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提到宋琼,阿玖立即冷了脸:“我想干什么,她也管不着。”
宋邺脸上现出满意的神情,端详着自己一手打造出的好戏。戏中人曾经眼里的柔情荡然无存,现在提到对方满眼的恨意,当真比话本还精彩。
阿玖扭开脸,似乎不愿回忆:“她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说完她看向宋邺:“阿玖先前划伤了殿下的脸,殿下却不计前嫌,为了表示歉意,我会帮殿下拿到兵符,这也是效忠之举。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宋琼任凭我处置。”
宋邺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欣然答应:“好,只要你拿来兵符,我会让你遂愿。”
“明日戌时,长庆门见。”
阿玖勾唇一笑,扭头离开。
她刚走,周铭进到东宫,看见宋邺在门口,立马附在他耳边:“那个刺客的尸体被盗走了,属下猜测是公主派人做的,殿下要不要……”
说着他用手刀抹了抹脖子,宋邺才答应了把宋琼交给阿玖处置,便说:“盗就盗罢,她也使不了几天力气了。”
一辆马车到达了六道门。在门口用树枝画画的小男孩被车夫招过去,接着面色煞白地冲进院子。
“双儿姐!不好了!”
谢双正在和其他人商议几日后的整顿计划,听见呼喊,她停了下来,走过去打开窗户,探出头:“小芋头,出什么事了?”
小芋头指着外面,气喘吁吁:“门主,门主他……”谢双一行人匆匆忙忙越过大堂,来到马车前。马车后拖着一口棺材,因为天气寒冷尸身尚未腐坏,只是尸斑还是不可避免的浮现在躯体上。
“门主……”
门主突如其来的死讯,给了六道门一记重棍。
众人伏在棺材上痛哭流涕。顷刻,李铁头突然一把抹掉眼泪,站起来愤懑喊:“门主一定是在皇宫里遭了人暗算,副门主,咱们六道门不能不给门主报仇啊!”
“是啊!”其余人纷纷附和。
谢双让小芋头给车夫拿一吊钱,随后站出来说:“好了,大家先冷静下来。李大哥,吴大哥,拜托你们把棺材搬进祠堂。”
六道门五位掌门人挤在祠堂中,谢双平复好情绪,冷静说:“现在时局动荡,云蛇宫主威慑武林,千万不能让其他帮派知道门主仙逝的事……咱们对外就以六道门大武师的名义下葬,门内祠堂灵位不改,只是每日拨几个人去守祠堂,没有我的吩咐不能让人进去。”
巫珏咬牙:“难道门主的死就这么算了?”
谢双看向她:“待帮派事宜稳定,我们即刻上一趟京。门主死得不明不白,咱当然不能算了!”
几人对视一眼,坚定地点头。
张老从屋内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来,他一只眼睛凹进去,眼皮耷拉着,盯着棺材看了许久,一言不发。直到听见谢双说要去京城,他移开了目光,开口:“去不得啊!”面对众人的注视,张老仰头长叹。
“……就要变天了。”
寒冬已经去了大半,雪多日没下,地上的积雪开始缓慢融化。
阿玖走在去长庆门的路上,石板路湿滑,她走着走着心中有些忐忑。她本能地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人跟来,长庆门安宁得仿佛她只用一步就能逃离这个偌大的监狱。
阿玖走向唯一的那个人影:“我来了。”
然而跟她对接的并不是宋邺,而是周铭。阿玖有些意外:“是你?”
“殿下有其他事要做,我来帮他跟姑娘交易,怎么,姑娘貌似有些失望?”
阿玖敛眉,呵呵一笑:“看来兵符对殿下也不是那么重要,否则他就亲自来了。”
“谁来都一样,姑娘把东西拿出来罢……”周铭伸出手。阿玖刚要拿出兵符,突然从门后钻出一群锦衣卫将二人包围。一个长着青胡茬的男人走出来:“周大人,在下接到检举说此女是细作,特来抓捕,没想到大人竟与她在一处。对不住了。”
周铭看了一眼阿玖,后者似乎也不知情,神色紧张。青胡茬指了指两人,厉色下令。
“把他们抓起来!”
周铭担忧锦衣卫万一从阿玖身上搜到了兵符,那么不只自己,连殿下都会受到牵连,他拦住锦衣卫想让阿玖先逃,然而阿玖双拳难敌四手,跑出没两步还是被抓住了。为首的冷笑:“大人如此激动,王霄不得不怀疑您勾结敌国了。带走!”
王霄将两人押入天牢,随后吩咐人将两人分别关起来,他急着复命便没再待。关入狱前例行搜身,周铭被卸了佩刀,走在阿玖前头,他屏气凝神,专心听着后面的动静。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锦衣卫什么也没搜到。
二人被关入了相邻的两间牢房中。周铭看见她安然无恙地度过了锦衣卫的搜身,庆幸之余眉头皱起:“你没带兵符来?”他不明白阿玖空手来的意义,后者却淡定道:“若是带在身上,岂不是轻易被抢了去?”
“我要确保兵符能送到世子手上。”
“世子?”周铭会心一笑,知晓此女不简单,短短两字就在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于是和她隔着墙聊起来:“姑娘可知道锦衣卫把我们抓起来的原因?”
“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也被抓了,我如何知道?”阿玖眉眼间扬起愠色,倒有一瞬间宋琼居高临下时的傲气。
“我还以为……”
“周大人以为什么?”
在透过天窗照进来的靛光下,周铭笑得有些诡谲:“我还以为姑娘是想用自己当诱饵,假意做交易,让太子殿下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好帮幼卿公主摆脱困境。”
阿玖攥紧拳头,冷哼:“我和宋琼已经恩断义绝,我为什么要帮她?再说,我本来就是姜国派来的细作,大人又怎知我先前不是在做戏?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看来是周某小人之心了。”周铭赔笑。他观察二人已有一段日子了,确实大不如从前如胶似漆,每次见面都免不了一番争吵,便勉强信了她。周铭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下,全无被关起来的恐惧。
阿玖不解:“你还有心思睡觉?”
角落里的人已经闭上眼,说:“姑娘又不是没在这儿待过,难道还怕起来了?纵然现今没了幼卿公主庇佑,不是还有殿下吗?既投了明主,姑娘大可放心,我们关不了多久了,且看罢,这朝堂马上就要变天了。”
阿玖听着他的话,内心惴惴不安。
宋邺要做什么?
金龙殿。
“来人,给朕倒杯水……”
“来人——”
“来人!人呢?来……咳咳……”
皇帝咳嗽了好久都等不来人,一气之下踹翻了屏风。伴随着屏风倒下,一个低沉的嗓音从门口响起。
“父皇。”
皇帝一阵剧烈咳嗽,撑着身子望过去,可惜藕色的帐缦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他只好用已经沙哑的声音问道:“是怀理吗?”
那人没回答,帐缦后传来了水流声。
“让儿臣给父皇倒水。”
第50章 风云突变
皇帝将热茶一饮而尽。宋邺接过空杯,将它放到了一旁的桌上,随后又服侍皇帝躺下。宋耀看着坐在床边的太子,那侧容有七分像已故的贤庄贵妃,他心里油然生起些愧疚感,轻声说道:“众子女当中,朕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宋邺置若罔闻,反问他:“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日似乎是你母妃的忌日……你可去看过她?”
宋邺一怔,神色骤黯:“自然。”
皇帝叹息:“你母妃去得早,朕忙于朝事便少了对你的关心。当初若将你过继给皇后,同怀瑾和琼儿作伴,或许也能少些孤独。”
过继?宋邺在心中冷笑。别人的孩子再好也好不过自个儿亲生的。宋瑶作为长女,就是因为生母去得早就过继给了皇后,最后反倒成了替代和亲的工具。皇后只宝贝她的一对儿女,倘若自己被养在皇后名下,只怕太子的位置早就易人了。宋邺呵呵笑:“我不过一个弃妇的弃子,如何比得嫡子嫡女?父皇早早拟好遗旨,宁可让宋瑜和宋琼继位也不要我。早就知道我非亲生的了罢?”
“你……”宋耀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看着太子沉吟一声:“……那你又想没想过,为何朕早知道你非朕亲生,却一直没废了你呢?”
宋邺情绪顿然激动,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您说这话未免太冠冕堂皇了些,儿臣不是没眼睛,自从安王领兵打了第一次胜仗开始,您就已经有了另立储君的想法……”宋邺冷漠地注视着虚弱得不成样子的皇帝,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诉说着积压已久的怒气与不平:“你不废我,只是因为你懦弱。当年您子嗣空乏,位置也坐不安稳,若非我母亲诞下我后,得到了张陈两家的扶持,你何来今日?可惜啊,朝中势力已经不比十年前,儿臣这些年也并非一事无成,父皇既然病了,就该少操心政务。”
宋耀突然感觉到胃部一阵绞痛,反应过来他在水里加了东西,不由怒目圆睁,喊:“你!”然而刚喊了一个字他就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滚水烫过一般。宋邺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看得宋耀心里发毛,他喊了一声“父皇”,而后阴沉着脸说:“今日不只是母妃的忌日,也是您的忌日。”
此时的宋耀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可病中的身体四肢乏力,轻易让宋邺按了回去。
“父皇,您该歇息了。”
宋邺眼神骤狠,一手抓起皇帝的手让他掐住自己的脖子。随着手上力气的递增,榻上人的生命在一点点消逝。宋耀已然双眼翻白,但依旧在挣扎。忽然门外传来响动,宋邺立马看过去,他没松开手,只用正常的声音:“谁?”
趁宋邺分心之际,宋耀注意到了矮桌上的茶杯,他立马伸长手臂去够,企图将杯子摔碎制造出动静,然而杯子不远不近,刚好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宋邺发现他的举动顿然加重手上力度,断了他的妄想。
“殿下,是我。”
听见是周铭的声音,宋邺松了一口气,沉声问:“我交给你的事,都去做了吗?”门外回:“还余下一点需处理,属下正要去。”太子放下戒备,让他赶快去,莫要叫人发现。待宋邺再看向自己手下,刚才还挣扎的人已经狰狞地瞪着眼睛彻底没了呼吸。
宋邺探了探他鼻息,确定皇帝已死,便放心。他把床上的被褥整理整齐,伪造成暴毙的模样。
之后扬长而去。
陛下驾崩突然,宋国一片混乱。
太傅陈颛、丞相何誉之、吏部侍郎吴效先、锦衣卫指挥使王霄联合上奏,请求彻查。宋邺却在此时搬出先帝密诏,诬陷宋琼,并称皇后与刺客有染,为争夺皇位合谋害死先皇。并拉来了皇后身边的宫女作证,威逼利诱下,宫女承认了那晚皇后娘娘与一个男子夜会中宫。王霄想到周铭是太子的亲信却疑似勾结外敌,于是质问宋邺,两派各执一词,最后只好因证据不足暂且搁置。宋邺名正言顺成为继帝,但三省六部仍未将权交出,认为陛下刚驾崩,又值战乱,不便举行登基大典。奏折虽送到东宫让宋邺处理,但却无兵马的控制权。更无法调动附属国姜国的军队。
“这群老顽固,竟想架空我!”
宋邺大步流星往御书房走,一旁周金己上前一步:“殿下,那几个出头的唯何丞相马首是瞻,这何相又是皇后的父亲,势必也对帝位虎视眈眈,依属下看,不如把皇后给……”他做了个“杀”的手势:“只要让众臣相信皇后是畏罪自杀,自然能瓦解何相的势力。”
宋邺正想吩咐周铭去准备,然而转头不见人,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王霄抓走了。周铭的父亲周金已也是除了张家和陈家外一直以来支持自己的忠臣。只是陈颛这两年已经很少再参与朝堂之事,大有隐退之兆,如今跳出竟是与丞相同气连枝,显然不可再用,他需要多拉拢一些新人了。
“令郎被抓是我意料之外的事,还好王霄没搜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是我考虑不周,怀理在此给大人道歉了。”宋邺作鞠身状,周金已面露惶恐,忙呼“不敢”,俯低身子道:“小儿能跟着殿下,已是莫大的荣幸,在牢中吃点苦算不得什么。”
宋邺笑着扶起周金已,让他放心,又说自己与周铭情同兄弟,很快就会让他出来。周金已听了眼泛泪光,对宋邺的忠心更上一层。
当晚,一群人闯入中宫。中宫的奴婢见来势汹汹,惊惧下纷纷逃窜。唯独堇姑姑守在皇后身边,悲哀地看着周遭混乱的一切。皇后早已料到会有此番情形,只坐在蒲团上打坐敲木鱼。
“皇后娘娘当真沉得住气,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打坐参禅。”
堇姑姑看见宋邺进来,立马护在皇后面前。皇后敲木鱼的手停下,睁开眼审视他一番:“你要报仇也好,善后也罢,只冲我来,别殃及无辜。”宋邺嘲讽道:“皇后娘娘如此慈悲心肠,为何当日对我母妃见死不救?少假惺惺了,我母妃的死都是你们这群鼳妇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太子殿下可别血口喷人,宫里但凡资历老些的,谁不知道贤庄贵妃精神不正常,三番五次私逃出宫,大冬天为了逃跑连襁褓里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了,扔在雪地里,要不是皇后娘娘,你早冻死了!”堇姑姑一口气说完不过瘾,还想再说,被皇后呵斥打断:“堇娘!退下——贤庄贵妃是极好的人,只是她本不属于这里,可惜进了皇宫又岂是轻易出去的,若她在世,是定不愿见你为了争权夺位而面目全非……”
宋邺看了看手上母妃留给自己的珠串,不相信她们说的话:“猫哭耗子,依我看,母妃未必不会以我为荣。”
“你可知为何贤庄贵妃当年给后宫所有人都送了一条珠串?”皇后见他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禁慨叹:“你这么多年就从没看过珠子上刻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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