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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河水果不其然漫上来。姜琼雅指挥几个女同志带头，到不同的村里去救灾，她自己留在最靠近入海口的村庄，把村支书叫起来，挨家挨户通知村民，在村口和家门口垒起简单的防水坡，然后所有人都往西撤。
害怕的早早收拾东西离开，年纪大的、行动不便的也早被安排走，只有在村里有个体经营设备的和养殖户不走，非要收拾好所有值钱的东西再搬。姜琼雅和村支书好说歹说把大部分人劝走，但有几户就是不离开。刚刚在入海口的男同志赶过来不少，河水暴涨已经拦不住了，他们往回撤退看看村里的情况。
姜琼雅口干舌燥，但对方还在收拾东西。
“别拿了，赶紧走，到时候洪水过来你怀里这些也白拿了！”
“我常年住在海边，我知道，海水倒灌哪有那么快。我这些字画都是古董，湿了就不值几个钱了。”边说还边哆哆嗦嗦收拾。那人见姜琼雅和村支书要上来拉他，连忙说：“我这宝贝可值钱，要是真淹了你们俩赔我？！”
这时村里剩下的最后一批人冲进来，几个壮汉把这人拉走了，这人边走边喊：“你们人多，快帮我拿上这些东西，快点！”
有的村民走了又回来，帮姜琼雅、李春生还有其他女同志一起劝说搬得慢的人。多亏这些人，不然村里清不了这么快。还有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帮忙搬运救援物资，齐声喊号子垒土堤，此刻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一种声音。
姜琼雅松口气，出门后看到叶擎站在村口。她远远打声招呼，然后又冲进一户还没搬走的人家。叶擎赶上来拉住她：“你也快走，洪水很快就过来了，断后工作留给专业救援人员。”
姜琼雅看着四处捡东西的村民，摇摇头：“我不走，我还没完成任务。你在这干什么？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你快往西去。”
姜琼雅在黑夜和细雨中瑟瑟发抖，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叶擎内心不知被什么戳了一下。“我们现在要去产业园那边，你跟我一起去吧。”
姜琼雅刚要开口，就有一个阿姨过来递给她一套雨衣，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扬扬手，示意姜琼雅穿上。姜琼雅大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阿姨手里的雨衣，穿好后阿姨还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小丫头，快走吧，我看你们镇上来了好几个男人，人肯定够了。你快到暖和地方歇歇，看你，嘴唇都冻白了。”
姜琼雅笑着摇头：“我没事，等会儿大家一起走！”她马上回头对叶擎说：“你有你的工作职责，快去吧。这是我的家乡，我的地盘，我的责任，我肯定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是自己的家乡，这里的人都是质朴的善良的老百姓，困难面前大家都愿意相信政府，愿意贡献力量让生活变得更好，自己是花溪人，更是被群众寄予希望的人，怎么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呢。
叶擎目光如炬，拇指滑过她的脸庞，不轻不重在姜琼雅嘴唇上按了按：“注意安全。看好脚下，别摔倒，别殿后。”
第25章
姜琼雅负责的村庄终于搬完，她接到通知赶到海石产业园，这里的化工厂和海鲜加工厂已经停工了，但园区人还是很多，大多是企业员工在搬物资。
为了方便提取海水里的微量元素，有一些工厂建在离海边较近的地方，但为了避免污染饮用水源，反而离河边比较远。为了保证淡水用水，产业园有十几个大水池，有的浅，有的却比较深。此刻噼里啪啦的雨滴打在漆黑水面上，把池水衬托得深不见底。
姜琼雅看到了叶擎，她正在指挥人到各个厂房巡逻，有人的赶紧把人赶走，没人的把厂里的物资搬到高处，把生产设备用防水膜包起来，尽量减少损失。
所幸雨渐渐变小了，河水没有蔓延到产业园这边，海水涨潮速度也没有想象中快，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李增善和杨波安排人在产业园值班，黄千龙和栾河北也安排好值班人员，大家就准备撤退。
海风呼啸，此刻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姜琼雅还在做善后工作，叶擎过来拉住她的胳膊说：“留几个人在这里就行，你跟我回去吧。”
远处的应急灯打在姜琼雅脸上，她的眼睛亮亮的：“不差这一会儿了，你先走吧。”
叶擎没说话，拉着姜琼雅的手腕定定看着她：“那你一定注意安全。”
“好。”
此时一阵强风吹来，疲惫了一夜的叶擎刚抬脚，一个没站稳，顺着水池就要滑下去，池水黑咕隆咚，谁知道是深是浅。姜琼雅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堪堪让叶擎停下，两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叶擎还有心情开玩笑：“被风吹进水里，估计他们明天都要笑我了，好在比较黑看见的人不多。”
“你还笑得出来，快抓紧我。”
不用姜琼雅说，叶擎当然牢牢反抓住她的手，同时脚下用力蹬住斜坡，借力向上爬。周围力气比较大的男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帮姜琼雅一起把叶擎拉上来。
叶擎要回去了。她看着姜琼雅忙前忙后，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她，只喊了一声“我走了”，姜琼雅充满蓬勃朝气的脸转过来：“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叶擎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在泥地上，心却七上八下没由来慌乱，是因为今晚的自然灾害，还是差点摔进水池，亦或者，她感觉到姜琼雅的心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奔向更自由广阔的天地。这不是好事吗？叶擎对自己说，依附他人攀高结贵的人她看不上，但人真的离开又舍不得。
两天后，花溪终于重现明媚阳光。姜琼雅受寒生了一场病，在家休息了两天。姜母知道了姜琼雅大半夜抗洪防汛的英勇事迹，心疼得眼泛泪光，请了两天假在家照顾发高烧的女儿。所以，当姜母回应敲门声，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叶擎时，她疑惑不解。“您是？”
叶擎也愣了一瞬，但马上挂起笑容：“您是琼雅的妈妈吧，我是叶擎，是琼雅的......”
叶擎还没说完，姜母恍然大悟，连忙把人请进屋，边张罗茶水边抱歉地说：“琼雅生病了，还麻烦您来看她，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姜母心里奇怪，下属生病领导去探望的也不少，但亲自探望的就不多，而且还是前任领导，看来这个叶擎很中意自己的女儿。她心里很骄傲，孩子的工作得到极大认可，但又有些心疼，平时做小伏低就算了，还要遭这些罪。
叶擎这边也很惊讶，前天她微信询问姜琼雅的情况，对方回复了几句话就失联了，电话也打不通，原来是生病了，估计烧得糊涂根本无暇顾及叶擎的消息。“琼雅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领导挂心。要不说您这领导老好，琼雅回家经常说起您，别提多敬佩了。她就是生场小病，您这么体恤下属，我们琼雅真是运气好。”
叶擎似乎聊天兴致盎然：“哦？琼雅经常在家提起我？”
姜母毕竟也在体制内待了这么多年，夸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是的呀，说您工作能力强，心眼儿也好......”
又聊了几句，叶擎毕竟职务高，摸不清她的脾气，姜母也不敢说太多。叶擎倒也不觉得尴尬，她坐着不走，偶尔环顾四周看看家里的装修，看到阳台飘窗上摆得满满的丑娃娃和冰箱上密密麻麻的冰箱贴时，没忍住笑出声，两人一瞬间相顾无言。姜母无处安放的眼神瞟到了叶擎身边的小纸袋，但对方没递过来，姜母就马上移开视线，当没看见。
叶擎善解人意地说：“我以为她一人在家，就过来看看，也没带什么正式登门的礼物，您别见怪。”
姜母连连摆手：“欧呦，不敢不敢，不好意思让您破费的。”
“妈——谁啊。”姜琼雅虚弱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哦，是叶县长，你的老领导呀。你起了就出来看看。”
屋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叶擎站起来说：“别让她出来了，小心又着凉，我进去看看她吧。”
没等叶擎推门进去，姜琼雅就扶着门框堵在卧室门口。她脸色微微发红，嘴唇也没有血色：“别进去了，我生病了里面有很多细菌，小心传染你。”
叶擎的语气明显软下来，眼神粘在姜琼雅身上好一会儿才说：“你别动了，快回去休息。退烧了没有？”
姜琼雅点点头：“退烧了，你来看我，估计明天就能好。”
叶擎也笑了，她把小纸袋递给姜琼雅，嘱咐好好养病就告辞了。
姜琼雅打开纸袋，看到里面躺着一朵精致可爱的陶瓷玫瑰花，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但很快没力气了，打算回卧室再睡一觉。
姜母有些云里雾里，女儿一开始遮遮掩掩不让自己看叶擎送的礼物，但接着又大大方方给自己展示，她看着那朵小玫瑰不解：难道现在看望病人都流行送假花了？
第26章
后来，姜琼雅的病好了，姜母八卦问道：“叶县长人蛮好的哦。”
姜琼雅拨电视的手一顿：“还行吧，好的时候好，不好的时候不好。妈你也有领导，你还不知道嘛。”
“她送你那些小东西，跟闺蜜似的。”
“您可不要这么说，谁跟领导做闺蜜啊，只不过大家年龄相仿，兴趣爱好比较接近而已。”
姜母还想再问，被姜琼雅以帅气男艺人出场给糊弄过去了。
病好了上班，姜琼雅身上还是懒懒的，不过听到镇上要推行新的发展规划之后又振奋起来。最近新能源风头正盛，海石镇近海，风力发电已经部署了很多年，当初60%的发电机组都已经投入运行。乘着新能源和产业转型的东风，海石镇最近召开班子会，计划打造以光伏发电、风力发电为主，新能源、海水稻种植、化工产业、沿海旅游多元发展的格局。
想法是很好，但是，土地哪里来，钱哪里来呢？海石镇虽然靠近海边，但因为湖市最大的河流在此入海，因此淡水河流域附近也有不少村庄，除去村庄、军队和其他土地规划规定不可变更用途的土地外，真正荒无人烟、没有权属的滩涂地带只有60平方公里左右。况且这里并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海水稻研究是海石前几年引进的项目，为此特意把海边一大片滩涂划出来给研究所用，这块地的性质后期说不定还会转变成耕地，是不能动的。为了方便提取碘、溴等元素，产业园也建在海边，更不用说还有一大块土地是盐业公司晒盐用的，也不好动。剩下的地零零散散有几家企业厂房，想要大规模投放风力发电和光伏发电设备必须整合土地、重新规划。
于是，黄千龙盯上了相对好动的厂房。这些厂房是一家海鱼种苗繁育企业建设的，早年间投入很大，但这些年逐渐没落几近废弃，企业老板听说政府要接手，巴不得转出去。姜琼雅作为滩涂拆迁项目的具体负责人，前前后后到海边跑了三四趟，才发现一个大坑。企业和政府两厢情愿，原本应该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可叫来村支书一问才知道，原来厂房还有80%资产属于集体所有。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这块地当初是从附近的西丰兴村、东丰兴村、北渔利村征地得来的，属于村集体入股，承诺每年年底分红，同时每年再支付土地入股资金，但工厂建好已经三五年，每年的分红并没有兑现，村民不满情绪积攒已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村民知道要重新规划建设土地，纷纷堵在滩涂上讨要公道。叶擎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景象：姜琼雅被团团围在中央，苦口婆心地解释，但被七嘴八舌的村民一次又一次打断。叶擎看了一会儿，环顾四周，一脸懵懂又好奇的新秘书李梦然站在旁边抻着脖子看，几个村支书站得远远的掐腰站在旁边，也是一脸无奈的样子。
“就让他们继续这么闹下去？”叶擎对旁边的栾河北说。栾河北已经两次提议让叶擎先离开，但叶擎没听。
他的脑筋不知怎么拐了个弯儿，马上对那几个村支书说：“你们几个还站在这里看什么，还不把人都拉开，让小姜书记先走。”
几个村支书马上行动起来，还没走近人群，那边聚集的村民已经散开了，姜琼雅好整以暇走出来。她抬头看到栾河北和叶擎后先是一愣，然后不着痕迹拢了拢被滩涂上强风吹乱的长发，压平衣服褶皱，扬起笑容走到两位领导面前打招呼。虽然她和叶擎更亲近，但现在她已经不是叶擎的秘书，公私分明，虽然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大体情况，但有些事情不能当着叶擎的面向栾河北汇报。栾河北和叶擎也知道，所以叶擎率先开玩笑：“还以为你今天没法儿突出重围了。”
“这算什么，我要是被这种事困住，那我白干了。”
叶擎点点头：“小雅现在进步了很多，真的。”
栾河北和村支书吵吵嚷嚷讨论这个厂房的问题，叶擎把李梦然支开，有意落后一步，边走边对姜琼雅说：“病好了？”
姜琼雅想起叶擎送的小玫瑰，心里一软，点点头：“好了。”
“那就好，在这里还习惯吗？”
“还好吧，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有时候我会想，人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叶擎笑着说：“你现在独当一面，我觉得自己都有点配不上你了。”
姜琼雅也笑：“确实。”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许你开玩笑，不许我开啊。”
叶擎凑得更近：“那这周有空吗？你很久没去，家里的小猫都想你了。”
姜琼雅飞快朝四周看看，笑嘻嘻地说：“哦，原来是咪咪想我了呀。不知道有没有空，再看看吧。”
姜琼雅的衣角在叶擎手中滑出去，搔得后者心里痒痒的。
第27章
那天姜琼雅从村民包围中暂且脱身，是因为承诺会在镇委大楼专门接待村民代表，帮村民争取应得的利益。
十二三个村民坐在小会议室里，叽叽喳喳对栾河北诉苦，这么多年工厂的收益都不知流向何方，完全没有按照合同中所说让村民受益。
提前找村支书了解过情况，又听了村民说的话，姜琼雅这次终于明白了，原来村里征地合同上写着的每年分红并不是重点，而是厂房作为村集体资产无偿分配给村里，由村集体支配，但厂房建成后却并没有给村里办产权登记证，也并没有转交到村里。前几年有村民反映这个问题，但企业我行我素继续用厂房生产、抵押，村民害怕哪天资金链断裂厂房彻底收不回，于是打算通过诉讼手段维权，但是村委会不同意上诉，上访也效果不明显。村里压着、县里也假意安抚，本来平息了两年，这次又因为企业要出卖厂房而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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