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仞遥由着他动作,轻声笑道:“我很喜欢。”顾渊峙勾在他腰间上的手指一顿,抬起眸去看谢仞遥,看见了谢仞遥眼中的笑,柔软而欢喜。流淌在这小小的床帏之间,只给他看见。他是怎么确定他师兄心里有自己的呢,是谢仞遥从来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却任自己的手落在他腰间。也是谢仞遥只有面对自己时,还是从前那副温软的样子。
他那么好的妻子。顾渊峙指尖揉了揉掌心里的腰肢,深深地将自己放在低处,仰起头,去亲吻谢仞遥。他首先感受到了谢仞遥垂下来的发,柔和地垂落过他脸畔,残留着海风的湿润,一瞬间将顾渊峙整个人都裹进了他的香气里。谢仞遥没有躲,顾渊峙的唇先碰到了他的下巴,温存地流连许久,轻轻地拂上去,最终落到了他润凉的唇瓣上。
顾渊峙感受到了他呼吸时带出的清浅气息,这是离得足够近了,才能体会的最隐秘低微起伏。这个吻很轻,似乎不带有他寻常掠夺的狠,珍重得像是一场觐见。烛火打过来,影影绰绰,落到谢仞遥脸上,挑了一段放进他眼眸,顾渊峙瞧过去,看见了璀璨的温柔。顾渊峙注视着他,近乎喟叹:“师兄好漂亮。”谢仞遥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仰了仰下巴,他倒不觉得自己好看多少,更何况此时又一头刺眼的白发,但顾渊峙总喜欢这么说,好像他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漂亮人一样。谢仞遥这么想着,抬手盖住顾渊峙的眼睛,却又忍不住抿着唇笑了。顾渊峙不一样的。
他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注视与溢美,但却异常在乎顾渊峙对自己的反应。
谢仞遥喜欢顾渊峙这么夸赞自己。顾渊峙很轻松地睁开了他的手,一下子被他的笑晃了神,下一瞬,就感觉到谢仞遥的手搂上自己脖颈。
谢仞遥微微低下头来,眸中都是笑意,呵出的气都打在了他脸上,他温声问他:“我真的有那么漂亮吗?”顾渊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良久,哑声道:“漂亮。”谢仞遥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好。”谢仞遥平常是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但他方才吃了半碗馄饨,发了饭晕,此时又是床笫之间,没有旁人。他笑意便又大了些,平日里温润的面上,此刻竟含着艳溢香融的光彩:“那你今后可不能再说旁人漂亮,遇见好看的人,也不能去瞧了。”顾渊峙喉头滚动了一下,只觉得此时谢仞遥让他去死,也值了,他抬手,去碰谢仞遥长长的眼睫:“不看,我谁也不看。”他手从谢仞遥低垂的眼睫拂到他眼尾,最终落到他唇边小小的梨涡处,得寸进尺道:“我不瞧他们,那我要看谁啊?”
顾渊峙是个放浪的,谢仞遥平日里和他说话,常常被他嘴里乱七八糟的浑话弄得接不上,此时这话他总算能接了,谢仞遥高兴得歪了歪头,道:“当然是我呀。”
他眼中的笑意简直要盛不住,得意道:“你不是说我漂亮吗?”
谢仞遥说完这话,等着顾渊峙怎么接,却见他沉默了下去,谢仞遥看着他无声的双眼,片刻后,竟瞧见里面竟隐隐有泪光浮现。谢仞遥吓了一跳,连忙抬手要给他擦:“你哭干什么?”顾渊峙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拢好,很认真地看着他,他一字一句地道:“师兄,我高兴。”他哑声又说了一遍:“我心里高兴。”
是命运太过垂怜他,才能让他见到这样的谢仞遥,听见他说这样的话,有如此的时刻。
谢仞遥怔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轻声道:“看我一次就能高兴得哭了,这以后还不得日日以泪洗面呀?那我可不知道怎么办了。”顾渊峙一下子笑了。
谢仞遥见他笑了,自己也笑了,他低下头,伸手去勾自己腰间的链子。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冰凉的玉已经被煨得温热。谢仞遥道:“那这个我就戴着了。”顾渊峙伸手,揉了一把谢仞遥低头时露出来的柔白侧颈:“师兄一直戴着吧。”让他一掀衣摆,就能瞧见。
也让只有他能瞧见。
谢仞遥抬眸觑了他一眼,似乎是知道他脑中是怎么想的,但半晌后,还是嗯了一声。这就是纵着答应他了。顾渊峙笑意更大了些,他猛地低头俯身,竟是埋在他腰间,亲了他腰好几口。
谢仞遥被他撞得往后仰去,倒在了床褥间,这些日子奔波未歇,头挨着枕头,困意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去推埋在腰间的热烘烘脑袋:“顾渊峙,我困。”顾渊峙和他一道躺下,手臂一伸,就将他搂了个满怀。吹了蜡烛,亮倘倘的月光一下挤满了屋子,顾渊峙低头亲了亲谢仞遥眼睛,笑道:“睡吧。”
耳畔尽是一叠又一叠的海浪声,谢仞遥被他身上的热气一烘,不过片刻,就在他怀里熟睡了过去。
顾渊峙却没有睡去,他的一只手还放在谢仞遥腰上,隔着薄薄的衣衫,里面是松松绕在谢仞遥腰上的腰链。那腰链是他论道会时,按照亲手量出来的谢仞遥腰围来刻的,此时这腰链围在他师兄腰上,宽了一指有余。
一把伶仃瘦骨。
直至天边第一缕曙光亮起,顾渊峙埋在谢仞遥颈边,声音轻得如叹息:“对不起。”
我亏欠你太多。
*
“快要下雨了。”谢仞遥将窗户合上,将阴沉沉的天隔绝在外头。顾渊峙站在他身后,笑道:“临风城本就是个港口城市,刮风下雨再正常不过了。”
“我上回来,好几日都是晴天,不过下雨了,街上人少也好,”谢仞遥轻声道,“我们也该走了。”
落琼宗宴请天下人之后,谢仞遥和柳无穷等人一道上了钟鼎宗,就在五日前即将攻破钟鼎宗时,燕衔春却突然不见了。他是整件事的主谋,自然不能放任他逃跑,但所有人不知道燕衔春去了哪,谢仞遥心中却约莫着有个猜测。临风城是燕衔春的家乡。
燕衔春此人狡诈,不敢有片刻耽搁,他和顾渊峙就赶了过来。
燕衔春弑父母烧府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如今过了几十年,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被他烧的那大户人家的家宅在哪。“看起来已经荒废。”谢仞遥跨过破败的宅府大门,抬眼望去,只见一片漆黑的断壁残垣。似乎是当年的火太烈,哪怕过了几十年,还能闻见烧炙的味道。
顾渊峙本和他并肩而走,此时微微上前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看起来不在这里。”“往里面再走走。”谢仞遥和他一道跨过第二道院门,随即就停住了脚步。燕衔春就坐在那里。
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中间,他坐在一张崭新的官帽椅上,衣衫整洁,像老旧残画里一笔突兀的新墨。
他坐姿从容,面上带笑,似乎早已知道谢仞遥两人会追到这里,但真看见谢仞遥进来了,面上笑容却是一怔,随即轻声说了句:“看来一切都是注定。”越是这种时刻便越犹豫不得,谢仞遥此行带有目的,根本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手中拂雪剑出鞘,一道剑意便朝他耳畔劈了过去。但这剑意还未曾到他跟前,就硬生生地止在了当空之中。
燕衔春施施然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露出了被他挡在椅背后的人。
卫松云蜷缩在椅背之后,手脚俱被捆着,气息虚弱,双眼无神,似是傻了。燕衔春伸手,拽着他衣领,将他从椅子后拉到了椅子前,指尖一动,卫松云身边就浮现了一个灵阵。“只要有人靠近,灵阵就会爆炸,”燕衔春轻轻拍了拍手,笑意温和,“他就死了。”
谢仞遥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面色冰冷:“你是故意把我们引过来的。”
谢仞遥本以为是燕衔春看着钟鼎宗马上被攻破,连夜逃回临风城,然而此时看他早有布置,看来从当初让他念话本子时,就已经在算计着今日将两人引到这里来了。偏此地看起来只有燕衔春和卫松云两人,并无其他人埋伏在此诛杀他们。
谢仞遥看不懂燕衔春走这步棋是想干什么。对面,燕衔春视线从谢仞遥面上离开,落到顾渊峙身上。
他卷起袖子,缓缓朝顾渊峙走去:“我看你很不顺眼。”
谢仞遥拉着顾渊峙要将他护在身后,却被顾渊峙反握着手腕,往后面推了推。随即,他松开谢仞遥手腕,朝燕衔春迎了过去。“顾渊峙!”谢仞遥不明所以,低声喊道,想让他停下。
顾渊峙罕见地没有听他的话,和燕衔春不一会儿就面对了面。
下一瞬,谢仞遥看见燕衔春高高抬起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顾渊峙身上。他挥拳的同时,顾渊峙的拳头,也落在了燕衔春脸上。
他们两个修为高深的修者,没用刀剑,不使招数,就这么像凡人一样,互相殴打了起来。谢仞遥被眼前的事情惊呆了,一时竟做不得反应。
拳拳到肉的声音一下比一下狠,顾渊峙被燕衔春一拳打到脖颈上,喉中霎时一片血腥之味,他没有丝毫停顿,拳头也落到了燕衔春脸上。
燕衔春耳边被砸得一片轰鸣,被他凶狠的力道带得往后退了退,他看见了顾渊峙狠戾的眼睛,带着深深的蔑视。燕衔春不由得笑了,低声道:“你也配?”顾渊峙不答他话,拳头一下又一下,中间丝毫不停歇,和燕衔春纠缠在一起,捶得他连连往后退去,两人像是撕扯的野兽,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
谢仞遥看着心惊肉跳,想上去帮他,但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一时竟让他无从下手。离两人最近的卫松云,似乎都被吓得回过神来了,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拼起力气来,到底是顾渊峙的拳头大力气粗,纠缠了一炷香的时间,燕衔春慢慢得往后退去,碰上了绕着卫松云的灵阵。便是在这一刻!
随顾渊峙灵气一起来的,是谢仞遥。这毕竟只是一个院子,谢仞遥用尽全力,不过是个眨眼的时间,就触碰到了卫松云,他使出灵力,拽着卫松云的领子,将他朝顾渊峙扔去。灵阵感受到灵力,就要爆炸,可它的主人燕衔春此时也在灵阵里头,灵阵爆炸,必将波及燕衔春。灵阵明灭,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爆炸开来。
谢仞遥和顾渊峙要的就是这一瞬。
这一瞬,足够谢仞遥将卫松云扔给顾渊峙,也足够顾渊峙化成龙身。硕大的龙尾一卷,顾渊峙将谢仞遥和卫松云牢牢地裹进了自己怀里。灵阵爆炸开来,被裹进去的那瞬,谢仞遥拂雪剑抬起——矜伐剑法最锋利的一招,河倾月落,乍然向燕衔春劈去。直斩向他胸前,束着一缕发的那枚小玉环。上有灵阵爆炸开来的灵力,下有谢仞遥的剑意,燕衔春只能朝院门外褪去。
这大宅历经过一遍大火炙烧,哪里再经得起灵力肆虐,一时间,断壁残垣纷纷化为齑粉。漫天簌簌齑粉之中,燕衔春抬头,看向森严的龙头。顾渊峙头颅的位置,高出了整个宅府,此时低下来,像一座大山下压,他什么都不说,但深不见底的金瞳之中,已经把他想说的诉尽了。亦是,你也配?
燕衔春咽下口中的鲜血,嗤笑了一声,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谢仞遥从顾渊峙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燕衔春了。
此时再追怕是已经晚了,谢仞遥转身,看向恢复了人身的顾渊峙。龙鳞坚硬,那灵阵并未伤害得了他的龙身,才有了他和顾渊峙的这一回配合。但方才他和燕衔春打架,燕衔春的拳头是实实在在落在他身上的。
谢仞遥抬眸,就看见他满脸被拳头砸出来的青紫,简直没一片好地方,不由得好笑又心疼:“你还与他真打?使计将他引到阵法里不就行了。”却不想被顾渊峙握着手臂,一下子拉进了怀里。他身上都是打架还未散尽的热气,低头照着谢仞遥脸颊狠亲了一口:“要真打的。”燕衔春为了和顾渊峙打一架,设了那么长的计,将他们两人引到这里,谢仞遥觉得他简直是个疯子。此时听着顾渊峙的话,是不能让,还真要和认真和他打一架的意思,谢仞遥觉得他脑子也犯了什么病。“满身都是汗的,别亲我。”谢仞遥板着脸将他推开,从储物戒里翻出灵药膏,抬手去给他上药,“我可能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了,你龙身快,我们不能歇,要赶紧追上去。”顾渊峙听着他的话,乖乖低下头来,方便他动作,片刻后,却突然笑了:“我赢了。”谢仞遥正仔细给他上药,一时搞不懂他高兴什么:“你赢了又如何?”顾渊峙没答,只笑着,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只要和师兄有关的,我都要赢。”
第112章
虚无境内。
沉沤珠和月悟跟在常念方丈两侧,往前走去。
有个凡人走在他们前面,手里拿了一根绳子,另一头被沉沤珠握在手里,凡人就这么带着他们往深处走去。沉沤珠这边四人一队,他们身旁,有许多也同他们一般,凡人修者组成的小队,已经走了近十日。
但虚无境实在太大,他们又没有方向,进来时还在一处,越往里面,零零散散地就走散了。
纵然有再多的人,这么无头苍蝇地乱转,也显得单薄。“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月悟看不见,凭感觉转向沉沤珠的方向道。
沉沤珠嗯了一声,表明自己听见了,却没有说更多。
她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又能怎么办呢?事出突然,根本经不起他们细细布置对策,又有天道的制衡,只能抓紧往虚无境里送人,求一个万一能碰见山河风云榜的运气。
至于送进去后,该干什么又如何干,沉沤珠现下连人都找不齐,更别提制定战术了。纵然是金屏山首席,敢战,谋划之术的道行,到底还浅。
她不久前,还是个桃花林里在课堂上偷懒,什么都有长辈顶着的小弟子呢。月悟明白她,也一时沉默了下去,一直站在他们中间的常念见此,微笑道:“不要担心。”
沉沤珠和月悟都朝他的方向看去。
常念方丈微微侧目,温和道:“你们猜我为何而来?”
沉沤珠立即答道:“您来主持大局。”
虚无境只有她一个小辈撑着定然是不成,常念此番来,是为了关键时刻,告诉他们该怎么做。“非也,”常念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做得很好,换作是我,也不会有更好的做法了。”“况且,这天下,也不能一直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主啊。”
沉沤珠还不觉什么,月悟袖中的手却猛地攥紧了。他紧接着便听见他师父道:“我这把老骨头此番来,是为了让你们年轻人的路更好走些。”他来此,柳无穷、涂引柯去钟鼎宗,都是为此。
他们得给小辈挣得一个干干净净的天空。
两千年前盛繁时代的长辈已经做过了,如今该轮到他们了。
“师父!”月悟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叫道。
他叫完,就感觉到一只格外烫的手,落在自己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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