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在厅中站定, 对着上首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师叔。”
楚添站在秦钰身侧,也跟着他一起行礼道:“晚辈见过诸位前辈。”
秦钰的师父摆摆手说道:“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了, 坐吧。”
秦钰冲着楚添使了个眼色, 拉着他在一旁坐下。
这时,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女子和善道:“钰儿不是说要回京城,这短短几月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想你师父了不成?”
“徒儿也想师叔啊。”秦钰乖巧地笑笑, 解释道:“弟子此番回来, 是有求于师父与师叔。”
秦钰说罢,拉起一旁楚添的手,说道:“楚添他……中了毒,弟子医术不精无法替他解毒,特回山上求师父和诸位师叔帮忙。”
“楚添?这就是楚添啊?”年轻一些的女子站起身,走到楚添秦钰面前, 细细端详了一番,拍了拍秦钰的肩膀道:“钰儿,眼光不错嘛。”
秦钰在长辈面前不好意思道:“师叔您就别打趣我了。”
“放心吧,这天下就没有我们苍梧山解不了的毒。”女子看着楚添,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目光深沉下来。
“这毒……”女子略摇摇头,问道:“你何时中的毒?”
楚添起身回道:“有劳前辈,晚辈中毒已有七年,这些年靠着药物压制,所以还算生活照旧,近来药吃完了,只得来此麻烦前辈。”
秦钰的师父见女子诊完了脉,问道:“如何?”
女子答道:“中毒已久,他这身子早就亏空了。有些棘手了。”
“我方才也诊过了,的确棘手,但也不全无办法。”师父看着秦钰楚添,说道:“钰儿,你先带他去修养,为师与你师叔们商议一番。”
秦钰听了众人的话,难免担忧道:“师父……”
师父冲着秦钰摆了摆手,安慰道:“放心,去吧。”
秦钰自然信任师父,便起身准备前去后院,却突然想起什么,尴尬道:“师父,能否给楚添安排一个住处?”
“住处?”师父疑惑道:“安排什么住处,让他住到你那院子里不就行了。”
一提这个,秦钰更是低下了头,小声犹豫道:“可徒儿的院子……您也知道。”
“怕什么?”秦钰师叔见他畏畏缩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你敢做不敢让人看啊?”
秦钰受不住长辈们的打趣,红着耳根拉着楚添一溜烟跑了。
楚添被秦钰拉着出了门,看着他泛红的耳朵逐渐恢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钰诧异地转过头,正对上楚添眉眼弯弯的笑容。
楚添看着秦钰羞涩的模样,只觉得亲切可爱,不由得打趣道:“原来殿下也会害羞啊。”
“哪有?我才没有。”秦钰避开楚添的目光,一手揽过他的腰肢,在上面轻轻捏了一把,故作镇定道:“我这是……被风吹的。”
“好好好,是被风吹的。”楚添满口答应着,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见秦钰羞涩又带着些许忧虑的模样,楚添劝道:“殿下,别担心了,会没事的。”
秦钰将楚添揽得更紧,低头在他肩窝处呼了口气,喃喃道:“一定会没事的。”
楚添任由秦钰抱着自己,伸手抚了抚他的背,温柔道:“殿下不是说要带臣去你的院子吗?”
“……”秦钰难得的沉默了,他将头埋在楚添肩窝,闷闷道:“那你不许笑话我。”
楚添耐心地哄道:“我保证,绝不笑话殿下。”
“那走吧。”秦钰拉着楚添向着山后走去,不一会便带着他转进一处幽静的小院。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楚添跟着秦钰走进这处小院。
小院内有些古朴却十分整洁,相必是时常有人打扫的缘故。
楚添站在门口环视着小院,明明陌生的一切却仿佛似曾相识。
楚添将院内景物一一看过,目光最后落在屋檐下的几个小木偶上面。
秦钰顺着楚添的目光去看,只见小木偶们憨态可掬地倚在一起,足足十几个,将屋檐下的桌子完全摆满。
楚添向着小木偶走近几步,好奇问道:“这都是殿下做的?”
“就……做来玩的。”秦钰跟在楚添身后,看着自己曾经亲手雕刻的小木偶,忽然鼻尖一酸。
楚添询问道:“我能看看吗?”
秦钰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楚添得到应允,弯下腰拿起其中一个放在掌心,看得清晰的刹那,楚添的心头瞬间一疼。
这小木偶的五官神态,与他当年一般,并无二致。
一个个小木偶或笑或恼,或读书或睡觉,每一个都是他的模样。
一时间,楚添只觉得手心的小木偶有万斤重,让他眼眶湿润。
“这都是我小时候雕的,粗糙了些。”秦钰也不再遮掩,他弯腰拿起其中一个木偶,轻轻点了点木偶的头,含着笑意道:“小时候还不觉得做的小,现在看来,还是做小了。”
许多年前,秦钰往往做完一个便将它紧紧揽在怀里,睡觉也不肯松手,直到做好了下一个,如此循环往复……
楚添蹲了下来,看着挤成一团的小木雕,一个个耐心地看过去。
这里的木雕有的稍显粗糙,有的则精致异常,但看得出来,每一个都用了雕刻之人十分的心意。
“那时候小,总也闲不住,想着找些事情来做,就……不会太寂寞。”秦钰也蹲了下来,靠在楚添身侧,将手上的小木雕放回原位,侧头去看楚添,无限眷恋道:“但如今想来,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寂寞。”
因为你不在身边。
楚添忽然将手搭在了秦钰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侧头看着他,充满歉意道:“是我不好。”
“都过去了。”秦钰回握住楚添的手,拉着他一同起身,舒了口气道:“等这次回京,我就把这些都带到京城去,放在我府上。”
楚添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面前故作镇定的少年,仿佛透过他能瞧见许多年前拿着刻刀的稚嫩的孩子。
秦钰感慨一番后,便带着楚添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苍梧山的院子并不大,屋子也只有两间,一间书房,一间卧房,两间屋子连在一起,显得狭小却温馨。
一踏进屋内,楚添便被铺天盖地地画卷夺走了视线。
房间内的墙上,挂满了一张张画轴,将整个房间铺地密密麻麻。
而这些画卷上,毫不意外地都画着一个人的身影。
有的是少年清俊的模样,有的是少年温柔地注视着什么,有的是他的睡颜……
还有一部分则是模糊的侧影,看不清画中人的面孔,但那熟悉的感觉告诉楚添,这些,这画中的每一个,都是他。
这些画中的楚添与真正的他跨越时光在这里相遇。
楚添顿住了脚步,抬头久久凝望着画卷,手指不禁收紧,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在这寂静的屋内清晰可见。
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涌上心头,顺着他的鼻腔涌上眼眶,层层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染红了他的眼眶。
楚添哽咽住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久久的看着这些画,这些挂在秦钰屋中陪着他度过寂寥时光的陪伴。
秦钰上前半步,将胸膛贴在楚添后背,下巴则垫在楚添肩窝,轻声问道:“我是不是画的很好看?”
过了许久,楚添才缓缓点了点头。
秦钰伸出手臂,从身后抱住楚添,将手臂横在他身前,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很好看,可无论怎么画,还是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起初,师父他们也不许我画,总是偷偷将我的画收走,但他们收一次,我就画一次,甚至画两次。”秦钰慢慢说着自己当年的过往,“到了后来,他们索性不管我了,我就将这屋子挂满了,每日这么看着,也能睡得香一些。只是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想再画的时候,却发觉,我已经不知道你那时的样子……”
说起曾经,秦钰渐渐收紧了手臂,他贴住楚添的发顶,轻轻嗅着楚添发丝上的清香,仿佛这样,就能抚慰那些年落寞苦闷的时光。
秦钰还在说着些什么,楚添却听不进去了,他忽然转过身去,用力地抱紧了秦钰,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沙哑道:“以后都不会了,阿钰,我来接你回家了。”
秦钰忽然愣住了,而后他低下头,同楚添抱在一起,两个人的心跳隔着胸膛一起跳动。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开始,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75章 我喜欢你
楚添在秦钰的小院里住了下来, 秦钰每日看着楚添不厌其烦地打理院子中的东西,偶尔带着他在这山中漫步,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一边等待着师父的消息。
直到七日后,楚添正在午后小憩,秦钰在小院中替他煮茶。
他师父走进院时, 正看到秦钰守着一个小茶炉细致地烹茶。
师父慢悠悠走到秦钰身旁, 说道:“钰儿这茶很香啊。”
秦钰擦干手上的水滴,起身迎道:“师父,您来了。”
师父摆摆手,坐在秦钰身旁的板凳上,说道:“坐吧。”
秦钰挨着师父坐下来,不由得急切道:“师父, 您可想到办法替楚添解毒了?”
师父看着秦钰期待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说道:“办法的确有一个, 不过……”
秦钰不等师父将话说完,喜悦道:“太好了,有办法就好。”
师父解释道:“不过怕是无法实现。”
秦钰不禁疑惑道:“无法实现?师父此话怎讲?”
“我与你师叔们这几日翻阅古籍,在书中找到这种陈年旧毒的解毒之法。”师父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交给秦钰, 示意他亲自翻看, 继续道:“只是此法有一难处。”
秦钰接过古籍,按照师父所说将其翻开,仔细地阅读着晦涩难懂的文字。
秦钰指着其中一处忽然问道:“师父,可是这种方法?”
师父看着秦钰手指的方向,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法。此法需要在中毒之人的心口划上一道三寸长的刀口,再用内力灌注于身, 从而将他所中之毒引出体外,为难之处则是……”
秦钰看着古籍中的注视,缓缓道:“替他灌注内力之人会将此毒引到自己身上,轻则神智尽失,重则命丧黄泉,能安然无虞的可能不足百分之一。”
“正是此法。”师父叹了口气道:“此法难处之一便是寻找内力深厚之人替他施法,难处之二便是……这代价之大让人难以接受,所以钰儿,解他这毒,难于登天。”
“无非是需要一个内力深厚且自愿牺牲的人嘛。”秦钰合上古籍,欣慰地勾起唇角,笑道:“师父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师父瞬间领会了秦钰的意思,极力制止道:“钰儿不可!”
秦钰则拉住师父的衣袖,解释道:“师父,我内力深厚,况且我从前也中过毒,如今算得上百毒不侵,这点毒奈何不了我。”
师父见秦钰动了这般心思,斩钉截铁道:“不可,任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为师绝不允许。”
“可是师父……”秦钰忽然落寞下来,他看着面前呼呼冒着热气的小茶炉,轻声道:“他就是我的命啊。”
师父只得劝道:“钰儿,你能有今日实属不易,怎能轻易放弃?”
“可我能有今日,也都是为了他啊。”秦钰缓缓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空旷蔚蓝的天空,说道:“我当年忍痛治病,为的是能回到他身边,这些年我晨起读书、苦练功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护得住他。如果他不在了,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师父看着秦钰面上的坦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可你是皇上的皇子,是苍梧山的弟子,这世上有许多人,许多事都需要你,都值得你在乎。”
“师父,是徒儿不孝。”秦钰侧头看着师父,恳求道:“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离了他我活不下去,师父。”
师父依旧苦口婆心道:“钰儿,这世上没了谁都一样活,你年纪尚轻,以后会明白的。”
“我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师父您都看在眼里,我还能坚持下来无非是心里还有个念想。若这念想没了……”秦钰摇了摇头,忽然站起身跪在了师傅面前,对着他叩了一个头,诚挚道:“师父,您就答应我吧。”
师父不知想起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秦钰的头,叹息道:“罢了,就依你吧。”
“多谢师父。”秦钰蹭了蹭师父的掌心,粲然一笑道:“师父也不要这么悲观,徒儿命好,兴许就是那安然无虞的百分之一呢。”
师父正欲再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楚添从门内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劝道:“前辈万万不可。”
师父则伸手搀扶起楚添,解释道:“楚大人,此事非老朽能决定。”
楚添转而看向秦钰,秦钰却对着师父说道:“还请师父前去准备,徒儿心意已决。”
师父点了点头,便不再参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转身走出了小院。
楚添此时顾不得其他,他扶住秦钰的肩膀,坚持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你劝我也无济于事。”秦钰拉过楚添的手,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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