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跟夏槐序说,他不想让夏槐序觉得自己多想专门找他似的。
他起得早,和医生上班的时间一个点儿到的,正是人多的时候,出租车只能停到医院门口,路银塘裹着羽绒服,打石膏的那只手硬是没能伸出去,被他缩在了怀里,就那么把拉链拉上了。
门诊的几部电梯上下来回了两趟,路银塘愣是没挤进去,他虽然不着急,但没什么耐心,第三趟下来的时候他抬腿就往里走,旁边一个魁梧的大哥侧身怼了他一下,又把他挤出去了。
路银塘深呼吸了一口,正想开口,旁边一人先喊起来了:“有没有素质!没看见人胳膊都没了啊还好意思挤人家,不知道礼让老弱病残啊?”
声音很清脆,小孩儿似的,说完就推着路银塘进了电梯,把那个大哥给挤出去了,按上了电梯门。
路银塘顶着一电梯人同情的目光,闭了闭眼,先把羽绒服拉链给拉开露出了受伤的手,然后才摘了口罩,对旁边的小孩儿说了声“谢谢”。
对方瞪着眼,盯着他打着石膏的手,“你有胳膊啊……”
话说到一半,小孩儿抬起头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小孩儿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几声,“路老师?”
路银塘看着乔心远嫩得跟鸡蛋清似的脸蛋,啊了一声,“乔医生,好巧。”
乔心远立马脸红了,哪怕做了这么久医生了,但被自己高中老师这样叫,他还是很不好意思,“你别笑话我了。”
“没笑话你,”路银塘笑了,“为师替你感到你骄傲。”
“得了吧,你嘴还这么贫呢。”乔心远看了眼楼层,“路老师,你去骨科啊?”
“对,挺明显的吧。”路银塘抬了抬石膏。
“今天是他们科主任问诊,你来着了,他可厉害了。”乔心远看着电梯到了创伤骨科这层,扶着路银塘的胳膊肘拉着他出去了。
“多厉害啊?”路银塘顺着他问,也没解释。
“当然是他们领域的高精尖人才啊,你见过三十五当上科室主任的吗?”乔心远说起来还挺得意的,“给你个提示,你认识他。”
“哦。”路银塘点点头,特别配合自己的好学生,“是谁呢?”
乔心远一点儿不在意被自己老师糊弄,“夏槐序你记得不,我哥跟我说过你俩还有段明逾是同学。”
“记得,”路银塘站在走廊上不动了,“你跟着下来干啥,你不是心理科吗?”
“我陪你去啊。”乔心远瞪大了眼说,“我给你走个后门。”
“……不用。”路银塘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我排号就成。”
“你挂的是夏主任的号吗,他的号可难挂了。”乔心远说。
路银塘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电梯门开了,夏槐序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走了出来,迎面撞上这俩人,脚步顿了顿。
“又上我这儿捣乱来了。”夏槐序把口罩拉下来,看着乔心远说。
“夏主任,快点儿的,”乔心远冲他招了下手,“这是我老师……”
夏槐序走过去看着路银塘,冲他点了下头,对他说:“来了,正好跟我进去吧。”
“……”乔心远半张着嘴,看着被夏槐序带走的他老师,一下忘了要说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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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心远:0.o
第9章 09
“又自己来的?”夏槐序边问边抬手和护士打了个招呼,走到诊室把门打开了,“进来吧。”
“啊,自己来的。”路银塘犹豫了一下,扒着门把手没关门,“夏主任,这外头还没开始叫号呢。”
“因为医生还没到上班时间。”夏槐序坐下把电脑打开了,“还有半个小时,我今儿来早了。”
路银塘关上门,坐到他旁边的板凳上,把石膏手放桌子上了,他没说话,先看了认真捣鼓电脑的人一眼。
夏槐序刚才摘了口罩后一直没戴上,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路银塘能看到他嘴角一直挂着很淡的微笑,跟他说话的时候会看他一眼,给人感觉就是特别靠得住的一个医生。
“那我走个后门了?”路银塘说,“乔心远刚还说带我走后门呢。”
“就他热心肠。”夏槐序说了他一句,又叹了口气,“看着吧,等到中午下班不知道要找我怎么闹呢。”
“闹什么?”路银塘问。
夏槐序打了张单子,往后一靠,看着路银塘忽然压着嗓子开始学乔心远说话:“我老师找你看病你咋不告诉我呢?他受伤了你竟然不跟我说?你俩啥时候这么熟了?”
“啊。”路银塘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得还挺厉害的,一直没停。
夏槐序把打印出来的单子拿过来,“去拍片子吧,路老师。”递过去后看了看路银塘,又问:“还是笑完再去?”
“笑完了。”路银塘揉了揉眼,脸上还挂着笑,拿着单子站起来了,“又要一上午啊?”
“不至于,这回就拍一个片子,回来我给你重新打一下石膏,也就大半个上午。”夏槐序看了眼时间,跟他一起走到门口,“快过年了,来看病的人多,可能等结果时间久一些。”
“成,反正不疼了我也没事儿,等呗。”说完路银塘就开门出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也就刚走到隔壁的隔壁诊室,夏槐序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听见。
“路银塘。”夏槐序站在门口,没有过去,路银塘下意识转身,想问他怎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问出来。
在他印象里这应该是夏槐序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高中的时候他俩没进行过需要叫对方名字的对话,这几次见面两个人跟较劲儿似的,张口闭口“路老师”、“夏主任”,好像谁先叫名字谁就输了一样。
“拍完之后你可以去我办公室等结果,手机上能查看出来了没有。”夏槐序说完这两句话人已经走到路银塘面前了,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停下后又补了一句话:“大厅人多,你可能会觉得烦。”
你怎么知道我烦人多的地方。
路银塘下意识在心里反问了一句,但是说出口的却不是这句了。
“咱俩啥时候这么熟了?”
坏了,抢乔心远台词了。
路银塘迅速闭上了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的,路银塘腹诽,他觉得夏槐序也不是这么不懂幽默的人。
不过夏槐序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从口袋里伸出手把刚戴上的口罩摘了,路银塘这才发现他在笑。
“现在。”夏槐序的声音里带着有些暖的笑,“行吗?”
路银塘点点头,“行。”
说完就走了,一口气走楼梯爬到影像科不带喘的。
夏槐序给他开的这个后门挺管用,等了半小时就排上号去做了,出来后他在一排排长椅前面犹豫了一下,现在已经到了医院跟菜市场一样的时间了,又吵又乱,站着的坐着的到处都是人。
路银塘披着羽绒服,看了乌泱泱的人群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地抬腿往电梯口去了,到了创伤骨科那层楼轻车熟路地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又轻车熟路地开门进去在椅子上坐下。
只来过一次,但就是特别熟练,路银塘差点儿就想把折叠床拿出来晒会儿太阳了。
不过现在太早了,太阳没照过来,路银塘看了眼窗外,还在下雪,窗外的树枝上的积雪厚厚的,映着后面若隐若现的太阳,挺好看的。
路银塘单手掏出手机,拉近了焦距拍了一张,犹豫了一下后,给夏槐序发过去了。
已上路:主任办公室景儿挺好。
也不知道在门诊忙着能不能看见,路银塘也没有等他回,往后一靠窝在椅子里又打开了消消乐。
一局玩了二十分钟,没过,路银塘觉得太阳穴抽着疼,估计是气得,他气性大,来的快去的也快,把手机一丢仰头闭着眼缓了会儿觉得不疼了,又拿起来继续玩儿。
一局刚过,夏主任的消息弹了出来。
夏主任:老师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路银塘笑了一声,没回他。
十点多的时候路银塘看了眼三院的小程序,结果还没出来,他都有点儿困了,刚把消消乐关了,想趴桌子上睡会儿,门外面忽然吵了起来,其实一直挺吵的,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病人很多,不过不是一种吵法。
现在这种脚步混乱声音骤然变大的吵,明显是出事儿了。
路银塘没打算开门看看,医院这种地方出了事儿,除了医生和护士别人过去就是纯添乱的,不过他没开门有的是人开门,他刚把羽绒服胡乱垫在桌子上,办公室的门就被唰一下推开了。
“夏主任…!”护士看见路银塘愣了一下,也没来得及问他是干嘛的,抓到人就问:“夏主任呢?”
“他在门诊。”路银塘一下坐直了。
护士哐当关上门就走了,路银塘待了半分钟,心想得出多大的事儿都来找主任了,刚要趴下,门又开了,这次是个很年轻的医生,看见路银塘根本没什么反应,张嘴就问:“夏主任不在吗?”
“他在门诊。”路银塘保持着那个趴到一半的姿势抬着头跟他说。
门又关上了。
路银塘把脸埋进胳膊里,心想还主任呢,去个门诊手底下的兵一个都不知道,他平时出个差开个会什么的,班里学生知道得都比他早。
“你知道什么?”
夏槐序身上的刷手服都没来得及脱,站在办公室外面,面前是去年来的实习医生,刚转正不久,也没来得及换衣服。
“我不需要你事后说的这句知道了,病人更不需要。”夏槐序的声音挺冷,没有责怪和怒火,就只是单纯的冷静,足够压得面前的医生直抹眼泪。
夏槐序没有安慰他,他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办公室了。
推开门的第一秒他就和里面的路银塘对上了目光,他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反手把门关上了,“我以为你走了。”
“刚打完石膏,另一个医生给我弄的。”路银塘抬手让他看了看,“本来想走的。”
夏槐序过去在新石膏上摸了摸,把他的片子拿出来,对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了。
“怎么没走?”夏槐序问。
路银塘以为他要说自己骨头的恢复情况,忽然被他这么一问,反应了几秒才说:“上次就直接走了,也不能次次不告而别。”
“手术室出了点儿意外,没顾上你。”夏槐序走到另一边的柜子前,从里面拿了套衣服出来,“我先换下衣服再跟你说,有点儿脏。”
“哦。”路银塘点了点头,还是盯着他,一直到夏槐序把脏了的衣服脱下来,露出半个背,路银塘才猛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非礼勿视。
背肌挺好看的,很流畅,一看就经常锻炼……
路银塘抬起右手捂着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了。”
夏槐序过去把他的椅子又给转回来了。
“你这是下班了吗?”路银塘看他没穿白大褂。
“下班了。”夏槐序看了眼时间,“下午不去门诊了。”
“出大事了啊。”路银塘说。
夏槐序拖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不算大,上午有台骨肿瘤手术,中途伤到周围血管了,患者失血性休克。”
路银塘啊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主刀医生就慌了。”夏槐序撑着桌面,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另只手拿出一摞病历翻开了,“在手术台上整整半分钟都没有进行补救措施。”
路银塘这次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懂医院对事故的衡量标准,病人和学生不一样,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医生和老师注定也是不一样的。
“别想了,夏主任。”路银塘用一条胳膊伸了个懒腰,举着胳膊没放下来,“请你吃个午饭吧。”
“这么仓促,”夏槐序往椅背上靠了靠,“说好请我吃顿好的呢。”
“您不是大忙人吗,我看你这样,到过年都出不了医院了。”
路银塘站起来,夏槐序坐那儿没动收拾桌子,抢在他前头说:“我请你吃,你那顿先留着。”
路银塘又坐回去了,“那我不成了占便宜没够啊。”
“你占什么便宜了。”夏槐序笑了起来,走到门口穿外套,“都半残了。”
“医院没有规定医生不能笑话病人吗。”路银塘说着话已经打开门出去了,又倒回半个头看着夏槐序,等他出来。
“有啊。”夏槐序也偏头看着他说话,拿上车钥匙出来把门反锁上,“你现在又不是病人了。”
路银塘点点头,“我现在是客人。”
两人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值班护士叫住了夏槐序,夜班的排班表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路银塘没在旁边听,溜达到电梯前按了下楼键。
电梯从楼上下来,楼层挺近的,路银塘看了远处护士台前的人,觉得这趟赶不上,往旁边挪了两步,打算等下一趟,但电梯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人也没有把门关上,而是走了出来,直接和路银塘打了个照面。
全是熟人。
乔心远一把拉下口罩,从段明逾后面窜过来,“路老师,你还没走啊!”
路银塘冲他抬了抬胳膊,“对,重新打了石膏,挺麻烦的。”
“不是,小路你,”段明逾非常震惊地看着他,“那天刚说让你来我们医院看看,你咋还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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