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恒很乖巧地回答:“好。”
但这个“好”字说完,他想起司印戎后半句话“做眼保健操”。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做过,上学的时候就算做那也都是敷衍了事,司印戎总说他是敷衍自己。
现在想来还真的是敷衍自己,因为他完全不记得动作,跨越十来年的时空把成年后自己给坑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上网查动作,只好问:“眼保健操怎么做?”
司印戎:“……等今晚回去告诉你。”
虞恒笑着说:“好。”
“谢谢你。”
两人之间沉默几分钟,等轮椅快推到地方的时候,虞恒听到司印戎说:“眼保健操一天做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做完之后热敷十分钟。”
虞恒显得很乖巧:“好。”
“再过两天,能看到事物轮廓时,可以做远眺和近看训练。”
“好。”
“视力是一点点恢复,由远及近,不要着急。”
“好。”
轮椅停下,司印戎低头看着虞恒。
虞恒坐着轮椅,双手放在膝盖上,嘴唇轻抿,睁着大眼睛看前方,额角的头发乖顺服帖着,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安静,彷佛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回答“好”。
他揉揉额角,虞恒看不见他此时脸上带着无奈表情。
总是这样,他一直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关心虞恒所有事情。
有的时候他在想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虞恒债,不然为什么这辈子要替对方操这么多的心。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虞恒爸爸刚从乡镇派出所调到县里,他爸带着他去同事家串门,说那边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可以一起玩。
结果他到了之后才发现,哪里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分明比他小三岁,他爸就喜欢忽悠人。
五岁小男孩通常不喜欢跟比自己小男孩一起玩,别看司印戎小大人似的,也是这样。
他那个时候喜欢跟上小学大哥哥一起玩,因为能学到东西,不喜欢虞恒这样只有两岁还穿着尿裤的小男孩。
但是那个时候都流行大人们聊天,小孩子们在一起玩,大孩子照顾小孩子。
跟只有两岁虞恒比,司印戎显然是个大孩子,就要照顾小孩子。
他那个时候也算是听话,就陪虞恒玩,尽管虞恒在他眼里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陪着一起玩都无聊透顶。
不过他还是很耐心地坐在旁边,直到发生一件事——
虞恒拉了。
虞恒戒尿裤很晚,两岁还在用尿裤,就拉在尿裤里,司印戎闻到味道的时候整个人是崩溃,立刻去找大人。
虞恒父母是要来帮忙,结果他爸来了句:“小戎你去擦吧,我看你平时给自己擦屁股,洗内裤都很熟练。”
司印戎:“……”
然后这件事情就莫名其妙地落到他头上。
他只能顶着熏天臭气,扒开尿裤帮忙擦屁股。
当时他的表情一定嫌弃到极点,幸好才两岁虞恒不懂这些,不懂他嫌弃,大人们也没注意。
他忍着擦完,擦完后还很凶地瞪了虞恒一眼。
但虞恒不仅没察觉到他凶,还对他甜甜一笑。
虞恒从小就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玉雪可爱,笑起来像瓷娃娃。
司印戎当时看到那个笑容也愣住,不知为何凶不下去了。
他有点愧疚地小声问:“疼不疼?”
他觉得自己擦动作可能很粗-鲁。
虞恒不知道听没听懂,就只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他感觉被拿捏,之后就一直被拿捏到现在。
虞恒轮椅一直被推着,司印戎没有继续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他感觉到外面的凉风时才听到司印戎又说:“我送你回去。”
虞恒愣了下,连忙回答:“不用,你下午医院应该很忙,我找个角落自己坐着就好。”
但司印戎没有解释别的,只扶着他上车,同时交代:“晚上回去晚,会给你点好外卖,你先吃。”
虞恒张了张口,想说不用点外卖,他需要饿一饿减肥,但又觉得这会引起他们之间不必要的争执,就没说了。
司印戎开车的时候在想,如果让虞恒知道他想起这件事情,估计也要跳脚。
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提过一次,那个时候虞恒尴尬到在地上跳脚,一个劲儿地让他别说了,最后还用嘴来堵住他的嘴。
虽然那副模样很好玩,但着急的时候也让人于心不忍,后面他就没提过。
直到现在,忽然又想起来。
这些都是珍贵的回忆,无可取代。
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不明白,分明见过那么多狼狈的样子,怎么还能如此动心。
**
虞恒下午在家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视野好像更清晰了些,睡眠似乎更有利于恢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还想再睡,但无奈已经睡太久目前睡不着,只能试试司印戎说过的远视和近看。
他试着眺望远方,但不确定自己眺望的是不是远方,又举起手放在眼前看,也只能模糊地看到手颜色。
他现在只能知道房间的灯开着,看不清别的。
他问siri几点了,siri说是十六点三十五。
下午六点多的时候他等来外卖,吃完饭后接到余语婕休产假后负责带他经纪人任伟电话。
任伟一开口就问:“虞恒,你这几天眼睛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现在能看到光了。”
任伟声音立刻带着很明显的开心,“那是不是可以接工作了?这些天有好多漫展约你,还有几家公司想让你去拍一段CG。”
虞恒一听就知道,这是催工作进度条来了。
虽然很遗憾,但他也只能拒绝。
“抱歉,我现在虽然眼睛能看到光,但看不清事物,没办法独立行走,可能无法完成活动或者拍摄。”
“这样呀……”任伟声音里充满了为难,“你都一周多没工作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知道这些事情如果眼睛看不见就很难完成。
漫展不说了,现场人来人往,视障麻烦想都想得到。
至于拍CG也不行,CG通常很短,对于细节要求很高,毕竟要短而精,看到人会抠细节。
而他现在眼睛不方便,可能连导演的指示都无法完成,表情和目光不对,眼中没有神采,自然也拍不了。
而cos圈是个更新换代很快的圈子,有的时候一两个月没工作,就是过气的老人。
虞恒现在虽然算不上过气,但一周多不出现人气下降是肯定会有结果。
任伟沉吟片刻,问道:“医生有没有说你的眼睛还要多久才能好?要不要我带你再去看看医生?”
“医生说大概还需要两三周才能完全恢复。”虞恒回答,“不过我觉得工作的话不用那么久,能大致看清事物,自己走路不会撞到就可以恢复工作了。”
“好。”任伟回答,“那这些天我会先放一些你从前拍物料,具体商业活动还是等你眼睛恢复到能看清事物再说。”
挂上电话后,虞恒的心情很低落。
任何一个靠着人气吃饭的coser在面对几周没工作的情况下,都会难以避免地焦虑和担忧。
人气是他们吃饭的必要前提,有人气才会有商业邀约。而几周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曝光,会面临人气急剧下滑窘境。
虽然虞恒觉得他不至于被互连网忘记,但粉丝们爬墙是肯定的,应该还不止爬一面墙。
但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他眼睛好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要做的就是先养好眼睛,之后再努力工作重新把人气积攒回来。
八点多时司印戎回来,虞恒主动笑着说:“辛苦了,喝点水。”
虞恒后面想过,对方回来主动问候这种关心应该可以,上厕所可能触及到司印戎某些方面的自尊,所以他这次就干脆不提,只说喝水。
果然,这次司印戎把矿泉水接过去,拧开喝几口。
等对方喝完水后虞恒问:“吃过晚饭吗?”
司印戎:“吃过。”
他说着把外套挂好,跟虞恒说:“坐在餐桌旁,准备做眼保健操。”
虞恒乖巧地坐下,模样很像是等老师教题学生。
眼保健操对他来说年代久远,高中毕业后就没做过,现在只依稀记得有四节,其他完全不记得。
司印戎也坐下,先描述第一节动作要领,之后让虞恒自己做。
在司印戎面前做眼保健操,羞耻得像是被从前的班主任盯着写作业。
但他还是忍着羞耻做了,做完后他自觉做得很不错,记住司印戎刚刚说的所有动作要点,完美地做完。
但没想到他等了半天,却等到司印戎语气不好地说:“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敷衍。”
虞恒:“……我怎么敷衍了?”
司印戎:“你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我没错呀。”
在他心里面眼保健操就是应该这么做,而且他自觉动作跟司印戎说的一样,真不觉得有错。
司印戎:“……”
他干脆倾身靠近虞恒,抓着对方的手放在眼眶旁,手指带着虞恒手指做完一次标准动作。
虞恒闭着眼睛,手指触感十分明显,司印戎手指擦过他的额角,握住了他的手。
司印戎手指很粗糙,粗糙的拇指摩挲过他的食指,皮肤上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动动小拇指。
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他又闻到司印戎身上的味道,像是清晨花园里青草的气息,夹杂着些许薄荷味道。
很好闻,让人感觉很舒服。
虞恒心跳加快,情不自禁地又动了动眼皮,睫毛擦过司印戎手指。
司印戎彷佛察觉什么,猛地拿开手向后退开,“就是这样,你自己做。”
“手指要按摩到穴位,不要只是轻轻滑过。”
虞恒看不到的地方,司印戎低头看着自己手指。
虞恒平复心跳,事关眼睛他不敢马虎,开始思考对方的话。
他想明白这其中区别,他做动作的时候手指只是轻轻擦过,只有形,没有神。
而真正的眼保健操应该是手指确实能够按摩到穴位,要用上一点力道。
“我懂。”
虞恒说完又做一次,这次顺利合格。
之后他们把其他三节都学了,虞恒听着小爱的节拍自己做一遍完整的眼保健操。
他上学的时候真的没有这么认真对待,没想到工作后还要还上学时候的债。
做完眼保健操,眼睛上被人蒙上蒸汽眼罩,虞恒诚恳地问了个医学问题:“我被之前被压迫的视是神经,好像在脑子里面,热敷外面的眼睛有用么?”
司印戎反问:“你能敷到大脑里?”
……好有道理,是他疏忽。
但虞恒觉得司印戎现在有点奇怪,好像又开始傲娇,态度不好了。
不过他不在意,毕竟眼睛上的蒸汽眼罩都是对方贴心准备的,换了别人可能真没这么细心。
热敷的时候房间里很安静,虞恒不知不觉又想起工作的事情,每次想起工作的事情,他就会不自觉地揪心。
这样的揪心让他热敷结束后也不想做什么,打算回房间躺一躺平复思绪。
但就在他拿掉眼罩打算走回房间时,听到司印戎问:“你怎么了?”
虞恒沉默了下,表示很疑惑:“有这么明显?”
他自觉藏着情绪呀,什么都没说。
司印戎:“……很明显。”
其实不明显,但他太了解虞恒,知道对方有心事。
他觉得不应该管,毕竟已经分手,但就是控制不住。
他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停止关心。
虞恒沉默了下,决定对司印戎实话实说。
他清楚,跟司印戎这样的人交流重要的一点就是诚恳,尽量不要有所欺瞒,特殊情况除外。
“今天我接到经纪人任伟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复工,我说还得等几周,”
“对方隐晦地说几周没工作,人气会下降。”虞恒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苦涩,“我也不知道复工后能接到什么样的工作”
或者说有没有工作。
但他拒绝去想没有工作的可能性。
说完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他等着迎接司印戎嘲讽。
毕竟当年是他坚持要入圈做职业coser,吵分手那次还口不择言地说司印戎不过是个没毕业的学生,懂什么。
现在想想他说的话真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再见面被对方嘲讽也是活该。
但出乎意料地,这次司印戎没有嘲讽他,只是说:“工作的事放下,先养好眼睛。”
虞恒愣了下,之后笑得很开心:“好。”
他不知道在他回答完,司印戎也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提议对方不会赞同,毕竟从前吵架的印象太深刻,但没想到虞恒没有任何异议地同意,还笑了。
浅浅的笑意在虞恒脸上晕开,他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颜如花。
司印戎看了片刻猛然发觉什么,狼狈地移开眼睛,不敢多看。
为了避开这种狼狈,司印戎走到冰箱前面打开门,犹豫片刻还是把里面的一块小蛋糕拿出来放在餐桌前。
他清清嗓子,难得说出一长串话:“这是病人家属来探望时送给我马卡龙,感谢我给他亲人做手术,很成功。”
“我看过,这是直接从蛋糕店买的马卡龙,包装没拆,你可以放心吃。”
虞恒听完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笑得格外开心:“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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