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鹤清在原地静静待了片刻:“你这次突然过来,是不是担心他们会对我动手?他们做了什么?”
“……是。”景渊沉微微抬眼看他“我知道那些东西对闻道长来说不值一提,可我总担心,就想来看看。”
担心。
闻鹤清说不出自己对这个词是什么感觉,只压下了心头的麻痒,略微偏头,对他轻轻一笑:“光是这样坐以待毙是查不出什么的,他们既然已经对我动了心思,不如将计就计,让我去他们的地方探一探,看看到底是群什么牛鬼蛇神,有什么目的。”
第四十二章 因果
景渊沉先是沉默。
他首先想要让闻鹤清不要以身涉险,但他又了解闻鹤清,知道他会这么做,知道这件事对于闻鹤清来说算不上有多大的风险。
“那些东西不应该被人使用。”闻鹤清轻声道,“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她在先前获得了那么多好处,最后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到最后呢,只有给她那个小人的人会获益,他们靠着这种吸别人血的方法来服务自己。”
他叹了口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为了贴合角色他剪了发,现在的头发辫不了小辫,还有些不习惯。
“我知道了。”最后景渊沉只是说,“要我做什么?”
闻鹤清想了想:“要是我被抓了,还得麻烦你把我救出去了,我不确定他们的手段到什么程度。”
景渊沉淡淡点头。
闻鹤清只是看着他,半晌,又叹气:“他们有让你失控的手段,不管你在不在意,终归是个隐患。你了解他们吗?”
景渊沉:“……”
闻鹤清就笑了:“你这活得,比我还活神仙。”
“……只会动些小伎俩的蝼蚁罢了,总归翻不出什么浪花的。”景渊沉只缓缓道。
“上次不是还让你差点失控了吗?”闻鹤清拿了东西往浴室走,把想说的话尽量说得漫不经心,“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咒。”
“只是意外,我若小心,他们奈何不了我。”景渊沉道。
闻鹤清进了浴室,于是两人再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他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镜中的自己表情的一贯的平静:“但还是出了。”
景渊沉在外面没有再作声。
闻鹤清按掉水龙头:“最迟明天就会有人找到我。”
最后一丝水流流入下水道,而景渊沉依旧是一言不发。
·
“他又去找那个小明星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计算机显示屏发出来的亮光,聂应叼着烟坐在计算机前,身后是点着蜡烛的灵台,供着一尊样貌有些扭曲的雕塑。
手机开着扬声器,传出来一个低哑的男声:“他真是宝贝那个小明星,阴时阴月还未到,他就要去那小明星身边待着。”
“还不是之前你偏要去提他。”聂应弹了弹菸灰,“也是你想趁着这会儿去对那个小明星下手的。”
“他们拍戏,来往都是人,我不过是前几日分了几丝神,同那小明星说了几句话,本来就打算到此为止了,谁知道景渊沉又跑过来了。”男声说到这里,突然低低地笑了。
“现在呢,你想怎么样?”聂应站起身,将烟摁灭在满是菸灰的菸灰缸里。
“在景渊沉面前,让他的小明星消失一阵,才是很有意思吧?”
聂应轻嗤了声,路过灵台,随手在蜡烛燃起的火苗上滑过,蜡烛霎那熄灭,淡淡的烟从他掌下飘出。
“是挺有意思的。”他说,“你打算怎么做?”
·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闻鹤清多给自己留了点时间,顺着自然光打在窗户上才醒。
然后慢悠悠慢悠悠睁眼,跟景渊沉的视线撞上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双漆黑能吸入一切光线的眼睛里好似酝酿着别样的情绪,彷佛……从一直以来,那双眼睛里都只装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景渊沉就好像被抓包了一般,迅速闭上眼。
他们在同一个被窝里,互相的体温温暖,闻鹤清一时没有动作,觉得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晃荡。
他少与人交往过密,因为万物因果在他眼里清楚明晰,有人命里亨达,有人注定破败,看清了对方的命数,再交往就难免显得别有用心——又或者其实很无趣。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并不算一个多么有圣心的人。
他叫了声:“醒了?”
景渊沉这才又把眼睛睁开,应了声。迟疑片刻,伸手,轻轻揉了把闻鹤清的头发。
闻鹤清闭着眼睛笑了下,他手又往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该起了。”闻鹤清道。
景渊沉没说话,他便接着说:“我明天下午就有场戏,我们尽量在今天把事情解决完吧。你有办法在我身上下个标记吗?”
景渊沉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一股凉意顺着他的额头蔓延到全身。闻鹤清感受了一下,这股力量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已经被剥离,但还是能隐隐感受到一股枯死的气息。
他昨晚说了要带景渊沉出去转转,感受一下影视城的氛围。然后人来人往,自己就该被动手了。
他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他向来对生死看得淡然。
而景渊沉呢,使用着枯死气息的力量、自身超脱命理,却还在这世上鲜活的活着,本就是一种逆命而为,一种向死而生。
·
他们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外面,说到底景渊沉也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到影视城来得不多却也都了解,倒也不需要闻鹤清介绍。
周围都是人,两个人戴着口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语气散漫如同饭后的闲逛。
“你现在可以感受到我在哪里是吧?”闻鹤清跟景渊沉拉开了些距离,“是能感受到准确的位置,还有个模糊的方向?”
“准确的位置。”景渊沉背朝着他,反手在身后准确抓住了他的手。
闻鹤清感受着他们指节相扣的温度,很快又分开:“抓紧了他们不好对我动手。”
景渊沉把手收回来,漫不经心地看着:“能算到他们来了?”
“……我倒也不是神仙。”闻鹤清无奈,觉得对方大概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的,“你不是能感受到我的位置么,我相信景总会保我不出事的。”
“要是印记被抹除了呢?”景渊沉道。
“……不会。”闻鹤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要是我不允许,不会有其它东西能接触到我。”
景渊沉依旧没有回头,但印在闻鹤清身上的印记让他能轻易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那并不只是一道印记而已,而是他的半丝魂魄。
闻道长跟他不一样,是彻彻底底的肉体凡胎,纵使能使出几分力量,那也终归是外力,比如符箓,比如口令。
他害怕闻鹤清在遭到攻击时反应不及而受伤。
即使他知道闻道长的自信,闻道长的强大,也知道闻道长很少需要他人的帮助。
但是他允许自己把印记打在他的身上。
“景渊沉。”他又听到低低的一声,“你要小心。他们不了解我,但可能已经有了对付你的方法。”
“我不会再犯。”景渊沉轻声道。
下一秒,他突然感受印记的移动,空间扭曲,他回过头看去,人来人往,闻鹤清已不见踪影。
·
闻鹤清睁眼,自己处在一间狭小而黑暗的房间内,背后一阵灼烧,他知道是有符纸在他背后燃尽。
周围的空气是粘稠得令人作呕的腐气,黑暗中一台蜡烛燃起,一个人显出身影,身边纠缠着无数死亡的因果,脖颈上是被强行续命而产生的血痕。
利用他人内心的欲望,延续自己的生命,强扭世间因果。
闻鹤清淡淡垂眼。
这种人,真该死啊。
偏偏这人却还看着他笑:“哟,小明星,又见面了。”
第四十三章 梦境
废弃医院的大楼前面贴了封条,门口有几位警卫守在那里。
杜秋铃四下望了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把手机打开一个页面,递过去给保安看。
警卫看了一眼,问她要不要陪同。
她挣扎了一下,拒绝了。对方便把她放了进去,顺便给了她一个手电筒,提醒她进去小心。
杜秋铃又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克服心理障碍,走了进去。
大楼里安静无声,除了她手里手电筒的光芒漆黑一片,她左右四顾,觉得有点瘆得慌,开始在心里默默背诵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
闻鹤清昨晚问了她的位置,在得知她就在S市时,问她能不能帮忙去那栋废弃的医院看看,那里有一只猫应该同她很契合。还临时教她捏了个决,说是可以让她的气息更隐蔽一些。
她本身最近就在看猫想养一只,当时自然满口应下,还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新学了个新奇东西还怪有意思的,然而一进来就觉得可怖。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通灵,我是天选之子,没关系没关系。
杜秋铃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着,一边小声地叫:“咪咪——”
太恐怖了,之前待在剧组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恐怖啊。她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战战兢兢地跟着记忆找楼梯。
昨天闻鹤清才跟她发了消息,她立马说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自己跟着节目组在里面待了很久!完全没问题!让自己来!
关了灯怎么这么恐怖啊啊啊!
她终于找到楼梯,小声地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念完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又念八荣八耻,念完了终于从楼梯上下来了,手电移到墙上,墙上写着负二层。
她吸了吸鼻子,双脚踏上地板的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画面。
画面闪的非常快,她经常有这种感觉,不过都没当回事儿。但这次不一样,闻鹤清给她发的消息上说,如果在医院里出现这种情况,最好能想起来那画面是什么,或许会有用。
想不起来。她叹了口气,又轻声喊:“咪咪——”
“咪咪——”
负二楼比一楼更加瘆人,她只觉得周围全是阴气。
走到一半她看到墙上被贴了反光的引路条,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有公安在这里工作,是不是该有灯之类的?
她便又想去找开关,手电筒晃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一闪。
“啊!”她尖叫了出来,手电筒一抖掉到了地上。
然而手电的光骨碌碌,黑影慢悠悠走了出来,是一只黑猫。
杜秋铃看着那只黑猫,眨眨眼,声音不知不觉夹了起来:“呀,小~猫~咪~”
·
两天前的晚上,闻鹤清的梦里。
梦里是一片光影朦胧,恍惚之间好像能看到上辈子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山上,守着他刚刚复兴的门派。
后来人慢慢多了起来,他因缘际会收了几个徒弟,师兄也塞了几个人进来。那些人会吵吵闹闹打打笑笑,又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安静下来敬重而疏远地和他打招呼。
然后光影倏忽变了,景渊沉撑着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就那样直直望着他,然后说:“闻道长,我担心你。”
闻鹤清怔怔望着他。
光影又变,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地方来,侵入了他的梦境,梦里变成一片火海,景渊沉的影子变得疯狂,煞气在他周身涌动,一股一股吞灭了这个世界。
一个声音说:“他失控了。”
闻鹤清只是站在原地。
“他很危险。”
闻鹤清抬眼,想要找到这个随意进入他梦境的人。
他确实会做预知梦,但显然这个不是,景渊沉失控的意向是由人刻意扭曲捏造出来给他看到的。
本事不小,难怪能对景渊沉动手。
“你是谁?”于是他问。
一个带着黑雾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梦境的色调变得沉闷,对方摊了摊手:“我是来帮助你的人……小明星。”
最后那声喊得戏谑,闻鹤清淡声道:“你能帮我什么?”
对方嗤的笑了:“我能帮你很多,景渊沉能给你的,我都能帮你得到,甚至更多。”
闻鹤清轻轻笑了下:“我身败名裂的时候,是景总救了我。”
“那算什么?你不能光看到过去,你要看到未来的价值。”人影开始在梦境里走动,背景的火海扭曲,“你会算命吧,会一点?”
闻鹤清望向火海,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人影下一句话就是:“你有没有发现,你算不了有关景渊沉的任何事?”
闻鹤清阖眼,说出来的话带了几分困惑:“你怎么知道?”
景渊沉从来没有和他主动提及过这件事,他们一次次好像把话说开,可是两个人都留了几分余地,并没有把那层纸完全点破。
这个人会知道吗。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是人,他超脱命理,不在五行内,自然算不出有关他的东西。”人影缓缓开口,语气带了几分自傲与笃定。
闻鹤清仍旧面无表情,状似漫不经心地套着他的话:“那他是什么?”
“他是用禁术复活的鬼魂,他天命带煞,最后一定会孤独惨死,你跟在他身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人影缓慢靠近他。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那股火海突然涌出一股巨浪,尸体焚烧的气息从远处飘来,耳边尽是惊慌失措的呐喊。
“你刚才还说,算不了他的命。”闻鹤清手背在身后,轻轻捏了个决。
“但我就是知道。”人影靠近之时带了一股浓烈的腐意,却在快要接触到他的前一秒转过身去,面朝那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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