不太平都是蒲庚解决的,朕怎么好放心他这个老师压朕一头呢?朕杀他是情有可原啊,哪一辈不是这么干的呢?”
“良将雪藏,忠臣饮恨,是啊,陛下总有杀他们的理由,陛下总说历朝历代都如此”,苏仕元回忆着蒲听松跟他说过的话,回忆起江弃言跟他辩论过的曾经,他眼眸忽然凌厉,“可从来如此就是对的吗!”
“放肆!苏仕元!他们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只有你在帮朕,朕原本想请你入朝为相,你却说出如此胡言乱语,你莫不是也有了反心?!”
“或许吧……”苏仕元目光平静,“也许臣有了反心,也许臣只是不想一错再错。”
“陛下,你没救了。”
江北惘万料不到一贯温润和善的苏仕元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他当即暴起,拔出腰间的剑,就刺进了苏仕元的胸膛!
他像是不解气,一下又一下刺着,每捅一剑,就发出一声爆喝,“朕没救了?!是你没救了!”
“蒲庚说他教不好朕,救不了朕!”鲜血如注,喷射在江北惘脸上,但他的神情却更加癫狂,“徐经武离京前,说他宁愿死在大漠,也不愿意救朕!”
“如今你也觉得朕无药可救!你们都不救朕,那也没关系!朕不需要谁来救!朕自己可以救自己!朕有兵权,朕坐拥遗忘谷,朕才是天下的主人!朕要什么没什么?朕轮得到你们来救?!”
苏仕元的尸体轰然倒地,江北惘目光冰冷,“给朕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去!搬不出去就放火烧!朕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他唇角微勾,“那个逆子跑了没关系,他逃不掉的,他活着终究是个隐患,加大兵力给朕搜!无需活捉,朕要他死!”
第46章 笼中鸟,金丝雀
遗忘谷的一切毁在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大火中。
烈火让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终究以灰飞烟灭的形式谢幕。
隔着几公里,蒲听松看见了那场冲天火光,瞬间明白了江弃言的处境,他不再选择隐忍,“行动。”
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蒲听松却悄然离场,独自骑马赶往遗忘谷。
江弃言醒了,他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愤怒。
他在地窖中,看不见遗忘谷的火光,但他在晕过去前,听明白了苏仕元话里话外的决绝。
父皇在追杀他!父皇如果没有找到他,那么遗忘谷会如何?
会承受无端怒火!
他已经不敢想苏仕元和遗忘谷会是什么下场了,而这……都是因他而起。
地窖的门忽然被粗暴撬开,一队卫兵冲进来,个个凶神恶煞,“臣请太子殿下赴死!”
“哎”,为首的那人制止,“死前何不先爽一爽?兄弟们,你们有谁玩过太子吗?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秦廊已是强弩之末,死死把他护在身后,强撑着没有露出虚弱,“你们就那么胜券在握,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我们难道不是已经赢了吗?”那人好笑地看着他们,“从前我们被迫分散隐藏在各处,见不得光,如今逆贼大势已去,我们才能四处行走,托圣上的福,我金羽卫终于重返世间!”
“憋了那么久,当然是要好好爽快爽快,才对得起自己十年如一日的蛰伏牺牲!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那还等什么?拿下那老头!”
秦廊剑都快拿不稳了,他正准备拼命,手里的剑就不翼而飞。
江弃言握着剑,神情无悲无喜,那说话之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些手下就已经全部人头落地。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种冰冷的寒意在身上蔓延,很快凉了手脚。
握着剑柄的指尖甚至都感到了一丝刺痛,可他只是沉声,“你要怎么爽?”
“他娘的……”那人骂了一声,转身就准备遁走。
江弃言甩了一下手腕,手中剑飞脱而出,贴着那人的耳廓,贯穿耳朵把那人钉在了墙上!
“为什么不答我?”随之而来的,是江弃言的手,他攥住那人的领子,“说啊,你要怎么爽?”
“你不说算了,我赶时间”,江弃言手指用力,拧断了那人的脖颈。
他要……他要去找先生……先生一定很危险……他要去找先生……
江弃言一转身,就瞬间呆愣当场。
蒲听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六年了,六年都快有他走过的半生那么长了。
先生还能认出他吗?
应该是能的,因为那道视线还跟以往一样专注,看得他心里发毛。
对,就是发毛,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先生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紧紧看着他!
“快结束了”,蒲听松的目光紧随着他,“剑放下,你过来。”
江弃言知道放下剑意味着什么,可他不在乎,他把剑还给秦廊,再转头的时候,便看见先生的目光温柔下来。
那样的温柔,是安抚,也是哄骗。
可他真的太想念了。
想到极致的时候,他反而不着急了,他一步一步走着缓慢的步子,似乎把每一步都刻在了心底。
他慢慢圈住先生的腰,把柔软的脸埋进那满是雪松香气的胸口。
“怕吗?吓坏了吧?”先生有一下没一下揉着他的头发,“为师来晚了,跟你道歉。”
一切好像还跟以前一样。
江弃言把脸埋得更深了,他深呼吸,又缓缓吐气,那些雪松的味道好像要慢慢把他淹没,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鼻孔驱逐,又不受控地想要再吸一点点。
没办法,它融在空气里,难舍难分,他离不开空气,也离不开它。
六年了,离开先生的那六年,他独自生活,不受温柔蛊惑的时候,他想通了很多。
可即便想通了,他依然离不开那份温柔。
于是他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就不是阴谋,是阳谋。
哪怕他知道这不应该,他的身体也早已经习惯了亲近。
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小弃言长高了”,蒲听松用自己的身体丈量了他一下,“怎么还是那么小小一只。”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依偎在先生怀里,所以像一只小鸟。
像一只……金丝雀。
接下来就该是进笼子的时候了,不是吗?
“先生……”他终于开口,说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一切安好。”
“可以给我检查一下吗?”这句话是试探,同时也是示弱。
蒲听松还是老样子,从来滴水不漏,轻轻一笑,就能轻松化解他所有招数,“小弃言想怎么检查?为师总不好当众脱衣服……”
江弃言没有答,他只是用行动告诉先生,他要如何检查。
他用手从先生的腰线一路摸上去,然后是腹部、胸膛。
“先生……”等前面摸完,他轻声,“转过去……”
蒲听松隐隐约约从他暗哑的嗓音里听出他似乎在压抑什么,却没有放在心上,很配合地转了身子。
等他摸完了背,摸到了后腰,还要继续往下的时候,蒲听松忽然转身,禁锢住他的两只小手,“好了,该摸够了,再往下为师该恼了。”
其实没摸够,从来都不够。
从小到大,每一次他都觉得不够,可每一次先生都不愿意继续。
“先生……”他小心翼翼藏住眼底疯狂,“想再抱一会,我很想念先生。”
眼前的兔子似乎变得有些危险,蒲听松一贯秉承收放有度的原则,既然他要更多,那就如他所愿,总是得不到满足,自然会有叛逆的风险。
蒲听松没怎么犹豫,就抄着他腿弯把他抱起来,“走吧,杀回京城,打你父皇一个措手不及。”
说杀回京城,就是真的杀回的京城。
蒲听松搂着他骑马,一路不知抹了多少人的脖子。
很惊险,但很安心。
江弃言始终窝在先生怀里,先生不需要他帮忙厮杀,他只需要稳稳当当把自己挂在先生身上就好。
等到了午门,看见站在门口率领众臣迎接的方鸿禧之时,他才明白过来这是怎样一场惊天布局。
而方鸿禧又在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秦时知与方鸿禧站在一起,江弃言的目光定在他们相扣的十指处,他不知这六年间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这两人似乎走到了一起。
方鸿禧上前一步,跪,“恭迎陛下回宫,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江弃言注意到方鸿禧说的是陛下。
仅此一词,他便明白了为什么先生不带他去漠北,反而要顶着危险入京。
是让他篡位吗……
江弃言声音平稳,“平身。”
那就篡位吧,他不是小孩子了,已经不对那个人抱有任何期望了。
那个人想让他死,他也不会再认那个人做父皇。
“朕的皇弟现在何处?”江弃言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孔,“软禁即可,不必伤他性命。”
方鸿禧低着头不动,直到蒲听松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听不见吗?按陛下说的做。”他这才连连称是,“臣领旨,这便押二殿下入宫!”
蒲听松一个眼神,众臣便各归其位。
等人群散去,江弃言望着皇宫的方向,声音中的威严散去,只剩下温顺,“漠北那边……”
“陛下要记住,人心无论何时都要胜过物品。
“即便他有虎符,即便他曾经是皇帝,却也比不过小世子的威信,因为镇北军说到底是镇北王的家兵,而徐世子才是他们的主人。”
所以这六年,先生是在暗中协助表兄收回旧部吗?
那么那个人到了漠北,便是自投罗网。
如蒲听松所料,江北惘确实是打算去漠北,但他没想到江北惘对江弃言的怨念那么大,竟是先去了遗忘谷。
蒲听松原本是在漠北亲自等着江北惘到来的,但遗忘谷的事让他改变了主意,先拥江弃言成新君,再来料理江北惘不迟。
江弃言沉默了很久,直到快要到宫门口,才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尽量软声,“先生要回府吗?”
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冷冰冰的宫里吗?
很荒唐,先生大概不会同意,但他就是想,“先生入宫住好吗?”
“您说呢,陛下?”蒲听松似乎不再掩饰那些锋芒。
他只感到一道极具威胁的目光向他裹挟而来,先生的声音低沉而不容拒绝,“陛下听话一点,臣会经常入宫看您的。”
江弃言低着头,在蒲听松看不到的角度扯出一抹冷笑。
先生还真是会拿捏他啊,想要先生的陪伴,就必须好好表现,乖乖听话。
他把脑袋靠在先生身上,静静靠了一会,“我会乖的……”
“您一直都很乖”,蒲听松两根指头抵着他的额头,把他脑袋推远了一些,“但是要记好,自称朕或者寡人。”
“陛下,您该回宫了,总赖在臣身上可不行。”
第47章 试探
内廷已经清扫过了,乾清宫江弃言去过,西侧养心殿却是从未踏足的。
那里是历代皇帝就寝的地方。
江弃言推开门的时候,宫女已经换好了床品,正在屋内洒水擦地。
他没有打扰她们,退出去关上门,在看到江北惘的痕迹一点点被抹除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先生掌心的那只金丝雀换人了。
又或许,其实从来没有换过吧。
江弃言走到坤宁宫,那是他在这宫里最熟悉的地方了,但……
物是人非,里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多逗留,只是又转去了别的地方。
后宫尽数空着,按理说他既然继位,皇后该升太后,但慈宁宫并没有人。
直到他走到浣衣局,看到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如今蓬头垢面,臂上满是冻疮,见到他来,目光躲闪,卑微伏地行礼。
江弃言心中并没有快意,反而被不知道什么滋味填满了心头。
说到底都是江北惘造的孽,他小姨也是苦主。
“你出宫去吧”,江弃言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朕准了。”
女人抬起头,目光复杂,有惊疑、有感激,还有一丝期冀。
她原本以为陛下是来报复她、羞辱她的。
最起码也应该使一点绊子,让她在这浣衣局不好过。
可陛下竟然放她走了,她出了宫,是不是就可以……
女人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
不可能了……她的身子已经……
而曾经的心上人也早成了家,她难道去给人做妾吗?
那会让整个绥阳成为笑话的。
她不再年轻,也不再有雄厚的母族背景,姜氏做的坏事太多,已经被帝师连根拔起。
女人想起出阁那天,她对镜梳妆,笑颜如花。
37/60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