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数学组的教练走后,教室里都是哀声一片。
“我不活了!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题!”
“说真的,我有一种在读文言文的感觉,数学题干也不长,每一个字我都认识,组合到一起,我简直想叫爹。”
还有的学生甚至因为第一次离开家独立住宿,又面对高强度的集训,内心崩溃,已经在教室里哭了。
有认识的同学过去安慰,更多的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
晋级名额只有那么多,要是有人能主动放弃,这只会对他们更有益。
“你好,”沈夏走过来,笑着对喻挽桑打招呼,“我今天坐在你和小少爷前面,我叫沈夏,我们以前遇到过。”
十二岁的沈夏,身体瘦弱,皮肤看起来很苍白,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声音要比高中那会儿更软,更细。
喻挽桑心里对沈夏一直怀有愧疚,当初他父亲欠债后,讨债人到家里来催债,爸妈的争吵和同学的避让,导致他也一度一蹶不振。到后来,更是连高考都费劲,是沈夏的陪伴让他走了出来。
“要一起回宿舍吗?”喻挽桑问。
数学组的一中人占据了大半江山。大部分人对喻挽桑是有所耳闻的,毕竟身为好学校的好学生,更是有慕强的心理,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会被过多关注。
“那不是一班的喻挽桑吗?他旁边的人是谁?”
“不知道,长得挺好,跟小女生一样。”
“也是数学组的吗?我今天一直在被打击,都没怎么留意到这个人。”
“爆料爆料!跟喻挽桑走在一起的,是八班抢了岑道州数学组晋级名额的沈夏,岑道州是喻挽桑的弟弟。”
“班长要替小少爷报仇?今晚不会发生命案吧?”
“什么?班长要和小少爷啵唧?啵唧什么鬼?”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班长要跟小少爷啵嘴?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总教朝咱教室走来了,快跑!”
一中聚集在一起八卦的小团体终于四散开。
喻挽桑和沈夏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沈夏问他:“你不生我气吗?我抢了岑道州的数学竞赛参赛名额。”
喻挽桑说:“该是他的抢不走,他在数学上确实学得吃力,进不了复赛也是好事。就算没有你,他也不见得能够进。”
“我以为你会袒护他。”沈夏说,“毕竟情人眼里——额,天有点黑,我们走快点吧。”
沈夏并没有说特别多的话。喻挽桑也没有和他怎么说话。他重生后,沈夏没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他只能从朋友开始和沈夏相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累,并不是特别想要和沈夏说话。一种迷之尴尬弥漫在他们之间。
沈夏的宿舍就在他们隔壁。喻挽桑跟沈夏快到宿舍房间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道特别大的关门声。
喻挽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自己的宿舍。
“你宿舍被炸了?”沈夏开玩笑说。
喻挽桑想到岑道州已经先回了宿舍,也难得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或许吧。”
“那么再见了?两天后就有淘汰制考核,希望我们都能够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沈夏说。
喻挽桑点点头,朝着自己的宿舍房间走去。
集训基地是选拔淘汰制。两到三天会有小测,小测的形式不局限于考卷,还包括课堂表现和紧急情况的应变能力综合打分。一周就会有一次大型考核,全体竞赛成员集中考试,实行末尾淘汰制。
被淘汰的同学将被遣散回学校,继续备战期末考试。
而留下来的同学将代表本省参加全国的决赛。
可以说,第一天才是他们最放松的时间。至少除了数学组和物理组的学生,其他的同学都有时间在八点之前洗完了澡。
宿舍里没开灯。岑道州也不在自己的床上。
喻挽桑开了灯。宿舍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旧的椅子少了一条腿,暖水壶的外壳已经掉色,地面坑洼不平。很难想象这就是省部级城市拨给高校竞赛培训的基地。
“为什么要躲在卫生间?打算今天晚上都藏在里面吗?”喻挽桑问。
卫生间的门打开,人却没有出来。
“为什么生气?今天我可没有遇到问我题目的男同学。”喻挽桑揶揄他。
“我腿麻,”岑道州说,“我走不动了,哥哥你背我。”
岑道州本来想要拿保温瓶里的热水敷一下脚踝。可是他腿没有力气,自己没站稳,摔倒在了卫生间。
他刚要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衣房,出宿舍门,就见哥哥和沈夏走在一起。一气之下,他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喻挽桑走进去,把岑道州背起来。岑道州的床是湿的,上面还有药油。
“脚怎么了?怎么现在脚还比昨天要肿这么多?”喻挽桑把他放到自己床上抓着岑道州的脚腕,拿了药油,过来给他擦。
文桦今晚上才过来,他想要找喻挽桑和岑道州玩扑克牌,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喻挽桑在给岑道州擦药油。
平时冷着脸的班长大人,现在跟一个仆人一样。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文桦总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十万伏特的大灯泡。
“你发烧好点了吗?”岑道州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文桦坐过来,“你有没有带什么吃到,饿死我了。”
文桦说:“没有高烧了,但今晚估计还得发低烧。我怕落下太多进度,就拜托大米开车送我过来了。”
“你有带汉堡吗?”
“没有……”
“鸡翅呢?”
“也没有,只有一袋——”
“煎饼果子?”岑道州的眼睛都亮了。
“是参考书。”文桦说。
“诶,没意思,我好惨呐。”岑道州说。
喻挽桑默不作声,从抽屉里拿了两瓶酸奶和一袋红豆面包给他:“吃吧,我偷偷藏的,别被总教发现。”
他们带的零食被检查后,都跟手机一起被没收。喻挽桑这点库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的。
“哼,”岑道州说,“不吃你的东西。”
文桦总算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又吵架了。
“我带了扑克牌,好不容易我们有机会聚在一起,要不要一块儿玩会儿?”文桦提议。
宿舍十点半熄灯。
他们玩了十来分钟扑克牌。晚上十点,总教练突然带着人来查寝,要检查违规用品。宿舍是严禁窜宿舍的。
总教练就在走廊里,文桦根本出不去。
喻挽桑立刻关了灯,文桦爬上岑道州的床,喻挽桑拿了被子,把岑道州和自己整个罩住。
岑道州的体格,这时候在同岁的男生中还显得比较小。像喻挽桑,十二岁的身高已经直逼一米七。
岑道州趴在喻挽桑的怀里,被迫睡在靠墙的一侧,喻挽桑整个地罩住他,他不自在,用手指去抠喻挽桑的胸口:“你刚刚玩牌输了。”
“嗯。”
“我今天有点生气,和你走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你是说晚上回来的时候吗?”
“对,你和沈夏说话,你明明知道,他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数学竞赛的参赛资格。”
被窝里的空气不流通,喻挽桑体贴地给他留了个方便呼吸的口子。岑道州抬起头,去看他:“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比你高?我不想每次都被你保护,不想每次你和我走在一起,都要故意放慢脚步等我。你和姜其柯走在一起,就不用这样做。”
想到上辈子自己怎么也比不上岑道州的身高,喻挽桑心里暗地爽了一下。这回岑道州也终于体会到自己上辈子的苦了。
总教挨个查房间。因为总教练是数学组的,所以他并不认识岑道州,而文桦是晚上才来的,他也不认识。
“又有人藏吃的,”总教练笑着说,“来来来,把零食都收走。别让我的好学生们到晚上都变成小耗子。”
这集训简直是军事化管理,比军训还要刻苦。
总教练对喻挽桑还挺有印象,他说:“就是你小子吧,偷偷花了钱给门口的老刑,让他允许你带吃的进来。我告诉你,我的眼睛就是尺,以后不准耍这些小花招。”
“你上面是谁?”他问。
喻挽桑说:“我弟,他是英语组的。”
“哦,那个小少爷,他爸妈真有本事,我不让他们随便插手基地的事儿,他们硬是找关系找到我的顶头上司身上,就为了把你俩给安排到一个宿舍。”总教吹了声口哨,“别让我发现你们的把柄,否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们两个都要收拾包袱走人。”
总教练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利。只要是他认为不行的人,可以直接让对方离开基地,失去决赛资格。
因此有不少学生家长都想要从他这里打通关系,走捷径。只是他油盐不吃,没有人成功过,除了——
岑家那两口子。
他本以为岑道州的爸妈这么逼他是为了给儿子拿到一个决赛资格。毕竟入围全国英语组竞赛的决赛,对将来的学习和工作都大有裨益。从这个基地里成功走出去的每一个学生,百分之九十在不久的将来都进入了清北大学。
没想到那两口子,费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他松口了,以为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得不染上污点了,这两口子居然只是让他安排个宿舍。
副教练一直跟着他,问:“杨萍萍,你到底在笑什么?你从你刚定的那个小班长的宿舍出来后,就一直在笑。”
杨萍萍就是总教的名字。
他说:“你没看见吗?我那个小班长的被窝里藏了个小耗子。”
副教练一脸疑惑:“你说的啥?耗子?你偷吃学生东西太多,吃坏脑袋了吧?”
杨萍萍说:“淘汰名单今天晚上多加三个人,喻挽桑、岑道州,还有那个刚到基地的谁谁,全部安排到淘汰名单上。”
副教练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你别玩脱了,喻挽桑是这群孩子里最有可能夺冠的人,还有那个英语组的岑道州,吴教特别看好他。”
“在我这儿,规矩大于天。不能遵守规矩的人,在赛场上也只会投机取巧。等他们从这里出去,他们代表的就不是他们自己,是C省,是我们教练组到底全体成员,等他们到高中、大学,参加规格更高的比赛,他们甚至是代表我们国家。我的职责,就是让蛀虫做回平凡人,让有潜力的人走到颁奖台上。”杨萍萍说。
“我就说你拧得慌,这还整上职业操守了。要不是你这么固执,你早被调到机关去了,怎么会到四十多岁还在这个山卡卡里待着。”副教练补刀,“就你那个师弟,现在都成国际赛事的总裁判了,还有人开辅导机构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就你,穷得清奇。”
“我乐意。”杨萍萍说。
而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淘汰名单的三人,还在为躲过检查而庆幸。
文桦回了自己的宿舍。岑道州已经在喻挽桑的怀里睡着了。喻挽桑给他盖好被子,检查了下脚腕,才搂着他继续睡觉。
第20章
“听说第一批淘汰名单出了!快去看!”
“这么早就贴出来?从进入基地到现在都没超过二十个小时,这么短时间能看出来什么?”
“这还算不上是第一批淘汰的人,今天早上的淘汰名单算是第二批了,只是正式发出来 了而已。真正第一批淘汰的人,在昨天下车的时候就被淘汰掉了。我昨天吃完晚饭,亲眼看见大巴车送了一批人走。”
“不就是一个竞赛培训基地吗?至于这么变态?”
“好处是和付出成正比的,总之能够顺利在这个基地里待两个星期成功毕业的,未来基本都被清北大学定了。”
“有这么邪乎吗?”
早上六点,宿舍走廊里就陆续传来议论的声音。
经过昨晚的考察,第一批正式的淘汰名单已经张贴在大家宿舍楼下的展示区。
被淘汰的人,就要收拾包袱被大巴车接回各自的学校。
晚上天特别冷,窗户关上后,总有穿堂风的呜咽声。即便窗帘拉上,也总还是会有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跑进来。
文桦在总教练查完寝后就回去了。岑道州却不肯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的双手双脚都缠着喻挽桑。黑夜笼罩着太多的情绪,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对哥哥有强烈的占有欲,也不懂为什么只要在哥哥身边就能觉得安心。哥哥比他最喜欢抱着睡觉的兔子布偶还要让他喜欢。
早上六点出头,天还没亮。岑道州不肯醒来,喻挽桑捏着他的鼻子,将他叫醒。
“起来了,别睡了。”喻挽桑猛地把被子掀开。
冷空气开始席卷岑道州的全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委屈地看着喻挽桑:“哥哥我冷。”
喻挽桑拿了羽绒服给他:“穿上,现在我们得去食堂吃饭,去晚了就没吃的了。”
“不就是馒头和没滋味的菜,连块肉都没有。不吃也罢。”岑道州傲娇地用羽绒服裹住自己,脑袋埋进喻挽桑睡过的枕头里。
“不行,是谁说要长高的?不吃饭你还怎么长高?”
“it’s me!”岑道州举起手,歪着脑袋,对喻挽桑说,“哥哥,那你帮我拿一下袜子,我要厚的蓝色的那双,我要在被子里穿衣服,今天好冷。”
喻挽桑把袜子给他递过去,岑道州就着他的手腕,蹭了蹭。
小少爷的脸颊软软的,眼睛也大,因为没睡醒而微微眯了一点,像是在委屈一样。喻挽桑在脑子里把这个撒娇小少爷和上辈子的冷冰块儿匹配,最终只得到一个【匹配无效,请确认是否为同一物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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