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阮来到1209病房前,门虚掩着,方便医护人员进出。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间单人病房,床上躺着一位身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女人,就是他这个身份名义上的母亲了。
“小远?”沙美鹃苍白的脸倏地出现一抹惊喜的笑容,笑起来眼角皱纹堆叠,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却没有因为好好养护过而很快枯萎。
田阮走到沙美鹃面前,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没什么感情地叫了这个陌生女人一声:“妈,你好些了吗?”
沙美鹃像是早就习惯了儿子这副“面冷心热”的态度,她知道,她的住院费用都是儿子出的,包括之后价格高昂的手术费,也是这个儿子到处奔波想法子。
“妈好多了。”沙美鹃伸手抓住田阮的手腕,眼眶发红说,“小远,妈不治了,治不好了。”
田阮:“医生说治不好的?”
恰好主治医师进来查房,听到这话说:“沙女士,你要坚强,心脏搭桥手术早在几十年前就成熟了。你的病情很乐观。”
田阮听了放心地拍拍沙美鹃的手背,“妈,你要坚强。”
沙美鹃:“……”
主治医师只是过来例行询问,末了对田阮说:“你母亲除了心脏有些问题,其他地方都很强健,只要手术成功,我保证她三年后就能抱孙子。”
田阮点点头,忽而一顿,“抱孙子?”
“是啊,抱孙子是个力气活。”
“哦。”
沙美鹃闻言,忽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连忙问:“真的能抱孙子?”
主治医师:“你想抱几个孙子都行。”
沙美鹃乐开了花,土话都冒出来了:“哎好嘞,好滴很。”
田阮脑袋缓缓冒出一个疑问,难道,沙美鹃不知道她儿子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一个男人……这要怎么抱孙子?等等,可以抱虞商??
那画面太美,田阮不敢想象。
主治医师又鼓励了几句,这才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
田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沙美鹃削苹果,尽职尽责扮演儿子。
沙美鹃试图拉近和儿子的关系,局促地问:“小远,你有女朋友吗?”
田阮一愣,“没有。”
“那,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
沙美鹃不无失望,“我儿子这么俊,肯定能找到女朋友的。是不是女孩子嫌你穷?”
“没有。”田阮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沙美鹃,只想结束这个话题,他性取向根本不是女……
下午五点半,虞惊墨又来了消息:我大约十分钟后到。
田阮:好。
两人此时的微信聊天都很简洁,如果不是一纸婚证联系在一起,可能还不如陌生人。
田阮就跟领导即将莅临巡察似的,将病房床头上杂乱的物品收拾干净,从窗边往下觑,遥遥看见车位上停着几辆显眼的豪车,其中一台便是迈巴赫。
这时间正是医院食堂开放的时间,人来人往的,田阮瞧不见虞惊墨在哪儿,可能已经进电梯了。
“小远,看什么呢?饿了没?要不我们扫码点餐。”沙美鹃出声叫道。
“不饿。”田阮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沙美鹃拿出手机,絮絮叨叨说着“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自己身体”,一边举起手机扫了床头的点餐码,“这个可方便了,可以直接送到病房。”
田阮附和:“是方便。”
沙美鹃已经很满意了,这小半天儿子对她并不算冷淡,说话也都温和自然,不像从前夹枪带棒,跟吃了炮仗似的。
忽而响起敲门声,门上有一方玻璃小窗,从里面看,只能看到一袭深灰的领口。
“进来。”沙美鹃奇怪地应了一声,医生护士进来是不会敲门的,她在苏市无亲无故,还有谁知道她住院?
门打开的瞬间,如有万丈光芒照耀进来,田阮愿意称之为,主角光环。
虞惊墨西装革履,领带一丝不苟,发丝全都梳到脑后,鬓角分明,衬得长眉凤目孤傲高洁,如天神睥睨凡尘,加上那高大峻拔的身量,常年身处上位的气场,只是打眼一扫,就叫人战战兢兢了。
田阮非常自觉地站起来迎接。
沙美鹃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磕巴问:“……您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虞惊墨长腿阔步,三两步间已经挂上如沐春风的微笑,就像面对生意对象,彬彬有礼地朝沙美鹃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岳母您好,我是田阮的丈夫,虞惊墨。”
因为紧张,田阮自动忽略了虞惊墨对自己的称呼。
其他人也没听出来。
沙美鹃的表情缓缓裂开,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无助地面向儿子,“小远,你、你……结婚了?”
田阮瞟了一眼虞惊墨,沉痛地点头,“是的,我结婚了。”
第9章
沙美鹃艰涩地问:“你真的,真的结婚了?”
田阮抬头觑了虞惊墨一眼,羞耻地承认:“嗯,结婚了。”
“和他?”沙美鹃不可置信地看着虞惊墨。
“是。”
沙美鹃摇摇欲坠。
田阮一把扶住她,“妈,你要坚强!”
沙美鹃:“……”
沙美鹃坚强地挺了过来,深吸一口问虞惊墨:“请问,你贵庚?”
虞惊墨:“三十。”
“你比小远大整整十岁。”
“年龄不是问题。”
“有一天,你比小远先走了怎么办?”沙美鹃悲愤地说,“小远他爸就是比我大八岁,四十岁就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没有能力保护小远,只希望他谈个女朋友,好好过日子。”
虞惊墨:“如果我先走了,田远会得到一笔巨款。”
田阮下意识问:“真的?”
虞惊墨冷冷地睥睨他。
田阮:“……我不是盼望你走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虞惊墨面不改色对沙美鹃说:“如果他想谈女朋友,我不会阻拦。”
沙美鹃还愣着:“什么?”
虞惊墨:“如果他和女人有了孩子,在一定期限内,我会一起照顾他们。”
沙美鹃:“……”
田阮:“……”
听听这是人话吗?照顾什么?怎么照顾?
沙美鹃气得发抖,捂着心口深呼吸,“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着掐了一把儿子,“你也是!”
田阮:“……”
虞惊墨自认仁至义尽:“那您要我怎样?”
“小远不需要你照顾!”
虞惊墨脸若冰霜,“田远,你自己说。”
田阮哪里敢说背负了三年内离婚就要还一亿欧元的债务,硬着头皮安抚沙美鹃:“妈,我是自愿的。”
沙美鹃言辞犀利:“你怎么就愿意和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结婚?难不成你真盼着他死,好拿到一笔巨款?你良心不会痛吗?”
田阮:“…………我有良心。”
“那你说,为什么和他结婚?”
田阮破罐子破摔:“因为他有钱,因为他帅!”
沙美鹃:“……”
虞惊墨闻言眉梢微挑,冰山脸终于又有了笑意。而他身后的虞商则是一言难尽地看着田阮,一脸“你果然如此肤浅”的表情。
肤浅的田阮默默地想,他的拜金人设稳了。
“小远……”沙美鹃痛心疾首。
田阮:“我真的是自愿的,不信你上网搜搜虞惊墨是谁。”
沙美鹃拿起用了五六年的破手机,这手机还是她儿子淘汰下来给她的,打开网页已经有点卡,只搜了“虞惊墨”拼音,便自动跳出这个名字。
看完百科,沙美鹃整个人都不好了,怀疑地问:“是这个虞惊墨?”
田阮点头,“是的。”
“……”
虞家,苏市有名的百年家族,祖上从政,到虞惊墨这一辈退政从商。根基虽好,但一直不温不火,一度差点破产。
直到虞惊墨十八岁接手虞家,用三年时间起死回生,五年后在商圈站稳脚跟,十年后俨然是商界说一不二的顶级人物。
从苏市,进军全国,乃至世界各大国,都有虞家的产业。
沙美鹃现在住的医院就是虞家的,她怎能不震惊。
一个白大褂老人走进来,戴着老花镜,瘦巴巴的,见到虞惊墨却很恭敬,笑道:“虞先生来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院长。”虞惊墨也没有仗着身份就失礼,颔首看着眼前的老人,“您是心外科的圣手,多年不操刀,能否为我岳母破个例?”
院长看了一眼沙美鹃,“这位女士?”
“是的。”
“哎,我老了,就怕手不稳。不如交给我徒弟小张,他也操刀四五年了。”
“小张还年轻,放眼全国,没几个比您手稳的。”
院长叹气:“既然虞先生这么要求,那我破个例。”
“多谢。”虞惊墨道,“医院的仪器设备若有旧的,尽管换。”
院长顿时喜笑颜开,“好啊。”
这就谈妥了,院长和沙美鹃聊了几句了解病情,安慰道:“沙女士放心,这个手术不难。”
沙美鹃千恩万谢的。
“要谢你有个好儿婿。”
沙美鹃:“……”
院长离开之后,病房里陷入难堪的安静。
虞惊墨身为虞家掌权人,冬青集团的管理者,在任何社交场合都难不倒他,唯独面对“自家人”时,他很难用常理揣摩出他们的心思。
毫无疑问,沙美鹃是讨厌他的,虞惊墨并无意外,也不在乎。
正因为不在乎,虞惊墨语气平静:“岳母想要孙子的话,这里现成的——虞商,见过外祖母。”
虞商眼角一抽,不情不愿地上前,对着病床上的女人冷淡地叫了一声:“外祖母好。”
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十七岁大孙子的沙美鹃,彻底傻眼。她抬手指着虞商,“你,你们……”
“是养子。”田阮适时补充一句,怕沙美鹃受刺激太大晕过去。
沙美鹃一口气喘上来,无力再多话,摆摆手,“你们走吧。”
虞惊墨道了声“再会”,干脆利落地掉头离开。虞商也礼貌地说了声“外祖母再见”。
病房内只剩“母子”二人,沙美鹃问:“小远,你是不是为了我的医疗费,才会和他结婚?”
田阮:“有这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喜欢有钱人。”
“……”沙美鹃语重心长,“小远,妈不希望你委屈自己。这病妈不治了,只要你平安快乐过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这话要是真正的田远听见,铁定炸毛,但田阮只有无奈:“妈,你觉得你死了,我真的会快乐?”
沙美鹃含泪道:“那我也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田阮:“我不委屈,我开心着呢,虞惊墨除了年龄比我大一点,身材相貌家世,哪个不是顶尖的?”
沙美鹃无可辩驳,虞惊墨的条件,就是她八辈子也不敢攀上的。但她仍是顾虑:“儿啊,人不是有钱就行,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田阮想了想,这回说了真话:“他虽然冷冷的,但没凶过我,对我还算……相敬如宾。”
“光相敬如宾有什么用,要舍得给你花钱,舍得花心思。”没有哪个丈母娘会看女婿儿婿特别顺眼,再完美也能挑出缺点。
“他给我定制了很多衣服,每件都一万往上。”
“……他比你大十岁。”
“表面看不出来,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五。”
“他还有那么大一儿子,你都跟他儿子差不多大。”
“儿子大了,能提前孝顺我。”
沙美鹃再挑不出错,唉声叹气:“真是儿大不中留,掉钱眼里了。”
“……”
田阮在病房陪沙美鹃吃了一顿清淡的晚饭,管家不知何时侯在门口,待他们母子闲话家常时进来,笑眯眯地告知:“沙夫人您好,鄙人姓王,是虞家的管家。虞先生已经吩咐我雇了护工,以后餐饭会有五星酒店大厨亲自给您送来。”
沙美鹃沉默须臾,“我是生病,不是残疾。”
管家:“这只是为了更方便地服务您而已,您别误会。”
沙美鹃语气淡淡:“不需要,我自己能行。”
田阮:“妈你就接受吧,这是身为儿婿应该做的。”
沙美鹃自觉虽然贫穷,但骨气不能丢,就说:“我自己真的可以。”
田阮不明白沙美鹃身上这股别扭劲哪里来的,他再次劝道:“妈,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还有你?”
“你要我陪护?”
沙美鹃变得小心翼翼:“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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