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口齿伶俐,是个爽利的性子,此时却面露犹豫的看向云逍,好似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你只管说便是,我家小姐就是闲来无事,解解闷。”
听东家这么说,妇人心里有了底,道:“刚打仗那年,朝廷就加了税,那时家里还有些积蓄,能交上。第二年又加了税,家里东拼西凑的,将犁地的牛卖了总算是交上了。哎……全家就靠守着二十五亩田过活,冬日里奴家的男人要是运气好,还能做个零工,这样一年到头也能攒下三五两银子,很知足了。可这一年年的加税,饭都要吃不上了……结果,第三年又加了税。”
妇人的脸上带着愁苦,道:“这次是真交不起了。没了法子,公公只好卖了五亩地。后来婆婆病了,实在没钱抓药,公公就又卖了五亩地。药总算是有了,可婆婆吃了也不见好,没半年就去了。”
她擦了下湿润的眼角,叹了口气,道:“后来朝廷又加税,家里交不上,奴家的男人被抓了去,要被送到北面去做徭役。公公只好又卖了十亩地,交了税,这才把人给赎了回来。一家人守着那剩下的五亩地,有上顿没下顿的过着。村里人将山上的野菜都挖光了,再这么下去就要把祖上留下的屋子卖了,去村子外面搭茅草屋住了。幸好呀,蛮子降了。”妇人感激的看着云逍,道:“仗总算是打完了,又遇上了这么好的东家,总算是熬过来了。”
顾晨眉头微蹙,丰年村是京郊的村子,这里的百姓都过的如此困苦,那些远离京城的百姓又该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虽然这一切并非因她而起,但毕竟是北境的战事让百姓活得愈发艰难,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们受苦了。”
妇人赶忙摆手,道:“都过去了,日子得往前看不是!现在租了东家的二十亩良田,留给咱们六成粮食,还不用交税,村里好多人都眼红着呢。东家真是在世菩萨!”
在主子面前被人这么夸,云逍很是不好意思,道:“皇上已经下旨免税三年,只因我多给你们些粮食,就让人眼红?”
“咱们这些靠地吃饭的庄稼人,能多出一口粮食那都是好的。东家还不知道吗,朝廷又要收税了,说是这回南边要打仗,免税三年什么的要等南边打完了仗。这下可好,村里好多人都眼红咱们这些跟东家和安东家租地的人家,见了咱们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哼,说话都阴阳怪气。”
顾晨默然,表情凝重。
妇人以为说错了话,惹了贵人和东家不悦,心里一咯噔,怕以后这地不租给自家了,急忙跪了下去,道:“东家,奴家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要是说错了什么,奴家给东家磕头。东家千万别怪罪,东家……”
云逍伸手拦住她,道:“快起来,快起来,哪有说错什么,快起来。”
妇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东家的脸色,确定真没事,才站了起来,满口的应道:“诶诶。”
短暂的沉默后,顾晨笑着道:“娘子还要做饭送去地里,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随着顾晨站起身,云逍、安生和靳忠都站了起来。
那妇人也赶紧站了起来,道:“贵人和东家吃了饭再走吧。奴家这就去杀只鸡。”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去抓鸡。
云逍赶紧道:“我家小姐出来多时,该回了,免得误了关城门的时辰。”
妇人看向门外的天,想能在城门关上前回城,现在往城里赶怕是要来不及了,她着急的道:“那东家快些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这妇人如此实在,顾晨心生好感,道:“今日多有叨扰,还喝了娘子家的茶。”说着向安生伸出了手。
安生明白王爷的意思,可让他给银子,肉疼。肉疼也得拿呀,他从怀里拿出最小的一块碎银,看了眼王爷。见王爷瞥了他一眼,这是不满意呀,他一咬牙换了一块大的,放到了王爷的手上。
顾晨掂了一下,道:“这五两银子还请娘子收下。”
遇上好年月家里也不敢说能剩下五两银子,只是两碗茶,她哪里敢收,急忙道:“这可使不得呀!”
“娘子且收下,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这……”妇人看向东家,见东家冲她点头,这才小心的拿过银子,对着贵人千恩万谢,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顾晨一行人离开了丰年村,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里正带着王家父子赶回来了。里正见人已经走了,很是沮丧,向妇人仔细打听了经过。妇人是个聪明的,捡着能说的说了,问里正怎么亲自来了?里正没有回答,让妇人再把事情说一遍,还仔细的询问了为首女子是什么样的,说了什么。
王二和他爹原本正在地里忙活,里正匆匆忙忙的到了地里,让他们跟着赶紧回家,说是有贵人去了他们家。二人稀里糊涂的跟着回了家,现在也还摸不着头脑。
村里人只知道那地是云逍和安生的,并不知道二人是什么身份。但里正经过打听,知道那二人是瑞王身边的人,但他不敢声张。今日从村里妇人的口中得知云逍和安生来了,还有一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好几个人一起去了王二的家,他当即反应过来,那女子可能是瑞王呀。他跑去地里找到王家父子,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里正从王二媳妇这了解了大概,只是聊了些春耕的事,觉得没什么不妥的,松了口气。里正只说那是京中的贵人,担心王二媳妇招待不周,惹了贵人不悦,所以过来看看。见一切安好,嘱咐几句就走了。
送走了里正,王二媳妇将实情说了,把五两银子拿了出来,说是贵人赏的。父子二人见了五两银子都呆住了。王二赶紧去把院门关好,又关了房门,低声嘱咐媳妇和爹一定不能说这五两银子的事。他们家现在已经遭人眼红,要是知道平白得了五两银子,肯定得有人记恨他们一家,以后在村子里还怎么过。将银子藏好,才想起柱子还在地里,没人看着,父子二人又急忙赶回地里。
王二媳妇在桌旁坐了一会,想不通那贵人是个什么身份,但是个好人。今天真是撞大运了!想起来还没做饭,赶紧去了灶房,撸起袖子,生火做饭。
作者有话说:
发现有小可爱投了营养液,非常感谢。但我实在弄不懂晋江,查了半天百度,也没弄明白在哪能看到是谁投的,实在是看不到是哪个小可爱投的,只能点那个一键感谢,范围只有7天,我真是太笨了.......
第81章
顾晨一行人赶到城门时已经过了时辰,城门已然关闭。
城墙上的士卒见了这么多人,立即戒备了起来,高声询问来者何人。靳忠上前报了身份,士卒一听,赶紧跑去找守城门的将军。李牧匆匆赶到墙头,向下望去,一眼就认出了瑞王。从靳忠那得知王爷是办完军务回城,要进宫向皇上复命,赶紧下令打开了城门。
城内一片热闹,酒楼明亮如昼,街边的摊子人来人往。途径一处,见围了好些人,顾晨微拉缰绳,让逐日慢了下来。抬眼瞧去,“含春阁”的牌匾立在高处,灯笼微微晃动,蒙上一层暧昧的红晕。里面传出袅袅之音,惑人心智。
含春阁是城中有名的青楼,靳忠可不想让王爷在这里多做停留,上前道:“王爷还要进宫复命,时辰已经不早了,还是快些走的好。”
顾晨收回了视线,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含春阁,带着人向皇宫而去。
御书房外,刘淮躬身将王爷迎了进去。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顾晨在御案前跪下,道:“臣,参加陛下。”
顾敬将毛笔搁到一旁,笑着道:“晨儿来了,快起来吧。”
“谢陛下。”起身后从怀中拿出奏折双手呈上,道:“陛下,这是此次雷神山的布防安排,请陛下御览。”
刘淮忙上前接过奏折。
顾敬一边打开奏折,一边道:“坐吧。”
一盏茶的功夫,顾敬合上了奏折,很是满意的道:“不愧是晨儿,安排的很是稳妥。布防的事明日来禀就是,不急于一时,应先回府歇着。”
顾晨恭敬的回道:“京郊防务乃是大事,理应立即回禀,臣不敢耽搁。”
顾敬眉眼带笑,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人都瘦了一圈。”
“为陛下,为朝廷办事,何来辛苦。我是惦念皇伯和皇婶,才瘦了些。”
顾敬哈哈大笑,道:“你呀。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府歇着吧。明日你早些入宫去看看皇后,她时时在朕的耳边念叨你。”
顾晨应下,道:“夜已经深了,皇伯也要注意龙体,早些歇息才好。什么事都没有皇伯的龙体要紧。”
顾敬笑着点头,道:“好,朕也早些歇着。你快回府吧。”
刘淮脸上堆满了笑容,诶呦,旁人怎么劝皇上歇着皇上都不听,还得是瑞王呀。
“刘淮,仔细着送瑞王出宫。”
“陛下放心,奴才必会安排最稳妥的人。”
顾晨跪安后出了御书房,云逍和安生见王爷出来了,立即走了过去。刘淮叫来徒弟刘宝,仔细叮嘱一番,又亲自送了一小段路。
“夜里凉,刘公公请留步。”
瑞王对自己一直礼遇有加,刘淮对着瑞王是打心眼里高兴,道:“奴才多谢王爷体恤。夜里黑,王爷慢点走。”
看着瑞王几人走远了,刘淮转回身见迎面来了几个人。他仔细瞧了瞧,竟是婉妃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来了。心道,这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来这了?他赶紧迎了过去,躬身道:“奴才见过婉妃娘娘。更深露重,娘娘金尊玉贵,怎么好亲自来。娘娘有事遣宫人来就是了。”
婉妃看向前方,离得远了,只能隐隐看到灯笼照出的光晕。她收回了视线,道:“本宫得知陛下一直操劳国事,每每批阅奏折到深夜,特意准备了些点心,请刘公公拿进去呈给陛下吧。”
今儿这月亮是打西边升起来了?这么多年,婉妃可是第一次给皇上送吃食。
刘淮接了过来,道:“娘娘放心,奴才会仔细着拿给陛下。不知娘娘这是准备了些什么,若是皇上问起,奴才也好向皇上仔细说说。”
这要是换了其它的嫔妃,肯定会明白刘淮的意思,好好的将吃食说上一番,还会记下刘淮的好。
“是御膳房做的绿豆糕和银耳羹。”
刘淮一噎,别的嫔妃给皇上送来的东西要么是小厨房做的,要么说是自己亲自做的,都是花样百出,婉妃就拿着御膳房做的绿豆糕和银耳羹过来送给皇上……
刘淮笑容不变的道:“娘娘有心了,奴才这就拿进去。”
“多谢刘公公。那本宫就回宫了。”
“奴才恭送娘娘。”
刘淮是真弄不明白婉妃,送的东西不上心,走得也干脆,都没说想进去见见皇上。这位行事可真是宫里的独一份,奇了。
别说刘淮弄不明白,顾敬也弄不明白。他看着食盒里的绿豆糕和银耳羹,琢磨好一会儿,拿起绿豆糕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匙银耳羹,然后让刘淮又说了一遍婉妃送东西的经过。
婉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刘淮想了想,说婉妃娘娘一直是清冷的性子,也不会关心人,这回是知道关心人了,就是关心的可能还不太明白……
顾敬觉得有些道理,这么想着倒是生了感动,不仅吃光了银耳羹,还多吃了一块绿豆糕……
这些日子要说不累那肯定是假的,顾晨一回府就进浴池好好的泡了个澡,随意的吃了点东西,躺在柔软的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但依然是卯时就醒了。如常的练了一圈,洗过澡,吃过饭,唤来了周叔和唐统领,了解一下这些日子的情况。
周叔回禀府里诸事安好,一切如常。外面倒是发生了几件事情,他打听到了些内情,唐统领的暗卫也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周叔先说了他知道的事,吏部尚书司马大人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恐怕是要不行了。他与丞相家的管事吃了顿酒,那管事在醉酒后吐露出丞相打算让儿子魏源回京,接替吏部尚书之职。另外,他提醒王爷,宋括“闭门思过三月”的期限差不多到了,明后日就会正常出府了。
等周叔说完了,唐统领接着回禀。
二皇子顾项没能在南疆战事安排上人,眼看着三皇子顾晟获利,很是不甘。在杨志率军离开后,顾项就给在通城剿匪的贾勇传了信,命其尽快取胜,好让他这个主子脸上有光。然后是关于三皇子的事,杨志只求了让杨雁完婚,惹得许多人深思,传出了许多说法,其中说杨志不看好三皇子,根本不愿和三皇子结亲,是被他的继室和女儿以命相逼才同意的说法传的最广。此事也传到了三皇子的耳朵里,气愤不已,未曾再登杨府的门。杨府派人去了三皇子府上,吃了闭门羹。
顾晨没想到暗卫能打探到这么详细的消息,就像在对方身边安插了人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就将暗卫训练到如此,当真是厉害。
得了夸赞,唐统领的表情竟有些尴尬。
顾晨不解,“可是还有什么事?”
唐统领真是没脸说,但再没脸说也要如实回答,单膝跪地,道:“王爷,属下无能,派去五皇子那里的人被长公主殿下的人发现了。属下无能。”
“被姑母的人发现了?你仔细说说。”
“是。王爷离开两日后,长公主府的秋兰姑娘就来了王府,说是长公主殿下吩咐,让属下将安排在五皇子府周围的人都撤回来。说若是属下不听从,就是在给王爷添乱。”
顾晨一听就明白了,姑母也对五皇子府做了安排,而且安排的人更加优秀,查到了自己安排的人。暗卫如此轻易的被姑母识破,说不得也会被五皇子发现。若是被五皇子发现,那便是打草惊蛇。不仅如此,自己一个手握大权的王爷派人盯着一个皇子,此事要是被顾曙抓住,闹到皇上那里,可是犯了大忌讳,姑母必是有此担心才让秋兰来了王府。再细想,姑母让人盯着五皇子府是和自己一样出于担心汐泠,还是姑母本就一直有此安排,又或者是姑母已经查出顾曙和父王之死有关……
“属下做不到让这些暗卫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也不能让他们令人无所觉的混入人群,属下无能。”
顾晨被打断了思绪,回过神,笑着道:“你训练暗卫不久,能有如此成果已是难得,不必自责。姑母在京中深耕多年,不是咱们能比得上的。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定可以将暗卫训练得更好。此番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唐统领功不可没,赏。打探到这些消息的暗卫也一样要厚赏。”
57/239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