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蕴溪眸光柔软地泛开,牵唇说:“想到,你可能懒得动。”
摆明了是在打趣她白日里连请柬和水都懒得去送。
“……”
鹿呦移开了视线,注意到月蕴溪手中的药盒。
五片装的意可贴。
“这怎么用?”她总是等着口腔溃疡自愈,还没用过药。
“白色那面贴到溃疡上,按住10到15秒,贴好后少说话,别喝水。”月蕴溪从药盒里抽出铝箔板,在剩下的三片中按出一片,递到她面前。
上黄下白的药片,圆圆的,耳钉般大小,有些迷你。
鹿呦将药片托在右手食指指腹上,凭痛感摸索着溃疡的位置。
还没贴,药片先从手上滑落了下去。
鹿呦跟着低头。
昏黄的灯光薄涂在木地板上,色调几乎融合,药片又太小,看不见它躲在哪里。
“别找了,明天打扫的时候会看见的。”月蕴溪低头,又按出了一片药。
这期间,鹿呦用舌尖摸索着溃疡的位置,抵上去的一霎,疼得眼泪都泛了出来。
那种尖细的痛感,像火星子落在原野,很快就蔓延成了一片。
唯恐自己再浪费一片药,鹿呦抬眸,对着月蕴溪摇了摇头说:“不行,哪儿哪儿都疼,我找不到地方。”
月蕴溪眼尾一颤,像是被她眼里的水光晃到。
“有没有镜子?”鹿呦问。
“这边没有,是回去再贴?”月蕴溪顿了顿,指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铝箔板,“还是我帮你?”
鹿呦顺着她的动作瞥扫了眼。
左下角裂开的圆形封口,趴在里面的药片探出来一个小角。
担心回去的路上再把药弄掉,鹿呦选择了后一个的方案,“你帮我吧。”
月蕴溪低头,唇角极小幅度地轻抿了一下,她用湿纸巾细细擦了手,随后取出药片,抬起脸,神色如常地说:“帮我照一下灯。”
鹿呦用左手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举高了问:“这个高度可以……么?”
尾音微微一滞,因为她在光亮中,眼睁睁地看着月蕴溪前倾上半身,靠了过来,专注的目光聚焦在她的唇上。
“往下一点。”
近处不知道什么虫,声嘶力竭地鸣叫,花枝树叶被风摩挲沙沙的声响,远处是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月蕴溪过轻的话音浮在其中,如梦似幻,有些不太分明。
直到被月蕴溪抓住手腕,往下拽了拽,鹿呦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腕上微冷的触感还没褪下,下颌与唇上又是一凉。
月蕴溪捏着她的下颌,用拇指按在了她的下唇上。
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在那短暂的凝固里,鹿呦听见月蕴溪问她:“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按压在唇上的拇指,用了力,柔软的口腔内壁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我有多少赢面?”
鹿呦沉缓地呼吸。
如果她想回答,就会在决定开口的那一刻发现,被月蕴溪按住下唇的她根本说不出话。
药片轻轻贴合在泛白的溃疡上。
像是一颗穿破柔软的浅黄色唇钉。
月蕴溪没有立即松开她,盯看了几秒,才慢慢撩起眼皮,温静地望进她眸光轻颤的眼里。
鹿呦心跳的秩序无由乱掉,她垂下举累的手,环抱住小鹿玩偶,右手无意识地揉搓它,无意之间掰到了右边的鹿角。
——“放心什么?”
自己的声音突兀地从小鹿肚子里传出来。
鹿呦微怔。
月蕴溪也愣住,桎梏她的力道松了松。
——“放心我对你,是有性吸引力的。”
紧接着,小鹿肚子又传出了另一道声音,温柔的,含着笑意。
鹿呦耳后发烫,微微睁大了眼睛,低眸瞪着怀里的玩偶。
是在西城的对话。
什么时候录进去的?
耳边,低低的一声气音笑。
鹿呦感觉自己就像过了电,整个人都麻了一下。
月蕴溪移开了手,眉目舒展,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喃喃道:“差点忘了。”
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鹿呦提溜起玩偶,放到屈起的膝盖上,用它的身躯遮住自己大半张脸,懵然地问:“忘了什么?”
“我已经积攒下的赢面。”
话音刚落,月蕴溪猝不及防地伸手拨了一下小鹿右边的鹿角。
于是那段对话近距离地又播放了一遍。
鹿呦甚至能感觉到,玩偶胸腔的振动,一如她自己的心跳。
耳后的灼热,烧到脸颊上,鹿呦整张脸都埋在了玩偶后面,顿了一秒,抬手虚虚握住右边鹿角,生怕有人又使坏。
月蕴溪轻笑了声,起了身。
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鹿呦松开鹿角,扶着玩偶从后面探出头,却见月蕴溪蹲在了她面前,又伸了手过来。
鹿呦连忙重新握住右鹿角,“喂,适可而止哦。”
话音未落,月蕴溪那只手轻落到了她头顶上,摸了两下,笑说:“我是想跟你说……”
她在鹿呦看向她时,才继续:“你尽管在犹豫中反复增减,没有关系。”
鹿呦不由自主地:“那你呢?”
真的没有关系么?
“我啊……”月蕴溪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会在对你的了解里投注全部。”
鹿呦眼尾轻颤了一下。
她的心,像一只被放飞的同时被放气的红气球,垂着一根没系紧她灵魂出口的透明鱼线,晃晃悠悠地往上溜,一点一点地漏着气,最终,被人拿捏住线,轻轻一拽,就软软地沉落了下来。
第57章
翌日,月蕴溪在南泉大学音乐学院有大提琴教学公开课,下午两点多便出了门。
目送她的车驶出视线范围后,鹿呦慢慢悠悠晃回到书房,盘了一条腿坐在沙发上,整理请柬,挨个下单同城闪送。
半个小时后,她将鹿怀安朋友的地址都填完,伸了个懒腰放松。
沙发上,被放在视线范围内的手机振了一下,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月蕴溪发来的。
一张从门口往里拍摄的公开课教室照片。
放大照片,依稀能看到门上的教室编号刻着B2106。
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但鹿呦就是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月蕴溪给她选的手机号。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那么多号里挑了个这么“好”的号码。
5408,你408还差不多!
鹿呦手指戳着屏幕:【好好上课】
月蕴溪:【遵命】
鹿呦瞬间想到了昨天月蕴溪对她说这两个字的音调。
那样温柔,近乎纵容的语气,夹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调情似的俯首称臣。
手机又振起来,鹿呦的思绪仿若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绳子突然弹了回来。
让她惊觉,自己居然是有点喜欢月蕴溪这个调调的。
鹿呦捂住发烫的脸颊,过了几秒,才按下接通键。
“在忙?”那端黎璨率先开了口。
鹿呦挠挠鼻子:“在填快递单,准备把请柬都寄出去。”
“赶巧,我正想问你这事呢。”黎璨话不带停顿地问,“今天有没有空面交请柬?”
“有空是有空,不过得等快递员上门取件以后。”
鹿呦移开手机看了眼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倏然冒出个念头——如果有个手表就不用这么麻烦地看时间了。
“不着急的,我下午也还有课呢,五点才下班。”
鹿呦将手机提回到耳边说:“那五点半,迷鹿见吧。”
“OK!欸?要不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从上次竹子请客吃饭后,我们就没聚过了。我看看哦,之之下午就两节课,月老师跟我一样,五点以后的话,她俩都没问题,菲菲就在迷鹿对吧?”
“啊?嗯,对。”鹿呦快跟不上她的节奏。
“行。”黎璨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还在总结的时候,就已经给所有人都发了微信消息,“弥弥和竹子回我了,她俩也没问题,那就这么定了,我去上课了哈,晚上见。”
堪比一阵着火的风快速刮过,手机里的忙音,就像是残留的火星子。
火星子刚灭,快递员又打来了电话。
鹿呦忙忙碌碌寄完了请柬,看时间还早,便坐到钢琴前打算练一会儿琴,弹不到两下,发现指甲有些长了。
起了身,在主屋晃了一圈,没找到指甲剪,倒是看见了被月蕴溪放在电脑桌上的文件夹。
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密件,能让月蕴溪在她问能不能看时下意识地护在怀里。
对于被阻拦观看的未知物,人总是有更强烈的好奇心。
全凭良心和道德压制。
从文件夹上移开视线,鹿呦离开主屋,回到了书房。不想打扰月蕴溪询问指甲剪的藏身地,就只能将就着弹琴。
长指甲很容易滑键,触键声刺耳,她弹得不爽快,一段重复了好几遍。
趴门口午睡的比熊似是听不下去了,昂着头,不满地斜眼睨鹿呦,骂骂咧咧地:“嗷嗷嗷!”
“行了,不弹了,别嚎了。”鹿呦合上琴盖,走到比熊身旁,好笑道,“奶奶午睡没给你留门,就把气撒我身上是吧。”
比熊心虚地转眼看向别处,没两秒,又偷偷拿眼打量,见鹿呦窝进了摇椅里,才歪身卧倒,叹了口气。
仿佛在感叹终于消停了。
鹿呦无声勾了勾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摇椅。
往后倒,入目的云似白纱,薄且飘渺地漾在蓝色的河流里,向前时,能看见边角种的一片金镶玉竹,青绿的竹叶在拨动风的音弦。
她想到云竹,思考着送些什么,以感谢云竹帮忙聘请到那么靠谱的保镖。
可她对云竹的了解属实不深,思考许久,都没有头绪,只好求助陈菲菲。
陈菲菲回得很快:【我对她,也不是很了解。】
鹿呦愣了一下,心道,你俩都唇友谊了,还不了解?
是真不了解,还是和云竹之间出现了问题?
犹豫了片刻,鹿呦将输入框里的字都删除,问陈菲菲:【你现在在迷鹿么?】
陈菲菲:【嗯】
鹿呦:【我等会儿过去】
陈菲菲:【OK】
出门前,鹿呦给月蕴溪发了消息,提了想给云竹送谢礼但不知道送什么的事,问她有没有推荐。
月蕴溪大概是在教课中,没有立即回复。
鹿呦也不着急,站在路边,一边等车,一边等消息。
打车软件安排的车从反方向的路驶过来,这个路段都是实线,司机开车窗朝鹿呦比划着开到前面掉头的时候,月蕴溪拨来了语音通话。
鹿呦很快便接通了电话:“下课了么?”
月蕴溪“嗯”了声,嗓音有些低哑:“课间休息十分钟,还有一节课。”
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走廊上打的电话,时不时会有路过的学生毕恭毕敬地叫她一声“月老师好”,还会有声音听起来就很开朗的同学提醒:“嘘!月老师跟人打电话呢!”
鹿呦调高了手机音量,提醒说:“月老师记得多喝热水。”
月蕴溪笑说:“在喝了。”
稍顿了顿,月蕴溪言归正传道:“给云竹送几瓶果酒就好了,她没事的时候会小酌两杯。”
“刚好去迷鹿给她挑几瓶。之前我们喝的那个冰橙白桃荔枝气泡酒,我让菲菲去进货了。”
月蕴溪咬着她的字眼:“之前。”
鹿呦不假思索地提醒她:“就是在西城露台,我们一起看四月物语……”
她尾音渐低,慢慢没了音。
月蕴溪笑问:“怎么不说了?”
鹿呦抿了抿唇:“你分明就记得。”
“我可没说不记得。”月蕴溪声音放柔,似近又似远,“那样难忘的夜晚。”
九月末,已是秋,鹿呦却觉得热。
也许是并不想将这不多的十分钟浪费在沉默上,月蕴溪问:“让菲菲进了货,然后呢?”
“然后……”鹿呦思路折回去,“菲菲还进了其他口味,我想给每人送一份,让大家都试试。给云竹两份,再加店里的招牌甜品,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月蕴溪问,“有我的份么?”
鹿呦直接又肯定地回:“那必须有啊。”
月蕴溪噙着笑说:“等下了课,我回去接你。”
“不用,我叫了车,准备现*在就过去,你到时候直接去迷鹿就好了,不用再绕回来接我。”
鹿呦意识到自己强调了两次“不用来接”,让婉拒话显得很生硬,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晚上坐你的车回来。”
月蕴溪静默了一瞬,“不然你想坐谁的车回来?”
她大约是耳朵太敏感了,总是不自觉地细细品味月蕴溪话音里的声调揣摩情绪。
又或许是月蕴溪太会掌控自己的声音了,总能释放出想让她接收的信号。
像被搅弄的水,隔着一部手机,引出微妙的电流,仿佛在咬她的耳朵。
绕到前面路段掉头的车开了过来,停靠在面前。鹿呦仍旧攥着手机贴在耳边,没想挂断电话,用另一只手拉开了后座车门。
驾驶位的司机偏了偏头问她:“手机尾号多少?”
“5408。”
话音落下,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在那样喧闹的环境音下,无比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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