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衍身上套着宽大的外套和牛仔裤,头发全盘起来塞进了一顶毡绒帽里。明井然能辨认的只有那张脸,可是她也不确定因为满脸的泪水瞬间模糊不清的那张脸,到底是不是她的爱人。
明井然猛地从迟衍的怀抱里抽离出来。
不对,迟衍现在还是她的爱人吗?
如果迟衍还喜欢林熙然怎么办?如果迟衍只是来找她清算旧账的怎么办?如果迟衍恨她、讨厌她的算计、欺骗、心机……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只是假设一下这些可能,明井然就感觉头晕目眩,几乎难以站稳。她虔诚地仰起头望向迟衍,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的恐惧碾碎了她的理智和自尊,使她只会磕磕巴巴地乞求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迟衍,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对我感到失望。”
“不要……”迟衍发出很小但极尖促的一声,像是等不及她说完就要坚定地拒绝她。
明井然立刻噤了声,抿着嘴,在原本就泪流不止的脸上露出一个更加要哭了的表情,可怜到令人心碎。
迟衍再也不敢继续端详她,虽然她还没看够明井然的脸,但光是注视着,根本就没有能够确认明井然重新回到她身边的实感。
从明井然推开门的那一刻起,巨大的惊喜和感激如同一记重锤砸向她的心脏,灵魂仿佛在她的躯壳里震颤,让她半晌都作不出任何反应,直至此刻她才感觉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堆积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担忧和焦虑,在她心上冲破一个大口,泄洪般倾泻而出,终于使她得到了半分解脱。
迟衍紧紧将明井然揽入怀中,她的双臂还僵硬得像两根木头,不知道如何温柔抚摸,只知道将怀里的人越箍越紧,越箍越紧,仿佛这样就能把明井然填到她心里去,堵住那个豁口。
“你不要跟我道歉,”迟衍那把好听的嗓子此时像个破风箱,嘶哑着说完一句话,就要抽噎着喘息好几下,“是我错了,是我不该不相信你,是我来晚了,是我应该恳求你不要对我失望。”
“以前的旧账请你等到回国后再找我清算,现在时间不够,我只能将最重要的一件事告诉你。”
“井然,我没有负你。”
“什么?”明井然艰难地从迟衍的怀抱中翘起头,但勉强抬起眼皮也只能看到她分外卷翘的睫毛。
迟衍哭着说:“我从来没有把林熙然当成是你,我没有喜欢上她。分手后我只是在你面前逞强而已,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喜欢你。那个时候,在迟弈的私人山庄,我喝醉了,但我其实很清醒,因为我知道在我面前的是你,我才会拉住你的。”
她知道现在说这些,也弥补不了当时失望难过、独自痛苦着的明井然,可是啊可是,这些话她必须得好好地说出来,以防未来的明井然回想起来时,又会伤心一次。
“明井然,我早就认定你了,我只要你,就算是另外一个你出现我也只要你,就算是你死了我也只要你。”
啊。明井然呆呆地依偎在她怀里,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其实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当迟衍伸手拥抱她的那一刹那,当迟衍的泪水落到她脖颈里的那一瞬间,她的一切恐惧便烟消云散了,她便明白了,此刻两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明井然的手臂被迟衍箍得动弹不得,只能转动手腕,锤了锤她的胸口:“迟衍,你松开我一点,我想要你看着我。”
迟衍便既顺从又万分舍不得地放开了一点点。这么一点距离,只够她将额头抵住明井然的额头,两人就这么局促地对视着,拘束又甜蜜。
“迟衍,”明井然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她们享受的短暂宁静,“不要说得那么复杂,只一句话,现在最重要的,你想告诉我的一件事,是什么?”
迟衍迫不及待地张嘴就要抢答,但她克制自己缓了缓,她深深吸了口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恢复得动听一些,她应当用最真诚、最动人、最坚定的语气讲出这句亏欠了许多年的告白——
“我爱你。”迟衍说。
“我也一直爱你。”明井然踮起脚尖,闭上双眼,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很快在迟衍的主导下又失控了。她们没轻没重地撕咬对方,狂乱地抚摸对方的身体,像野□□合一样拥抱。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们对彼此燃起了情欲,只是感觉再怎样触碰对方的身体都不够深刻。
到底要怎样深入,才能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与空白,才能像黑白琴键一样从此永远嵌入对方的生命?
第75章
迟甯千在听到林奕樊的组合唱到第二首歌时,终于察觉到她感觉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她再也没有听到迟衍的声音了。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听迟衍唱歌,但迟衍的嗓音太过特别,一旦入耳就让人难以忘怀。
“她人在哪儿?”迟甯千离开座位,询问跟着明井然的保镖后,朝手机里报出的位置匆匆走去,“你先不要进去,守在门口。”
随后她联系在演唱会后台监视的人手,在得知迟衍也不知去向后,心中已经猜到,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迟甯千站在明井然进去的洗手间外,只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蓝裙子标志,就明白了她们是如何暗度陈仓。
“迟总,现在里面……应该只有她们两个人。”保镖紧张得脑门冒出豆大的冷汗。
她自知从她这里出了天大的纰漏,也许此刻应该尽可能地装作一个隐形人,不要惹那位动怒为好,可迟甯千身上散发的威压仿佛掐住了她的脖子,逼着她临死前总要留一句话。
但她随后竟然听到了一声淡淡的嗤笑。
保镖诧异之下,这才敢抬起眼看她。
迟甯千面色并不平静、更不轻松,她确实是处于盛怒之中,只是这份怒火并不是对着她的。
她暂时逃过一劫,因为在更严峻的事态面前,她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迟甯千下达命令后,带着另一位手下走进了洗手间。
保镖长长松了口气,可是马上又暗暗担心起明井然来。
她知道LAN对迟甯千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但根据她观察到的,LAN也并没在迟甯千那里得到多少优待,她见过许多次LAN伤痕累累的样子,寻常她很快就能获得迟甯千的原谅,但这一次她犯的错明显不能和寻常相提并论。
连她都不敢面对迟甯千了,那LAN这次能承受得住迟甯千的怒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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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甯千一边向洗手间深处走去,一边回想着明井然今天在她面前的所有“表演”。
她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失落,引她愧疚;得到她放她短暂自由的允诺,引她担忧;又乖巧地回到她身边,一遍遍对她重复想要回家,令她欣喜……实际上这一切只为了逐渐消解她的疑虑,获得她的信任。
迟甯千一想到在自己的心被明井然牵动的那几个瞬间,都落在了明井然充满算计的冷眼里,就有一种想要彻底摧毁她的欲望。
这已经不止是背叛了,虽然手段幼稚又低劣,但也改变不了明井然玩弄她的事实——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她。
不过就是个替代陈安槿的玩物而已,她已经给了她太多耐心了。既然明井然自己都能造一个“林熙然”出来,那么能取代“明井然”的人,她也不是不能再找一个出来。
随着迟甯千一步步的靠近,洗手间深处传出的浅吟声越发清晰。
“嗯、迟、迟衍……好了,你该回后台了。”是明井然的声音。但跟她在一起人明显更不舍得与她分开,继续同她耳鬓厮磨着。
这下再也没有其他可能,在隔间里的人无疑就是明井然和迟衍,迟甯千仿佛都能透过木门看见那两人正如何苟且。
“砸开。”
迟甯千冷着脸朝跟在她身后的手下示意,后者立刻上前,双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下压,哐当一声,结构简单的合金门锁便被卸歪了下来,再使劲一拉,门板便吱吱呀呀地朝外打开了。
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情形,保镖便识时务地转身退离了门边。木门只缓缓朝迟甯千开到了最大,尚舍不得分离的两人拥吻的身影,就这么赤裸裸地、刻意表演一般,展现在她眼前。
正面对她的是明井然的背影,她仍毫无察觉一般背对着她,沉浸在和迟衍的那个吻里。两人的身形黏得近乎合二为一,从迟甯千的角度,只能看见迟衍的一只手揽着明井然的腰,另一只手紧扣着她的后脑勺。
“够了!不用再演给我看了!”迟甯千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太阳穴边爆出几条细小的青筋。
迟衍有意无意地重重吮了下明井然的嘴唇,使她又嗯嗯啊啊地溢出几声轻嘤,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双唇,发出清脆的啵的一声,结束了这个绵长热烈的吻。
这所有的响声都没有逃过迟甯千的耳朵,她明白这是对她故意的挑衅,但她仍旧无可避免地被激怒了。她紧握着双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但她此刻正处于沸腾边缘的大脑根本接受不到神经传来的疼痛信号,她脑海中所有的声音都在叫嚣着,她要碾死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豸!
明井然忽然若有所感地后背一凉。她方才完全是情难自禁,全然忘了惹怒迟甯千的后果。
她们现在人在国外,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身份的“偷渡客”,迟甯千与当地华人□□有多重勾连,她根本还不知道迟衍来约林前做了什么准备,是否有把握让两人安全离开。
快速思前想后,明井然决定先暂时向迟甯千妥协,稳住当下的局面。可她的头刚有一点儿转动的倾向,就被迟衍按进了她怀里。
迟衍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摩挲着她紧绷的后颈,像是在说,让她放松,交给她一个人来面对迟甯千就好了。
她俯身向明井然索吻的背重新挺直了,双眼越过明井然的头顶,在看向迟甯千的时候,眼神中的温情旋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的寒意。
盯着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的迟甯千眸光一沉,她愤恨的目光缓缓上移,在对上迟衍视线时,倏地一凛。
她一直觉得迟衍是几个孩子中最不像她的一个。迟衍从一出生起就喜欢笑,她每每听到迟衍的笑声就感到厌恶。她确实有希望过自己的孩子能拥有不同于她的天赋和特点,但这种天真烂漫的性格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等到迟衍成年后她就更确定了,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一无是处,要不是明井然求她把迟衍带回迟家,她根本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但当她让迟弈接迟衍回家时,迟衍竟然赌气拒绝了,同时还放弃了她作为迟家继承人的一切继承权。
迟甯千一面配合她演戏的时候,一面就在心中冷笑,迟衍最令她讨厌的那个缺点果然还是没变。迟妍从高中起就开始在意自己非独子会被分走多少权益的事,而迟衍一个成年人,在衡量利弊时竟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天真。
但是现在……
在她与迟衍对视的这一刻,迟衍的成熟仿佛在她眼前具象化了。
她竟然在迟衍眼中看到了和她如出一辙的眼神。
她是最明白自己的小女儿有多么心软的,在她从前观望明井然是如何摆布迟衍的感情时,偶尔她甚至觉得迟衍对明井然善良到了有些懦弱的地步。
因此此刻她更难以相信,迟衍真的能做到恨一个人吗,还是说,那么冰冷的敌意,是她看见的镜子里的自己?
迟甯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她也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的“迟甯千”和“陈安槿”抱在一起。
迟衍见到她的反应略微有些不解,但在她听到耳机里传来舞台监督的催促声时,也没空细究这些了。她按下了耳机上的通信频道切换键,同时对迟甯千说道:“等今晚演唱会结束,我就会带她离开约林。”
迟甯千不屑道:“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地等到那个时候吗?”说着她朝带来的保镖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将明井然带走。
迟衍上前一步将明井然挡在身后,张开双臂顶住了两边的门框,视线掠过保镖,淡定自若地望向迟甯千,道:“在我的工作结束之前,我已经拜托好了其它人帮我照看她。”
她话音未落,迟弈和迟妍便从洗手间门外走了进来。
迟甯千愤然扭头看向她们,她明明记得自己有吩咐过门外的保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的。这边保镖的闷哼声又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迟衍一肘将保镖放倒,另一只手牵着明井然,迅速从她们面前绕开,将她交到了迟弈手中。
“你要是想带她回去也可以,不过姐姐也会一直陪着她,刚好今晚我也想去您家里坐坐。”迟衍挑衅地对迟甯千说完这些,又争分夺秒地回头给了明井然一个离别吻,“等我,等演唱会一结束,我马上就来找你。”
明井然放心地点了点头,她便快步跑了出去。
“就这样?她这不是又把你丢下了?”迟甯千对明井然嘲讽道。
明井然不以为意地轻哼了声,扭过头不去看她。
迟甯千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被迟弈的喊声打断。
“妈——!!”始终被无视的迟弈终于忍不住了。直到她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前,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种人。
“你现在还想干什么?你真的还想把明井然带回家去吗?”迟弈觉得自己问出这种话真是荒唐,她一时都有些茫然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是在为了什么,在帮她妹妹和她妈抢女人吗?
她家的伦理纲常都乱了套了,那她之前为什么不能和迟妍在一起?反正现在谁做出再恶心的事,都有迟甯千给她们兜底。
“好了,迟弈,你怎么能那样和妈妈说话呢。”一直默不作声的迟妍此时站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迟弈的手背以作安抚,眼角的余光扫到狐狸一样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明井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妈妈,”她看向迟甯千,平静理智的声音使她听起来成了这群人中的主心骨,但在面对迟甯千时,她仍保持着一种谦逊的姿态,“下面有我们为您留好的贵宾包厢,您是想在这里看完演唱会,或是出去找个别的地方坐坐?”
迟甯千微眯起眼,防备地回道:“我的乖女儿,你们最贴心的做法,应该是现在就把明井然交给我,然后离开这里。”
“这个我做不到,”迟妍为难地说,“不过请您不要误会,我这么做并不是偏向迟衍,只是为了确保你们能相安无事地进行今晚的谈话。毕竟您最近做的事也许违背了几项法律条例,而迟衍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假如等她工作结束后没见到明井然,我想她可能会做出一些对您很不利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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