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忍不住渴望“爱”的,更何况是缪冬寄呢?
缪冬寄认真地看着江季恒:“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我不害怕。你愿意问问我吗?”
江季恒沉默不语。
“那么这样,作为交换。”缪冬寄说,“我要说一个你可能害怕我知道的小秘密。”
江季恒一愣:“什么……”
“你喜欢我。”缪冬寄轻声说,“对不对啊,江老师。”他说,“我说和我在一起之前就是。”
第 51 章
商巍然经常责怪缪冬寄:认为他总是盯着人看并不礼貌,也不利于自我保护。
但实际上缪冬寄非常迫于自我保护,他对于任何一个出现在周围的人,便忍不住认真地观察和打量。所以江季恒刚开始接触缪导的时候,总是会感觉他眼神的不可躲避。
但是后来缪冬寄便不看了,因为他发现了江季恒对他的期待。
江季恒期待着他的接触,他的注意,他的亲密……
缪冬寄的确分不清什么爱或者欲望或者别的更多,他只能看到他的期待。
缪冬寄从大四开始就格外青睐于江老师,所以并不愿意落空他的期待,所以他与之接触,给予信任,住到他的阁楼,纵容他一步步地逼近,乃至纵容他的所有期待。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为任何一个有所期待的别人做到这种程度,不过这种独属于缪冬寄的敏感而聪慧的温柔,已经毫不吝啬地全部赠与了江季恒,由江季恒保管。
如果江季恒不愿意分给别人,缪冬寄便不给了。
他可以这么无底线地宠溺一个人,甚至于几乎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期待。
其实花途说的没错。
只要不吝啬爱与陪伴,哪怕江季恒把缪冬寄囚禁在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都会甘之如饴。
他只想要爱和安全感,这两样东西江季恒都在努力给。
江季恒忽然就想起来了缪冬寄话剧《永无岛》里面的台词。
“你是如此惹人爱怜,你是如此至纯至艳,所有人都觊觎你的唇,所有人都窥探你的爱。你是风华绝代的玛莲娜,我将献给你我对美最忠诚的爱意,我将献你对悲剧的最真诚的泪水。
我们总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着爱你,却永远在落空你的期待。
所以不要挂怀,所以不要爱任何人。”
江季恒感觉很温暖,但是又有点太难过了,这个小孩儿以前真的没有被人爱过,哪怕他有这么好。他忽然就不感觉窘迫了,喜欢这样的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会那么认真对待地你的爱。
江季恒想:“我也将认真对待,我再不肯落空他的期待。”
所以他认真地说:“好,那请你告诉我。在戒毒所的那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好。”缪冬寄笑了笑,手指却还是忍不住在他手心颤了下,像是忍不住祈求:“你会心疼我的对吧?”
“会的。”江季恒紧紧握住他的手,“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
缪冬寄眼眶忽然就红了。现在的他浑身没有力气,脆弱得如同一只幼兽。
他之前自杀的时候最讨厌被救之后的这段时间,但是现在却安稳甚至闲适。
他终于不会害怕。
缪冬寄压根没有在那家戒毒所里面待上一天时间。
他甚至没有做过检测,坚信自己吸过不干净的东西,茫然而又带着人生第一份的希望走进去,觉得这个地方可以将他冲洗干净。
那时的他尚且还不知道如何判断别人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的人都在看他。或许看见他从小野蛮生长而生的邪恶与野性,又或许看见他藏在单薄的衣服下面的脆弱和不曾渲染——待在这种地方的人,谁能见得如此坦白漂亮的一张白纸呢?
毫不意外,缪冬寄这种人哪怕在这里过一夜,都可能会被撕裂。
但是他没有过这一夜,他被一个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领走了。这个人是牵着他的手带他走的,缪冬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人带着笑意的脸,深信不疑这个人将实现他的希望和变好的梦想。
却不知道自己走进门之后得到的就是一阵毒打。
他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打架了,但是当年也是在街头混出来的,虽然被手铐铐住双手又拷在椅子上,但是并没有坐以待毙。棍子和鞭子不断地落下来,他虽然疼得要死,但始终没有停止自己狠厉地挣扎。他骨子里面太野了太混了,逮住机会之后,生生咬掉了那个男人手臂上的一块肉。
那个男人一改自己连虐待之时都带着的优雅伪善的面具,大声尖叫着不断地把棍子落下来。
缪冬寄都忘了自己那次断了多少根骨头,反正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他满嘴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那个男人的,昏过去之前看见眼前的青石板上的血迹,特别丑特别难看,恶心得要命。
缪冬寄就被这个变态的男人关在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面近四年,每天能够面对的事情只有永无止境地折磨。
那个男人告诉他:“乖一点,不要想着跑,不要想着反抗,否则你就更痛苦。”
缪冬寄也不是没有听话地尝试乖巧,但是这个以虐待为乐的男人自然不会仅仅只享受囚禁和关押的乐趣。
那个男人一边毒打一边笑着说:“宝贝儿啊,你的命就是这么薄,就像是一颗空心的秕子。”
既然少不了毒打,缪冬寄肯定不愿意当一条被打了还要摇尾巴要吃的的狗。他聪明而狠厉,后来某一次时候咬掉了他的一根手指还吞了进去。
那次他差点叫那个男人弄死了,但是最后却还是醒过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那么崩溃,面对着男人撕扯开伤口等狠辣阴毒的手段,第一次哭到竭嘶底里,谁在那种情况下不想要直接干净利落地死去呢?
而且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坚强,没有人告诉过他自由,没有人告诉过他生命可贵,他爸当年杀人时留下的话都是:“老实交代吧,我给你个痛快。”
谁不想要个痛快?
缪冬寄挣扎得太累了,已经不想要和那个男人斗智斗勇了,开始想尽办法死。
比如撞墙,比如咬舌,反正他尝试着动用了所有他知道的可以用来结束生命的方法。
但是那个男人怎么舍得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死,他都还没有惩罚完他小礼物那不知分寸的调皮。
后来的那段时间是缪冬寄那几年来最绝望的一段时间。
他被完全禁锢在那个狭小的房间的床上面,被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器具捆绑起来,手脚和头都没有办法动,嘴里面都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而带上的口夹。
那个男人不给她喂饭了,而是选择给他注射营养液。他每天一动不动地被绑在床上,不仅需要面对他各种各样的折磨,还要面对被注射营养液的痛苦,以及对于黑暗的无限恐惧。
人为什么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呢?
缪冬寄太希望自己某一个晕过去的时候能彻底死掉了。
为什么很多生命都没有办法生活下去,但一个完全不想要继续活着的生命却如此坚韧呢?
他其实真的不知道那种时光过去了多久,缪冬寄已经要在那样暗无天日还丝毫没有希望的境地逼迫到发疯。
可是他为什么如此坚韧呢?他为什么要如此坚韧呢?
他竟然那么努力地在那么可怕的情况下活过了快四年时间。而且他竟然真的被放出了——尽管他到现在都知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缪冬寄的确拥有着倔强的生命。
他的肢体马上就要被毁灭殆尽,精神也奄奄一息,但是从未真的疯掉。
他一直想要死,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屈服。
缪冬寄拍《广寒月》的时候,曾经对着主演林光霁说过这么一句话:“我要是无所坚持,那我的存在就没有尊严和意义。”
他们两个人之所以能把《广寒月》诠释到极致,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当《广寒月》的男主失去自己的坚持,他便在这个世界上死去。
而缪冬寄无论经历过多少痛苦和绝望,他都未曾失去自己的尊严和意义。那是还没到印艺时,什么都不懂的缪冬寄,都会坚持的道理。
两年时间没有站起来过的缪冬寄是一步步走出去的,他的几乎每一根骨头都断过,这件事在后来医生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但是他真的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向了阳光,然后跌到了商夫人的面前。
他的十八岁以后的全世界,他的“林歇”,终于在极度漫长的黑夜之后迟迟到来。
第 52 章
江季恒其实真的很难形容自己听缪冬寄讲这段往事时候的心情,其实他早就把缪冬寄当时的经历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本来就是个不敢想的人,所以很难直面缪冬寄当时的惨烈和绝望。
也对啊,这个小孩儿和沈颂不一样。
《残霜天》里面的沈颂被她的父亲长期虐待,但是她非常的聪明和现实,又或者说是出于一个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她逐渐在被虐待的生活之中学会了如何去诱惑和讨好,从而自己换得利益,甚至还能够忍辱负重,最后彻底反转了虐待者与被虐待者的身份。
缪冬寄其实并不像是沈颂,那段时间无论多么荒芜绝望,他都没能学会到底该如何去讨好。
况且那人本就比“沈颂父亲”这样的角色,还要龌龊恶毒数倍。
不过他和沈颂在某种地方上又是非常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是万分痛苦的人。哪怕沈颂看上去有那么多恶心又做作的手段,看起来很会自娱自乐的样子,但其实也是一个活得非常非常痛苦的人。
江季恒不想说话,安慰现在对于缪冬寄来说并没有那么有用,安慰怎么可能抚平缪冬寄心中的恐惧呢?
江季恒这几天来第一次躺到了缪冬寄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了自己怀里,轻声问他:“然后呢,就是你自杀的那一天,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还是看见了什么?”
缪冬寄在他的怀里面轻轻颤抖,然后说:“我看到了那个男人。”
江季恒也没忍住颤了一下,他难以想象那一瞬间的缪冬寄是有多么的恐慌。
当时的人群实在是太杂,一切都是那么的拥挤和慌乱。而缪冬寄可能就是偶然一个抬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那么想要忘记的但是却又是那么熟悉的身影。
江季恒置身事外,置身事外的人无论多么敏感,无论共情能力多么强,不论有多么喜欢这个置身其中的人,其实都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
但是他置身事外就已经很疼了,置身其中的缪冬寄又究竟有多疼多难受呢?
光是想着这些,江季恒就感觉自己也要崩溃了。
“睡吧,你太累了。”江季恒抱着缪冬寄,他太想要缪冬寄睡一觉了,睡着了这些事情就能都忘掉一会儿,而醒着的时候这些事情肯定会永远都在。
“嗯。”缪冬寄的确很困了,回忆起来那天看见那个男人的事情的确很令他感到恐慌,但是江季恒的拥抱又实在是太过于温暖踏实了。他喜欢拥抱,那种短暂的戛然而止的拥抱就已经很让他留恋了,更何况是江季恒这样温暖而漫长的拥抱呢?
缪冬寄终于还是在他的怀里面睡了过去。
江季恒抱着怀里面的缪冬寄,尽管这个小孩儿的过去是那么风雨飘摇的一段往事。但是当他把这个小孩儿抱在怀里面的时候,却还是感觉那么的安稳。
他最近休息得都不是很好,缪冬寄睡着的时候他是不怎么敢睡的,生怕缪冬寄一个翻身把自己的伤口给压了,虽然实际上人家缪冬寄睡觉非常安稳,就算是做噩梦了也只会哭,绝对不会做出把自己伤口给弄疼了的这种事。
但是有一种操心叫做“男朋友觉得你可能会”。
等到缪冬寄睡觉起来清醒了,江季恒又要喂他吃饭,盯着护工帮他上厕所,亲力亲为给他擦身子,最后还要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已经找好的视频给缪冬寄看。等着一切都做好了他才会在旁边的那个小破家属床上睡一会儿,长胳膊长腿全都舒展不开,睡得特别委屈。
江季恒现在把缪冬寄抱在怀里,温暖又放心地恨不得立刻睡一觉,但是满脑子想着的还是自己要干的正事。
他演杂技一样把右手伸到身后的桌子上摸索到了手机,然后重新把手臂环过缪冬寄,越过缪冬寄的头顶开始操作手机联系徐荣刻,好一会儿才说清了想要查清和做到的事情。做完之后江季恒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年轻的时候耗费那么多心思赚钱搞人脉大概就是为了这么一刻,“不要让事情看起来无法解决”,这是他少时的人生信条。
当然现在已经改成了“我家缪导天下第一”。
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江季恒放下手机,把下巴放在缪冬寄头顶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一块儿睡觉。
徐荣刻那边的则不停蹄地查了整整三天,所有该查的不该查的全都翻了个底朝天。
当年的那个变态男人虽说身后的确也有些势力在,但是比起来江季恒的身家都不够看,更何况是商家或者江家,也就仗着当时的缪冬寄完全没有身份而已。
缪冬寄如今功成名就,他这个表面优雅斯文的人肯定是知道缪导的吧。
谁知道这个人私底下的时候又会有些什么龌龊想法呢?
江季恒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皱眉,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变态给处理了才好。
这个变态名字叫陆鹤清,真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流露着一种衣冠禽兽的气息。他当年便是那个私人戒毒所的隐藏老板之一,资助创办的原因其实也无非就是为了找像缪冬寄这样的玩具——送到这种私人戒毒所的人大多都好摆布。
之后缪冬寄离开,也并非是他厌倦了这个玩具——他才不会厌倦,他向来都是把玩具完全摧毁之后,才会把那些剩下的烂布烂麻花随手丢掉。当然他也绝对不是良心发现放了缪冬寄一马,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当时整个私人戒毒所要关闭,整个所里面的人该放的放,不能放的全都要转到正规的戒毒所里面。
他自然不怎么介意,他最好的玩具还没有玩够,在他玩够之前肯定能找到更好的玩具店。他为了安全和更舒服,在自己家那一块做了一个更舒适更满意的地方用来放他的小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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