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疯狂中
他们互相成全,也互相毁灭。
鲸鱼搁浅
发表于17 hours ago
Original Novel - 民国 - BL - 完结
悲剧 - BE - 中篇
空和韵x殳寻思
戏剧演员和作家的故事。
第1章
多年以后,殳寻思翻开自己写的最后一本书时,还会回想起第一次与空和韵相遇的日子。那是一个稍微有些闷热的周六,将要下雨,天空飘着一块黑压压的云。殳寻思出门散心,忘记带伞,又恰逢一场暴雨。他匆匆忙忙地跑到一旁的剧院避雨,却在那儿,遇见了空和韵。
那时候,他还是个作家,正在为自己的新书发愁。他写书,一向以现实的故事,批判性的笔法而闻名,如今,却写了个狗血且俗套的爱情故事。整本书弃了吧,写了的那十几万字有些可惜;整本书修改吧,他又没有什么头绪;编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是日常问候几句,顺便打探一下他的进度。
他的新书,其实写的并不算差劲。文笔不错,剧情编排的得当,男女主的感情线也发展的合情合理。就算称不上是佳作,也达到了中等水平。只是殳寻思心气太高,见不得平庸的作品。编剧倒也配合了他的任性,给他延了两次期。倘若下个月还不能交出新作,他恐怕就要延第三次了。
偏偏他没什么创作的灵感,对着文档看了半天,写不出一个好句,只是删了删,改又改,徒增烦恼,故而十分郁闷。于是,他干脆抛下未完的故事,出了门。
这趟门,出得多多少少有些逃避的意思。可殳寻思并不理会这一点,反而诗意性地称之为“采月光,镀文章”,即便今晚连月亮的芽儿都找不着。
而周六的都市,向来是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汹涌的人群犹如密集的黑点,时而聚在这头,时而涌向那头。在这人群之中,殳寻思有些格格不入。他与许多人擦肩而过,却不曾记住任何人。他凑了许多热闹,却不曾融入任何一个。他并不讨厌热闹,也不讨厌人群,只是习惯了孤独,故而总是落落寡合。
殳寻思也不讨厌孤独,倒不如说,还有些喜欢。孤独或许是可怖而沉闷的,但它安静、内敛,总能引发他的思考。而殳寻思喜欢思考,即便这是毫无意义、脱实向虚的,他也喜欢思考。他喜欢在毫无章法、一片混沌的脑海里,找出想法的碎片,再用线性的时间,把它们一一串联起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喜欢思考,他才会成为一个作家。他总把写作的成果,当成思考的结果,自然便养成了极高的心性,毕竟,一个富有哲思的作家怎么能没有深度?
可深度,是可遇不可求的。它是漫长时光里的灵光乍现,是灵魂深处的体会与顿悟,是高处的指引,是思考的质变。而殳寻思早在前几本书的创作中,耗尽了自己的才思,因此,他的新书才越写越不顺,深陷困顿。
而从这种困顿中挣脱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寻找新的灵感。只不过,灵感不是一时就能找到的,殳寻思因此十分消沉,毕竟,他的新书大概率又要延期了。
天空也像是要回应他的心情似的,忽然下起了雨。大大小小的雨珠砸向人群,换来他们惊惶的逃窜。四散的人群,却不足以让它满足。它雨势渐大,雨如矢下,直把人淋得落花流水、凄惨狼狈。
殳寻思不过是在雨中驻足了一会儿,他的外套,便已经被浇的湿透。匆忙之中,他躲进了一旁的剧院,才得以避过这风头正盛的阵雨。
即便下了场阵雨,剧院还是有些冷清。人们三三两两,大多还不是来看舞台剧的。新剧的海报立在正门,乞求似的挣着人们的目光,却没多少人注意。可惜了海报上的男子,俊美如雕刻家的艺术品,却没什么人欣赏。
海报上,赫然写着舞台剧的大名,不过具体叫什么,殳寻思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这部剧的剧名分明用了女主角的名字,男主角的脸却占了海报大半的篇幅。
海报下,有着涂漆的小字,漫不经心的写着演员表,倘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而男主角一栏上填的名字,就是空和韵。
空和韵,相当文雅的名字。只是不知为何,读着总有几分寂寥之感。殳寻思对文字又生来敏感,自然不由得沉思起来。
为之取名的,大概是个文化人。取这个名字,或许是意图他做个文雅而有风度的人。殳寻思因而想见见这个人了,于是,便去买了票。
随后,他进了剧场。他来的有些迟,演出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现在正是第四幕,多数角色已经亮相。台下的座位却空空荡荡,只有零丁的几人。不知是演出乏味,还是客源太少。
殳寻思已经不太记得这部剧的剧情是什么了,只记得,舞台上金发的男子犹如美的化身,宝石般纯粹,又玻璃般易碎,叫人割舍不下。
这名金发的男子,无论是面相,还是身形,都与海报上的男子极为相像,显然就是本作的男主角。聚光灯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将他冷白色的肌肤照得发光。他的举止却有些疯癫,走的歪歪斜斜,时不时还痛苦的捂住脸。
但疯癫之中,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考究。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强调着自己是美丽的。他也确实很美,至少,殳寻思没法移开视线了。只可惜,美而不常,他的死亡最终成了故事的结局。
故事悄然结束,正犹如舞台的幕布,缓缓落下。那名男子却没有动弹,真死了一般,任由幕布将他完全覆盖。
整场演出,就算称不上精彩,也算不上差劲。台下的反响却很苍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掌声。这也难怪,现场的观众本就没有多少。
殳寻思倒是觉得挺有意思,可惜他来的时候太晚,不太清楚故事的剧情,只是单方面的被男主人公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末了,舞台的幕布再次拉开。演员们纷纷站成了一排,向现场的观众致谢。饰演男主人公的男子没来得及收拾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留着血液浸染出的红,但看起来仍然得体。他紧接着俯身鞠躬,用温润的嗓音道:“谢谢大家。”
可他说罢后,便绷紧了脸。即便他极力掩饰,殳寻思还是从他抿紧的嘴唇上看出了一抹不甘。那表情,倔强极了,充满了年轻的痕迹,令殳寻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直到工作人员开始指示离场,他才魂不守舍的起身离去。
殳寻思却没有离开剧院。外头的大雨还在下,他对空和韵也有些念念不忘。于是,他又回到了海报前。他反反复复的打量着海报上的人,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或许是他那不甘的表情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总觉得他所出演的角色与之不搭。但他的演绎看起来又没有什么问题,角色的脆弱与压抑,都在最后凄美的爆发出来。配合他那张清秀、俊丽的脸庞,便更惹人怜爱了。
或许,他与角色本就没什么问题,只是两者合在一起,美得太过标准,因而令他生起厌来了。毕竟,他更喜欢错乱,而错乱和标准永远是不对付的。
总而言之,空和韵这个人,住进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一个清澈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索:“你是……殳寻思老师吗?”
殳寻思顺着声音望去,才发觉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他比自己略高一个头,穿着很时尚,像是个大学在读的学生。长相却很是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看了老半天,才发觉此人正是海报上的男子,空和韵。
那便是他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第2章
男子的长相与海报甚异,没那么美型了。假发去了,美瞳摘了,妆也卸了,露出了最原本的姿态。可他仍然是好看的,没了凡脂俗粉,反而清秀了不少。猫般的黑眸犹如黑曜石般有神,略薄的嘴唇却使他看起来有些冰冷。
殳寻思因而没有立即认出他,好一会儿后才回道:“……是,你有什么事吗?”他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不知道他找的是他本人,还是作家殳寻思。
空和韵的眼里却发起光来,紧接着道:“我,我是您的读者!”
殳寻思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讶。他虽然是个作家,但也只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而空和韵恰好是他的读者,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欣喜还是如何了。总而言之,他们两个十分有缘,殳寻思于是礼貌的跟他问候了几句。
“您的书,我基本上都读过!”空和韵却滔滔不绝起来,“无论是《真假艺术家》,还是《三刀不落》,甚至是比较偏门的《雪说》……”他几乎把他的代表作都报了一遍,甚至还知道走女性风格的《雪说》,可谓是个死忠读者了。
《雪说》在殳寻思的作品里不算出众,甚至有些平庸。它讲述的是一个平凡的女学生青春期时的迷惘与沉思,只不过她的名字里头带“雪”,因而成了《雪说》。
这本书的印量,也是他的作品中最低的。基本上,面世了一次,就没有再版了。销量倒是还过得去,只可惜对于他这个畅销书作家来说,已经相当惨淡了。
“那么,你最喜欢哪一本呢?”殳寻思随即问道。
“我都喜欢。”空和韵回道,“倒不如说,您的作品里,就没有我讨厌的。”
殳寻思闻言有些诧异了。读过他所有作品的人,很多;可喜欢他所有作品的人,相当少;他的作品跨度很大,每一本书都大为不同,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那特色的文风。
他紧接着道:“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喜欢我全部作品的人。”他对空和韵的好感因而更高了。
“……是吗?”空和韵闻言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每次出新书,都有一批人要‘脱粉回踩’呢。”殳寻思打趣道。
殳寻思不是个喜欢拘泥于现状的人。他喜欢新意,因而总是尝试;他也喜欢突破,因而总是挑战;可读者的口味是固定的,因此,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家变了味儿的时候,总要说上那么几句;这些年来,殳寻思也习惯了他们的骂声。
“我倒是认为,老师作品的风格迥异,正是老师最大的魅力。”空和韵认真道,“当下的艺术氛围,都太保守,安于现状了。不肯尝试新的东西,怕坏了自己的口碑。而旧的东西,三番五次地拿出来,也能赚钱。”
殳寻思忍不住接了一句:“你甚至能在同一个段落里找到重复的句式或是词语。”
“你也能在不同的舞台剧中找到完全类似的场景。”空和韵却又接了回来,“作品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换了一批人。”
两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殳寻思一时间犹遇知交,就差没拉着空和韵喝酒结义。他没想到,在文化氛围日益固化,且众人默认如此的大环境下,还能有人与他有相同的想法。
国人素来是喜欢明哲保身的,也就不喜欢变革。一来,变革给自己带不来什么好处。二来,除却自己以外,他们眼里也少有旁人。文坛如何,那不重要。劣币驱逐良币,也不必在乎。搞不好,他们自个儿就是那个劣币呢。
空和韵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问道:“老师您今天是来看戏的吗?”
“是的,”殳寻思点了点头,“恰好,看的是你演的这场。”
“您觉得……如何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殳寻思难以评价。他没有看完整部舞台剧,只是个中途入场的路人。对舞台剧也无甚了解,因而发表不出什么高见。偏偏空和韵很是认真,容不得他胡说八道。最终,他只是夸了夸空和韵的演技,尤其是最后一幕。只是在旁人听来,有股商业互吹的味道。
“谢、谢谢老师。”空和韵倒有些害羞起来了。
“看得出来你对角色很上心,感情的把控都是到位的。”殳寻思紧接着道,“只是……”
“只是?”空和韵追问道。
殳寻思随即答道:“只是,我总觉得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可他刚说完,就有些懊悔了。他虽然是作家,但只是个写小说的,从没碰过剧本。大学在读期间,倒是读过萧伯纳的著作,却也仅仅只是读过而已。就这么评价一个专业的舞台剧演员,或许有些贸然了。
空和韵却好似不在意似的,接着问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气质不符。”殳寻思回道,“我能感受到剧本的创作者想要塑造一个标准的,凄美的,能令人心疼、怜爱的美男子——但我不觉得你是这样的。”
“您是说……”空和韵紧接着道,“您觉得我演技不够好吗?”
“不,并不是……”殳寻思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只是觉得,你反而被那个角色限制住了。”
他不由得考量起来,倘若由他撰写这部剧,他会把男主角刻画成一个怎样的角色。或许是悲情的,或许是骄傲的,但他一定是倔强的,不屈的,与夜色、黑暗一类的词语毫不符合也不相融的。
“您是说……”空和韵于是也斟酌起来,“我比我出演的角色更有魅力吗?”
殳寻思闻言不由得一愣。虽然他说的,确实是自己的意思,但他总觉得这个意思有些不太对劲。他却没有纠结于此,只是点了点头。
不等他反应,空和韵便凑了上来。一张俊脸赫然出现,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瞧见。殳寻思本能的想退,却被空和韵按住了头。
“请您看着我,”紧接着袭来的,是强势的请求,“通过我,您看到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面对着他的诘问,殳寻思一时间答不上来。那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漆黑眼眸,却好似要把他吸进一个故事里去似的。他随即看到了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岁,长相清秀,穿着一身略大的长衫。眼睛里儿却满是神,一点也不像是在旧上海浮沉的人。
而少年身旁,还有个比他高上些许的男子。他穿着西装,拿着烟斗,看起来比少年要大上不少。戴着一副厚眼镜,就是个普通的知识分子。
可他看上去,又古怪的很。他的手,轻轻的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好似在搂着他,却又不敢真搂,仿佛这是什么败坏道德的龌龊事。少年却注意不到他的古怪,还在对着人笑。
不待殳寻思深思琢磨,空和韵便急不可耐地向他发问起来:“您看到了?看到了怎样的角色?”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殳寻思不由得叹了口气,“长的挺俊,眼睛有光,很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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