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后相视而笑。
笑过后,皇后对皇上道:“你看,正如咱们的猜测,晨儿是不想让你过早悲痛才未曾提前禀奏。晨儿在信上已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包括私下联系镇国公之事也没有隐瞒。晨儿在信上向陛下请罪,陛下可还要责怪她?”
“朕何时责怪过她?又怎会责怪她?皇后莫要胡说。”
“是是是,都是臣妾胡说。”说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晨儿孝顺,信上却并未多提丧父之痛,言辞克制,想来是怕陛下忧伤过度。”
顾敬长叹一声,道:“是啊。”
顾清滢不愿见父皇和母后再陷入悲痛,适时的道:“父皇,午膳应是准备好了,快些用膳吧。”
刘淮得令,立即传膳,同时向皇上禀报:“陛下,德妃娘娘,敬妃娘娘,还有婉妃娘娘带着九殿下在殿外求见。”
顾敬饮了口茶,道:“朕已无事,让她们都回去吧。朕乏了。”
刘淮明白皇上的意思,躬身退了出去。见到几位娘娘后,躬身笑着道:“陛下身体已无大碍,现下需要休息。娘娘们无须担忧,今儿就先回去吧。”
闻言,婉妃对九皇子道:“就在这给你父皇请个安吧。”
九皇子顾煦年仅六岁,长得粉雕玉琢,听话的跪倒在地,声音稚嫩的大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王叔薨逝,儿臣甚是难过。王叔在天有灵,知父皇如此神伤,定会担忧。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先行告退。”言罢,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婉妃神色如常,对德妃和敬妃行礼,也不多言,带着九皇子走了。
皇后在里面侍疾,安国公主和八皇子也在,今日定是见不到皇上了。德妃的脸色不是很好,敬妃则是面露不屑。两人姐姐妹妹的称呼一番,便带着各自的奴才回了宫。
膳后,皇后和皇上商议文和殿不适合修养,还是回寝宫方为好。皇上也有此意,下旨回宣德宫。
八皇子顾昀原想陪着一起去宣德宫,被皇上以“学业为重”为由拒绝了。顾昀恭顺的退下后,皇上便由皇后和顾清滢陪着回了宣德宫。
顾敬正色问道:“清滢,你为何不想让昀儿看晨儿的书信?”
顾清滢平静的回道:“儿臣观昀儿今日言行,深觉他年纪尚轻,心性未定,思虑不周,尚不能参透朝堂之事,还是不要看王姐的信为好。”
顾敬看着自己的嫡女,一时思绪万千。
皇后轻叹,道:“昀儿还是太年轻了,自觉聪慧,擅思擅言,能参透人心,驾驭权术。实则欠缺许多,尚需多加历练。”
顾敬看向皇后,沉吟片刻,道:“是朕疏忽了,昀儿年纪尚小,不应浸淫帝王之道。”
顾清滢道:“父皇今日莫要再劳神了,好生休息,身体要紧。”
顾敬颔首,心中十分熨帖。
“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先退下了。”
八皇子顾昀守在回长乐宫的必经之路,远远地看到人,迎了上去,乖巧的道:“皇姐,今日功课的时辰所剩不多,就罢了吧。”边说边轻轻的拉着她的衣袖,讨好的道:“我想去皇姐的宫里讨些桂花糕,多日不曾食过,想得紧。”
顾清滢看着顾昀,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正色道:“你是皇子,应时刻恪守礼节。”
顾昀赶紧松了手,垂着头道:“臣弟知错。”
“既然知错了,便回去学功课吧。父皇让你重学业,做学问,你就应当照做。”
顾昀颇为可怜的看着她,见皇姐毫无所动,委屈的答道:“是,臣弟这便去了。”说完行礼,带着侍从走了。
顾清滢一行人回了长乐宫,进正殿坐下后,贴身宫女灵犀立即奉上一盏茶,轻声道:“殿下,奴婢现在去让小厨房做些桂花糕,稍后给八殿下送去。”
顾清滢垂眸轻拨茶面,缓缓道:“他哪里是想要那桂花糕。”
灵犀听后面带疑惑,看了眼同为贴身宫女的玲珑。玲珑对她微不可查的摇了下头。灵犀低下头,不敢再言。
顾清滢饮了口茶,道:“去备上吧,稍后叫人送过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灵犀行礼退了下去。
玲珑仔细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并无异常,无从知晓主子心中所想。
自家主子近些年已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测。若是主子不想让人猜到,恐怕就连皇上和皇后也猜不透。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多和明惠郡主有关,与八殿下没什么干系。主子从宣德宫出来,神色并无不妥,在路上和八殿下说的话也是为了八殿下好。但是,主子适才说的那句话,却好似是对八殿下不满。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应是多想了,主子和八殿下乃是一母同胞,姐弟二人甚是亲近。平日里,主子一直护着八殿下,又怎会对八殿下心生不满。还在想着,就听主子让她也退下。
玲珑恭敬的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刚转身,灵犀就把她拉到了一旁,低声问:“今儿主子是怎么了?刚在路上咱们可都听到了主子和八殿下说的话,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往日里八殿下若是想吃桂花糕,主子就会让小厨房做好送去。怎么刚刚……”
玲珑回道:“我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她扫了眼周围,道:“主子的事情,咱们以后还是莫要擅自做主。也别瞎猜主子的心意,免得做了错事,惹主子生气。”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我服侍主子多年,主子待我们一向宽厚。若咱们只是做错了小事,主子顶多是训斥两句。可若是做出犯了忌讳的事……”
灵犀闻言明意,慎重的点头,道:“今日是我莽撞了。”
两人未再多言,各自忙去了。
顾清滢坐到书案前,将顾晨的手书展开又细读了一遍。信上详述了联系镇国公之事,这信若是落入他人之手,便是坐实了顾晨勾结朝臣。勾结朝臣,结党营私,乃是大罪。此信关系重大,不仅可以用来治罪顾晨,亦会罪及镇国公。
信的最后一段尽述对皇上和皇后的孺慕思念之情,令人观之垂泪。在末尾处还有几个字,书:问安国公主安。
顾清滢看着那几个字,发现自己竟有些记不清顾晨的样貌了。近四年未见,记忆都已模糊。脑海中的画面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更不知道当年那个不喜襦裙,爱着白衫,拉着自己的手去扑蝴蝶的人,现在到底如何了。
她将信摊开在书案上,一遍一遍的临摹着那末尾的一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顾晨出来。
第8章
寒城,凛关之内最为繁华的城池,也是大周最大的边城。城中设有驻北大将军府,是历任驻北大将军的府邸。
四年前,北齐国君邀大周天子来北齐共度“万寿节”。大周天子婉拒之。北齐便以“大周轻慢北齐,不敬国君”为由,骤然发动战事,大兵压境,直取凛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时任驻北大将军张云,大意轻敌,消极应战,致使凛关失守,寒城被夺。张云在逃往林城的路上被北齐所俘,于大军前被枭首分尸,其头颅被悬挂于寒城城楼之上示众三月。
至此,寒城繁华不在。
城中的大周百姓被北齐兵将如猪狗般驱使、逗弄,无故被杀者不计其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留在城中的百姓逃不出去,每日只能如老鼠一般战战兢兢的活在恐惧之下。原以为挺过些时日,林城便会派军前来夺回寒城,就能逃出这炼狱。不成想,大周的驻北军面对北齐大军竟如蚂蚁一般,不堪一击,北境二十六城接连被占。
凛关失守,北境沦陷,寒城的大将军府成了北齐将军的府邸。
北齐将军周孚更是口出粗鄙之言,“以武立国的大周,如今竟如同个小娘们般任人蹂躏,真是滑稽至极。”
此言一出,大周百姓人尽皆知,惶惶不可终日。其后,瑞王奉旨出征,率领着更名为定北军的怀朗军奔赴北境。
这一战,就是三年。
如今,定北军终于收复了北境,夺回了凛关,将蛮贼驱逐回了北齐。百姓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寒城被夺回的那一日,北齐将军周孚衣冠不整的从将军府仓皇出逃,其余蛮贼一个个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往北齐逃去。
城中的百姓欣喜若狂,燃爆竹,换新衣,一派喜庆。可等他们看见头戴丧带,腰系孝布,手执丧幡的定北军入城后,皆是一惊,喜悦之情如潮水般褪去。百姓一片接着一片的跪下,众人皆是泣不成声。更有悲痛者,嚎啕大哭。
路边站着一壮年,手中拿着爆竹,双目圆睁,口不能闭,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身旁有人拉了他一下,爆竹脱手落地,一路滚到水洼之中,爆竹尽湿,不能复燃……
寒城,大将军府。
三根丧幡立在府门,三丈六尺高,以白布包裹,帆长一丈四,宽七尺。左右各有一白布条,七尺长九寸宽。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也披着白幡,平日里威严可怖,现在看着却是肃穆哀伤。柱子上挂着的灯笼换成了用白纸糊制的,每一个灯笼上都有一个“奠”字。府门上的匾额也挂上了白幡。
大将军府的正厅白幡环绕,设为灵堂。灵堂之内设有供桌,上方正中间立有一个黑色牌位,三寸宽,七寸高,下设底座。上用金粉楷书写着:先考顾公顾光之灵位,册书宏光十二年,落款孝顾晨立。灵牌之下摆放着斩衰五谷供奉一碗,瓜果一盘,点心一盘,香炉一个,炉内积满香灰,上插三只香。供桌两侧各有一盏明灯。
供桌之前跪有一人,头戴首绖,身穿生麻布衣,胸口有“哀”,肩上有“适”,后背有“负”,腰系腰绖。此人低着头,弓着背,缓慢却不停歇的向火盆内烧着谷草和冥钱。
供桌旁跪着随从亲卫,其中有一人身上披麻戴孝,虽做男子打扮,但看其身形样貌便知是女子。只见她膝行至供桌前,轻声道:“郡主,休息一下吧。再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呀。奴婢在这里替主子守着。”
顾晨毫无反应,又捧起一捧谷草,放到火盆之内。
女子见此,早已红肿的眼睛再次流出泪水,泣不成声的道:“主子,奴婢求你了,就休息一下吧。整整七日了,再这么下去,身子怎能受得住呀。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说到此处,不住的叩头。
旁边有一男子膝行过来,哽咽着道:“郡主,你就听云逍的吧。奴才也在这里守着。”
过了好一会,听得一嘶哑的声音道:“我知你们是为我好。等我把这些谷草烧完。”
云逍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跪回原处。安生也跟着跪了回去。
将最后一捧谷草放入火盆中,顾晨缓慢的起身。谁知刚站起来便身形不稳,一头栽倒在地。
顾晨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脑中阵阵刺痛。
耳边传来云逍的声音,“郡主醒了!”
循声望去,只见云逍冲到近前,双目通红,道:“主子,你终于醒了。”
顾晨想要说话,喉间却是干涩难言。她微微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云逍赶忙去倒了一碗茶,一手扶着她坐起身,一手将茶碗递到她的嘴边。
顾晨喝了整整一碗茶才觉好受一些,她将茶碗还给云逍,慢慢的靠坐在床上,问道:“我睡了多久?”
“主子昏睡了两日。”说着便回想起郡主晕倒在灵堂的场景,哽咽着道:“主子,你可是吓死奴婢了。各位将军得知你晕倒的消息,皆被吓得不轻。一个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日也一直守在外面。”
顾晨这才发现屋内点着蜡烛,窗外一片漆黑。
“什么时辰了?”
“已过戌时。”
“几位将军可还守在外面?”
云逍恭敬的回道:“秦老将军年事已高,守了一天一夜便支撑不住了,被奴婢和其他几位将军劝了回去。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其他四位将军除了处理军务,都会守在外面。几位小将军也要在外面守着,被几位将军嫌弃添乱,安排他们去巡营了。”
“父王的丧礼如何了?”
“几位将军一直看顾着,并无不妥。”
顾晨想了想,让云逍扶她起来。
“主子可是有事要吩咐?吩咐奴婢就好。”
顾晨摇了摇头,道:“扶我出去。我要当面谢过几位将军。”
云逍想要阻拦,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虽然十分担心郡主的身体,却也只能照做。
屋外,几位将军隐隐听到里面说郡主醒了,但又听得不甚清楚。急得几人想闯进去,却又碍于郡主是女子,只能焦急的在外面等候。此时见云逍扶着虚弱不已的郡主出来,既喜又忧,赶紧迎上前。
王将军愁容消散,疾步上前,声如惊雷,道:“殿下,你可算是醒了!”
钱将憨厚的脸上带着担忧,问:“殿下可还好?”
徐将军皱着眉头,总是带着愁容的脸上是愁上加愁,道:“殿下怎么出来了?”
被挤在最后面,一副书生模样的庞将军上前几步,道:“诶呀,你们都别乱问了,快送殿下回屋歇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
王将军还要再说,被庞将军拉了一下,道:“你嗓门小点,别吵得殿下头疼。”
王将军被说得有点脸红,但他皮肤黝黑,晚上天又黑,愣是叫人看不出来。
顾晨虚弱的开口,道:“让几位叔伯挂心了,想来当日定是被我吓得不轻。我既已经醒来,几位叔伯也可以放心了。”
几位将军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庞将军关切的道:“殿下,传沈医女再来看看吧。”
王将军清了下喉咙,学着庞将军文雅的样子,放轻声音捏着嗓子附和道:“对,殿下,让沈医女再来给殿下看看。”
庞将军被他这做作的模样吓的手一抖,撇了他一眼。王将军讪讪的,掩饰的用大手揉了下满脸的虬髯
钱将军和徐将军一个憨厚,一个忧愁。二人点头,都认为应该让沈医女再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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