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靖安言憋坏了,呼吸都带了轻喘,抬眸的一瞬间却愣住了,“……你怎么……”
怎么还哭了?!
封长念眼眶红红的,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哽咽道:“这不是梦了吧,小师叔,这不再是梦了吧。”
靖安言心底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发:“红尘蛊炼一颗何其困难,你想要第二颗我都不舍得给了。”
“那也不是……不是什么不谈感情,只谈床笫之欢?”
过往实在太过于劣迹斑斑,靖安言几乎都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说床笫之欢,害不害臊啊?”
封长念从他颈窝里抬起眼,很委屈很委屈地将他望着。
靖安言伸手拨开他微乱的额发,一路描摹他好看的唇,心想,这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小徒弟,如今已经顶天立地,论手腕论计谋早不可同日而语,却依旧会因为自己而委屈的小徒弟。
好吧。
他想,好吧。
“长念,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好了。”靖安言的手指轻轻点着封长念温热的唇,“我……”
好像所有解释的话都太苍白,封长念眼神像是终于归家的弃犬,那么委屈又那么依恋。
他话锋一转,决定不说那些不重要的话,而是言简意赅道:“我爱你。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是封珩,封长念。不因为动容、不因为感动、不因为妥协、不因为报答,只因为,爱。”
你不必去追问我爱你什么,也不必去追问我何时爱上你。
爱是结果,也是原因,无需多言。
这个时候最好的回答就是接吻。
封长念也那么做了。
他钳住靖安言的下巴,又凶又重地吻了回去,不容拒绝、不容回避,他要让靖安言为这句话践行诺言,从此后,每时每刻眼中都是他自己。
“好……好了,好了。”靖安言只觉得嘴唇都没了知觉,封长念太凶,简直和他平素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甚匹配,只好不得不抓着他的发将人扯开,“停一停,先停一停。”
“停不了。”封长念吃痛,依旧灼热地将他望着,“我恨不得、恨不得……”
恨不得之后肯定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话,靖安言面红耳赤。
“我还有话说。”
“换个地方说。”封长念拽住他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像是生怕他跑掉,“找个地方说。”
靖安言懵了一下:“找什么地方?”
“找张床。”
“……你等会儿!”
靖安言实在招架不住了,他想过封长念的各种反应,可现在每个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正事,真的是正事!你这身体还没好利索,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停下,停下。”靖安言服了,扯开嗓子叫,“我要带你去找你姐,你长若姐,你不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被救回来的吗?!”
老实说,这个节骨眼上,封长念实在不大想知道。
不重要。
那股火已经烧得他浑身滚沸,哪里管得上其他——没死,没死就行呗。
但秋长若的名号一出,他还是被迫冷静了一下的,咳了声略微沙哑的嗓子,才道:“……长若姐?她来了。”
“是。”
靖安言心有余悸地盯着他,生怕他真的一个着急扯进旁边小树林里就地正法了,靖安言已经发现了,封长念这么个克己复礼的人,但在某些问题上还是和这四个字没什么关系的。
“昨晚你受伤太重,我哪怕给你解了蛊,但伤处太大,只能去大魏救治,好在路上遇到了折返回来的阿月,以及带回来的长若。”
靖安言手心手背都是滚沸的热,他假装没感觉到:“……方才她和阿月出去找东西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找不见人只怕要出别的乱子,你安生些,等等吧。”
封长念“哦”了一声,用手摸了摸鼻梁,如果要是有尾巴,简直要一甩一甩来表达他的躁意。
“那她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封长念落在靖安言身后的目光微微一变,蓦地噤了声。
靖安言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怎么……”
不远处站着三个人。
秋长若、夷月,还有……
封长念掌心中的手猛地一颤,几乎是闪电般缩回。
靖安言拔步就要走,只听身后一声厉喝:“你给我站那儿!!”
他身体一僵。
封长念也说不出该摆什么表情,只好毕恭毕敬地一拱手:“臣见过太后娘娘。”
第58章 亲人
靖宓看起来柔柔弱弱, 实际上雷厉风行,说要来南疆,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真的杀了过来。
她随意摆了摆手, 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礼节, 目之所及只有那背对着她的、阔别十年的弟弟, 从她叫住他的那一刻起,靖安言虽然真的没走,却也没回过头。
靖宓的心脏猛烈地跳着, 唯有发号施令才能让她看上去不那么软弱:“转过来, 靖安言。”
靖安言没动,手指蓦地攥紧了。
“我在跟你说话!”靖宓声音拔高了几分, 话尾都带着颤,“转过来,靖安言。”
靖安言缓缓回身,似是情怯似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罪臣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靖宓气乐了,一步一步走近了他,目光在这几步之间将靖安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心痛, “你叫我什么?”
“太后, 总不能是皇后了吧。”靖安言目光没什么着落地落在虚处,“魏明帝驾崩,多大的事儿,南疆也知道了,这声称呼并没有错吧。”
靖宓双目发红,气息愈发不顺。
“太后娘娘,我是罪臣,且也早就知道所有的真相。”靖安言视线渐渐凝在她愈发愤怒的脸上, “我不是你弟弟。我也早就不是靖家人了。”
靖宓秀丽的眉深深地皱紧了。
靖安言突然笑了:“还是说,没有人告诉太后,我和你并非血亲吗?既然知道,太后您何等尊贵,为了个无干无系的罪人,何苦跑南疆一趟?”
他声音渐渐冷硬起来:“您知道的,如果有您在手,莫说打仗了,就凭宋晖那个孝子,我拿您去见南疆王,我们要什么,大魏就得给什么,您是来上门给我当人质的吗?如果不是,就——”
“啪——”一记又快又狠的耳光劈面而来,令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人会想到从来温温和和的靖宓会突然发难,这一记耳光把靖安言打蒙了,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数十只虫子在他耳边同时聒噪。
靖宓手都在颤,在没有人出声的犹豫中,她忍着哽咽和心疼低吼道:“清醒了吗?靖安言,要不要再想想你说了什么混账话?”
靖安言眼睛一眨,回神了:“我说错了吗?混账话,我不光说混账话,我还干过那么多混账事呢,怎么,你还想要依着一件一件打死我吗?”
“你——”
“你打,你再打,反正从小到大你也没打过我,如今一次让你打够本,你有本事打啊打死我啊!”
靖宓那一巴掌到底没落下去,带着掌风狠狠从靖安言脸侧刮过,却比方才那巴掌还要重:“靖安言!我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啊!”靖安言几近崩溃道,“你不知道你是谁吗?不知道我是谁吗?你来干什么!你真当我自己愿意来这里,就是为了逞英雄吗!!!”
“咚”地一声闷响,靖宓重重撞进靖安言的胸口,止住了他卡在口中的咆哮。
“弟弟。”靖宓一点一点抱紧了他,“爹走了。”
靖安言眼瞳中的情绪一下子散了。
“爹走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靖宓紧紧闭着眼,听着靖安言沉稳的有力的心跳,“他临时前抓着我的手,让我记得千万要给你准备点心,说你贪玩半夜回来,肯定要肚子饿的。”
靖安言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听见靖宓哽咽道:“爹病糊涂了,但他还挂念你,你离家后,他嘴上不说,我知道他心里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临了了,他那句对不起,也没让你听见。”
靖安言只觉得口鼻都被堵得厉害,唯有大口大口喘息,才能像是从溺水一样的窒息中缓过神来。
“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靖宓缓缓松开了他,伸出手去温柔地拭去他眼下的泪,“弟弟,十年,你受苦了。”
靖安言嘴唇张合:“……你都,知道了?”
“本来不知道,先帝没告诉我,阿晖登基后,那些雪花一样的信,才断断续续落在我手中。”靖宓缓缓扯了个笑,“我没打开时不明白,为什么南疆要事要塞给我看,后来看到上面的笔迹,我才明白。”
靖安言自嘲似的疑惑道:“宋晖居然……给你看了?”
我以为……
我以为……
靖宓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他没说出那些伤人又自伤的话前,止住了他的想法:“我这次出来前,阿晖告诉我。阿娘,想办法,带舅舅回家吧。”
靖安言抬手捂住眼睛。
多少年了。
十年了。
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有前路的人,同样的,也没想过自己能够是有退路的人。
他以为皇帝都宋启迎那个样子,棋子就是棋子,利用就是利用,以各种借口、理由,捆缚他、束缚他,哪怕是一条荆棘路,也要押着他往前走。
没想到居然是宋晖。
居然是宋晖。
靖宓拉过他,缓步来到封长念他们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封长念连忙伸手去扶:“太后娘娘,何至于此,臣等万万不敢承受。”
“此事是机密之重,也是玄门最隐秘的一封红漆令,我以太后身份感谢诸位多年辛劳,也拜托各位,拉靖安言一把。”
靖宓从怀中抽出一封颇有年头的密令,上头盖着三个印,宋启迎的皇帝玉玺、岳玄林的玄门赤印,外加一个靖安言的私印。
三枚印章将一件机密要事沉沉压在岁月尽头,封在岳玄林的私库之内,在此次出发前,靖宓将它求来了。
她将它递给靖安言:“还要看看吗?红漆令。”
靖安言很疲惫似的垂着眼:“不必了。这上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锋,甚至宋启迎写下它那天的所有细节,十年来无不在我脑子里回想,不必看了,我都知道。”
靖宓点点头,没什么异议地将它递给封长念。
得到首肯,几乎是按捺不住的,封长念抖着手将那封红漆令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全篇,越看手越抖,越看脸越白。
靖安言已经背过身去,在秋长若喃喃的“小师叔”中不再回头。
“那是……昭兴七年除夕夜的事情了。”
靖安言的嗓音沙哑,他记得分明,那一夜的烟花爆竹喜气洋洋从来没有落入他的耳,因为从那一夜起,他的人生轨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昭兴七年除夕夜,本该阖家团聚的玄字门三人破天荒地在玄门中齐聚一堂。
靖安言来时,岳玄林和廖玄静都在了,看见他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招呼着他把门关好,赶快过来。
“做什么呢,神神秘秘的。”靖安言不明所以地照做,环顾了下四周,这两个人围着一根蜡烛说话,外头爆竹声不绝于耳,怎么看都怎么诡异,“怎么了师兄师姐,怎么没见那帮小的。”
“陛下紧急调令,此事不必知会长字门五人,由我们三人办。”廖玄静将折子递给他,“看看这个。”
折子是南军都督府和荆平承宣布政使司联合上书的,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为的是南疆动乱。
这些年里,大魏没少以各种手段送人到南疆或者是神寂岭边界打探行踪,为的就是能将南疆蛊术摸得透彻一些、再透彻一些,这场动乱源于有细作被南疆王发现了。
南疆大清扫,扫出了不少大魏细作来,当时边疆便爆发了不小的摩擦,终究双方都没落到什么好处,才偃旗息鼓。
但后面的事不得不做,安排也不得不提前部署,靖安言的神色沉下来,和他师兄师姐一样难看。
“古南洲大祭司后人。”靖安言一下、一下地将折子点在桌面,“陛下从哪来的消息,再者而言,南疆王那帮贼寇入侵时,不就将古南洲大祭司一脉赶尽杀绝了吗?”
“说是没有。”岳玄林犯难地说,“陛下担心以后南疆王会加紧防范,必定要以一个相当安全的身份深入南疆,如果能找到这个人……”
“南疆王会对所谓的祭司血脉网开一面?”靖安言不信,“那所谓的传说,不也就是个传说吗?若是真的有,为什么在贼寇入侵时不用?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这么多年了,是否有用还未可知。”
廖玄静也犯难道:“我看陛下是铁了心要往南边送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们几个翻出来这个人,以他为首,送入南疆,连计划名字都拟好了——南鸟。”
南鸟这两个字终于刺破岁月再度落入耳中,封长念不住地想,原来,原来大家都错了,南鸟计划不止开始于八年前,而是早早就设下了伏笔。
可惜当时的靖安言未知,这命定的伏笔居然留下的人是他。
当时他只是点头应下:“好吧,尽量找吧,能如何呢,还能抗旨不遵不成?老头子有什么头绪吗?”
岳玄林想了想:“过了这个年吧,我去叨扰他老人家一下,当年他在南军都督府当左都督做了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终归也会有些蛛丝马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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