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低眸思考,很快抬起眼帘:“钟先生对入院的事特别谨慎多疑,他若是不同意呢?”
荣湛捋了捋凌乱成鬃毛的头发,低着头看不清脸色,“编辑会解释清楚。”
江沅了然:“OK,明天上午,我派车来接你。”
...
钟商的思想工作,必须双管齐下。
第一个出场的人是江院长,以医生专业的态度软硬兼施,他如实叙述荣湛的情况,补充了很多细节,真心诚意地介绍由他一手创办的疗养院。
“你留在他身边,会加重他的病情,”江沅直言不讳,“钟先生,这不是危言耸听,你比任何人都能影响他,两种人格因为你而产生分歧,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很敏感。”
钟商沉着脸,左手玩把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我是该高兴,还是愤怒。”
江沅冷静回道:“您应该让步。”
“哥哥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他,包括我在内,看来你们已经做出决定。”钟商难过地垂眸,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卸下伪装,他的眼尾泛起不明显的红晕,目光转向别处,内心的挣扎写在脸上。
他的表情复杂程度难以形容,好像是愤懑悲伤再加上无助糅合在一起的效果。
江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免有些动容。
“他现在就要跟你离开吗?”钟商心有不甘地问,“他整个晚上都不肯见我,你是他的主治医生,他是怎么跟你说的,看见我会让他痛苦吗?”
“并没有,”江沅神情晦暗,意有所指地望向书房,“钟先生,他在等你,有些话他要亲口对你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做,是真心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谢谢。”
钟商的道谢并不敷衍,他的眼神真挚而虔诚,停留在江沅的脸上足足半分钟,就像奔赴战场的人临走前托孤一样。
“钟先生,你能像荣湛一样信任我吗?”江沅忍不住问,目光中带有一丝对高难度事件的挑战。
钟商倒也诚实:“我尽量。”
...
今夜已无法入睡,窗外呈现出一片灰色。
经过几个小时的头脑风暴,编辑败下阵来,他很不情愿地答应荣博士的要求,尽快前往绿潮中心接受治疗,不再把钟商捆绑在身边,但他只能兑现一半的诺言。
当钟商携带一身复杂情绪进入书房时,荣湛从后面靠近,直接把人捞进怀里搂紧,好像在宣示一种特权那样用力的抱紧。
钟商微微怔忡,诧异荣湛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刚才还不许他进来呢。
转念一想,依照荣湛现在的精神状况,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变得合理。
“哥哥,你干嘛,”钟商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我快喘不过气了。”
荣湛放松力道,并没有放手,顺势把下颌搭在钟商的肩头,轻言细语道:“小商,哥哥要走了。”
钟商鼻尖酸涩,紧紧抿着嘴唇,眼眶中的泪水在不停打转,仿佛随时会决堤而出。
他没有吱声,害怕声音带着哭腔,很丢脸。
荣湛亲吻他的耳朵,心里同样难受,语气充满不舍:“对不起,我欺骗过你,此刻站在你身后的荣湛什么都记得,一直都记得,可是说实话的代价很大,需要我们共同承担。”
钟商的眼角湿意加重,小幅度点头:“我知道..”
“你怨我吗?”
“当然,你是个混蛋!”
钟商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揪住荣湛的衣领,近距离凝视这双眼睛:“如果你真的记得,现在回答我,二十年前你被绑走的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
淡白的月光射进来,使钟商能略微看清荣湛的脸,还看见那完美唇形缓缓开合吐出一段刻在脑子里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除非走的那个人是我。”
“小时候我听着可感动了,现在想想这话沾点自私。”钟商一边埋怨一边搂住男人的脖子,“你今天要对我说同样的话吗?”
荣湛哑然,考虑要不要让荣博士来回答。
他的沉默让钟商感到无力,伤心的低喃:“我做的不够好,留不住你。”
“傻瓜,”荣湛轻轻地叹息,“你已经很好了,就是因为太好,我既舍不得放手,又不忍心留你在身边,所以才会精神错乱。”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自己吵架了。”钟商几乎用恳求的语气。
他像小时候那样搂住荣湛的腰,仰起脸颊,猫一样撒娇。
“我答应你,不再吵。”荣湛给出承诺,心里想的确实另一回事。
凭他此刻和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估计有点难办。
钟商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用力眨眨眼,将那份湿润藏进眼底深处。
荣湛亲吻这双漂亮的眼睛,渐渐下移,温热的气息扑在唇边:“小商,你不是问我们的关系吗?”
钟商瓮声瓮气道:“兄弟而已。”
荣湛眸色一沉,很不喜欢这两个字,他快速吻一下钟商的嘴唇,然后按住对方的肩膀,以某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语调说:“我爱你,钟商。”
在短促的时间里,他们都受到强烈的震动。
钟商心跳骤然加速,心里产生的影响,仿佛是把一块石头抛到湖心所产生的波动一样,难以形容,似乎毫无目的地摇撼心灵,惊讶与感动交织成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你说什么。”钟商化身为偶像剧里的主角,还想再听一遍。
荣湛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重复:“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嗓音像古老的风琴,充满情愫与忧愁,钟商知道他也同样舍不得离开。
一想到残酷的事实,钟商就红了眼眶,委屈控诉:“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走。”
“小商,这是迫不得已,”荣湛抬起他的脸,拇指擦过眼尾的红晕,“离开你,是回到你身边的第一步。”
“我要是答应..”钟商想起了可怕的事,红润的脸颊稍稍变白,“再见面你会不会忘了我。”
这个念头噩梦般缠绕着钟商,困扰了他很多天,也是他迟迟不愿松手的原因。
荣湛早就准备好了,从兜里摸出一枚戒指,这是编辑趁荣博士不在的时候辛辛苦苦翻找出来的。
“我们订婚吧,”荣湛执起钟商的手,嘴角泛起一丝隐蔽的笑,“你点头,我就是你的未婚夫,没人能把我们拆散,包括另一个我。”
幸福像洪水决堤来的太猛烈。
钟商短时间内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瞅着那玫简易的金戒指,总觉得很眼熟。
“你不想吗?”荣湛凑近一点,“小商,等哥哥回来,我们就结婚,兑现儿时的诺言。”
有些话从这个男人矜贵的嘴里念出来,缱绻缠绵,酿足了亲昵与溺宠。
钟商沉浸在这片甜蜜的海洋里,突然,他眼神一晃,指着那玫戒指拔高声调:“这不是艾米的猴子玩具手腕上的装饰品吗?”
“......”荣湛不易察觉地耸肩,“她有那么多猴子玩具,这你都能认出来。”
“搞什么啊,”钟商觉得有点亏,嘴巴都撅起来了,“我好歹是集团董事长,订婚现场竟然这么潦草又仓促,还拿着金属玩具当戒指。”
荣湛蛊惑道:“情比金坚啊。”
这种事不需要费心考虑。
钟商毫不犹豫的伸直五指,嘴巴抿成一条线,模样甚是可爱:“帮我戴上,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一直都是你的。”荣湛只拣好听的话讲,低着头,将金属戒指套入钟商的无名指。
意外的合适。
荣湛笑了,眼里有一种虎视眈眈的野蛮。
钟商没看见,天真地举起手炫耀,灯光衬托他的五官异常俊美。
“小商,你会等我回来吗?”荣湛换一种饱含深意的语气。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起一走。”
钟商的回答无疑是最完美的,也是最合荣湛的心意。
他低头亲吻钟商戴着戒指的手,然后把人拥入怀,一边抚摸着对方的头发一边朝窗外望去,玻璃倒映出他模糊的脸部轮廓,他心想,明天荣博士醒来,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未婚夫,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真期待..”他露出几许神秘的笑,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
第85章
一觉醒来, 世界大不同。
低语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周围人忙忙碌碌。
对荣湛来讲是转瞬之间,前一秒还是夜晚, 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早晨, 他对人格转换经验丰富, 很快接纳这个信息,轻易分辨出现实和梦境。
此时他已穿戴整齐, 坐在一张皮质椅子里,左手边放着喝完的咖啡杯。
显然,编辑刚刚下线。
荣湛的记忆开始有了变化, 编辑把昨晚经历的‘人生大事’一股脑传输给他,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得知自己是已婚人士。
“编辑..”荣湛的心脏开始怦怦猛跳起来,用余光观察周围走动的人,小声自语:“你是不是疯了, 你向我保证过。”
编辑在脑子里回话:[我答应你会和小商保持距离, 可没说要撇清关系。]
荣湛无话可说,心绪千丝万缕,复杂程度无法用高兴或愤怒来概括。
“你是个赖皮。”他给予评价,不想再为了恶魔而动气。
[其实你心里很美吧,有另一个果断的人替你做决定, 坏蛋我来当, 有福一起享,你满世界找不到像我这么体贴的主人格了,接受现实吧, 亲爱的荣博士。]
[何况老婆那么有钱,就算治疗失败成了白痴,咱们也不怕睡大街。]
编辑一通歪理洗脑, 完事便在脑子里消失,似乎去补觉了。
昨晚的经历值得留念,他和钟商共同度过浪漫且终生难忘的一夜,他们互述情话,表达心意,还跳了一支华尔兹,最后相拥而眠。
荣湛细细品味接收到的画面,很难做到感同身受,不过他清晰地看见钟商每时每刻变化的表情,随便一个微笑都饱含无限情愫。
正想着呢,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里。
十几步开外的位置,西装革履的钟商走下台阶,老管家跟在身旁,还有几个面生的人,他们站在甬道里交谈,偶尔朝荣湛这边瞥一眼,明显谈话的内容跟他有关。
“岛上的客人每天要做什么,这方面有规定吗?我想知道哥哥要接触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嗯..另外,给我一份详细的药物清单,我必须知道他的用药情况,还有...”
钟商向那几个陌生人提出一大堆问题,揪着细节不放。
他在了解疗养院的相关事宜,认真严谨的态度像一位体贴的丈夫。
荣湛觉得他语气温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伤感。
现在这种情况对钟商来说确实喜忧掺半,喜的是终于能和最爱的人订婚,忧的是未婚夫就要离开。
那边谈话结束,钟商一个人走过来,身姿卓然步伐优雅,举止间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浑然天成。
荣湛看人的眼光有变,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是我的未婚夫’,他都怀疑是编辑在作祟,一双眼睛出神地盯着看,等钟商走近了他才站起身,想起来要打招呼:“钟先生,早上好。”
这个称呼让钟商眸光微闪,面露亲和笑意:“早,行李都准备好了。”
“谢谢。”荣湛扫一眼佣人拾掇的大箱小箱,有种被呵护的暖意瞬间流遍全身,“辛苦你为我做这些,江沅告诉我,疗养院的手续也是你帮我办理的。”
“应该的。”
钟商这话别有深意。
“昨晚我们..”荣湛琢磨着怎么开口,不尴尬,只是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想法。
钟商拉近两人的距离,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草编戒指,还是复杂的麻花样式。
“时间太紧,我连夜赶工,手艺还不错吧,”钟商露出腼腆的笑,托起荣湛的一只手,“不能只有我戴戒指,你也要被我套牢。”
荣湛低眸,见证草编戒指套住无名指的过程。
钟商轻抚他的手背,拇指摩挲凸起的骨节,颇有仪式感地吻一下:“记住,你是有家的人,戒指就先这样,等我画完草图会找人重新定制。”
荣湛的注意力被那个金属玩具戒指吸引,暗暗吐槽编辑的执行力。
“怎么不说话,”钟商歪着头,“后悔了吗?”
荣湛回过神,抬起眼帘撞上钟商投来的视线。
他动了动脸部僵硬的肌肉,牵出一抹笑:“不后悔。”
他拒绝不了钟商。
编辑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先斩后奏。
可恶的家伙!
钟商心里存疑,顽皮地提出一个请求:“如果你记得发生过什么,我们场景重现,那些话你再对我说一遍,我录下来留念好不好?”
说完,钟商快活地翻出录像机,动作有素地支好架子。
荣湛抚摸手上的戒指,轻轻点头:“没问题。”
钟商走过来捧住他的脸,夸赞道:“好老婆。”
荣湛挑眉:“你昨晚好像不是这么叫的。”
“晚上不会,”钟商爽快地承认,“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老公老婆只是称呼,又不分等级。”
“我怕你激动□□下不了床。”
“.....”荣湛忍住笑,“怎么区别对待啊。”
钟商的手环绕他的脖颈,几乎是脸贴脸,轻喃细语地说:“你叫我钟先生的时候,证明你很好欺负。”
...
九点整,江沅亲自来接人。
荣湛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钟商不打算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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