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衍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枪口离开了迟甯千的身体,迟弈以为那是她要放下枪的信号,但没想到,第三枚子弹就在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时机射了出来。
随着一声枪响,鲜血四溅。
“妈妈——!!!”迟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推开迟衍,笔直地跪了下去,用力按住迟甯千溢血的伤口,痛苦地哭嚎着,“怎么办?姐姐,我该怎么办?”
迟衍看着失血昏迷的迟甯千无动于衷,像丢了魂似的喃喃道:“没关系,我去坐牢也没关系。”
“不可能!我是不会让你去坐牢的!”迟弈泪流满面,愤恨地瞪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明井然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手里的镜子碎片早就扔掉了,她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呆了,抱着膝盖害怕地发着抖。
迟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拨打了急救电话,接着也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寂静,直到医护人员和酒店的人赶到,将迟甯千送去了医院。
迟弈陪迟甯千上了救护车,就在她们离开后,迟衍也终于精力不支地晕倒了。
“她没事吧?”
迟妍关心地想要看看她,伸过去的手却被明井然抬臂挡开。
明井然就侧身跪坐在迟甯千留下的那片血迹里,迟衍半躺在她的大腿上,头枕着她的另一只臂弯,双目淡然地阖着,仿佛只是在她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她没事,大概是开完演唱会本就消耗了许多体力,今天又发生了太多事,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就昏过去了吧。”明井然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迟妍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蹲下时产生褶皱的直筒裙,然后对着明井然微笑道,“请你好好照顾她,我也得去医院了,迟弈那边我会帮忙盯着,不会让她给你们添麻烦的。”
明井然因着这句话抬起头,多看了一眼这个刚刚还借口吓到腿软不能去医院的女人,她此时的脸色除了过分苍白一点,早就没了任何异常,想来方才的惊惧和悲伤多是半真半假。
也是,要是迟甯千出了事,应该就能从公司正式退位、让位给她了,她没道理会一直伤心下去,还有……
“还有,我要跟你道个谢,我跟程尹知的事不论过程,就其结果来说,我得感谢你。最后……”迟妍顿了顿,认真地低了低头,道,“我害迟衍失忆的那场车祸……抱歉了。”
明井然静静地听她说完,故作不解地扬起眉:“你这是——?”
迟妍说:“这件事之后,我们之间的所有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吧?”
明井然耸了耸肩:“我本来也没记你的仇。”
“那就好。再见。”迟妍转过身,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两个人一起待的地方。
在她走出门外后,最后一次,朝房间内看了一眼,明井然正抱起迟衍,将她放到床上,她的动作轻柔似水,望向迟衍的神情更是温柔得不像话。
简直和她方才看到的人判若两人。
就在迟衍开枪之前,迟妍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和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迟衍和迟甯千身上的迟弈不同,她站在更远处,也就注意到了迟衍和明井然之间传递的眼神。
那个时候,听了迟甯千的话后,迟衍迟疑了一瞬间,她如梦初醒地看向明井然,似乎是在求饶——可以不要做了吗?
明井然回应她的目光是冷漠的,那种冷漠中包含着“你的行为让我很失望”和“继续做下去,证明给我看”的寓意,在这种“期待”?或者说控制下,迟衍扣下了扳机,接着,她便如愿得到了明井然的赞许。
「好乖」
「好棒」
迟妍仿佛看到了明井然摸着迟衍的头满意微笑的景象。
她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颤,明井然和迟衍两人已经浑然一个整体,比利益更高级的关系将她们捆绑在一起,那是绝对的爱、忠诚,和顺从。
也许迟弈以为是明井然以死相逼迟衍才铸成大错,但其实明井然手里拿着的那把“刀”是演给她们看的,即便她手中空无一物,迟衍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对于这样的两个人来说,世界上除她们对方以外的事物都是“外人”,所以迟妍才会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房间待不下去。
她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被“排外”了。
-
明井然半蹲在床边,安静地凝视着迟衍的睡颜。在迟衍平稳的呼吸声里,她却逐渐变得心痒难耐。
明井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十足贪心的人,在今晚之前,她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能见迟衍一面,可是现在,光是看着哪里能够满足。
她情难自禁地想要更多的触碰,想要亲吻她、拥抱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呼吸她的香气,感受她的体温,聆听她的声音……
明井然拍了拍自己的升温的脸颊,使劲儿晃了晃头,试图将自己脑袋里那些胆大妄为的坏想法全部摇出去。
现在还不能任性,她得让迟衍好好休息。担心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会克制不住,于是她披了张毛毯,拿着迟衍的手机去了露台。
长夜漫漫,但在确认医院里迟甯千的消息前,她还不能睡。
她出来时露台上烤火的篝火就快燃尽了,明井然从炉火桌下抽了几根木柴扔了进去,没成想霎时间最后一点火苗完全熄灭了。
她拿点火工具鼓捣了半天,但是这些湿柴根本就点不着。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过,明井然打了个哆嗦,彻底放弃了在外面过夜的打算。
就在她抱着毛毯准备重新转移阵地时,连接卧室和露台的玻璃门被人大力拉开,迟衍铁青着脸站在门边,背对着室内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明井然紧张地等待着迟衍发话,她现在不清楚迟衍的想法,也许她睡了一觉醒来会发觉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又后悔了。
迟衍在她眼前返回了屋内,不多时带着一件羽绒大衣和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重新出来了。
明井然愣了一下,直到迟衍走近,先将红茶塞进她手里,又把大衣披到身上,接着坐到了她身边。
红茶是用茶包泡的,不过别有用心的是泡在啤酒杯里,明井然双手捂着杯子,身上瞬间就暖和了起来。她噙着笑,看迟衍从炉火桌下找出固体酒精和干树枝,驾轻就熟地分层搭好再点火,全程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但她早就明白了迟衍没有在生她的气。
迟衍确实没有生气,她只是在梦中察觉身边明井然的气味消失了,起来找人却发现她正坐在外面吹冷风,所以才怨气很大地起床给她生火。
很快木柴就都燃起来了,火焰烧得又旺又高,从屋檐外飘进来的雪花在靠近她们之前,就都在火焰的热气中融化了。火光之外是青灰色的夜幕和与之相接的大海,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无限延伸,便是那座关了明井然两年的小岛。
可是今晚,明井然不在那座冰冷的小岛上,而是同她坐在篝火前,坐她身边,头靠着她的肩。
迟衍感到一种莫大的慰藉,整个人仿佛泡在温泉里,暖融融且飘飘然。
“以后我睡觉的时候你都要在我身边。”迟衍要求道,她没有说出自己现在没有她的安抚巾就会失眠的事,但是担心这个要求的力度不够,于是又威胁道,“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不睡觉了。”
明井然咯咯笑了两声,由于她枕着她的肩,迟衍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被她的笑声震得痒痒的。
“所以你才不睡觉跑过来了呀?”明井然调侃道。
迟衍没作声,她要说这是真的一定会被笑得更厉害。
明井然的笑声渐渐停了,她顿了半晌后,正色道:“迟衍,你不问我为什么会那样逼你吗?”
迟衍吐了吐舌头,反倒不正经起来:“因为你小心眼记仇。”
“是的,我很记得你小时候不要我、选了你妈妈,今天我终于赢回来了。”明井然真顺着她的话说她又觉得愧疚了。
迟衍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不是的,她伤害了你,就应该付出代价。但是今天是我没控制住我自己的情绪,我的方式用错了,是我的不对。”
“我说的是认真的。”明井然说。
“我也是认真的。”迟衍说。
噼里啪啦的火星迸溅声填补了两人话后的沉默。
良久,明井然叹了口气,她离开迟衍的肩膀,直起身面向她,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严肃道:“今天是我利用你了,是我的错。而且,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迟衍再无言以对,即便她甘愿替明井然隐瞒,为她接着演戏,可她无法否认,她当时确实什么都看见了。
当时,当她听到枪声第一个赶到二楼房间时,她一推开门看到的景象便是,明井然跨坐在迟甯千的身上,暧昧地抱着她,而迟甯千虽然拿着枪,但是满脸崩溃的神情,显然不会再伤害她了。
“迟衍,她杀了我妈妈,所以当时,我是真的想要你杀了她。”明井然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听起来不像是说谎。
迟衍握过枪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
第77章
当明井然和迟甯千的手同时伸向沙发中间的那把手枪的时候,迟甯千率先抓住了枪柄。
「要完蛋了」,迟甯千也许是希望在明井然脸上看到这种绝望的神情,所以才并没有立刻开枪,而是留给了她几秒后悔、崩溃、求饶的时间。
但是和她所想的不一样,明井然没有拿到枪后,一刻也没有停顿,她平静地继续朝她倾过身来,伸出的手环住了她的脖子,脸颊贴在她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楚楚动人地唤了她声……
“姐姐。”
迟甯千僵住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明井然,陈安槿和她相熟之后,总是喊她姐姐。
而明井然此刻的神情,又装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像陈安槿。
她明明会的,她明明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替身,可她从来都不做好。
迟甯千没时间诘难明井然,她只是害怕浪费每一分每一秒地,万分珍惜地端详着现在在她眼前的明井然。
“你以后真的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吗?”明井然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问她。
迟甯千这下彻底犹豫了。
她难以抉择要不要放下枪,但她依旧清楚明井然的本性,于是用握着枪的手,抱住了明井然。
明井然慢慢挪动身体,跨坐到了她身上,以便她更好地抱住她。迟甯千嗅着两人身体缝隙间的甜腻空气,几乎快要醉倒。
最后她还是倒了,她摊开双臂,头仰倒在沙发的靠背上,陶醉地闭着眼,享受着明井然顺从地依附上她的胸膛。
直到很久之后,到她确认自己已经根深蒂固地记住了当下的这个感觉后。
“够了宝贝,”迟甯千泪流满面,她缓缓睁开眼,抬起颤抖得快要抓不住枪的手,用枪口抵住了明井然的喉咙,“我以后还是会想你的。”
从这个角度射击的话,子弹会畅通无阻地贯穿她的脑干,一击致命,她一点痛苦也不会感受到。这是迟甯千最后决定奖赏给她的温柔。
“嗯。”明井然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
但是,她忽然又问道:“姐姐,那你还记得小槿吗?”
迟甯千的瞳孔猛地放大,在她瞪得凸出的眼球上,倒映着明井然那张霎时变了神态的脸。
明井然趴在她的胸口上,挑着眸不坏好意地冲她笑,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吐出恶毒的诅咒。
“一个拥抱的构成,是温度、触感和气味,这些感觉,并不是像文字一样,可以在人的脑海里清晰地被储存下来的吧?”明井然勾着唇轻蔑地笑道,“迟甯千,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吗,可是你好好想想,你关于陈安槿的最珍贵的记忆,是不是早就已经被我取代了?”
迟甯千咬牙切齿地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明井然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尽管迟甯千指尖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锁骨捏断,她仍面不改色地回应道,“我是在说,你想到陈安槿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到底是她的脸,还是我的脸?”
迟甯千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可仍不由自主地因为她的话开始回忆关于陈安槿的一切。
她试着回想了一个从前和陈安槿说话时的场景,那是陈安槿在央求她为她定制参加晚宴的新礼服,她分明还记得陈安槿说过的每一句话,可它们却是以明井然的声音和语气出现在她的脑海。
不止如此,在她回忆起的画面中,陈安槿时而对她唯唯诺诺,时而对她有恃无恐,可是这些“陈安槿”的脸一转过去,在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下,总是藏着或冷淡或厌恶的坏笑。这不会是陈安槿,只有明井然才会这样,从来不给她好脸色,或是在她面前演戏只演一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永远透着心机和一肚子坏水。
她想认真地回想起陈安槿的面容,可是那个人在她心中真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回忆里的陈安槿,全都成了明井然饰演的陈安槿?!
明井然盯着她瞬息万变的惊恐神色,露出意料之中的从容微笑,如此还不够,还要冷言冷语地讥诮道:“这就是你找妈妈的替身想要的结果吗,你也太见异思迁了吧,等你杀了我,之后又想找多少个替身,你都要爱上她们吗?”
迟甯千恼羞成怒地薅住明井然的头发,扯着她的头朝后仰去,将她的脖子拉出一个引颈就戮的弧度。
她抬起握着枪的手的拇指,拨下枪后的击锤保险,随时都准备好了开枪。
“你不要觉得我会中你话里的圈套,没用的。我倒是想看看,等你的喉咙上开一个窟窿,你还能说得出话来吗?”迟甯千用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她雪白细长的颈上来回摩挲。
她现在决定收回对明井然的仁慈了,她要看着明井然在她手下痛苦地挣扎,像溺水一样喘不过气,想呼救也说不出话来。
血液会堵住她的气管,她会身不由己地用手去抓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但这样也止不住她喉咙里钻心的痒意,只会让她将自己的伤口挖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变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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