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人刚提着礼物走进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懒散的他把自己非常精细地拾掇了一番,没穿T恤牛仔裤之类的衣服,而是选了套做工考究的浅色西装,头发也特意打理过。
我越看,越觉得这人像是一只在开屏的孔雀,忍不住有些不满。
干嘛啊!
这次不是家宴吗!
我都没有好好打扮,他抢我风头!
贺子潇被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笑容愈发灿烂。
他笑眯眯地把限量版的高定礼盒放到妈妈面前,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在公司忙得晕头转向,忘了吃饭,谢谢虞阿姨记得我。”
啧,拐弯抹角说自己上进呢。
我翻了个白眼,一边看妈妈夸他,一边偷偷摸摸伸出手,从精致的藤编面包篮里拿走切好的红糖法棍。
大哥习惯性地起身,准备帮我抹冰黄油。
但祝羽书就坐在我身侧,做什么都更方便。于是祝羽书抢先一步,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把东西接了过去:“涂满?”
我点点头,理直气壮地指使对方再去给我倒点水。
祝羽书欣然答应。
这期间,在跟妈妈聊天的贺子潇有意无意地瞥了我好几眼,脸上挂着的笑容迅速变冷。
莫名其妙的。
我又怎么了啊?
吃个面包也能让这只孔雀有意见?
我被贺子潇看得不怎么自在。
但最让我神经紧绷的,还是大哥的反应。
我同祝羽书在讲悄悄话,贺子潇在用最好听的话捧着妈妈,爸爸和纪骅也偶尔会开口,帮着一道哄妈妈开心。
可是,向来把控全局的大哥却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话题。
被我拒绝后,他甚至没有坐下,而是就这样站着,用让我感到极度陌生的眼神静静望着我,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我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以前,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知道的。
直到现在,栽了大跟头的我才醒悟过来,意识到这人是我看不透的。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抵触,大哥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淡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得让我毛骨悚然:“小逸,如果你还在生大哥的气,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表达,真的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找另一半不是开玩笑的。”
这话一出,屋内静了静。
祝羽书蓦地抬头,视线锐利得可怕。
如果不是我用尽力气死死按着他,又望着他的眼睛不断摇头,坚决不让他在我爸妈面前动手……
这家伙在长辈中的好名声绝对荡然无存了。
妈妈像是才知道我跟大哥有冲突,讶异地看过来,随即皱起眉头,满脸不赞同地数落起大哥:“越山你在讲什么东西?我还以为你是听话懂事的孩子,怎么可以做让囡囡不开心的事啊,还不赶紧道歉。”
然后她转过头去,不依不饶地埋怨起爸爸来:“延耀你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讲是什么意思,就看着我的宝贝囡囡被你选的继承人欺负吗?”
我知道爸爸没办法拒绝妈妈。
果然,就像我预料的那样,他明知妈妈现在是在乱发脾气,却还是严厉责备了大哥。
见状,妈妈露出微笑。
她笑起来的刹那实在明媚,颜色比昙花更盛。
可能是觉得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妈妈开开心心地问我满不满意,我乖巧听话地垂下眼,轻声说满意。
我知道妈妈在所有的孩子里最偏爱我,而且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偏爱。
在最爱自己的前提下,她剩下来的、少得可怜的爱差不多全给了我。
我应该知足。
但这还是掩盖不了此刻发生的一切……
本质上,是一出表演目的大过实际意义的荒诞闹剧。
我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啃早就已经冷掉的面包,倒也没觉得怎样。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
大哥和纪骅不用说,贺子潇从小跟我一起玩到大,对我家什么情况也心知肚明。
环顾一周,只有蒙在鼓里、初次见识这一切的祝羽书表情难看到极点。
我眨眨眼,在桌子底下蹭了蹭这人的腿。
在祝羽书目光沉沉地看过来时,我牵起嘴角,朝竭力压着怒火的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
——没事的。
——不需要为我感到生气。
祝羽书望了我半晌,缓缓垂下眼。
*
用完餐,稍微喝了点葡萄酒的我头晕目眩,在桌子上趴了会儿才有力气站起身。
向来尊重长辈的祝羽书脸色很差,随口道了句别,就扶着我快步往外走,头也不回。
……看来这人是真的不打算要名声了啊。
我醉了后非常胆大妄为,用手指一下下地戳祝羽书的脸颊,完全无视身后来自兄长的沉郁目光。
贺子潇走在我的另一侧,一边打电话让人准备解酒药,一边小声嘟哝我偏心,明明走路都已经歪歪斜斜的了,还不能轮着往两边偏一偏。
我不知道他在讲什么,迷迷糊糊地湿着眼睛看着他……直至把他看得闭嘴。
真奇怪。
他脸红什么……
临到门口,妈妈叫住了我。
“你这样子怎么行,路上车子要是开得不稳,晃一晃就要吐出来,肯定难受的,晚上住家里算了。”她伸手,担忧地摸了摸我发烫的脸颊,“好吗?”
第八十六章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温柔,满心为我打算。
我差一点就要同意。
在我答应前,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忽然响起:“赶紧走。”
很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一下打消了我住在家中的念头。
在妈妈的斥责声中,我沮丧又委屈地跟着祝羽书往门口走,只在即将踏出家门的那一瞬,若有所感地回头望了眼——
璀璨奢华的水晶吊灯下,整晚存在感都很低的那人漠然地站在光线最暗的地方,长睫微微垂着,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近人情的冷酷。
我茫然地望着纪骅。
他却抿紧嘴唇完全不看过来,好像我是什么能要人性命的洪水猛兽。
可是,他刚刚不是在偷看我吗?
于是我赌气地收回视线,也不要看他了。
走了几步,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走的话有点亏,准备凶纪骅几句。
但我的酒量真的太差,刚开始在肚子里搜刮骂人的话,眼前就一阵发黑,膝盖蓦地软下去,毫无征兆地断了片。再恢复意识,已经离开家坐在了车里,脑袋靠着不知谁的肩膀。
可能是我醒来时下意识动了动的缘故,被我靠着的那人低下头,从上方看向了我。
像是怕惊到我,他声音放得很低,也很轻:“我们在回公寓的路上,你再休息会儿。”
夜深了,车窗外灯影朦胧。
一点暖黄的温润色泽透过玻璃,倒映在他黑如点漆的眼瞳里,很是好看。
而我喜欢好看的东西。
……
四舍五入,我可能稍微有一点喜欢这人。
我伸出手臂缠到对方脖子上,叫他弯腰低头,一直近得我可以数他的睫毛才喊停。
然后我咬了咬对方的鼻尖。
祝羽书抬手给我理睡得翘起来的头发,随便我闹。过了会儿,他突然开口:“以前凶你,说你不懂事……是我不对。”
恶作剧得逞的我没得到期待的反应,却听到这样一句低语,不禁有些懵。
在酒精的影响下,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究心头那股酸酸涨涨的情绪源自什么,只勾住这人的脖子,态度很差地小声嘟哝:“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我想弄坏点东西来表明自己是在发脾气,可是这人的衣服质量实在太好。
费了好些力气,我才笨手笨脚地把他的领带抽开,衬衫勉强折腾得发皱,第一颗纽扣连着线扯下来一点。
祝羽书没跟我争辩,也没阻止我。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低头,力道很轻地咬住我的嘴唇:“连解扣子都不会吗?”
他一亲上来,我的头就更晕了。
手指发软,背脊打颤,完全任他摆布。
我能感受到他的东西正紧紧顶着我,烫得要命,蓄势待发。
如果他准备在车上就把我一口口吃掉,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办法能逃掉。
……幸好,他停住了。
我用已经变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祝羽书,既觉得庆幸,又觉得有些微妙的不满足,只好把头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祝羽书亲了亲我,似乎想说点什么。
看见车子已经开到公寓楼下,他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开口。
我跟着他回到公寓,然后坚持要自己一个人洗澡,不想叫他看见我已经起了反应。
祝羽书并不赞同,但拿我没办法,只得跟我约定时间,说超过十五分钟就进来找我。
我抓紧时间匆匆忙忙冲了下,刚准备出去,又忍不住对自己身上酒气的嫌弃,磨磨蹭蹭耽误了好久去洗头。
可是,祝羽书一直没有来敲门。
我有些奇怪,换好睡衣走到客厅,依然没看到祝羽书的身影。
去哪里了啊?
这时,我听到了门铃声。
我只觉得这人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没有多想,就走过去解开了门锁。
第八十七章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随手把湿答答的头发拨到耳后,看也没看,直接垂着眼扑进对方怀里,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快点帮我擦头发,我手酸。”
没有回应。
我不满地抬起头,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黑得纯粹的眼眸。
太冷淡,也太暗沉。
像是深渊。
叫人望不见底。
我呆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彻骨的寒意自背脊一点一点蔓延开,带来针扎似的刺痛。
为什么……这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祝羽书购置的公寓?
他怎么知道地方的?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双脚微微颤抖着往后挪,醉意在恐惧的侵蚀下彻底消散:“你、你……”
那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很自然地把手环到我腰上,然后对着我,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别人来做?小逸以前不是每次都叫我帮忙的吗,无论什么麻烦……都是找我解决。”
我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东西,低下头狠狠咬他胳膊一口,然后踉跄着推开他,不管不顾地往门外逃。
……我知道进了屋子就一定会被堵在里面,那样就太危险了,必须得先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联系祝羽书,确认他那边的情况。
可是我刚冲出入户门,就被大哥从后面抓住手臂,狠狠拉了回去。
天旋地转。
我被强拽着走了一段距离,然后被推得仰面摔在柔软的沙发上,眼前微微发黑,晕得起不来:“呜……”
沙发陷下去了一点。
耳畔传来很轻的叹息。
始作俑者摸了摸我沁出冷汗的额角,身体缓缓压下来,将我笼罩在由他构筑而成的阴影之下:“小逸,跑什么?”
他停顿了下,然后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咬着我的耳朵轻轻道:“你跑不掉的,绝对。”
我彻底慌了,又打又踹,用尽力气反抗。
而他只是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各种尖锐的话骂他,脸上带着甚至称得上温柔的笑意,好像一点都没有生气。
……可我却知道,他绝对已经气疯了。
因为他保持着很淡的笑容,从我的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手机上毫不起眼的一个小挂饰摘了下来,握在掌心,慢慢碾碎掉。
漂亮的微光一闪一闪。
像是坠落的流星。
“我都听见了。”他轻声道,“你跟祝羽书一路上讲了些什么,还有更早的那些……小逸,以后不可以这样,听话。”
我呆呆看着那样东西,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总能在我发脾气离家出走时第一时间找到我,又为什么这么了解我,能准确猜到我的很多小心思。
我以为那是兄长对幼弟的关心使然。
是默契,是在乎。
所以哪怕有些时候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我也不会深究,乖乖待在大哥为我一手搭建的温室里,不关心外面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是明媚晴天。
然而凡事都有代价。
当大哥用无奈的语气,把我曾经讲过的话一句一句重复给我听,我感觉自己被一层层剥了开来,牙关在上下打架,哆哆嗦嗦的,根本控制不住。
我真的听不下去,哭着捂住自己的耳朵,又被残忍地拉开。
“到底为什么,会被别人这么轻易地拐跑呢?给一些糖果,讲几句漂亮话,就可以把你骗走?”他单手扯开领口,浓密的黑色长睫像是鸦羽那样垂下来,宽大温热的手掌抬起,一下下抚摸起我的脸颊,“小逸,你不是应该属于我吗?”
我死死咬住下唇,一个字都讲不出来,满嘴都是血腥味。
他知道我即将崩溃,宽容地笑了笑,抓过我僵硬的手指,耐心地教导我为他解开质感冰冷的金属皮带扣,然后一点点卷起我的睡衣,堆到贴近脖子的位置。
我被他强势得可怕的气场压制着,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错乱:“我不要跟你做……滚开!”
“小逸,我跟家里承诺过的,只要你不越过那条线,我绝对不会动你。这么多年来,我也都做到了。”他低头,把我唇角的血渍亲干净,手指强硬地伸进来一根,揉开柔软的花苞,“但是……既然你主动爬了我的床,那么这个束缚,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31/97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